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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夏天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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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30 20:4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小时候,妈妈带我去算命,那个白发如雪的老人拿着我的生辰八字,摇头晃脑地说,这个女娃命一般,没有意料不到的财富与幸福。长大了发现,算命这东西轻易不要去玩。因为这知还不如不知的东西很容易在知后灵验。

  我是一个不应该有记忆的小孩,因为所记得的总是一些不想记得的事。包括我的囚鼠记,包括那个夏季所发生的一切。

  大伟是意料之外认识的,那是一个夏季。我在那座城市里做销售的活儿。这是一份不太固定的工作,为何不太固定,这与我的顶头上司——那个成熟潇洒的男人有关。在他的眼里,每月业绩说明不了工作能力,相反,能够在酒桌上替他挡下多少酒才是真功夫。对于这点整个公司上下都心照不宣,特别是那些年青的女职员。

  而我注定是不讨好的。那过于平凡的相貌甚至让我没有机会体现我那不平凡的酒量。于是当那些美女坐上经理的车往黑夜深处驶去时候,我已经在街上闲逛打发着时光了。我喜欢在附近那个有花园的小屋里凝望,这个园外是我歇息的地方。只因这园子的主人养着一窝葵鼠,那葵鼠跟平常的老鼠不同,它没有尾巴,浑身长着长长的嫩黄、黑白相间的绒毛,很是可爱。

  那家主人很好心,见我喜欢,就送我一只出生不久的小鼠。可是当我惊喜若狂地把它带回出租屋后却发现它没有了生气。据说这鼠喜欢群居,最起码要成对才能养活。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大伟,大伟更不可能认识我,在人口流动的城市,如果用数学几率来计算,我们相遇的几率可以是0.1%,但是认识的几率简直是0。

  那天我穿了个背心短裤,犹豫了半天来到车站。听说A市里有这种葵鼠摆卖,我想托个好心的司机帮我的宝贝带个伙伴回来。

  中午的车站很闷热,也没几个司机在那里,我转悠了几圈,好不容易看见有个人趴在车底下正鼓捣着什么,我站在那双脚面前,怯生生地说:“师傅,能请你帮个忙吗?”心里有些七上八落的,想着如果人家笑话我不理我可就太没面子了。

  那人车底下钻出来,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他告诉我他叫大伟。说明来意后我把电话留给了他,然后就推着自行车往回走,在拐角处我回头望了一眼,他给了我一个印象深刻的笑容,那是属于阳光的笑,这种阳光的笑容是我从未拥有过的东西。让我对他生出一种信任感。

  我回到出租屋的小阳台上,这是小鼠嬉戏的地方,也是这里唯一能够看见日落的地方,我是从那个夏季开始喜欢看日落的,在周围的人都喜欢日出的时候,我却固执地喜欢着日落凄美的悲壮,这也许是因为我身体深处本来就存在的悲观因素所影响吧。我会在黄昏时分,趴在那个简陋的栏杆上,数着天边的白云,从一朵,两朵,变成无数朵。然后我告诉我的小鼠,耐心地等待,有个阳光哥哥会帮忙带个伙伴回来。小鼠在我手心里眨巴着眼睛,眼神透着怀疑。

  在认识大伟的那个夏季里,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如算命先生所说,我最终没能拥有这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如果这也是幸福的话。

  我快乐地与我的小鼠一起生活着,那个小屋因小鼠的到来不再显得蚀人心骨的冷寞。在办公室或在外见客户时都会想起它来,我开始盼望着回去的时刻。那天手里抓着一把菜叶正往回赶,居然接到了大伟打来的电话。

  我惊喜地把小鼠放在自行车的篮子里,一起去迎接它的伙伴。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大伟,是他认出我的。刚来到那架客车面前,就见一个男孩手里拎着个塑料桶,迳直地走到我们面前,“喏,是这个小东西吧?”

  我呆在那里,没认出他,那天那个“花猫”哥哥没长得这么斯文嘛。晕倒,他甚至比我还长得白净。他把小鼠抓进我的篮子里,逗着它们玩。

  我回过神来,硬要把钱还给他,他说不用几块钱的,就算是交我这个朋友。

  说这话时他脸上还是那种阳光的笑容,我注意到他的牙齿很好看,很白的那种。我巴巴地追在他身后,意图让收下我的钞票。他钻进车底下,我就蹲在那里。

  他不耐烦的探个身出来说:“算是你帮我养的。”

  “大男人也会喜欢这东西?”

  “这叫可爱,在这座城市里,能够可爱的东西不多了。”

  这句话让我从此记住了他的样子,在我带着浅露的不屑与深藏的孤寂飘浮在那座城市的当口,一句“可爱”,就让我突然有了泪湿的冲动。

  可我也知道。他显然不是这座城市里的人,我那成熟潇洒的经理才是,我那些漂亮的女同事也是。而大伟跟我是一样的,是这座城市里流动着的水份子。一个不可能会停留也让我无法掌握的水份子。

  他会在一大帮的市井妇人面前耐心地说着:“票价再不能低了,这已是最便宜的价钱。”然后用一块灰色的毛巾擦额头的汗水;不说话不笑的时候脸上却带着沧桑与疲惫,还有一丝丝的迷茫,让身边的我看得心疼。我喜欢那个有着阳光的大伟。我想告诉他,他的阳光也是这座城市里少有的。我们似乎从来不认识,却又像是很久以前甚至上辈子就已经相知的好友。而这种感觉,是从刚认识他,确切地说,就是那句“可爱”开始就有的。

  后来他告诉我,他也有这样的感觉。

  记得他的样子后,在那座沉闷而风尘的城市大街上,我们开始有了刻意或无意地相遇。大伟开始借着给小鼠买食物来我的屋子。而我们都在心照不宣地气氛中看着小鼠快乐地嬉戏,然后他会很自然说:“我们出去吃饭吧?”

  然后我们会去街口那家饭馆,他的饭量很大,而且还喜欢喝上一点小酒,喝酒后的他很容易披上那层沧桑的神色,看得出来他不想表露的。他会打着哈哈说:“知道我为什么也喜欢那小鼠么?我也是属鼠的呢。”

  他的话在喧闹又沉闷的空气里显得轻快,也许是这座城市潜藏着的不安,让同属于过客的我们都有一种飘浮感。就象是寒冬里的两只小鸽子,需要背靠背才能取暖,哪怕这种温暖并没有充分的稳定条件。

  我扮着鬼脸说:“我喜欢养鼠。哎,你就叫大鼠吧。”

  大伟亮晶晶的眼神急速的穿过我,象一束极强的电流让我心生颤栗。

  “如果我是大鼠,你就叫小草。葵鼠喜欢吃草。”

  我当然是不依的,可是他从此就叫我“小草”。他收起玩笑的神情说:“你给我的感觉就是小草,虽然落寞却坚强。”

  大伟说他今天又去了A市了,却没再看见那卖葵鼠的摊档。那种可爱的小东西看来太抢手。

  “你怎么能留意到这些啊?”我说他开着车哪能看得详细呢?“有没有又怎么呢?”

  “我走了几条马路才找到那个小摊档的啊。怎么可能忘记?这小东西惹人疼,太可爱了,不知养它们的人会不会待它们好。” 大伟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不是个个都会象你一样去爱护它们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一直待它们好?”

  “你肯定会待它们好。”

  “为什么?”

  “因为你孤独。”

  大伟说话越来越让我瞠目结舌,我嘟囔着说大伟你怎么老喜欢自以为是,老喜欢把人家不愿说出来的东西点破呢?怎么老是让人家想着干脆就听着算了不用讲话了呢?

  他笑着牵起我的手说,女人的手指就是看得出来历史,你看你的手掌就告诉了我很多的信息。我白了他一眼,说如果个个都象你这样做男人哪还有女人愿嫁给你呢?从大街上返回,一路上说着笑话。我指着那天空上飞翔着的一对大雁,我说能够这样自由地比翼齐飞多好哇。大伟敲着我的脑袋说它们只是暂时在一起而已,不信你看,不一会他们就会在这厚厚的云层下失散,或者被风吹散,或者为了觅食要各飞东西。

  我没有接话,抗拒着不想明白他在想的东西。我想着那些街上摆卖的小葵鼠的下落,它们都找着了好主人吗?都有家了吗?

  小草,也会有家吗?

  小鼠很适应新环境与新伙伴,并开始认得我归家的脚步。每当我走到巷口它们就会兴奋得吱吱乱叫,从大门口仰望,就可以看见二楼的窗上,那对漂亮宝贝伸着前面的两只爪子,攀着篮子前沿正朝着我叫唤,我于是飞奔上楼,把菜放进篮子里,看着它们欢快地大嚼特嚼,红红的小眼睛还不时瞅瞅我,我也瞅瞅它们,然后我郁闷地告诉我的小鼠,听说同事快朵朵升职了,可能明天就变成我的主任,再不用每月都要靠我把销售额划给她一部份才能完成任务了。相反她是能够明正言顺地督管我的销售业绩了,我如果完成了可以拿到薪水,超额完成了她可以堂而皇之地让超出的部份变成全公司共享的“月积金”,当然如果完不成更是可以笑着把我的薪水扣除下来以后快。这将是她以后工作的全部内容。再不用象我们一样在毒辣的太阳下面来回折腾了。而我当然是只能原地踏步的。只要我那成熟潇洒的经理一天在位,我注定是只能做个小喽罗的。而且这个喽罗的头上,还会有越来越多的漂亮女人如朵朵升上去成为我的上司。

  在那个异常郁闷的时段,唯一能令我开心的是认识大伟后,他会经常趁我不用上班的时候载我出去游玩,带上我的一对漂亮宝贝去A城B市。一座座高高矮矮的楼房在我们耳边呼啸而过,也把公司与朵朵的影子抛在了脑后。我坐在他身旁的那个座位,看着他象玩魔术般的把着方向盘。我喜欢看他漫不经心地操纵着一切的样子。

  “今天去的这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哪里不都一样么?高高矮矮,长长短短。”我笑。

  “你一定会喜欢的!”他眼底有一种自信,夹着一丝调皮。

  下了车,我才知道这是G市,站在东方乐园的门口我傻了眼,一直以来,我坐上他的车从不问过目的地,对于我这没有方向感的人来说,去哪里意义都一样的。可是我居然站在了东方乐园的门口,大伟大伟大伟,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密密的人群么?

  “你太冷清了,需要人气。”

  节假日的东方乐园人群密密匝匝,我紧张地跟在大伟的身后,他看我惊慌的样子促狭地笑,“怎么?怕我扔下你?”

  我咬着下唇,不服气地看着他,瞥见不远处的一座庞然大物——过山车,我指着它说:“谁说我怕?我要坐这个。”

  “这个危险,不许玩。”他居然有点惊慌。我得意地笑,原来他也有怕的东西。“偏要玩。”我大声地嚷。

  “不许去!”他开始严肃起来。

  才想起他有畏高症的,于是我说:“好,我不去,你帮我买雪糕吃吧?”

  这时手上篮子里的小鼠突然燥动起来,它们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我连忙走到一个草坪边,抓着嫩草给它们吃。看见嫩嫩的草小鼠很开心地嚼着。有一个还坏坏地跑了出来。于是我提着篮子追赶着它,小鼠跑得并不快,远处一声巨响传来,它就胆怯地伏在草丛里不敢乱动了。我把它放在手心里把玩。

  突然我听见了大伟的声音,半起身望去,只见他手里拿着两个甜筒,正焦急地拔着人群寻找我的身影,一边拔还不停地叫着小草,小草。身边的灌木遮住了我的身子,他看不见我。想起他刚才严肃的样子,突然恶作剧地不想应他。

  隔着密密的人群,我仍清楚地看见大伟惊慌失措的样子,从未见他这么紧张过。他一边大声地叫着小草,一边不停地往过山车的那个地方走去,顺着他的方向,我赫然发现那个地方不寻常地围满了象他一样焦急惊慌的人群,个个都死命地往里挤。才想起刚才那声异样的巨响,看来过山车出了事。

  再看见了我的大伟,他抛开了手里的甜筒,他的声音开始嘶哑了,带着哭腔。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我看到他艰辛地挤进人群,踉跄着脚步。嘴里不停地叫着小草。他近乎咆哮地喊着小草了,身上的衣扣都挤掉了,裸着胸膛,头发乱得象个疯子。从未见过大伟这么疯狂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一点也不好玩。

  用尽全身力气,我冲着他的方向大喊:“大鼠!”举起我小鼠的篮子,他看见了这个颜色鲜艳的东西。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滴在鲜嫩的小草上。大伟紧紧地抱着我,象找回了丢失的宝贝一样。我说大鼠对不起,你骂我吧。他没有说话,只把双臂加重了力度。我感觉到他的眼泪一滴滴地敲在我的脖子上。

  我想着能哭多好啊。证明我也一样能感动。甚至我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把近日来的郁闷统统化成泪水哭出来抹干净。在这难得的触动里,在这难得的理解与宽容宠爱里。

  太阳落山了,夕阳给东方乐园披上了一层暖人的金黄。我们开始上车往回驶。仍旧坐在他旁边的座位,看着他静静地操纵着方向盘。他一直没说过话。

  在我的小屋外面,他把小鼠篮交还给我就要走。我拉着他。

  “大伟,你是不是生我气?”

  他抬起头,摸了摸小鼠的头,看看我,又低下头。

  我在小屋外的小巷子里跺着脚,大喊:“大伟,为什么我总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大伟仍旧没吭声地离开了巷口。半夜他打了个电话来,在半夜那特别的清晰中我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小草,以后再不许单独去人多的地方,再不许玩过山车了。知道不?”

  我冲着空气重重地点着头,想起白天在东方乐园人群中的拥抱。大伟真不愧是司机,抱人的力气真大啊。

  随即算命先生的话飘上脑际,我咬着牙,我恨这句话,我偏不信。凭什么不能拥有?朵朵凭什么能升职?凭什么大伟会是我意料之外的幸福?

  工作仍然要继续,我不愿再在办公室里多呆一分钟,从公司那冷得刺骨的空调下面逃出来跑到烈日下去。为了我的肚子还有养着小鼠的屋子,我要让我的也就是公司的产品能够顺利地卖出去。

  那天大伟说今天不用出车,可以带我去玩,我说,好呀,我想去城郊的那个旷野兜风。

  下了车,我提着鞋子跟在大伟后面,裸着脚丫踩着黄泥石子与他的背影。一块尖尖的石子刺痛了脚板,他飞快转身,我站不稳一下跌进他怀里,大伟敲着我的脑袋说你几时才不会让我担心?

  我张大嘴说大伟我什么时候让你担心了呀?除了那天东方乐园……我突然掩上嘴,偷偷看看他,他也与我一样想起那天“失散”。

  “大伟,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大伟飞快地看了看我,不说话,扶稳我的身子,就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去,不敢迎接我热烈的眼神。

  穿上鞋子,我也不吭声地跟在他身后走着。从后面看去,我第一次发觉大伟也挺魁梧的,他是那种很宽骨架的男人。想起他白白的皮肤与白白的牙齿,他后背的衬衣因为长期靠着司机位背椅的关系,总是皱皱的。这让我想起了电影里的周润发,他的背影与大伟一样,都充满了落寞。

  他的落寞让人心疼。我不愿再逼他说话。

  一个暴风雨来临前的傍晚,乌云密密实实地压迫着人的心房,时而从天际传来一道凄厉的闪电,街上的行人都象逃命似地往有瓦遮头的地方赶。朵朵去酒店里举行庆功宴了,我在公司楼下婉拒了她盛情的邀请。看着她脸上得意的笑,我的脑子却在想着我的小鼠惊慌失措的样子。于是我推着自行车匆匆往回赶。

  在巷口没有听见照旧的吱吱声,我突然有种不祥之感,冲上二楼,赫然看见窗前的篮子里只有一只葵鼠站着,不过它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叫唤,正呆呆看着躺在身边的另外一个同伴。我呆站了好久,才轻轻地托起它已经僵硬的小身体,看着那闭着的眼睛,我的眼泪掉了下来,一滴滴地落在它的绒毛上。

  小宝贝死得是那么的突然,那晚我失眠了,在黑夜里闭着眼睛辗转反侧,脑海里不断回响起它们原来的主人的告诫:喜群居的葵鼠,离开了原来的生长地,原来就短的寿命会更短。半夜里我披衣下床,站在窗前,看着篮子里静静地睡着的另一只小东西,直到天亮仍无法安稳地睡去。想象着这个屋子与我没有了它们的陪伴后,回复到以前的孤独与冷清的样子。

  挣扎了一天,我终于自私地把剩下的这只小东西留了下来。然后打电话给好些天不见的大伟,大伟在电话里说,小草,你留不了它很久的。

  另外大伟还告诉我,有个朋友想与他一起买辆货车,去离这里五百多公里的B市跑长途运输。我说大伟你带我去啊,我给你洗衣做饭。

  大伟在那头说这样太委屈你,你应该给那个比我更会疼你的人洗衣做饭,而我今天在这里明天可能会去那里,没有安定的环境我又怎能让你做我安心的小草?

  手里还握着那只小鼠冰冷的尸体,我泪眼模糊地冲着电话筒大嚷:“我不管!不许去!大鼠,你不许丢下我!”说完把电话一扔,跑到床上大哭。

  我想起大伟曾对我说过,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能强求,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他告诉我这话时我正跟他说起朵朵升职的事。

  大伟,为什么你总让自己处于圈外的位置?你的冷静让我多么的惶然!只要你要,小草愿追随你到天涯海角啊!

  夏天开始接近尾声了,我仍旧每天给剩下的那只小鼠带回一大把青菜,还天天给它洗澡,兀自享受着它迎接我回家的感觉。它也乖巧,没对我作出半点不满的表现。大伟与我也时常见面,自从我那晚冲电话咆哮过后,他再没提去B市的事。我也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关怀。

  车站里私人的客车越来越多了,大伟很多时候都是在休息室里闲坐或是载着几个人在城里到处兜客。那天下班后我刚巧在街上看见他开过,就跟上了车。从下午五点一直跟到七点,客人只增加了五个人,其中包括我,客人们不耐烦地骂咧咧地下了车。大伟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啊,不够客老板不让出车的。”我坐在车窗前,看着大伟鞠着躬赔不是的背影,眼睛模糊了起来。我恨车站里那些新来的客车司机,什么不好干?非要在这座小城市里跟我的大伟抢饭碗?僧多粥少的道理他们懂不懂?

  我不甘心,我想帮他。于是把平时积攒下来的假期都拿了出来,整整两个星期,我做着大伟的临时售票员。大伟开着车在街上慢慢地溜着,我站在车门前扯着喉咙喊。我的嗓子开始嘶哑了,腿开始软了,可是上来的客人还是寥寥无几。

  我一天天沮丧,毕竟人流量不多,毕竟“僧多粥少”,无论再怎么努力,我不得不接受“惨淡经营”事实。闷热的中午,我们躲在车里吃着盒饭,大伟心疼地擦着我的汗水叫我明天不要来了。满嘴的饭烂哽在喉头,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饭里。

  与此同时,我的小鼠开始郁郁寡欢了,除了我打开房门时叫唤两声外,其他时候都是懒懒地呆在篮子里,把它放在地上,它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再象以前那样欢快地四处逛。我开始心疼,责备自己,另一方面却恼怒它的固执,生气它不愿迎合我的好意。

  我仍旧不愿放它走,想囚留住它的念头就象一只魔鬼,占据着我的心。大伟看着我的固执直叹气,他说我为什么不能随缘一些。为什么要跟客观的东西作对。我敲着大伟的胸膛说大伟我没有什么了,在这座城市里,我只有一只小鼠与你这只大鼠。我不管天空上飞翔着的那对大雁最终是否真会飞散,能够在一起飞多久就多久。去它的意料之外吧。我不要意料之外,我要把它变成自然永恒的东西。

  小葵鼠开始慢慢地瘦了下来,原来圆滚滚的肚子悄悄瘪了下去,那天我照旧帮它洗澡,那松松的绒毛湿水后贴在身上,我才惊觉那小东西的身子已经这么的瘦小,小小的四肢象四支火柴棒,轻飘的身子柔顺地在我的掌心里任我拔弄。难过的思绪在那个时候一点点在心底漾了开来,我真的太自私,我开始不能原谅自己。

  深夜了,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看小葵鼠,乖乖地睡了,静悄悄地没有声音。四周涌来的黑幕好象凉水,流过了脚趾头。我打电话叫大伟出来,陪我吃豆腐花。

  街口卖豆腐花的婆婆都认得我们了,说我们是天设的一对。“在现在的年青人里,喜欢吃豆腐花的人不多喽。”

  我往他的碗里加糖,一勺,两勺,三勺。婆婆笑着叫:“小妮子,他不喜欢吃太甜的哩。”

  我把眼泪噎回肚子里,冲对面坐着的大伟说:“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看着我一味地加糖不叫停我?”

  大伟温柔地把我拉进怀里,说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开心我吃甜点无所谓。眼泪终于迸了出来,让自己贴紧他的身体,我好想这个怀抱永远不会松开,好想好想把他的体温永远存进我空白的磁盘里。

  大伟,告诉我为什么风尘中的鸽子不能背靠背一辈子?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控制落日的悲壮?为什么小葵鼠会置我的深情于不顾非要去外面才能生活?是不是在这座城市的人流里,任何的事情任何的人与物任何的幸福,都只能存活在意想里而不能是意想外?哪怕它真实地发生过,最终却只能如烟花般的在绽放后烟消云散?大伟,你知不知道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白发苍苍的时候与你一起,带着我们的小葵鼠在这里吃豆腐花?

  小鼠,大鼠,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忍让着我的自私,在此同时为什么你们又这样消瘦颓废如此?大伟大伟大伟!

  夏天结束了,我仔细设想了各种有关夏季里发生的一切的结局,包括我的小鼠与大鼠——大伟,他们对于我来说是意想之外的幸福,我开始心如死灰地接受了这个结局。结束了在那座城市的销售业务,办理好一切的交接,拿着简单地行李站在阳台,我把小鼠放进篮子里,交回了它原来的主人,让它回到属于它的那个园子里。然后留下一封信给大伟,放在车站托工作人员转交给他。

  我在信里告诉大伟:听人说,要想美好永远不会失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企图保持或保留。

  我不要成为你的牵绊。

  拿着行李走出街口的时候我看见了卖豆腐花的婆婆,老婆婆的脸上密密匝匝地堆满了岁月的痕迹,冲着我亲切地打着招呼,说小妮子今晚要早点来呀,好些天不见你们两个啦。我对婆婆说无论我去哪里都记得你的豆腐花的。婆婆没听懂就冲我笑了笑。

  头一回奢侈地租了辆的士,头顶上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好象很疲惫。大雁再没有出现过,我对着那片灰色说大伟你单飞觅食的时候要小心点,祝愿你永远不会与你下一个同伴失散。到车站了,大伟难得地有车出,也不知道他费了多大心思才能等到足够的客人。看着那些熟悉的客车,我在心里对大伟说你走吧。这里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以后自己开货车做老板要好好生活。

  不要不放心我。不要牵挂我。我放你飞。

  算命先生说的没错,所有的意想不到的幸福,即使我再怎么狂喊“不要”,它也不会属于我。属于我们的夏季里的这个插曲就到为止吧。想到这里,泪水最后一次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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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30 20:44 | 只看该作者
今日得闲,老酒换个包装发来这里。
这里的排版让人好晕。5555555555555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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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30 21:17 | 只看该作者
不错的小说,写了一段美好的恋情,看得我流泪了,问好花相似!
4#
发表于 2004-11-30 22:48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花相似 发表
今日得闲,老酒换个包装发来这里。
这里的排版让人好晕。55555555555555555555
似曾相识,幸会,学习,问好
5#
发表于 2004-12-1 14:29 | 只看该作者
是呀,老酒换个新包装!味还一样的浓!希望见到花相似的“新酒新包装”!问好!
http://455054.anyp.cn/2/articles/040925091455515.aspx?sv=1
6#
发表于 2004-12-1 14:57 | 只看该作者
作品确实厚重,但一定要首发。问好!
7#
发表于 2004-12-1 16:53 | 只看该作者

夏天开始接近尾声了,我仍旧每天给剩下的那只小鼠带回一大把青菜,还天天给它洗澡,

叙述成熟,有底蕴。沉静的文字背后有情感的涛声。
8#
 楼主| 发表于 2004-12-1 18:53 | 只看该作者
新手,不知规矩哈,本来也不想过计酬的。以后试试罢。问各位好!
一楠:上哪弄的这个地址?快删了吧。拜托。
若荷:不曾想过有这样的效果的。让美女哭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瑞英:你感觉没错。:)
袁和鲁:看见你总觉得可以跟劳模挂上勾。呵。
阿哥:总算挤出了你几个字来,可是明显的没细看过的。跟贴打回,罚重写!:)
9#
发表于 2004-12-1 19:59 | 只看该作者
我在信里告诉大伟:听人说,要想美好永远不会失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企图保持或保留。

  文章以小葵鼠喻人,娓娓道来。一个很动人的爱情故事!一段人生旅程的真情道白!那一份心底的爱意,在作者笔下完全表现了出来。文章有着淡漠的叙述方式,很能牵动读者的情绪。学习并问好!
10#
发表于 2004-12-2 09:22 | 只看该作者

给花

跟你说话,也许学到的不是文学的东西,但却是对待文学的态度。昨夜,我好好想了想,心态是应该转换了,不是不爱,而要兼顾,更智性一些。技术层面的东西,也许会让人更愉悦。心血毕竟是有限的。很多人都“教育”过我,但我惟独就听了你的。怪哉!
11#
 楼主| 发表于 2004-12-2 19:27 | 只看该作者
000:想来是看完全篇的,为此感谢!休要轻言学习,有时候不喜欢听门面话。有缺点请直提:)
阿哥:那有空多说说话,放心,我不会带坏你的。(鬼脸),,,,,,,
近日准备进入冬眠状态,看看可否酝酿出一个“艺术”来,为我打气吧。

PS:一楠,为何还不删除那个网址?郁闷。
12#
发表于 2004-12-3 07:44 | 只看该作者
相信你能酝酿出来,吓我一跳。
13#
发表于 2004-12-3 16:15 | 只看该作者
文笔不错,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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