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破坏狂

胡杨林立

[小小说]               破 坏 狂         

林 立

　　喜财被人扭送到派出所的时候，已经让人打得鼻青脸肿。那帮打了人又理直气壮地把人拖进派出所的人，个个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嚷嚷：这小子是个疯子，谁也没惹他，谁也没招他，无缘无故把我们几家的门窗玻璃砸得稀烂……

　　进了派出所的喜财，一脸的惶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民警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农村来的憨厚青年，便没有呵斥他，还给他倒了一杯凉开水。喜财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谢，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之后，民警问什么，喜财就回答什么。花费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一次，民警只是教育了一番，然后放他走了。

　　喜财的家，在一个偏远的穷山村。“再穷不能穷教育”的口号，几年前就吹进了山村。得益于这个响亮的口号，喜财好歹念完了初中。
　　
　　这些年，农村青年进城打工的浪潮，比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还要轰轰烈烈。喜财也加入了打工族，两年前就进入了这座城市。两年来，喜财一直在一个装修队里打工。

　　喜财第一次干活，是为人家装修新房。第一道工序是卸掉崭新的门，拆下金属玻璃窗，扒掉洁白的搪瓷洗手盆和坐便器，打掉阳台的隔墙。看着干过一年装修活儿的伙伴们抡起大铁锤，嘭嘭哐哐地砸向崭新的墙壁，喜财心痛的直想掉眼泪。他的祖祖辈辈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墙，怎么刚建起来又要砸掉呢？喜财伸手摸着那面又光又滑的墙壁，又把脸蛋儿贴上去蹭着，感觉是那么温馨。

　　同伴们喊，喜财，你还不动手，磨蹭什么，不想要工钱了吗?喜财啊啊的应答着，可就是下不了手。这时，装修队老板来了，吼道，你怎么不干活？不想干立马卷铺盖走人！喜财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训斥过。他的脸涨得通红，举起大铁锤，发疯地砸向墙面，一口气抡了上百下。老板叼着香烟，颇为欣赏地说，好小子，有股子蛮劲儿，还行，就这样干。

　　砸卫生间的坐便池时，喜财又蘑菇了好半天。他爬在地上，左看右看，琢摸着怎样才能将这宝贝完好无损地卸下来，要能背回老家去给奶奶用该多好。奶奶双腿半瘫痪，爸爸用木板钉了一个板凳，中间有个圆洞，奶奶解手时就坐在上面。但是，看来看去，好像没有办法将那宝贝取下来。喜财一阵怒火中烧，猛地举起铁锤，咣当一声，把那宝贝砸得粉碎。

　　中午吃罢饭，同伴们说，下午要卸窗户。喜财问，玻璃怎么办？同伴说，砸呀！喜财坐不住了，起身到窗户跟前又仔细琢磨起来。新房子的窗户，玻璃腻子还没有干透，他便用螺丝起子将玻璃腻子撬掉，然后把玻璃一块一块取下来，整齐地码放在墙角。他说，等回家的时候带上，把家里的门窗都镶上玻璃，再也不用年年钉塑料纸了。

　　下午，老板又来了。老板看到了那堆玻璃，问是谁放的。喜财如实说了他的打算，并且申明是午休时间干的。老板大怒，抡起一柄铁锤，一锤就把那20多块玻璃砸得粉碎。老板说，想吃这碗饭，就老老实实干活，不准你动别的心思，再有这么一次，你就给我滚蛋！

　　那一刻，喜财的心也如同那堆玻璃一样碎了。城市人怎么这样？农村人辛辛苦苦一辈子都买不起或者舍不得买的东西，他们怎么能如此作践？从此以后，喜财变得越来越少说话。他只知道闷头干活，而且下手越来越狠。别人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拆除的东西，他一口气不到半个小时就能砸得粉碎，仿佛对那些东西有着深仇大恨……

　　砸烂！砸烂！喜财似乎觉得，他到这个世界上来，惟一的事情就是到处砸烂。

　　有一段时间，装修队没有活干了。喜财仿佛丢了魂儿，觉得满胸腔积蓄着力量无处释放。那天走到街上，一辆小卧车差一点撞了他。开车的看他是乡巴佬，不但不道歉，反而朝他吼道：你他妈瞎了眼啦！想死你跳楼去，别给老子找麻烦。喜财满腔的怒火突然喷涌而出，随手抄起路边正在施工用的两块地转，哐当一声砸碎了小车的门玻璃，蛮横的司机被这个圆睁双眼的乡巴佬吓坏了，紧踩油门，一溜烟逃走了。喜财仍不解气，攥着那块没有抛出去的地转，嘴里狂喊着“砸呀！砸呀！砸呀……”他疯狂地砸着路边店铺的豪华门窗，像一头被红布激怒了的西班牙公牛。最后，他把手中的那块地砖用力抛向商厦的落地玻璃墙……

　　落地玻璃墙哗啦的巨响声，也没有掩盖住喜财的狂笑声。

　　这一次，巡警给他带上了手铐。

　　后来，公安局通知喜财的家属前去领人。喜财连他的父亲也不认识了，目光呆滞地看着玻璃窗，双手扳着手指的骨节，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嘴里不停地重复着：砸呀，砸呀，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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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其森

不错的故事，立意不错。

前半部分有点重了，可以简略一下，结尾可以更加出彩一些。

蓝色的小木屋

有一种压抑，便发泄出来了。这个喜财写的挺活。

胡杨林立

谢谢楼上二位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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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贫富差距压抑下的产物！对某些城市人奢华糜烂生活的控诉！喜财这个人物生动形象，思想升华不错。不过好像有点头重脚轻。同意谭版建议！问好！

左显辉

除了压抑之外,也许还心理方面的因素吧

陌笛

一些不良影响了一些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