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39 编辑 <br /><br /> 麻雀寂寞 终于,没有人打扰麻雀了,但麻雀说它们很寂寞。
寂寞席卷,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铺天盖地袭来。话语权仿佛一下子全部被剥夺,只不过阳光是例外,太阳可以透过网眼泻下阳光,晒晒麻雀内心的湿。
麻雀无聊地叫着,枯燥的声音,听得自己都想失声痛苦。坚硬的事实,无法改变。雨的降落,只是繁盛了草。草成为诗意,淹没了诗人想象的翅膀。诗人一下子也变得心疼起来,只是诗人近乎痉挛的句子,无法变化成钥匙开启一座座将要关闭的城堡。
麻雀失望了,无心打理羽毛,任凭羽毛被雨浸湿。被一场雨淋湿的不仅是羽毛,而且更是一般无法企及的内心。麻雀的伤心,乡土之上的植物能读懂,但乡土之上的植物却无力回天。植物们昂首挺胸,试图繁芜乡土。但植物们毕竟不解风情,难于医治麻雀内心的痛。
麻雀已经没有太多食物了。草籽被蝗虫、其他鸟儿啄食,还有小型野兽也需要用来果腹。麻雀说它们很累,它们已经卷入了苦闷之中。一直以来就不屑与强大势力争夺的性情,看来会急剧更改。
望一望灰色的天空,旧日的那朵白云已经羞于绽放。麻雀仿佛一夜苍老。
昨天繁盛的稻子,一波波翻起的稻浪,那金色的黄,欣喜了农人。农人的脸上也写满金黄。趁农人不注意,麻雀就偷偷地行一回窃。麻雀并不贪婪,小肚子一回儿就被填满。麻雀善于唠叨家常,叽叽喳喳的叫声是落满秋日的诗句。秋色一半被秋风洇染,一半被麻雀的蛩音描述。农人并不特别烦恼,急促的脚步声是发怒的前兆,瞅见农人他们迅疾地逃离,扑棱着羽翼,凌空划下不太优美的诗行。
那时农人的庄稼很多。稻子,小麦,玉米,黄豆,绿豆,花生,荞麦。被庄稼丰腴的乡土是一座丰碑。麻雀最喜欢稻子、小麦、玉米。当然麻雀喜欢的也是农人喜欢的。与农人争抢,麻雀也是畏惧的。农人有时很凶恶,但麻雀并不胆怯。麻雀早就识破了农人的伎俩,稻草人挥动的手,只不过是风的表情。调皮的麻雀一步步逼近,还有歇在稻草人的肩上歪着头看的麻雀,最终麻雀发觉农人辱没了他们的智商。麻雀的陋习不改,顺便还自觉地吃点虫子,替农人分一点忧。
虽然农人并不感谢麻雀,但计谋一次次失败之后,发觉麻雀不是最终的敌人。风调雨顺才是理想秋天的推手,所以也就没有特别责怪麻雀。麻雀从农人嘴里分了一杯羹。农人博大的胸怀或许算是一次补偿。麻雀理由充分地想过,只是,麻雀与农人语言不相互通,恰好,农人的宽容,让麻雀忘记了被时间疗好了的伤。
寒冷的冬季,相对江南来说不过是小儿科。何况农人残留的稻草上沾满的秕谷就能稳度一个冬天。降霜的早晨,麻雀以细小的爪子和坚硬的喙啄着稻草,一遍一遍,把一粒粒并不饱满的谷粒收入胃囊。这幅画面,农人是不屑的,倒常常被诗人选作意象。麻雀没想过,在乡土之上活着就是名正言顺地活着。
安逸的日子过了多年。适应了的麻雀,被突如其来的改变惊呆了。许是农人老了,许是农人累了。田野没有了稻子,田野已然被芳草占领。麻雀仿佛失去了朋友。麻雀正在掩面而泣。
事实不可改变。麻雀陷入了寂寞。这种寂寞是一场错误吗?麻雀在想。多年以前,被诬蔑过的事实浅浅浮起。被屠杀被追捕的场面是多么残酷。麻雀没有过多的解释,最终这只不过是一次失误。功劳簿上,麻雀还是有不小的一笔。牺牲换来正确解读,也算是死得其所。麻雀想着,想着,腹中雷鸣,还是先伏入草中吧,寻一颗草籽,解决温饱问题,然后继续思考。
麻雀突然说,不害怕像小时候的鲁迅那样装弶的小孩子,也不怕被误解。可他们害怕荒芜上演。麻雀的话没有深度,农人已不作理会。是农人已经将事实改变,还是事实改变了农人,麻雀歪着脑袋,打量了行色匆匆的农人。
农人绷紧着脸,不想说太多的话。一站又一站的奔袭已经让他们习惯了被事实改变的格局,或者准确说来更是顺应潮流吧。被流水推进的日子,像秋风中的黄叶,黄叶落下是最终的可能。农人还没有回到原点,暂时也无法停住飞翔的翅膀。对于时下,麻雀更不能直击本质地解读农人。
现在,麻雀拥有的只是寂寞。麻雀们用复制过往来温暖,用想象来丰实。一只只麻雀,失去了与农人对话的机会,语言似乎就变得迟钝。麻雀与农人对峙已经不是事实,但却有着深切的怀念。
一只麻雀站在一只干枯的枝桠上,像屠格涅夫的笔下的麻雀一样试图从一只假想的猎狗面前夺回坠地的孩子。可惜这只是预设,事实似乎已经不可能。一条条狗已经懒得近乎失语,怎么还有心情逗一只失足的麻雀。
麻雀有些沮丧。麻雀的勇敢和本能恐怕要退化,唯有靠假想来温习功课。麻雀想着这些,寂寞又浮上心头。
春天来了,旧日的风景不复存在。麻雀偷偷潜入农人家里。犁铧已经生锈,蓑衣正在流泪。麻雀一扭头,与春风撞了过满怀。接着被春风甩出去,丢得老远老远。春风的怨气,不该发到麻雀身上吧。麻雀不懂,春风也独捧一番愁绪,难以消除。
农人与麻雀相处了很多年,可日子在风生水起之后,农人不再与麻雀对话了。麻雀沦陷在寂寞里,用草色填满视觉,用苦涩组合的句子回首繁华落地的昨天。很多日子注定就要这样过了,麻雀在羽翼的颤抖之间,听到了布谷的尖啸了,布谷的才情已经沦落。它那经典的四言诗,在吟咏之间已经变得歇斯底里了。布谷无法与现实对抗,强悍的事实,让农人学会了世异则事异。说换一种活法,也许更好,布谷不听子规的劝告,仍然固执地想做第二只子规。
麻雀听得浑身颤抖。他们受到了感染,情绪也变得急躁了起来。甚至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风把他们的叫声传播得很远。
不过,麻雀失去理性的吵闹,还是有一部分人听见了。比如苍老的岳父。将近古稀的岳父也很寂寞。他见不得漫山遍野地荒芜,他固执地坚守在山上,试图挽救大势所趋的溃败。清明时节,他已经做好了秧田,撒好谷种,耕好板田,灌满水,静等插秧栽田了。 寂寞的麻雀,有了岳父和岳父一样执著的老人们,应该不会再寂寞了吧。想来想去,我还是问一声麻雀,麻雀好像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不过,麻雀的情绪变得有些松懈了。只是他们还是担心,这种寂寞会像星火一样燎原,最终窒息而死。
岳父挡不住寂寞来袭,仍旧在田间忙碌,没事的时候,就听风说说话,听花儿敞开心扉吐露心事,就变得意醉神迷了,岳父的寂寞,是山间的花草和鸟兽来排解的。而山间的花草以及鸟兽的寂寞,靠谁排解呢?比如曾经忍辱负重过的麻雀。
不少人对岳父说,你种在山上的稻谷,恐怕就只能喂麻雀。岳父没有做声,掷地有声地说我就是要喂麻雀。言讫,岳父手臂上暴露的青筋,此时异常清晰,像乡野里时隐时现的小径。
麻雀有些心疼。秋天,岳父的稻子吃还是不吃呢?不吃,饥饿难耐,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若是吃呢,于心不忍。麻雀们有些为难,唉,还是到时候在说吧。麻雀们期望岳父以及如岳父一样苍老的农民在秋天大获丰收,吃,也就吃得心安理得了。
结果,麻雀们把目光转向了岳父种植的刚生起来的玉米苗,麻雀以为那是刚迸发出来的茅草,就蜂拥而去,风卷残云。但不久,麻雀们发现那是一个重大的错误。因为那个温暖的午后,岳父在被野草即将吞噬的野地里仰天长叹和破口大骂。
春天刚透头,麻雀沦陷在寂寞里了。这场寂寞似乎很长,听着麻雀絮叨,我似乎也被传染,开始试着忧戚这种寂寞,时间一长,整个人也就变得有些语无伦次、絮絮叨叨了。我想,恐怕,我也是一只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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