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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江湖行[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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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5 01:0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永和九年,大漠里,天寒,冷风时常吹过。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大漠,那时很小,和我来的人大多数都还小。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大漠里的气候很难适应,据说再向西行,便到了天山。我们原先便住在上面,我喜欢上面的凹凸不平的雪境,喜欢看着伙伴们互相追逐着玩着厚厚的积雪,喜欢看着他们在雪地里练剑。

  可我不能练剑,师父说我出生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今生都与剑无缘。我看着他们练,看着他们挑起一剑雪花,然后整个画面模糊。我时常在这种羡慕中泪流满面。

  与我一起的人是我的太婆,据说太婆当初是武林世家慕容家的大女儿,武功高强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地步。只是我们谁都不曾看过太婆出手,甚至很少有人看过她的手,太婆不时常伸出她的手,因为太婆不太疼惜小孩。我是个例外,因为我天生不能练武。在一个武林上近乎圣地的地方出生了一个不能练武的孩子是一大不幸,我给别人带来了不幸,所以我只有整日呆在房间里,隔着窗子看别人练剑。或者跟太婆说说话,太婆很疼我,时常抚摩我的头。

  太婆的手苍老却略显娇柔,她年少的时候必定非常动人。

  我曾问她为什么要跟祖父来天山,天山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最起码比不上中原的繁华。我很向往中原,向往有那么的集市,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我问太婆中原究竟是什么样的,太婆却总是说,有一天你自己去那里看看就知道了。然而她却不会跟我去的,她说中原与江湖非常近,中原就是江湖。她厌倦江湖。她喜欢我的原因就是我不能再涉足江湖,因为我天生便练不了武,我的一生注定了必须平静地度过,与她做伴。自此我才知道太婆为什么那么疼爱我,她的疼爱有那样的原因。

  我问她江湖究竟是什么,是一个地方,还是一个人。她却总摇摇头,不笑也不答。

  我却喜欢江湖,因为他是一个秘密。于我来说是一个还可以不住地探索的秘密,我是一个小孩,有着无限的好奇。我发誓我一定要到中原,我要见识一下什么叫江湖。

  沙漠里永远见不到中原的繁华,太婆这样对我说,她轻轻地掀起窗帘,一群少年在窗外练剑,剑尖飞舞,优美而寂寞。她叹了口气,通常都会说一个人好好的练什么剑呢?我不懂她说的话什么意思,太婆也不准备跟我解释什么。她对我说,你看到小惠了吗?她舞剑你喜欢看吗?我说喜欢,太婆便叹了口气,她说其实你父亲还在的时候就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你师父大概也跟你提起过,只是没人会告诉你给你定下的这门亲事的女方是谁。

  是小惠么?我问太婆,眼里有一丝喜悦。太婆放下窗帘,幽幽地说是,然后又说可是现在已经没人记得曾有过那样的事了。我说为什么?太婆说因为你父亲已经不在了。

  我父亲他究竟去哪了,太婆,你们为什么每次都不跟我讲?太婆突然就怒了,手抖动地没有一点规律。你要是再提起你父亲来,那以后不要靠近我半步。我明白了肯定是父亲曾在她面前做过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以至于大家都对他怀了深深的恨意。

  那小惠知道有这件事么?太婆说知道,小惠身上有一块玉佩,是你母亲当初留下来的,上面写下了你们两个人的婚事,小惠很小的时候就由你师父教她识字,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但是对于婚事,那是以后你们才能考虑的,而且你要记住,有些事,是你的,它永远都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太婆再掀开窗帘的时候小惠他们已经不再练剑了,围着师父听师父讲课,师父又开始教他们读书了。太婆冷冷地看着他们,我突然想到似乎太婆从来没有笑过,除了怒便是平静。我知道太婆知道的肯定比师父多,只是她从来不说出来,在师父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只爱理不理,偶尔平淡地说声什么,师父也从来不多说什么,太婆在这里拥有绝对的辈分。太婆也教我识字,但是我还从来没见过书本,太婆教我的全是她脑中存留的记忆,教完一本又一本,我也要写字,在房中用一截枯枝在装满沙子的脸盆中写。太婆也不看我写怎么样,她只自己写一遍,然后要我自己练,不过她会跟我念三遍书中的内容,讲解两遍。

  十八岁那年师父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回来后带了一身的伤,但是他对谁都没有提起过,除了太婆。那天晚上他一整夜都和太婆呆在一起,让我到他的书房中过夜。我不知道他跟太婆说了些什么,也没打算问谁,不知道的东西多一些对我没有多大的坏处。有人说师父其实是去的天山,他回去看看我们的老家,那帮抢去我们家的人对他实施了极为残忍的手段,能回来已经不错了。也有人说他去了中原,中原许多神秘的地方对他充满了诱惑,可这些诱惑又都是布满了荆棘,所以他就只能这样回来了。说这话的人三天后莫名其妙地少了两颗牙齿,两颗门牙放在他枕头边,森白地让人心寒。一直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师父也没管他。

  从我们大家看到那两颗门牙开始,师父就不再教他们任何武艺或是知识了。

  太婆说浅儿看来你要离开我了,不过无论如何你要回来再看我一次,因为这里终于还是会成为你的最终归宿的。我说太婆为什么呢?我还不想离开你的。太婆平淡地说那是你的傻话,总有那么一天你得一个人去生活的,跟着我活一辈子很没出息,你要记得你要做一个有出息的孩子,我也相信你会有出息的。

  在外边要多留份心,不能逞强,在关键时刻,小惠会保护你的。太婆最后跟我笑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婆笑,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在许多年后当我从中原独自回来的时候,太婆已经不在了。那一次笑成为了我今生最美的一个回忆。终于还是自己守护多年的人会对我笑,我想知道的一些事,太婆这一笑向我作了最好的解释。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师兄弟们都在收拾东西,我惶恐地看着他们。师父过来的时候所有的师兄弟们都哭了起来,我也想哭,但是我却似乎没有理由哭,这个人只是曾经给过我一些回忆,在我长大后他在心里淡去了,再没有什么分量。

  然后太婆走了过来,她说让东方浅也跟着去。她没有像平时一样叫我浅儿,她说话的时候很威严,师父怔了一下,然后对我说,去收拾东西。

  正午的时候我们开始出发了,一共九个人,有两匹马,都驮着我们的行李。师兄弟们斜背着剑,小惠的剑提在手上,擦汗的时候会将手中的剑都连带举了起来,白嫩的手臂与乏着古铜色的剑让我有点晕眩。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灼热的太阳,刺在眼里微微有点疼痛。

  走了很久的沙漠,依然没有边际,大师兄说大概要先在沙漠里住一晚了,今天找不到客栈了。沙漠的夜晚很凉,有月光银白如水。很静,可以听到师兄弟们酣睡的声音,此起彼伏。小惠靠在行李旁,怀里抱着她那柄剑,娇嫩而绝伦美焕。

  后半夜我才终于睡着,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夜晚,有温湿的液体喷到我脸上,月光下有几十个人躺在四周围。我只是睁开眼睛,我知道这是沙漠上的马贼,凶悍缺乏人性。然后搜索小惠以及其他师兄弟们,他们正在和那帮马贼激战,小惠就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时时回头看一眼我。

  这是一场寂静的战争,连刀剑都不相互碰撞,刀剑在月光下乏起森森白光,这让我想起了那两颗门牙,又让我心寒。远处一个一直站着不动的马贼呼啸了一声,所有的人都退了开来,然后又全都撤了开来,留下几十具尸体静静地躺在这。我们伤了一个师弟,手腕脱臼,大师兄给他接好了,然后大师兄对我们说,没事了,继续休息。

  我以为真的没事了,马贼就是马贼,马贼人多,死几个应该也是平常的事,可是没想到,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以后我们遇到所有的事都与这帮死去的马贼有关,据说这次马贼的袭击是由于小惠身上的那柄剑,不过很多年后当我将剑带回沙漠的时候,却没有发现那剑有任何值得丢失那么多性命的地方。

  入关时正好是下午,我一扭头,夕阳斜掠过来,眼前恍惚万分。我说大师兄我大概不行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整队人都停了下来,大师兄走过来,让剑交给旁边的师弟,过来握了一下我的手,把了把脉。皱了皱眉,然后说没关系,只是吓着了,到里面休息一晚。

  刚入关客栈不多,就两家,南北客栈与萧辕客栈。我们住进了南北客栈,我住在楼上靠边的房间,小惠在隔壁,可是小惠一直在我房中坐着,我感觉到。还有一个人在我房门口一直站着,但是绝不是因为我病着,我想是因为小惠在里边。

  小惠说若是你醒着我绝不会告诉你这件事,我有一个玉佩,上面记下了你我的亲事,如果你是正常人,我想我们一定会成婚。小惠说话的时候很温柔,也很冷,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在哪见过,又在哪中断了,我想告诉她我是醒着的,可是我终于还是一直在她面前睡去了,她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她说什么。她是自由的。

  有人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先是牧人,后来是一个郎中,再来一个道士,再又是一个书生。二师兄说走这条路的人真多,也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遇到达观贵人,二师兄的眼神充满了另一种东西,那是羡慕。可是他却没有注意看他所遇到的人,这么多的身份之中竟然拥有同一张面孔,我看到了他颈脖子上的一点黑痣,以及长在那的四根略长的毛。很难隐蔽,这是太婆跟我说过的,太婆在跟我讲书的时候就说过,太婆还告诉我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但是我不能,我悄悄地告诉了小惠,我看到小惠的剑微微动了一下。

  小惠在洛阳城外的时候走过去跟他说,“你好,我叫纳兰小惠,如果你想跟我们走,请先付上定金,因为我们已经没银子了。”那人说,我只是偶然碰到你们罢了,小惠就拔剑,一剑削下了他的一只耳朵,然后对他说,“对不起,失手。”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血,白天,血光鲜艳夺人,却又令人作呕。

  洛阳城里也有一个叫南北客栈的客栈,我们还住那。掌柜说南北客栈开遍大江南北,对人友善,任何住进来的客人都会有种在家的感觉。大师兄说掌柜的我们已经没多少银子了,可以便宜点么。大师兄略微托了托他的剑,我看到掌柜的斜眼看了看,并没有做多大反应,“四两银子,普通房。”掌柜的声音很镇定,然后掌柜的又说,“铁做的剑,三尺三。”

  晚上小惠又来了我房间,小惠说今天晚上小心一点,没事别起床,不要开门,除非听到我的声音。我说小惠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她说今天晚上掌柜的要我们帮他做场生意。可是拿不准生意将成什么样。我说铁做的剑,三尺三就是要给他做生意吗?小惠点了点头,说这是规矩,江湖规矩。

  可是一晚上都没有发生什么事,该安静的时候一直很安静,三更过去后有人在外面打更,提醒小心火烛。然后有微弱的光线闪了闪,我凑近窗纸,看到外面的剑光,和沙漠中的一样。我还是没有动,也发现不了更多的,时常有闷哼的声音传过来,轻微的。那是人倒地的声音。过了很长时间,小惠进来了,我要点灯,她阻止了我,一只手按在我手上,暖暖的。小惠说浅,我们要在这住很长时间了,可能一个月,可能半年。我说为什么,她叹了一声,这些你都别问吧!知道得多对你没有好处。

  这是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的道理,可是由小惠说出来就不一样了。我哦了一声,我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

  小惠说累了的时候在很多天以后,我发现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一间房间是不开灯的,有一个人站在我门口,硕长的身影,只是略微有点落寞。他在等着谁,我不知道,只是知道一定有谁他是在等着的。夜里小惠留在了我房里,这是我们来到南北客栈的第七天,我清楚地记得。小惠的身体温暖异常,灵蛇般不停地扭动着,她常年握剑的手有种若隐若现的铁板般的硬性。手指细长,冰凉。

  很多天晚上小惠一直在我身边,滑滑的。很多天晚上,客栈一直平安无事,客栈平安无事大师兄就不大高兴,我想大概真的我们的银子与客栈的安全有关吧!客栈不安全我们便有钱,客栈安全我们就一无用处自然就没钱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理论,也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大概江湖就是这样吧!我想。我对小惠说小惠,我要去赚点银子养活你。小惠就笑了起来,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只要你没事,我就安心了。小惠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低下了头,温柔却又止不住地叹息着。

  我去找事做,可是很多事都不适合我,在天山我不适合练剑,在沙漠我什么都不适合,我只习惯跟太婆在一起,只要太婆在身边就会有了主心骨。现在我到了中原,中原却并没有多少很吸引人的地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得到小惠了。我突然想起了我窗外的那个人,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整晚地站在窗外,他一定在打着小惠的主意,小惠本不想和我有那么亲密的关系,可是有了他就急于那样做了。路上走的时候我把事情全都想通了,我还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我众多师兄弟之中的一个。

  在一家大门前我停了下来,他们在招一个仆人,工钱是每天三十文钱,我进去了。里面很多人,我站在边上,直盯着前面的人,他也盯着我。他很平凡,可是他的眼神却很锐利,有种穿透人心的锐利。他站起来的时候所有原本吵闹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他过来跟我说,你是不是叫东方浅?我说是,可是你怎么知道?

  然后他就笑了起来,再走近我,一抬手一掌切了过来,落在我胃部,有一阵颠翻的疼痛,冷汗在胸口渗出。然后他说好了,我们就请你了。另外给十两银子抓药,东方浅,东方浅,你为什么不像他?他自言自语的时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与我有某种关系却又一直没见过的人,我父亲,他是否就是在说我父亲。我说你说谁?他说东方望。然后他说你别再问了,准备好几本书,我有个侄子,想要有人教他识几个字,我知道你一定识字,从明天开始你就负责教他识字,可是你不可以有半点偷懒,否则我们将另请别人。

  很长时间我们都闲了下来,大师兄还会到赌局里混上一两天回来,其他人进进出出也常带有一点其他的气味。小惠整天呆在客栈中纳一双鞋。我突然想起小惠似乎一直在纳一双鞋,一个多月她怎么也应该纳完很多双了。我说小惠为什么一直在纳鞋,小惠就让我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抚摩了一下我的头。我突然觉得很亲切,像是太婆一般。我说小惠我这些天一直在外面教书,没能一直陪你,你要自己开心。她就笑了起来,她说你问我一直在纳同一双鞋,你真想知道吗?其实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因为这就如同掌柜的跟我们说铁做的剑,三尺三一样是属于我们江湖的话。你不懂江湖,所以你也不懂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实际上我也并不喜欢这样做,可我已入江湖,有些地方滑进去了,便再难淡出,浅,你现在懂吗?你不要再问我了。

  我还是不懂,可是我懂小惠,她让我不要再问,我就不会再问她了。

  主人叫我的时候我正给他的小孩讲书,讲到孟子二卷。主人说先生你走吧!我说为什么,公子还要继续读书的。主人就叹气了,他说不必学了,他这一生也不必学了,只要他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就可以了。我慕容世家纵使绝后也还是足可鼎天的慕容家族。我说你们就是慕容家,是不是中原武林世家?他说是,大凡在中原呆久了的人都知道的,也正因为这样,才惹来了今天的杀身之祸。我说你们还有一位家人在外边是不是,一个女人。他便警惕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是的,是还有一位,那是我姑姑。她很早以前就跟一个人走了,如果她还在家的话,那么天下间也没有人敢来惹我们慕容世家了。

  我跟小惠说这些的时候小惠皱了皱眉,我知道小惠都想些什么,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小惠说这不可能的。我说小惠这是真的,你也知道这是真的,小惠于是哭了起来,我一开始以为小惠只是这样偶尔的一个片段连接而已,这种连接让她很难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于是她哭了起来,但是当我后来一个人背着小惠那柄剑往回走的时候我才想明白,其实小惠早就知道,她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而当我跟她说起那事的时候她才意识原来我也是知道的,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将一切都说将出来,于是就装作自己也才刚明白过来一般。女人并不是很简单的人物,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尤其是一个有了江湖经历的人。

  找到大师兄的时候大师兄差点跟人打起来了,赌局里的人都有急红了的眼睛,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存在什么仇恨,刚进门的人都是自己的好兄弟,快出门的时候又马上都结下了万世难解的冤仇。大师兄的剑檠在手中,衣服惝开着,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小惠过去拉了他一把,他步步后退。我站在门口,手里还有一本《孟子》,小惠拖着大师兄出门的时候挤了我一下,我的书掉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小惠腾出另一只手拉走了我。回头看的时候我发现一个戴斗笠的人捡起了我的书,看着我们走的方向,那眼神很熟悉,但是一时记不起来。

  夜晚躺下后总是觉得不对劲,一直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黑漆漆的,要将所有都吞噬。小惠刚睡下又醒了,她问我为什么,我说什么为什么?她说浅,你有心事吗?我叹了一声,说没有,只是觉得今天可能会有问题,我说小惠有人会在房间里戴斗笠吗?她说有,有两种人,一种是傻瓜,一种是从大漠过来的贩子,她马上就警觉地说你看到什么了?她抓住我的手,冰凉却有力。然后我看到了小惠的眼睛,在隐隐地光亮中有种吓人的黑与担心或是期望。斗笠底下,小惠会是这样吗?

  我说没事的小惠,我什么都没看到,今天在书上看到有这样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小惠于是睡过去了,其实书中并没有这样的描写,孟子不会写这样的人,写这样的人决不是孟子一般的读书人。小惠太过于相信我了。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石子落地的声音,然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我回头看了一下小惠,她眼睛赶紧闭上,黑暗中不是太过明显,我叫了一声小惠,她没有回答。可是我知道她是醒着,她只是不想让我知道,我不知道她这样是为什么,她是不相信我还是怎么了?

  门突然间就被撞开,大师兄醉醺醺地闯了进来,左手依然握着他的剑,右手拿着烛台,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就朝小惠走过去,我说大师兄你要干嘛?他不耐烦地用剑拨开我伸出的手,依然走过去,将烛台放在床头,朝小惠扑了过去,小惠的剑奇迹般地抵在了他的喉前,在收剑的时候大师兄开始出手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内部之间产生了矛盾,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窝在床角,冷冷地看着他们,突然间觉得这样很没意思,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静下来的时候小惠站在我边上,手中的剑指着大师兄,小惠已经很累了,大师兄的手臂被挑伤了,他看了一眼我便走出去了。我说小惠你累坏了,先休息吧!小惠摇了摇头,她说大师兄比我累多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可以打过他,如果不是他先起歹心,我也不会下手这么狠的,这也不能怪我。我说小惠,大师兄他想干嘛,小惠笑了一下,惨白的脸在烛光下益发没有血色。他想干嘛你还看不出来吗?她反问着,这是一个极简单的问题,最起码在她此刻看来,我想大师兄是不是喜欢小惠,同门这么多年,小惠她最终竟然跟了我这么一个在他眼中同废人一般的人,他心有不甘。

  可是他是我大师兄,我是他同门师弟,我无论是怎样的废人也算得上与他有那么大的渊源,我们喊同一个人师父,在同一个地方居住,他为什么还要那样呢?

  黎明时分客栈里骚动不安,我们出去看的时候原来是有几个人被人抢劫了,每一个被劫的人都被割去了一缕头发,悬在客房门口。大师兄说这是他们向我们宣战了,大师兄的剑也轻微地抖动了一下,火光下大师兄的剑反射出几丝白光。恍惚中又成了当初沙漠中师兄枕边的两颗白牙,森森地让人畏惧万分。

  掌柜的过来说你们是在这里吃白饭的吗?现在是没有人遇害,否则你们将要到官府去跟老爷打交道了。不过我劝你们还是尽早将他们抓住,我们不能为你们垫付多少银子的,我们是小本生意,哼!他那最后一声哼让人听着非常不舒服,他是小本生意,而我们则是江湖上的无本生意,让我们抓住那帮人是我们的职责。

  小惠望着大师兄,想看看大师兄究竟有什么样的打算,大师兄也看着小惠,他们毕竟都是刚入中原,很多事都不明白,很多情况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我看着客栈门口,写着南北客栈的条幅随风乱舞。有一顶斗笠一晃即逝,再没有出现,但直觉上斗笠下却有让人极为不舒服的眼神,穿透人心,回转,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这种眼神的侵扰。不敢确定这种我还没有清晰看到的眼神是否就是我昨天或是某天清楚看过的眼神,我也不敢将这话跟大师兄或是小惠说。

  我说小惠我去教书了,小惠点了点头,依然是眉带凄色。我走出了去,转过街角,到了慕容世家,慕容世家里人人戒备着。主人在大厅里坐着,似乎是在等着谁来,旁边放着他的剑,很眼熟,和师父的剑一模一样,他看到我盯着他的剑看有点奇怪,可是他没有问我。我说很多年前,慕容家应该有两柄一样的剑,只是大约在五十年前随着一个女人的出走而只剩下一柄了,是吗?我小心的问着。

  主人盯着我,良久良久才移开视线,他叹了口气,原来你真的是那孩子。我说你认识我吗?你从前见过我吗?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见过我,纵使只是一个和我长得相象的。主人闭目不答,他大概累了,叹了口气,从前我见过一个人,和你长得非常相象,只是他武功太高了,高得超越了我们的想象。你能理解一个武功太高的人的想法吗?那些人不正常的,心理畸形,很多原来有趣的事在他们武功的肤浅掩饰下变得黯然无色。

  我说他孤独吗?问出这话的时候我突然就有了一点懊悔,他一定孤独的,因为他长得和我一样,尽管他和我有着极为不同的背景,他武功高得出奇,而我则一丝都不会。我能想象他一个人站在一处,极目远眺,竟是一片萧瑟,然后禁不住襟怀悲伤。但是那个人却是大凶大恶,但愿一辈子再见不到他了。主人闭上了眼睛,不再跟我说话,可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想问他,我想知道这之间究竟还有些什么可以解除我的疑点,可是我的疑点呢?我究竟有什么需要别人的回答来印证?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些恍惚的影子徘徊了一下。

  东方望,东方望,你终于还是回来了。主人喃喃自语,东方浅如今也到了那个年岁,你可知道?我转身到主人侄子那的时候听到了这几句话,这个东方望他究竟是谁?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主人说到这个名字,与我有这许多微妙的关联。主人后面那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我一直都没弄明白,直到后来当我看到东方望,他在我面前直楞楞地盯着我的时候我还不能完全明白东方望与东方浅两个名字间长久以来暗藏的玄机。因为那是我们之间所看到的最后一眼,然后再没见着他了。

  回去的时候客栈里很吵,不管发生过多少事,旅客总不会减少,每个人都需要休息。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与其困死,不如舒舒服服地躺着等死。江湖上的人,骑的是一屁马,背得是一柄剑,剑断了,失了,那是百了了,否则,一觉醒了,跳上马背,又是顶天立地的一个堂堂江湖人。

  小惠在房里纳鞋,很重的底,很厚的帮。小惠说这双鞋你可以穿很久。

  我实在不知道要一双可以穿那么久的鞋子有什么用,因为小惠还会为我纳的,穿新鞋子的感觉比旧的好很多,我也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羡慕的是那种男耕女织的生活,小惠坐在火堆前,映着通红的火光一针一针地纳着,一双接一双,我跟我们的小孩讲故事,将我在太婆那里学来的故事一字不漏地讲给他们听。天亮了,我再扛着锄头往外走。

  小惠说今天九师弟从沙漠回来了,我说回来了就好,师父有没有带什么话来,小惠说九师弟不会说话。

  他已经死了,小惠说这话的时候眉角动了一下。然后小惠带我去看九师弟最后一面,九师弟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剑在手上滑了下来,看来是血凝结得不够牢固。大师兄说九师弟一定是被对手使了重手法,否则他不可能会拿不住自己的剑了。其实不是这样,九师弟一定是见到了对手的厉害,然后手心里出汗,这样血流出来的时候和在了汗里自然不能凝结牢固,然而九师弟的武功也算高,可为什么要害怕呢?

  他在赌局里杀了一个伙计,一剑穿心。小惠淡淡地说,我们已经有一年没回去了吧!去年的夏天我们还在师父边上练剑,没想到一别师父就少了一个人做伴了。

  睡觉的时候小惠总是将她的那柄剑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也正因为这样,我总是感觉有一双眼睛透过黑暗正直视着我们,我们在他眼前亮如白昼,我们暴露无疑。

  第二天天下大雨,小惠不让我出门,她说雨天路滑,等天晴了跟主人说一声就行了。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失信于人,我说过每天都要去的。小惠说就算你不陪我,你也得陪陪我肚中的孩子,说着她拉着我的手往她怀里探去,果然有小小的生命在轻微的翻动着。我说小惠你什么时候有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小惠略笑了一下,她说你如果都知道了,那天下还有谁不知道的?我知道并不意味着天下人都知道,因为我不是天下,而天下也终究不可能局限于我这般渺小,小惠这样说只是怪我笨而已,我想。

  在我们闭门不出的那天下午,二师兄也死了,二师兄死在赌局,据说是喝酒太多烧伤身子死的。仵作来验过尸体,二师兄喝了太多烈酒,加上赌运不顺心火太旺两者攻心死了。

  大师兄越来越暴躁,他来我们窗口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只是他每次来的时候都是静静的了,他的剑抱在胸前,一站就到了五更,然后再悄悄离开。秋天的时候小惠生下了一个孩子,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牙牙。也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回到主人那里,我跟他说我因为有事耽搁了没能到他那去给他侄子教书识字,他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前几天他那侄子得了风寒,现在已经抵挡不住,死了。死了就自然不必再麻烦别人来教他了,主人惨然笑着,他的笑没有一丝色彩,透过笑全是悲伤。

  得风寒就死了?我不知道主人的侄子得了什么风寒,竟然让他给死了,主人说东方浅,你既然来了,就别再回去吧!其实世间很多事你都不必再去管了,徒增麻烦。说完这话他就开始对我笑,用很迷人的眼神看着我,他的眼睛一下就变成了一个不可逆转的旋涡,将我卷了进去,再没有出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种江湖上的武功,摄人心魂。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小惠怀中,旁边是我的师兄弟们,小惠对我笑了笑,说浅,没事,你没事了。她拿出一双鞋来给我穿上,这是我给你纳的千层底,浅,穿上它你走哪都有我。我穿上后站起来,很软和,便如晚间小惠的身体,丝绸般软。主人站在大师兄对面,他手上握着剑,白光耀动,和小惠那柄一样,小惠将剑也举了起来,她说姓慕容的,我们与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我们?小惠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主人每次做的事都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可她却说他害我们了。
  这些问题让我思考得很费力,我不能专注地想着它们,我一抬头,檐角一顶斗笠低了许多,一双眸子紧盯着我,我没想到要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很多年后我想起那天的情况,我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不跟其他人讲檐角那一顶斗笠以及那双眼睛的事。

  我要报仇,仅此而已。主人淡淡的说,可是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他究竟是要报什么仇。

  大师兄他们都和他打了起来,慕容世家的武功很厉害,我们师兄弟只有大师兄,小惠还有躲在旁边的我还活着,然后飞起来了一顶斗笠,出现一双眼睛,那是我多么熟悉的一双眼睛。曾在数个地方看过它。沙漠里,赌局中,还有无数个黑夜中,孤寂而深邃。

  摘下斗笠后我发现了我自己,只是略为年老了些。

  东方浅,你还是来了。主人又是惨然笑着,我在这等了二十多年了,现在连我的侄子都杀了,我再没什么牵挂了。然后他又开始疯笑,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女人她走了多久?那人问着主人,没回答他的话。她也是我杀的,二十多年前我就杀了她。只是为了不想让你得到,你已经有太多太多东西了,我一点也不比你差,凭什么我就要少你那么多,连一个女人都得让给你?那人也不说什么,他实在没必要再说什么,但他最后又说了一句,沙漠里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派那么多人下手,为什么看到我也混进去了的时候也不撤开?

  主人说没什么,我只是不想撒手罢了。他开始出手,很柔软的一双手探了过来,探进了小惠和大师兄的心中,毫无阻隔。小惠倒下的时候在我怀中,我抱着肢体不全的小惠欲哭无泪,小惠说他是我父亲,他这一掌没有人会,只有慕容家的子嗣才懂得。小惠这句话很轻,可是还是让他们都听到了,主人听了只呆了一呆就跑出去了,他武功极好,一下就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那人走到我面前,盯着我,放声笑了两下,也走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我将小惠轻轻地靠在腿上,小惠说浅,你得把将带回去,给太婆,孩子以后再不能学武。小惠说完就死了,我将小惠埋葬的时候秋风萧瑟,凄凉万分。

  我没有马上回去,我还住了一段时间,给人端茶送水,做了一年,牙牙长到了一岁,已经会颠着走路了。

  早晨我送水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茶杯,迟了一步到客房,可是赶到的时候客人已经死了,一剑穿喉,滴血未溅,我退了出来,回到房间将小惠的剑包好背在身上,抱起牙牙开始回沙漠。路上有一个和尚正在劝别人,他说仇恨到处都是,只是要人们自己往宽处想,那便就没有仇恨了。那帮人笑着,不理和尚说话,最后烦了一剑过去,和尚倒了下来。我看了一会,牙牙在怀里哭了起来,赶紧抱着他离开。

  回到沙漠的时候没有再看到师父,也没有太婆,我们原先住的地方荒了起来,长了许多茅草,我将牙牙放在远一点的地方,拔光了茅草,将房屋稍微修葺了一下。然后再将剑埋在了门槛底下,回头抱牙牙进屋,我说牙牙,我们回家了,这里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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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5 01:06 | 只看该作者
欢迎天涯兄,请排好版,问好。
3#
 楼主| 发表于 2004-12-5 01:11 | 只看该作者
已经排好了吧。都是首行空两格。。
4#
发表于 2004-12-5 08:48 | 只看该作者
还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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