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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山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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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15-3-9 12: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山河记
  
  山河是家乡的一条河。因为背靠着青山,又没有什么高人曾经给它取过另外悦耳的名字,乡里人简单地也就只能称其为“山河”。
  
  山河位于村子的出口处,河上有一座水泥的桥连接着山里山外,桥下是常年流淌的河水。因为河水多是伴着山洪泄下来的,往往夹杂着太多的黄土与石片,因而河面上常年浑浊。
  
  而且,每到发水的季节,窄窄的河面会忽然变宽许多,河水也不再平静,河水似乎是从河床底下汩汩地冒出来似的,且不时地还划出圆圆的漩涡。尾随河水而来的,是断断续续的枯枝败叶,还有各色的垃圾,甚至还有破旧的家具以及几乎脱离了形状的动物的浮尸,像人们常说的,它们不知从哪儿来,又要漂到哪儿去。
  
  看到河水的激烈以及河面的狼藉,我们会害怕。幼小的我们会站在那座水泥桥上,看着河面发愣,总是想一个重复无数次的问题。这要是掉下去会怎样?有人掉下去吗?想过了晚上会经常做梦,而且总是到最危急的时候,忽然就醒了,然后呆坐在黑夜里喘气。
  
  没有人会掉下去,山河的历史就从来没有吞噬过人。毕竟,大多时候它是很浅的,有时能浅得只能没过脚面,枯水季节,河床上的碎石板不规则地堆放着,我们走在上面几乎只能跳着前行。而正常的季节,河水也不过半人高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几乎看不见它的流动,倒是村里几个坏小子戏水的好场所,当然,有时我们也会把水牛拴在河边上任意长出的树枝上,让它汪水。而真到发大水的时候,人们会格外的警觉,我们会找桥面以及河埂上最中间的地方行走,一边走一边偶尔瞥一下河面的汹涌,多少有些忌惮,旋即收回目光继续向前了。
  
  而山河之外的外河却冷酷的多,我们村在外河遗失的有两个人,都是在很年轻的时候殒命的。那个青年人从小就患了羊癫疯,在那儿洗手的时候,忽然犯病掉到水里,此后再也没有醒来。而另外一个则更年轻,和我是小学同学,小时候就人高马大的,打架骂人都很厉害,不过,真正出手倒是很少,有不怒自威的气概。他水性很好,经典动作是忽然能从河中间冒出脑袋,头发罕见地紧紧贴着额头上,然后,他用手在头上好好地抹一下脸,顺手把水甩在一边,便可以睁开眼睛了。他几乎是水里长出的孩子,可唯独那一次没有从河这边游到河那边。
  
  人们把他捞起来的时候,据说他满脸乌黑,嘴里还往外冒水——只是听说,我是不敢见的。
  
  那年,我的那个同学只有十一岁。活着的话,现在也快四十四五岁了,没准,他都已经抱上孙子了。
  
  明明是山区,偏偏交割着山河、外河,这就是我的村庄。
  
  山河与外河之间是个小圩,里面是千亩左右的稻田,曾经维系着我们村和隔别村的口粮。
  
  这个小圩也是山河的由来。
  
  山河没有多久的历史,即便到今天,不过四五十年的样子,它是一条人工河。在那个年代,为了保证圩区里的水稻不受山洪的肆扰,同时,还有保证灌溉的水源,便决定开凿一条山河。
  说干就干,整个村子、整个大队、整个公社都行动起来了,只要是劳力就得上工地,铁锹、铁铲、扁担、箩筐成了战斗的武器,袖子卷起、裤管卷起、男人赤膊上阵,宽厚的肩膀与宽大的扁担互相撕扯,每动一步,地上都晃荡。女人们前后招呼着送茶递水,小孩们则穿梭其中,无端地乐呵着。
  
  我的描述都只能属于想象的范畴之内,但是我知道我没有夸张,相反还没有表现的充分。在那个被父母称为“大集体”的时代,面对着水利兴修这样几乎近于崇高的任务,人们是血脉膨胀的。而且,我后期是目睹过后续的小规模的水利工程场面的,即所谓的圩堤加固工程,比纯粹的挖人工河工作量要小多了。可整个场面还是非常的壮观,数以千记的人穿梭其间,工地的前前后后插满了红旗,还有四处高悬的励志性的标语,扩音器的喇叭从早响到晚,一会儿是文艺节目,一会儿是领导的讲话,整个工地都是沸腾的。试想,以此比照,那挑山河的日子自然极其震撼的。
  
  我见过的那个圩堤此后再也没有加固过,因为上面都浇筑了水泥路面,况且,河堤里面也不再是稻田了,被一个整体搬迁的新农村所占据,稻田里长出了红砖碧瓦,汽车洋房。现在是万万不能破堤的了——大约也只能是人们的假象而已,谁能保证呢?我们总是用自己的惯性思维来面对着一切,所谓的经验早已将我们牢牢地捆绑,以至于我们时常丢失敬畏,其实,另一个事实是“不能”和“不会”根本是两个概念,之间关联并不大。
  
  这样的经验还包括所谓的“成本核算”,我们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意识是考虑这样的事情是否划得来,比如很早以前热热闹闹的水利兴修工程,早已远离山乡以及小的村落,人们会核算,那样一个小圩,一年即便是风调雨顺,高产增收又能有多少的效益,现在的人工工资有多高,挖掘机的费用又多高,再去清理那么一条毫无意义的山河有用吗?还有,村落中间曾经还有很多沟塘渠坝,也同样陷入荒凉的地步,除了杂草之外,我们不知道它们有多宽,有多深,里面还能不能偶尔跳出一两个极小的鱼虾之类。
  
  没有了,只有臭臭的水沟和坎坷的土路,自然的生灵,我们曾经的伙伴,是我们抛弃了它们,它们只能背弃我们,道理很简单。
  
  只是,我们当真就是正确的吗?
  
  绵延的都江堰,流淌了两千年,生生不息,李冰在开工的时候能够计算到他的万子万孙吗?然而,至今依然能惠泽我们这些后人。当权者也好,主事人也罢,他们算计的更多的是自身急迫的短期利益,刘伯温曾经回答朱元璋说朱家的江山是可以做到万子万孙的,熟料,这个万子万孙不过是指万历的儿子和万历的孙子而已。风起云涌、功败垂成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恒久生命的却是那些我们轻易忽略的自然恩泽,只是,不知从那一天开始,我们已经相去甚远。
  
  山川河流,来得比我们早,去的比我们晚。他们的经脉大可以骄傲地轻视着我们的血液,我们对它依然无动于衷。
  
  我们的那个村子十年前被整体搬迁,现在支应着一个水泥厂,除了厂里的工人们进出之外,村民很少进去了,那已经是一条逐渐被人遗忘的故乡路。年初的时候,我闲着没事,走了一个多钟头,再次站在没有村民的村口,曾经熟悉的所有都已然不在。我牵着儿子,也想牵起他过往的记忆,然后,他一点都没有印象了。我们搬离这个山村,作别这条山河不过十年,十年而已,十年却足够摧毁一个人的大部分记忆。
  
  山河还在村口,早已干涸,那个小桥也斑斑驳驳,正在和这个村庄一道沦陷。
  
  我知道,远处还有大量的村庄和河流也在同时沦陷。
  
  我们自己呢?
  
2#
发表于 2015-3-9 17:15 | 只看该作者
我们自己呢?
大概也在沦陷,这个很是令人沮丧。
3#
发表于 2015-3-9 17:59 | 只看该作者
进步的同时,沦陷。现实就是如此。这样的往昔记忆,让人感慨。又不仅仅是感慨。
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1:21 | 只看该作者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5-3-9 17:15
我们自己呢?
大概也在沦陷,这个很是令人沮丧。

当然,我们自己也在沦陷。
5#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1:21 | 只看该作者
夏冰 发表于 2015-3-9 17:59
进步的同时,沦陷。现实就是如此。这样的往昔记忆,让人感慨。又不仅仅是感慨。

未必是进步,可能是轮回。
6#
发表于 2015-3-10 12:46 | 只看该作者
我们自己早已沦陷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也许我们连个卵都算不上,卵好歹还得有两只鸟儿护着呢,尽管有时候它们的能力并不足以保护;但我们只能屈从于“天意”:天上的天意,以及地上的天意。
7#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5:34 | 只看该作者
水如空 发表于 2015-3-10 12:46
我们自己早已沦陷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也许我们连个卵都算不上,卵好歹还得有两只鸟儿护着呢,尽管有 ...

可能是记忆惹得祸,所以一九八四什么得就出来了。
8#
 楼主| 发表于 2015-3-10 15:35 | 只看该作者

河殇火的时候,李明先生大约正当年吧
9#
 楼主| 发表于 2015-3-11 10:10 | 只看该作者
人到中年,已然觉得“乡愁”这样的词语离我们并非遥远。
10#
发表于 2015-3-11 10:25 | 只看该作者
角羔疯淹死就算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关键是那个会水的,淹了实在可惜。
11#
发表于 2015-3-12 21:47 | 只看该作者
最近忙碌不堪难有时间来江天,今儿特来报个到滴,争取调整一下,早早返回。
12#
 楼主| 发表于 2015-3-13 08:01 | 只看该作者
秋实 发表于 2015-3-12 21:47
最近忙碌不堪难有时间来江天,今儿特来报个到滴,争取调整一下,早早返回。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花呢?找去……
13#
发表于 2015-3-17 10:40 | 只看该作者
14#
 楼主| 发表于 2015-3-17 20:4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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