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素心如兰 于 2015-8-4 15:14 编辑
绾 青 丝
文/素心如兰
这世上，或许每个男人心底都曾有一段长发情结，总希望自己心爱的女子能有一头水润飘逸的青丝，长发飘飘，裙袂如飞，嫣然回眸时，如流风之回雪，又似轻云之蔽月，巧兮倩兮，美好而婉约，只待自己亲手将那长发高高绾起，执手相看，情定一生，写下一段相濡以沫的爱恋传奇。
我也不例外。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曲云那一头油亮水滑、秀逸飘柔的及腰长发如瀑如墨般在我眼前流泻开来时，仿佛一束温软的春风种在了心底，而后，有暗香无痕，有柳絮纷飞，有微雨落花染满衣襟。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简单和微妙。一次不经意的回眸或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或言语，都能成为拨动对方的那根弦，从此高山流水，琴瑟相鸣。而我，因了那一头如云的秀发，因了心底那一个深藏的长发梦，亦因了她那份清雅娴静的气质，年少轻狂的心，竟罕见地沉静下来，此生只愿掬那一捧婉柔清丽的秀发于掌心，绾起她青丝三千，共醉风月红尘。
那时，初初丧母的我只是一家美发店的学徒，每天帮人洗头做护理。因为刚来，又因为我的技艺不精或我不善言辞的木讷，主动找我服务的客人并不多，因而我的收入提成是最少的。直到那天遇见了曲云。
秀颀纤柔的身材，白皙精致的五官，素淡清雅的气质，以及那一头如水墨洇染的长发，让款款而来的她惊艳了那一段时光，惊艳了店里每一个人。我身边刚空下来的两个学徒立刻抢上去，热情而熟练地招呼道：“嗨，你好，欢迎光临。请问洗头护理还是做头发？”
曲云清清淡淡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掠过，而后看向没来得及起身面色尚有些僵硬的我。也许是我眼底那份暗潜的忧郁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落寞打动了她，她竟然越过他们，径直走到我面前，微笑道：“帮我洗头好吗？”
我浑身一震，又迅速回过神来，礼貌客气中掩饰不住的讶异和惊喜，“好的，请跟我来。”
后来我问曲云为什么会选择我而不是我的那两位师兄，曲云说我身上带着一种孤独忧郁的气质，明明店里客似云来，我却索然寡坐在人群之外。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一泓静水，洇开她如云的青丝，似一方墨玉，又似一匹上好的云锦，在我掌心泛着丝质莹润的光泽，自然、柔滑、温软、清灵、飘逸，让人不忍亵渎和碰触的美，也让我稍稍顿了一下，有着瞬间的失神和迟疑。
“怎么了？”哗哗的水声中，曲云微微皱起了眉。
“……”我垂下眼睑，将那一抹惊艳藏在了眼底，由衷赞道：“你发质真好！”
“还好吧。”曲云淡淡地说：“一把清汤挂面而已。”
“如此自然完美的长发，无需矫饰烫染，非常适合你，亦无人能及。”我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是吗？”曲云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地闭上眼睛，显然并不想与我有太多交集，场面一时有些冷。
我深吸口气，拿出从未有过的热情和技巧，小心翼翼地帮她洗头，像呵护世上最贵重的珍宝。那应该是我最用心的一次，力道、手法和时间都控制得非常好，似乎一下子就找到了洗头的诀窍，让她感觉很是舒适和惬意，淡淡地夸赞了一句。从那以后，我的技术得到了认同，逐渐也有了一批固定的客服对象，提成收入也多了起来。当然，那都是后话。
洗完头，曲云并没有让师傅用风筒去吹，只叫我拿毛巾给她擦至半干，然后细细理顺，像一幅泼墨的山水就那样撒然而去，留下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和满指的柔滑与回味。三天后，她再度飘然而至，进门后很自然地看向我，见我正帮另外一位客人做护理，她便安静地在沙发上坐下，一边翻看杂志一边等候，仿佛我们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熟稔与默契，浑不觉那样一个看似不经意的举措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和感激。
于是只要她来，我都会极尽所能展示我的技巧和细心。当那一捧柔顺飘逸的长发在我指尖如水般洇开时，我的世界仿佛被这如絮的轻云填满。那水润柔滑的青丝三千，像一朵四月末的梨花白，成为我心头不可逆转的温柔与疼痛，亦是那些灰暗艰涩日子里唯一的暖色。但我知道，这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冥想和奢望。我是一个小小的学徒，日日在生活的底层和夹缝里挣扎求存。而她，是住在云端的仙子。来自台湾，有着良好的家世和背景。
那天凌晨宵夜结束，我沉默着走向自己的小屋。初夏的风，长长地、长长地吹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上空徘徊不去。如水的月华，漫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漫过阑珊的霓彩，漫过恋恋枫尘，将我单薄的影子照得愈发孤独。只是这清冷幽寂的雪月，怎么也照不进我微涩的心头。
夜色下，岐江河细浪粼粼，安静而不知疲倦地流淌着，护江栏在自己的阴影里冷肃而沉默。我的思绪，沿着这夜色铺排延伸开去，直抵那个偏僻而清贫的小山村，直抵那座孤独简陋的坟茔，直抵我深心处最隐秘疼痛的记忆。那坟茔上疏密繁茂的夏草，是母亲的及腰长发在随风而舞吧？那些和声呢喃的虫语，是母亲事无巨细的叮咛或叹息吧？
抬头，闭眼，深呼吸，将那一抹感伤深深藏在了心底，扶着栏杆朝前走去。生命还在继续，生活还在继续，无论多苦多累多痛，都唯有向前，而我这个被母亲捡回并独自抚养长大的孩子，方能不负那份沉甸甸的爱与期待。
抬起的脚步和遥远的思绪还来不及收回，就被一声低低的痛呼惊醒，感觉似乎是踢到了人，那一声“啊”带着女性的温软和薄怒，让我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睁眼，曲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俏脸以及那头浓云泼墨的长发，就这样撞入我的视线。
“你……”“你……”几乎是同时出口的一声你，让我们先是愕然，再是讶异，继而是彼此如释负重的安心。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邂逅，也许是冥冥中早已埋下的某种引线或伏笔，只待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点，两个人在那样的状态下相遇。而曲云脸上犹存的泪滴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份脆弱孤独落寞的感觉，让我的心狠狠一抽，而后微微一疼。
“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所有的关心和疑问如鲠在喉，最终能说出口的，竟是这样的一句。那一刻，我为我的木讷和拙于言辞而羞愧万分。也许，这是接近伊人最好的时刻和机会？
“哦，是很晚了。”曲云微微转身，再回头时已经掩去所有的情绪，像往常一样清清淡淡地笑笑：“这么巧，遇见你。”
“刚吃完宵夜。你呢？”
“随便走走。今晚月色很好。”
“是啊，分外圆，分外亮，分外凉，像落了一层月光雪。”这幽清的雪月，是不是也照亮了山间那条蜿蜒的小径？那香草葳蕤的小径上，是不是还印着母亲和我一大一小的两行足迹？也许，还有那些平凡却温暖的记忆，那么远，又那么近。
“月光雪？好形象好贴切好美丽好浪漫的譬如。”曲云扶着栏杆轻轻甩了一下头，软缎似的黑发如流星般划过一道优美的弧波，清清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悠然和向往，又似带着一丝无可名状的清愁。幽谧雅静的月色，为她披上一层神秘薄凉的轻纱，如梦似幻，让人目眩神迷。
静夜如水，星云无声，月色倾城，偌大的天地仿佛只剩下我与曲云沉默遥想的身影。她不说话，我也没开口，就那样安静地共沐月色。而我，像个麦田守望者站成她背后山一样的厚重与沉稳。晚风拂过，带起她裙摆与长发翩袂，几欲乘风去。可我是她身边的那条平行线啊，只能默默凝望或追寻，最终却永无交集。
那晚之后，我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她不说缘何蜷缩河边夜半不归，我亦不言那晚我的感伤和孤寂，所以我们之间也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她来，依然是每周两次，清清淡淡的语气中依然带着矜持与疏离。我依然极尽心力，依然保持着那副木讷虔诚的姿态，细心呵护着那一掬水润飘逸的秀发。若可，我多想时光就此停驻，让我亲手绾这青丝三千，写下那份属于我的精彩和传奇。
那天帮她护理完后，我将曲云送到门口。曲云刚出店门，就被一位俊朗帅气的男子截住，那人衣着简约时尚，一看就极有身份和品味，跟曲云很是般配。只是此刻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脸上似乎带着些掩饰不住的疑惑与薄怒。曲云一怔，而后微微皱眉，“徐天朗，你怎么在这？”
“告诉我，那孩子怎么回事？”徐天朗声音清冷，眸光却深邃莫测，似乎要看进她心里去。
“什么孩子？”曲云娇躯一震，似被什么击中，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看着徐天朗颤抖失声：“你，你跟踪我？”
“告诉我，那孩子怎么回事？”徐天朗双眉拧紧，气势凛然，直直看着她眼睛，丝毫不为她的表情和语气所动。
“你……”曲云突然闭上眼睛，用力甩开他的手恨声道：“徐天朗，你给我滚！”
“你放心，我自己会走，在你告诉我之后。”徐天朗肃然冷静，步步紧逼。曲云娇躯乱颤，苍白的面上却带着一丝自嘲而惨然的笑意，看上去孤弱无依。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脑子一热，就那样冲了上去，将曲云护在身后，冷声道：“这位先生，曲小姐请你离开，你听不到吗？”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之间的事哪轮得到你来管？滚！”徐天朗先是一怔，说出的话却极其尖锐且极具攻击性。
我颓然，哑然，又惨然，浑身热血顿时降至冰点。是啊，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毋庸置疑，我这个小小的学徒不过是自找没趣和烦恼而已。
“他是我朋友。我跟他约好在这里见面。”就在我想抽身退却的那一瞬，曲云清淡决然的声音如一剂强心针，满血复活我卑微而脆弱的自尊。
那一刻，我满心都是被朋友这个词带出的欢喜和晕眩，我的头抬得高高的，背挺得直直的，毫不退让与畏缩地看着徐天朗，一字一句地说：“请让开先生，曲小姐，我们走。”说完，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徐天朗，带着曲云扬长而去。
“好！你！你们！”徐天朗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隐忍的愤怒和冷肃。而我跟曲云，早已汇入滚滚的人流。
“谢谢你，晓东。”墙角的阴影里，曲云微微低头，长发如瀑垂落，遮住她所有的情绪，一开口，依然是这清清淡淡的语气。
“你说过，我是你朋友。”看着面前显得分外纤柔单薄的曲云，看着那如轻云软絮的三千青丝，我多想伸手揽她入怀，多想掬起那一捧飘逸出尘的秀发，对她倾诉那些深藏于心的花间梦事，许她心安，暖她此刻指尖微凉。
“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晓东。”曲云抬头，披垂的秀发如波分浪卷，露出那张精致婉丽的俏脸，虽苍白，但平静，甚而还有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笑意，矜持疏离之外，还带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熟稔和温柔。
我勇敢地回望她，满心满眼都是怜惜和关切，她这样，真的没事么？
“我没事晓东。”曲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略带疲倦地说：“陪我走走好吗？”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突然握住曲云右手，拉着她朝前走去。她的指尖修长微凉，柔软滑腻，像一方上好的温玉，让我欲罢不能。许是我掌心温度灼痛了她，许是微湿的掌心让我的紧张昭然若揭，许是出于对我的尊重和信任，曲云只是僵了一下，并没有拒绝，任我牵着她走过车水马龙的街市，走过嘈杂喧嚣的人群，走过纷扰繁华的红尘，一直走到岐江公园对面那座僻静古旧的天桥上。
古老陈旧的桥面，斑驳荒僻的角落，染满尘埃和苔痕的皱褶，每一个皱褶里，似乎都镌刻着一段光阴的故事。那些或浮华或悲喜或艰涩的故事，都是一段烟火人生，最终却堙没在岁月的韵脚里，土归土尘归尘。这样的时刻，我想曲云一定需要一方这样的天地来独处，把所有情绪付诸流水。我能做的，就是与她共享这样的宁静与深邃，让时间濯洗去内心的烟尘和疲惫，而不是试图剥开她的过往和创痕。她不说，我亦不问。如果她需要，可以伴她地老天荒。
那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像一张密密匝匝的网，从此将我牢牢囚住，无处可去。
日子，水一样淌过。转眼，秋风渐起，我与曲云淡然默契的相处不自觉间竟有两载。而此刻，她已经两周没来了。我强抑着内心的焦灼与思念，静候着她的归期。我一直相信，我与曲云之间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默契与信任。她来或不来，都知道我在这等她。果然，就在那天晚上，曲云姗姗来临。
多日不见，曲云似乎清减了一些。浓密乌黑的长发，将她的脸衬得愈发苍白。我的心微微疼着，很想伸手拂去她眸底的倦惫和清冷。但是，我知道我不能。
“晓东，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曲云垂下眼睑，清清淡淡的语气中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我跟着她上了车。白色的宝马像一尾来自深海的鱼儿，穿过高楼林立的街市，穿过繁华绮丽的霓彩，穿过鼎沸喧嚣的人流。那些曾经默契温暖的瞬间，似流年光影，随着车子飞速后退。
“明天，我要回台北，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曲云的话，像一柄重锤，将我深心里的希冀和梦想击得粉碎。我双拳紧握，心一下子变得很空很空，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为什么？”看着曲云美丽优雅的侧影，我终于说出心底的疑问与不舍。
“没有为什么。就是累了，倦了，想回家。”曲云转头朝我微微一笑，神情说不出的感激与温柔。“谢谢你晓东。这个森冷陌生的城市，幸好还有你的关怀常伴左右。否则，我都不知道这段时间能不能撑下去。”
这一刻，我才知道似曲云这样的女子，也有着深深的苦恼和脆弱。卸下精致的妆容和面具，她也不过是小女子一枚，日日在那诡谲多变的商战和人心里搏杀，再坚硬强健的心，都会被伤得千疮百孔。
“你说过，我们是朋友。朋友，是只要你有需要，就无视时间和空间的那个人。”我审慎而黯然道：“更何况，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不是吗？”
“不，你恰到好处的关怀和沉默，才是我最需要和最有效的帮助。”曲云笑笑，“晓东，你年轻稳重，性情坚韧，能吃苦，又耐得住贫寒和寂寞，我相信，你肯定能在这城市创出一番事业。”
“其实，好好活着，活得更好，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也许，这也是母亲对我最大的希望吧？清贫困顿一生的她，所求的无非是能与我相依为命，只是上苍何其不公，就连这样卑微的要求都不能给予。那么，我就该承载着她的遗愿好好活下去。
“是啊，再风光奢华的表象，也不过是活着。所以，我想通了，也就不想再挣扎徘徊在欲望的边缘了。晓东，原来放下，是一种通达和自在。”曲云指着前面巷子里随着嘀嘀车声奔跑而来的那个小男孩说：“就像曲洋，以前我一直不敢让他在人前出现，可是现在，我只想跟他在一起，陪他走过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
曲洋？我的心陡然一紧，似乎意识到什么，不由自主地看向曲云。
“他是我儿子，今年三岁。虽然他的出生是个意外，但我现在很爱他。”曲云淡淡地说，面上满是释然和温柔，她微笑着打开车门走下去，张开双臂，将迎风而来的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那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儿，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眉目酷似曲云，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写满孺慕和兴奋。
“妈妈，妈妈。”曲洋咯咯笑着，清脆软糯的童音，如一团轻云，碰触着我深心处最隐秘疼痛的记忆。时光流转，我仿佛看到蜿蜒的山道上，母亲甩着长长的乌黑的大辫子，沐着艳丽的晚霞，踏着青青草色，快步向我走来。金色的夕烟照亮她清瘦的脸上那一抹圣洁温柔的笑意，像世上最美的花开。而我，是那个追风的孩子，把所有的孺慕和依恋深深投入那个单薄却温暖的怀抱。
那一刻，我理解了曲云的释然和欣慰。而那些溢满的情思和疼惜，像找不到缺口的潮汐，一波一波，将我的心冲撞得支离破碎。
宽大的落地窗外，碧空如洗，流云如絮，银色的羽翼划过天幕，飞向隔海相望的那个城市。从此，山一程水一程，不知是否有再度与她母子相逢的机会。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如潮的人海，也带不去我满心的孑然和落寞。唯有掌心那一封天蓝色的信笺，方能让我感觉到一丝丝疼痛的暖意。
“晓东，谢谢你沉默细腻又温柔的关怀。你的心思，我懂。但，我不能，也不值得你为我付出。为了父亲的遗愿，我穿云涉水背离故乡，试图挽回他的基业和心血。然，没有敏锐独到的眼光，没有果决精明的手段，人心的暗黑，商战的诡谲，商品更迭发展的日新月异，都让我力不从心……”
逼仄的小屋里，我背靠窗台细阅曲云留下的心迹。这个素淡清雅的女子，永远学不来层出不穷的暗斗和人心的莫测，所以，注定她要在这条路上走得艰涩无比。难以想象她柔弱沉默的肩头，担负着的竟是沉甸甸的重托与遗命。那一刻，我恨不能为她披荆斩棘，劈除她前路中所有的障碍与陷阱，还她坦途一片，许她一世心安。
曲云说，她曾经相信和徐天朗的联姻会让自己走出困境，为此，她隐瞒了曲洋的事情。只是她终究小觑了徐天朗，天真地以为一纸婚约就能换回牢固的商业联盟。可惜，她的梦很快就被打破，徐天朗不愧是在商道里打滚的人，一步步将她的公司吞得涓滴不剩，尔后，又以曲洋的事情为借口，将她一脚踢开。她只能选择黯然退场，带着曲洋返回台北。也许，她还会东山再起，也许，将是平凡至简的一生。
“曲洋的事，是意外，也是一场灾难，亦是我一生的耻辱和伤痛。如果可以，我宁愿在那一刻死去。但我终究还是正视了他的到来，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你那么好，值得更好更纯洁的女孩相伴一生。……晓东，感谢一路有你。人生苦短，各自珍重吧。”
曲云，曲云。我喃喃低语，蓄蕴已久的情感，终于决了堤。
十年后，我已是“创世纪”的老板，我的美容美发连锁店开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业内小有名气，但至今孑然一身。我的生活习惯并没有太多改变，依然喜欢独处，喜欢在岐江河边漫步，喜欢在那座废旧的天桥上放飞思绪，喜欢挽起袖子帮人洗头，任黑发在我指尖如水滑落，一如多年前那个有些笨拙木讷的学徒。
当初的那家店，早已归于我的名下。那天，我斜倚在柜台上，看纷扰喧闹的人群在我身边来来去去。万丈红尘，没有我要的饮水一箪，也没有可绾的青丝三千，只能任思绪索然游离在人群之外。直到那张日日魂萦梦牵的俏脸及那头浓云泼墨的长发出现在眼前。
光影落下，曲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我面前，对着我微微一笑，笑容如花绽开，“晓东，你好。”
光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印记。依然是清清淡淡的笑意，依然是清清淡淡的语气，但我却听出了其间难以名状的喜悦和颤抖。也许，她和我都没有想到，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她。无论她在或不在，无论她来或不来。
“我带曲洋参加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顺道来故地访友。”曲云垂下眼睑，轻轻叹了口去，带着说不出的感慨和温软：“没想到，你还在。你真的在。”
“我一直都在。”我伸手拨开她额角的一缕长发，温和地笑笑。“我想，也许有一天，我会亲手绾你青丝三千。”
“帮我洗头好吗？”曲云突然眨眨眼，眸光微润，水光潋滟。
“好。请跟我来。”我深深看她一眼，有些话和心意无需刻意与矫饰，我们，都懂得。
时光仿佛回到多年前，又好像一直都不曾转换。一泓静水，洇开她如云的秀发，黑缎样莹润、顺滑、自然、柔软、飘逸，像一幅泼墨的山水，在我的指尖芳华流转，轻云一样，瞬间填满我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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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4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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