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交给娘的东西

纪慎言

　　　　　　　　　　　　交给娘的东西

　　　　　　　　　　　　　纪慎言

　　阴历腊月二十六天快擦黑的时候，区长见没有接到上级的敌情通报，就让已经在区里黑天白日地滚了两个多月的同志们都回家看各自的娘们孩子了。区里留下值班的还是那个“铁三角”：区长、通讯员刘柱和做饭的大师傅老潘。

　　站在空荡荡黑黢黢的院子里，区长突然来了“雅兴”，吩咐通讯员刘柱说：“小刘，去，到伙房里问问老潘还有多少白面？今黑下咱们炸果子！”

　　刘柱回身跑步一走，区长后脚也跟着去了伙房。老潘提提面口袋又使劲抖了抖说：“也就是还有不到三斤面，光咱仨吃还凑合，要是大伙都有份，就太少了。”

　　区长说：“行，咱们再往里面掺一半棒子面，一共13个人，一个人也差点半斤面了。老潘赶紧动手和面吧，小刘抱柴禾准备点火；说干就快点干，这会儿肚子就咕噜了，要不一会儿就更不够吃的了！”

　　手脚麻利动作快，不大会儿，小刘烧的棉花柴火就让锅底上黢黑的老棉花籽油冒了烟；做果子坯的老潘就赶忙往锅里放果子坯，于是在一片“呲呲啦啦”的声音中，就冒出了一阵阵搀杂着浓浓“辣哈”味的香气来。区长站在锅的另一边拿着双长点的筷子负责翻生的搛熟的；然后又负责把大小搭配好的每人三个果子用细麻绳串起来，一份一份地挂在吊在梁头上平常挂干粮篮子的那个柳树咔吧做的钩上，说好了的，13个人一人一份。

　　果子要炸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望着梁头上挂着的那一嘟噜果子，再看看油灯下区长忽明忽暗脸，通讯员刘柱又咽了口唾沫说：“报告区长，这果子反正一人一份，反正这时候也不用俺烧火了，俺等不得了，你把俺那一份给俺叫俺吃了吧。”

　　区长扭头看了看还趴在灶火门前的刘柱，想想这个嘴上还没有长毛的孩子，这些年风里雨里枪里弹里地跟着区里这一帮大老爷们滚，一年到头吃不几回沾油的东西，心里一热，眼里就有点发酸。他随手从头上的钩子上摘下一份三个果子，自己先咽了口唾沫说：“给，拿着吃去。早晚就这些，早吃完了早塌实。省得肚子和心都嘀咕！”

　　刘柱赶紧起身拍了拍刚才还抓摸柴火的手，接过区长递过来的果子，看看老潘，又看看区长，然后一口咬了大半个就“呜呀呜呀”地嚼起来。等抻长了脖子刚咽下去之后，才打嗝似地泛上一句话来：“啊，真香！”

　　在面案上做果子坯的老潘也完活了，他扎煞着俩手说：“区长，俺也甭洗手了，就着热乎，把‘任务’完成了得啦。”

　　区长把锅里那两个又翻了个个，然后一笑说：“操，半大老头子啦也跟小孩子似地沉不住气。”说着直腰抬手又从头上的钩子上摘下一串三个果子交给了老潘。“吃吧，别跟小刘柱似地噎着！”

　　“放心吧，咱嗓子眼粗得货的哩！”老潘接过去又一笑说：“嘿嘿，小鬼子在这里把大伙熬渴的。”

　　区长说：“是啊。”接着又说：“小鬼子也没多大闹腾头啦，听说苏联那边已经开始往回打了。等他们反过头来再往咱们这里一出兵，咱们也熬到头了。”

　　区长这里还说着话，刘柱那里的果子已经全部从他的嗓子眼通过了。他看着区长手里的果子“吧唧吧唧”嘴说：“赶等着把小鬼子打跑了以后，咱们光炸果子；用香油炸全白面的，叫家里俺娘也足足地吃一顿！”

　　区长说：“对。不光炸果子，咱们还要炖肉吃；肥肥地一人弄两碗，让大伙顺着嘴角子流油！”

　　“报告区长，”刘柱抹抹嘴，又把眼珠子朝上翻了翻，然后吭吭哧哧地说：“俺、俺想、想把小蹦豆那份给吃了；俺俩铁好，回来俺给他说，等下回再有这事儿的时候就叫他吃俺那份儿。你说行吧？”

　　区长还没说怎么着，就听老潘也说：“区长，这仨果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哩；我也想把俺老伙计老张那份也吃了，生里死里都过了好几回了，这点事还过不去吗？”

　　区长也不知道自己手里那三个果子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嘬嘬牙花子，说：“我操，怎么都一个熊样？这么着吧，我把李副区长那份也替他解决了吧。怎么弄着弄着跟力巴头耕地一样，掌不住把了呢？”

　　“嘿嘿嘿嘿！”一老一小两个部下都朝着区长傻笑。

　　区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咬牙把梁头上挂着的果子一下子全摘了下来，然后“噗”地一口吹灭了灯，说：“吃！咱们提前过个年吧！”

　　“区长万岁！”小刘说。

　　“万万岁！”老潘跟着说。

　　“狗屁！”区长说。

　　再以后再没有人说什么了，黑黑的屋子里就光听见仨人的嘴的“吧唧”声和有人情不自禁的“哼唧”声……

　　突然，只听区长说了声：“等会儿！”仨人的“吧唧”和“哼唧”声倏地消失。就又听区长低声说：“不好，房上好象有动静，可能是鬼子摸过来了！”

　　“啊？！”小刘和老潘都吃了一惊。“怎么办？”

　　“沉住气，”区长说：“鬼子来这儿也是奔我来的，我要是跑了他们又得祸害老百姓，我的枪在身上带着哩，我先在这儿顶一会儿；你们俩从这屋的后门溜出去，从西北角那个茅房里听听没动静就翻墙钻胡同出村。能找到李副区长更好，让他赶紧集合区小队的人转移！”
　　
　　“区长……”小刘刚想再说什么，让区长截住：“都别说了，我是区长，又是党员，听我的，你俩赶紧走！”

　　老潘想说“俺也是党员”但一听区长的口气就咽了回去，于是就拉着小刘溜了出去。

　　外面比屋里亮不多少，凭着地方熟悉，俩人悄悄摸到了西北角的茅房里；听听没有什么动静，老潘先翻身跳到外面，然后催小刘快跳。

　　小刘回头望了望刚才还在吃果子的伙房，想想还待在里面的区长，忽然就有了一种诀别的感觉；当他刚爬上墙头正要往下跳的时候，“嗒嗒嗒”一阵机枪的声音把小刘掀到了地下。随着这枪声的响起，几个地方的枪声也响了起来。

　　老潘估计小刘是受伤了，没顾上多说，扯起小刘抡到背上叽哩咕噜地跑到了村外。这时的区公所方向，已经是枪声不断、火光一片了。

　　……

　　阴历腊月二十七的早晨，鲁北大地上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雪片像一个神奇的油漆匠，把昨夜的黑与红当然还有其他颜色都统统涂成了白色。

　　李副区长和区小队的人们在昨晚炸果子用的锅灶旁边找到了满脸黑灰的区长。伙房塌了，当人们把区长从雪里扒出来以后发现区长还活着。一身黢黑，看不出来哪里有伤。他被人们连搓带揉地弄缓过来以后先对李副区长说：“老李，昨天晚上我把你那份果子吃了，哎呀，真香啊！现在看来，你这个人情落得值过，我不吃了也得让鬼子糟蹋了。哎，小刘呢？”他发现那个常跟着他的小刘柱没在跟前。

　　老潘低着头走过来，把一包东西递到了区长面前，说：“小刘牺牲了。这是小刘临死前说让我交给他娘的东西。”

　　李副区长上前轻轻地打开一看，区长和在场的人们全愣了。只见黑糊糊的手巾里包的是三根同样黑糊糊的果子，以及被油浸渍得黑糊糊的一张纸，上面能看清的只有五个大字：入党申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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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慎言

为纪念世界反法西斯胜利６０周年而作，贴上来请大家批评。
多日不来，小谭与显辉又卷土重来了。今一并向他们致贺，并问一楠及木屋好！

谭其森

最初由 纪慎言 发表
为纪念世界反法西斯胜利６０周年而作，贴上来请大家批评。
多日不来，小谭与显辉又卷土重来了。今一并向他们致贺，并问一楠及木屋好！

纪老也回来了！热烈欢迎！

左显辉

问纪先生好，欢迎先生重回太虚！

蓝色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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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不来，小谭与显辉又卷土重来了。今一并向他们致贺，并问一楠及木屋好！

也问你好！

陌笛

问好纪先生!
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来的多么不容易呀!

若荷

好久不见纪老，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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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动！心酸！读着很想哭。里面三个主要人物都写得很生动形象，特别是吃果子那节，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问候纪老！

左显辉

顶上去：）

纪慎言

谢谢各位问候和鼓励！我真地感到自己老了，每天看完小孙子之后就累得不行，什么也想不起来干了。这是最近一个朋友讲的个故事，我把它移植改编了一下，也是应付差事的东西。以后我尽量争取多上来看看。再次谢谢大家！

谭其森

老爷子保重身体，保持乐观，写出更多的精彩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