[补发]天真——教女儿学棋记

雪笑

天真
——教女儿学棋记


　　女儿三岁半时，天真可人，聪明可爱。是年冬，某月某日，天大雪，合家拥炉笑语，正是所谓闲来无事之时也，于是想到了久已不想的围棋，于是对女儿大呼：“啊呀，我为什么不给你教棋呢？”

　　于是将一副棋和盘端出。女儿见棋，双眼放光如云子，急抓数子在手中，然后大珠小珠落玉盘，觉得十分好玩。女儿曾有过把各色橡皮泥和成一色的光荣历史，现在，她又要把黑白两种围棋子合二为一了。

　　铺开棋纸，我让她挑：你要黑的还是要白的？

　　女儿说：我都要！

　　我闻言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怪不得孟老夫子要不厌其烦地给人讲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原来“都要”者，乃人之绝对本性也。

　　好容易让她明白了黑白二子不能兼得的道理，女儿就开始了艰难的选择。她一会儿要黑的，一会儿又要白的，最后她终于要了白的。

　　执黑先行，我落了一个子，然后让她落一子。

　　女儿抬头问我：往哪儿放？

　　我说：你爱往哪儿放就往哪儿放！

　　她看了看。她一定觉得小小棋盘要么大得无边无沿，要么小得放不下一个布娃娃。她走了没有几步又问我：爸爸，为什么要下围棋？

　　为什么要下围棋？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说不准。其实好多看上去十分简单的事物，天天都在我们的手边上眼前头，我们却并不理解它们。比如，女儿已经上学识字了，但是她知道文字是干什么的吗？比如我们吃喝拉撒半辈子了，我们知道吃喝拉撒是为了干什么吗？但是，世界上有很多隐藏得很深的东西，我们不一定要知道它们。比如生命的终极目标，我们普通人，没有可能知道，也不必知道。一个芸芸众生面对大千世界，只需抱住一根大象腿，认为世界就是肉柱子即可。

　　客观的世界事实上并不存在，我们其实都靠主观的理解活着。

　　于是我说：下围棋嘛，下围棋不就是做游戏吗？

　　一听说是做游戏，女儿就有些不老实了。她后来索性自顾自地把棋子一个一个地整整齐齐地或者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棋盘上，摆得我十分地无聊，十分地无事可做。我不可能也和她一样在那儿乱摆，我要和她战斗，和她“下”。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就哄她：你和我下一盘，我给你一颗泡泡糖。为了泡泡糖，她果然上当了，开始围我挡我，开始听我讲这讲那。

　　我说我要吃你了，她真爽快，说你吃吧。在她眼里，只要你不抢着吃她的泡泡糖，你吃什么都没有关系。我说现在轮到你吃我了，她就更高兴。她一定觉得这就像溜滑滑梯一样，你先溜，我后溜，你溜完了，我溜。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热闹。就这么有趣。
我试图鼓动她多占些地方，可是她却说：占那么多的地方干啥呀？是啊，我们一生争争抢抢，一生占这要那，一生这得够那不得够，我们是为了什么呢？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小孩子一样，一子一子地只把棋盘摆满，或者摆出一些花美的图案呢？

　　为了让她知道棋子的死活，我先给她讲棋子的气。一口一口又一口。她终于会数气了，却不懂什么叫死活。因为没有气了的棋子还好好地在那儿黑着或白着，既没有消失也没有变小。后来终于大概知道死活了，却又不知道什么是输什么是赢。我说：你这样走你就输了，她笑着说：那就输吧。我说那不行，你要想办法赢。她却昂起头来问我：“爸爸，为什么要赢？”

　　我得承认这个问题提得真好！真难！

　　我多么想回答，可是我却回答不上来。我们这鍪澜缟匣购苌儆腥四芑卮鸬蒙险飧鑫侍狻?

　　为什么要赢呢?我不禁也问开了自己。

　　女儿终于不和我下了，她说：爸爸，这种游戏为什么这么难呀？

　　我知道，女儿是被什么气呀、气眼呀、死啊、活呀之类的东西给难住了。至此，我这才觉得围棋对于一个天真的小女孩来说，原来是并不合适的。对于一个不知道输和赢各意味着什么的小孩子来说，唯战胜对方是图的下棋实在是太遥远了，太陌生了，太丑陋了。过早地让她接触这些个争争夺夺的事情，这些斤斤计较的事情，是我们大人的过错。传说中那些三岁学棋的人，也许真有，但我觉得那不定正是人生的悲哀。因为，学棋越早，他们的天真也就会越早地失去。而我的看法，人生的天真，还是应该尽量地多保持些年头。

　　尽管每一个人的天真，都在与日俱减。

　　以前，女儿画画，是拿起笔来就画。她随心所欲地画她想画的一切。她画的房子可以是歪歪斜斜的，烟囱里飘出的炊烟可以像美丽的肥皂泡，每个烟圈里甚至都可以有ＡＢＣ一类的字母，只有小孩才画得出来的那种奇异可爱的鸟儿的嘴，可以去啄那些烟圈如啄灿烂的豆子……。她画得自由，美好，一片天真烂漫的童趣盎然纸上。她画的就是自己。她画的就是自己的想象和感受。她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如同刚刚出土的嫩苗，稚气但又富有生机。

　　然而上学后她却不画或者不愿画或者不敢画这样的画了。她画的房子越来越端正，她画的人体越来越合乎比例，她画的太阳现在必须是红的了，老师说画个小船，她就画小船；老师不说在船上画个鸟儿，她就不敢在船上画个鸟儿……我的女儿七岁了，她在一天一天地成长，应该说她每天都要学到很多东西，她也很聪明，成绩也很好。她的老师认真负责，热情活泼，教孩子们唱歌跳舞做手工讲故事……，然而，我觉得，我的女儿正是在这样的“进步”和“成长”中失去了什么东西。

　　　　僧问：古镜未磨时何如？
　　　　师曰：照破天地。
　　　　问：磨后如何？
　　　　曰：黑漆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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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佐平板

　　老师，您为父亲的死一直在疼痛着；您为母亲的爱一直在升华着；您为女儿的每一秒一直在修饰和关爱着．
　　您伟大于思想，您平凡于朴实无华．

武俊岭

文章的道理与事情结合，加上童稚的提问，就较有趣味了。

冷眼看

此帖为精华帖且选入１９１期计酬作品。补加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