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人物二题

一瓢水

???　　　　　　　　　女军医

　　帽盔子村的老鼠、蛇都浮在水面上，翘着头向帽盔子山游去时，汶河两岸的十多个村庄眨眼间就不见了。只有帽盔子村头那棵大白杨在洪水中摇来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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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帽盔子山上的老六，怀抱着一个未满月的孩子，眼看着被洪水淹没的村子，“扑嗵”一下跪在了地上，颤颤地说：“大白杨啊，老祖啊，宝儿不能没有妈啊！”老六这样喊着，也感召了困在山上的群众，他们面对肆虐的洪水，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向浑浊的天空祈求着，叫喊着……声音古老而雄壮，苍凉而凄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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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艘小船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只见那船划过了村子，靠近了那棵大白杨，并在那儿停留了半个时辰，从那棵树上拖下了一团东西，放在了船上，然后摇摇晃晃地向帽盔子山驶来……?
　　山上的人们看清了船上站着几名穿着军装、戴着军帽的军人和被他们从洪水中救出的几名老百姓。“是救灾的解放军来了。”群众欢呼起来，并朝山下奔去。六爷怀抱着孩子第一个朝山下跑去。未等船停稳，他就跳上了船，他看见船仓里躺着的那个女人喊了一声“宝儿他妈。”就嚎啕大哭起来。里面躺着的女人是老六的媳妇。洪水到来之前，老六和她走到大白杨树下后，女人将孩子交给老六说：“我回去给孩子取件衣服，你背着孩子先走吧。”老六带着孩子刚跑到山上，洪水就冲下来了，老六媳妇却再也没有出来。?
　　船上的一名年轻的女军官告诉老六，他们驾船过来时，发现大白杨上有一个女人。她身上缠着十多条蛇，已奄奄一息，救她上船后，她把一件小孩穿的衣服递给我后就咽气了。人们看去，果然女军官的手中拿着一件绣着碎花的童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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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埋了那女人，洪水说退就退了。帽盔子村又重现在人们的眼前，但它已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到处是残垣断壁，一片凄凉，只有那株大白杨依然在挺拔地生长着，但它亦没有以前那么葱绿了。?
　　穿上白大褂的那名年轻的女军官，出现在大白杨树下时，帽盔子村的人才知道她是一名军医。部队上的人都喊她孟大夫，村里的人便都喊她孟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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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白大褂的孟医生一出现，她的身后总惹得一群不大不小的小伙子跟着，当然这些人是不能加入到救灾行列的那部分人。孟医生走到那里，他们就跟到那里，这使帽盔子村热闹起来。自然，这引起帽盔子村大姑娘小媳妇的评头论足。她们在责怪村里的青年没出息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加入到这伙青年的行列，偷偷地、细细地看孟医生美丽的脸、白晰的皮肤、瞧她轻盈盈走路的样子，越看她们就越羡慕地要死，猜测说：“这妮子有二十四、五岁吧，这妮子俊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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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孟医生长得很漂亮，白大褂穿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她俊美无比，叫任何人谁见了也都想多瞧几眼。孟医生成了帽盔子村的风景，温籍了人们灾后创伤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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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白杨依旧在生长着。树底下的一户人家却始终没有一点欢乐，那是老六的家。洪水退后，丧了女人的老六大病一场，是孟医生给他医好了病。病好后，老六便整天抱着未满月的宝儿串东家找李媳妇，串西家找赵媳妇给宝儿喂奶吃。她们帮着奶宝儿时间一长，她们的奶也闹了饥荒。老六说：“不能再占人家孩子奶水了。”他便试着用米水喂孩子，然而这孩子却滴米不进，哭个不停，老六只好抱他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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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杨树底下聚了许多人，人们在谈论着灾情。村干部秋看见老六说：“六叔，孩子咋又闹了？”老六沮丧着脸说：“又断奶了。”秋说：“咱遭了灾，难为谁也不能难为孩子啊，来子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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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秋呼作来子嫂的是一个胖胖的女人。秋对她说：“来子嫂，你贡献奶水也多次了，今天就烦嫂子再贡献一次喽！”?

　　来子嫂爽快地答应了，并毫无顾忌地在众人面前掏出两只硕大的奶子就奶起孩子来。不一会儿，就听来子嫂“哎呦”一声喊起来。人们急忙望去，来子嫂满脸疼痛地说：“俺没奶了，孩子咬俺！”?没了奶吃，孩子又哭了。哭声急切而又凄苦，揪动了树底下所有人的心。白杨树听了，仿佛也为这可怜的孩子哭了，微风中抖了几个雨滴……?

　　哭声中，穿白大褂的孟医生出现在了村头。她的脚步依然是那样轻盈，那样急促。她是从邻村治完病赶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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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跟众乡亲含笑点过头后，极疲惫地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她的黄军鞋上沾满了泥巴。今天她走了两个村，给五十多名灾民治了病，她实在是太累了。这时，老六怀中的孩子再一次哭了，孟军医急忙站起来，她见孩子手刨脚蹬的，一边问老六：“孩子病了？”一边从老六怀中抱过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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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一到她怀中，仿佛嗅到了母亲的气息，一个劲地朝孟军医怀中拱。“这孩子是饿坏了。”孟军医说着解开了自己的大白褂和上衣，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只洁白的乳房。那孩子拱进怀里就吃起奶来，孟军医心疼地说：“这孩子你急啥呢，我有的是奶，毛毛又不和你争。”声音很轻很柔，充满母亲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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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凝滞了。白杨树底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都凝目注视着穿白大褂的孟军医一边在拍打着孩子，一边在哼着摇篮曲儿奶孩子的感人一幕。?

　　至今，帽盔子村的人都还说，那一天的情景是小村建村以来最宁静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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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仍大口大口地在她怀中吮吸着，不一会儿，她察觉到四周现在很静，感到非常奇怪，抬头望去时，只见自己的面前，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一双双灼热的目光都在凝视着她，眼里噙满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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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为身后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扭头看看背后那棵白杨树，树上树下并没有什么，只听到树叶在沙沙地响。?

　　她再回过头，看到的依然是一片灼热的目光，她懵懵懂懂了，再看了一眼正拱在自己怀中吃着奶的孩子，顿时一切都明白了。?
她理了理额头上被孩子抓下来的头发，璨然一笑，然后缓缓地说：“我家的毛毛也正吃奶呢，现在我的奶憋得慌，就让这可怜的孩子喝吧！”?

　　顿时，帽盔子村的人泪流满面，落地成河。人们记住了在洪水灾害中有一个叫孟白桦的女军医，那年她三十六岁，那年她家中也有一个正吃奶的毛毛。??


　　　　　　　　　　根子·杏花·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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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子走路总是溜着墙根儿，不为别的，为躲着富贵。富贵是里庄砖瓦厂的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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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子最恨长了一脸腊黄皮的富贵，更恨富贵没事时总牵着那条长着大尾巴的大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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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归恨，根子看一下自己的破茅草屋和身上的粗布衣，也只能唉声叹气。不知从哪天起，根子心里觉得郁闷，产生了一个念头：教训教训富贵，还要收拾掉那条趾高气扬的大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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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白狗是富贵花了２０００元从省城买来的。它全身洁白如雪，找不出一根黑毛，而且有一根长长的尾巴。富贵说这条狗是用狼种配出来的。这条狗见谁都咬，唯一不咬的一个人就是杏花。富贵说这是他跟杏花有缘份。根子一听这话就想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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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花是根子正恋着的对象。这一天，富贵和他的狗在路上碰着一起出坡的杏花和根子。那白狗一下窜到杏花面前，用嘴去撩她的花裙子。杏花俯下身喜爱地去抚摸它那美丽如缎的白毛。根子趋上前欲撵走它时，却被富贵扯住耳朵揪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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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子用眼瞪着富贵，觉得这是受了奇耻大辱，在村子里再也抬不起头。他要教训富贵，更要杀掉那条大白狗来洗掉这个天大的耻辱。机会终于来了。在一个月上柳梢头的夜晚，根子漫步到村东柳林时，远远地发现柳行里卧着一团白雪似的东西，借着月光，瞅清是一条狗——正是富贵家的那条大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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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子窃喜，随即从地上捡起一根棒槌似的木棍，迂回着走到狗的背面。就在他挥起木棍奋力朝狗砸去时，木棍却未落下，并定格在了空中，那只狗觉察到有人在背后，狂吠一声逃窜开。柳行里传出来的声音敲击着根子的耳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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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应我吧，我有的是钱，我会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根子能行吗？穷光蛋一个。”根子听出是富贵的声音，“根子他要敢娶你，我非骟了他，让他断子绝孙”。根子听了气得直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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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女人开口了，是杏花。她说：“俺和根子从小一块长大，俺跟定他了。”富贵说：“既然你要跟着他，那今晚你就走不了啦！”杏花尖声叫道：“富贵，你这挨天刀的，你再靠前一步，我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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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喊吧，老子今天就让你成婊子！”富贵凶狠的声音伴着杏花的惊叫声在黑夜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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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子听了，只觉胸口发闷，一股怒火腾地从心头升起。他攥紧了手中的木棍，大叫一声：“富贵，今天我非宰了你！”说完冲进了柳林，吓得富贵胆颤心惊。前胸衣服被撕破了的杏花一见是根子来了，委屈地扑到根子的肩上：“根子哥，俺对不起您。”说完，捂着脸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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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花走了，根子与富贵对峙着，空气里只有他们的喘息声。根子说：“我杀了你，富贵。”富贵皮笑肉不笑地说：“根子弟，有话咱好商量。”?

　　根子听不进富贵的话，抡圆了木棍就向富贵打去，没想到那条长尾巴的大白狗不知什么时候已护在主人的面前，并随着富贵的一声口哨，跳起来咬住了根子的手，根子“哎唷”一声差一点扔掉木棍。他用足劲一脚将狗踹了个大后翻，紧接着抡起棍朝狗身后的富贵头上砸去。“扑嗵”一声，人和狗同时倒地，鲜血溅了根子一身一脸，腥臭腥臭的。借着月光，根子上前一看，发现倒在地上的富贵满脸是血，口吐白沫，一丝气息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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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子顿时慌了手脚。“我杀人啦！”根子自语道，一步一踉跄地朝灯火阑珊的村庄走去……?

　　到了杏花家门口，根子看到杏花家灯火闪亮，杏花爹妈正在劝说着啼哭着的女儿。根子抬起手想敲门，却怎么也无力敲下。他喃喃地说道：“杏花，我是个杀人犯了。我不想去死。可我杀了富贵，我得被枪毙。以后你要多保重啊，我只有一条路可走，我投案去了。”?

　　于是，夜色中的乡间小路上有一个人朝小镇派出所走去。一进值班室，这人就说：“我把刘富贵杀了。”正在值班的派出所长闻听此言，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问道：“你把谁杀了？”?“里庄的刘富贵。”根子很平静地说。刘富贵被杀了，这还了得，所长一边用对讲机向县局汇报，一边驾车朝现场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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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挨近柳林，所长就听到柳棵子里传来一阵干嚎：“哎哟，根子，你这婊子养的，你把俺的‘娇娇’砸死了，俺要让你披麻戴孝啊！”一听是富贵的声音，所长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富贵没有死啊？他哭的是娇娇死了，娇娇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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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贵一见所长来了，立即像找到救星似地说：“所长，您快给我把根子抓起来，他把我的‘娇娇’砸死了。”所长朝地上一看，笑了，娇娇原来是一条大白狗。富贵接着又说：“所长，你把根子抓起来，我赞助派出所一万元。”所长一蹙眉头说：“你先把事情说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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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根子一脚把大白狗踹了个大后翻时，这条狗正砸在了富贵的身上，平时就患有间歇性癫痫病的富贵，一见根子的棍子向他飞来，吓得当场发病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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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贵的话还未说完，年轻的所长就极其敏捷地将一副锃亮的手铐铐在他的手上。富贵满脸愕然地问：“你为什么要铐我？”所长轻轻一笑，然后平平静静地说道：“大厂长，我想你应该清楚强奸妇女是犯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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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月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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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微笑

这篇小说除了你的老长处，有小说的味道外，语言描写地道外，还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意境。：））））
哈

谭其森

味道浓厚的精短篇。

感觉第一个题材不够新颖，有些普通了。

一瓢水老师前面的都是精品，不怪我的要求高吧。

敬一兵

有散文的味道，不错~~

一楠

从普通生活中孕育出的故事总是这么亲切自然！描写也很到位！

一瓢水

最初由 拈花微笑 发表
这篇小说除了你的老长处，有小说的味道外，语言描写地道外，还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意境。：））））
哈

讀了您的點評，我有點受寵若驚，飄飄然了！其實我知道自己的作品有很多不足，希望多提批評意見！謝謝！

一瓢水

最初由 谭其森 发表
味道浓厚的精短篇。

感觉第一个题材不够新颖，有些普通了。

一瓢水老师前面的都是精品，不怪我的要求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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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師諍友的點評一針見血，恰到好處，怎怪譚版主的要求高呢！我會按照您的要求繼續努力！謝謝！

一瓢水

最初由 敬一兵 发表
有散文的味道，不错~~

謝謝敬一兵老師！多支持喲！

一瓢水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从普通生活中孕育出的故事总是这么亲切自然！描写也很到位！

謝謝一楠版主的親切點評！問好！

闲云

好文章！！！语言地道、生动，故事有趣、感人。

一瓢水

最初由 闲云 发表
好文章！！！语言地道、生动，故事有趣、感人。

謝謝新朋友！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