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过眼云烟

哑猫阿凡

　　　　　　　　　　　１
　　接到珑玉的电话，我很诧异。她去北京两年了，我们失去了全部的联系。她的回来，一如当初她的离开。猝不及防。

　　打车赶到猫空的时候，珑玉已经坐在了那里。她笑着朝我招手，有一瞬间，我感觉，时光倒流，如梦如幻。我一步一步走近那个靠窗的位置。对街高高的广告牌上，周渝民在明媚阳光地笑，祝你百事可乐的字样，招摇而醒目。

　　我有些茫然，脸上灼热着，辩不出情绪的悲喜。珑玉看起来没有什么改变，清瘦的脸，白皙而精致，微翘的下巴，一如从前。曾经披散的长发被一只碧绿的发簪挽起，在脑后盘成黛色的云。隐约的香味飘过来，是我无比熟悉的CD毒药。被香气笼罩以后，我的心莫名的有些不安。

　　你还好吗？我打破了窒闷的沉默。

　　不好不坏。你呢？

　　还那样，在学校和公司之间奔波着。

　　听小米说，你在广告公司做的很不错，很得老总的赏识。你到哪里都是出色的。

　　他替我吹牛来着，别人不知道我们狼狈为奸，你难道也不知道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时间是一条无法逾越的天河，将过去和现在无情的隔绝。纵是原来的人原来的地点，说着相同的话，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时光如水，没有岁月可回头。

　　　　　　　　　　２
　　周末，和小米在学校图书馆，我写小说，小米看体育杂志。

　　听说你和珑玉见面了，什么感受？小米压低了声音问。

　　就那样，没什么感受。

　　你是如此多情的人。和老情人见面，爱情的余火还不嗖的一下就蹿起来。

　　那是你的观点，不代表我的想法。

　　你自己说说，自从珑玉去北京以后，你有没有真正的快乐过？

　　快乐。真是一个滑稽的词语。就像爱情，因为太形而上，所以无从评判，无从捉摸。

　　沉默也就是肯定。怎么样？你生命里刻骨铭心的爱情，你还要不要？小米依然不依不饶。

　　这是图书馆，你能不能把你的嘴巴闭上。

　　瞧，气急败坏了不是？你以为我是在关心你的心事？我只是替衣倩担心。爱上你这只披着羊皮的白眼狼，衣倩不知要流多少眼泪。
　　　　　　　　　３
　　一个人晃荡在大街上，寒冷和孤独是如此的贴近，把透骨的冷清，逼进了心底。已经是深秋了，寒流侵占了这座南方的城市。街上是来来往往的车流，汹涌的人潮像层层叠叠的海浪，前赴后继，络绎不绝。

　　走进一座陌生的酒吧，MARS，战神。一个嚣张却缺乏智慧的名字。

　　黯淡的灯光，温暖的气候，标新立异的陈设，堕落和放纵相互诱惑，暧昧和迷茫耳鬓厮磨。一个不知名的乐队在演唱，旋律沉郁，歌词模糊。几个年轻人站在角落处的演艺台上长发挥舞。他们是这个城市最后的歌者，妄想把呐喊、呓语以及叹息逼进人们的内心。我曾经有过类似的梦想，后来遗忘了。

　　对于徒劳，坚持是一种罪恶。我在自我放逐的借口里熄灭了血液里的躁动，逐渐成为一个容颜混沌的都市人。走到车水马龙的街市上，再也看不见了。

　　对于寂寞的人，酒是好东西，是不离不弃的知己。你倾诉，它洗耳恭听，你沉默，它也沉默。

　　三瓶金陵干啤下肚，头脑有些晕眩。我的酒量很浅，很容易就可以获得预期的醉意。思维一紊乱，心灵就自由了。闭上眼睛，我仿佛看见了自己，像一匹脱僵的骏马，逃开了拥挤的城市，在塞外的草原上纵横驰骋，蓝天白云，羊群草地，风儿呢喃马潇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好一个踌躇满志的人间！

　　借我一支烟，好吗？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

　　在桌子上，你自己拿吧。我模糊的应答着，懒得睁眼睛。

　　骆驼。我以前的男朋友也喜欢这个牌子。

　　我嗅到了熟悉的烟草气息，像绵密繁复的网，把空气里的暧昧和迷惘一点一点的打捞。我的头脑忽然有些清醒了。

　　睁开眼睛，我的对面坐着一个清瘦的女子，在暧昧的灯光里，看不清她的脸。眼睛大大的，眼神捉摸不定的闪烁着。她吸烟的姿势很优雅，有点表演的意味。

　　你看人都这么看的吗？考究而专注。

　　我笑，有吗？

　　没有吗？她也笑了起来。

　　我喜欢陌生人的笑容，让我觉得安全，气氛瞬间变得祥和起来。

　　你知道我看见你第一眼的感觉吗？

　　哈哈，你可别告诉我让你一见倾心了。我会骄傲的。

　　是又怎么样？她的眼神有些飘忽，默默地说着意味深长的话。

　　我愣住了，女人一作出认真的样子，男人就感到了压力。我最害怕女人的认真，温柔的，冷漠的，都让我害怕。

　　呵呵，瞧把你吓的。我的样子好象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吧？

　　我想起一个俗语，最难消受美人恩。是名垂千古的教训。

　　她笑，刚才看你趴在桌子上的样子，立刻让我想到了鸵鸟，把头深深埋进了沙里，身体却依旧在外面。

　　我的心隐隐作疼，这是一个目光锐利的女人，不容小瞧。

　　她接着说下去，周旋是一种智慧，逃避却是一种脆弱。这个道理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怎么样？请我喝一杯啤酒吧。

　　她喝酒比我想象的厉害，满满的一大杯，一口见底。我看着她，这个聪明的女子，像一个魔法盒子，里面藏着许多我不知道的新奇。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小菲吧，你呢？

　　乐凯，和胶卷同名。

　　呵呵，真有趣。不过，于你这名字不太贴切。

　　怎么讲？

　　又乐又凯的，多阳光。你阴郁了些，不过好在多少有些诗人的气质。

　　我哭笑不得，诗人，敢情你在骂我呢。

　　怎么是骂你呢？我就喜欢有诗人气质的男生，善解人意又知晓浪漫。

　　我想起从前的自己，的确是写过一些诗歌的。那时的我，喜欢窦唯张楚的歌，夜夜枕着顾城、海子的诗集入睡。那时，是多久以前了？

　　我正恍惚着，小菲凑了过来，在我右边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柔软而温暖，我听见了她稍嫌急促的呼吸，嗅到了她身上一种陌生怡人的香。她的脸那样近，近得可以听见每一个毛孔的呼吸。

　　她在我耳边说，希望有机会可以再见到你。

　　我愣在那里，看着小菲转身，拎起自己的手袋，慢慢的朝外面走。临出门前，她回头朝我笑了笑，然后就消失了。

　　　　　　　　　　　　　４
　　衣倩打电话过来，约我和小米打网球。小米未征求我的意见就一口答应了。

　　到了网球场，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女生。穿着白色的ADIDAS运动服，在阳光下面亭亭玉立。我看见小米的眼睛里溢出了兴奋。
果然。

　　衣倩归你，她归我。小米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坦荡得厚颜无耻，一览无余。

　　你以为是派发赈灾物资呢？什么归你归我的。

　　可不是赈灾物资吗？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也希望有佳人帮忙暖足添香。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我差点就晕死过去了，好一个暖足添香！小米狗嘴里吐象牙的本事一直让我叹为观止。

　衣倩看见我们，赶紧迎了过来。

　　来，我来介绍。我的室友莫想容。想容，这两个是中文系的才子，周乐凯和郑小米。

　　云想衣裳花想容。你却叫不想容。也是，已经是国色天香了，何需再想呢？郑小米又开始耍宝了，逗女孩子开心是他的看家本领。那女孩子听得他文气十足的恭维，立马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和小米的网球出了名的厉害，系里的双人网球赛上以两分之差屈尊第二。对付衣倩她们，简直是小菜一碟。不过，我早看出了小米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配合着他，不下杀手。已经是大三了，我也希望这小子能够在爱情事业上有所收获。

　　四胜三负的战绩，赢的潇洒，输的漂亮。衣倩和想容虽然吃了败仗仍然高兴得手舞足蹈，说是要勤加练习，争取参加下次女子网球赛。我和小米相视一笑，也从旁加以鞭策鼓励。

　　和衣倩她们分开之后，我和小米一起去浴室洗澡。

　　小米说，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愿意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然后不假思索的把自己置身于幸福的云端。风和日丽，幸福依然。风云变色，幸福跌落尘埃，就会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好在现在只是打球这样的小事。

　　我笑，你怎么这么多感慨啊，我可是按照你的指示把她们哄得这么开心的。你说吧，该怎么感谢我。

　　你不可以没人性，哄衣倩开心可是你的分内事。人家怎么对你的你该有体会，多好的姑娘啊，你可得善待人家对你的一片痴心。
别瞎贫了，你还嫌我不够烦啊？

　　那你总得对人有一个交代吧。耽误了衣倩的青春，错过了最好的恋爱时光，也是罪名不小。对了，你和珑玉还有戏吗？听说她已经在她爸爸的公司里上班了。要新欢还是旧爱，你可得想清楚了。
　　　　　　　　　
　　　　　　　　５
　　MARS，我开始喜欢这个酒吧了。

　　战神，古希腊神话里的悲剧英雄。酒吧里有他的雕塑，坚毅英俊的脸上，凝聚着勇气。这是一个完美了战神，多了审美的观赏性，却少了让人思考的力量。雕刻者没能完全理解他身上宿命的悲剧意义。战斗和坚持，隐忍和善良，恐惧和逃离，揭露和隐藏……世界从来都不是单一的。我们选择，我们彷徨，我们左右摇摆，我们莫衷一是。我们是自己，我们又不是自己。矛盾是一把双刃剑，创伤了别人，也割裂了自己。

　　坐在酒吧里，一个人，一杯酒，清醒着沉醉，沉醉着清醒。温暖而恍惚的时光，我在若有若无的等待。等待时间燃烧的灰，等待一扇不曾开启的门。

　　酒吧里的乐队叫撕裂的光阴，一个肃杀的名字。用肃杀等待命运的凶残，是我欣赏的姿态。逐渐的，我和乐队里的人混成了朋友。偶尔也会写一首佯装深沉的歌，扛着自己积满灰尘的电子吉他，到台上和他们一起胡乱的唱。这样的时刻，总是让我想起遥远模糊的往事，无法避免的堕入感伤。

　　电子吉他是珑玉送给我的生日礼物。20岁，我生命里最后的青葱岁月。我和珑玉忘我的相爱，君心妾意，缠绵悱恻。

　　我为珑玉写了许多许多的歌。那时的我们，坐在黄昏的湖边，我抱着木吉他轻吟浅唱，她在旁边温柔幸福地笑。像梦一样美丽的画面，在我的睡眠里无数次得以重温。天知道，那时候的我是多么渴望，这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就是我的一生一世，多么希望她诗意的名字，我可以一声声喊着喊着，一直到老。

　　珑玉是如此骄矜的女子，却也向同学请教，一针一线的为我织毛衣。一件毛衣，整整织了三个月，等我拿到时，凌乱的线头此起彼伏，左边的袖子整整比右边长了将近一寸。可是我是那么地喜欢这件做工拙劣的毛衣，一整个冬天，我没有一天不将它穿在身上。

　　20岁的冬季，穿着珑玉为我亲手织就的毛衣，我觉得冬天比春天还暖。那年那月的日记里，我如是写。

　　人，是会变的。《东邪西毒》里张曼玉如是说。

　　简单的一句，乾坤颠覆，哀拗神绝。

　　　　　　　　　　６

　　小米开始积极地追求想容。好歹是中文系的才子，情棋书画诗酒花无一不晓。表达情感的语言喷薄汹涌，渲染浪漫的器材成竹在胸，追求的进度自然势如破竹。短短的半个月后，小米正式向我宣布，他得手了。

　　我再次晕到，你小子别说得这么猥亵啊，真他妈一条不折不扣的色狼。

　　就你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只是苦了衣倩。女人啊，心底其实都是喜欢色狼的。当然只限于她们喜欢的男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逑的君子其实都是凶狠无比的色狼。虽然一个个作谦谦有礼状，最后还不是置礼法于不顾，让那些守身如玉的淑女们罗带轻分玉体横陈。西厢记，牡丹亭，那都是榜样啊。

　　好在没有女生听见如此高论，否则，保管她能立刻晕倒在地一个劲的吐血。

　　你这是歪曲经典，解构浪漫，西厢记，牡丹亭是特定时代反对封建婚姻制度的产物，并不是教诲你诱拐良家妇女的。

　　都在倡导开拓创新，学习也应该与时俱进。吸其精华，去其糟粕。是为智也。

　　我摇头叹息，小米的七寸不烂之舌，我不服输不行。

　　听小米说，珑玉这几天给了我很多电话。

　　我完全可以想象，她坐在明亮通透的办公室里悠闲优雅的样子。喝咖啡，看时尚杂志，翘着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指甲上面细腻婉转的描花。珑玉是天生优越的女子，生活里弥漫呛人的硝烟，她完全视而不见。从出生那天起，她就习惯了有情致的自由，有浪漫的玩味。

　　想想和她的相爱，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我们走过的街道，我们吃过的餐馆，我们常去的公园，一切的一切，看不出丝毫的改变。
只是，物是人非。一个词语，便把苍凉无稽的命运道破。

　　刻意的没有告诉她手机，也是为了逃避前路未卜的纠缠。我不怕付出，不怕爱，我害怕的是得到，因为我的得到是为了失去。珑玉离开南京以后，这个混帐的逻辑，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腾挪跌滚。
硬着头皮给她去了一个电话。

　　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很久才听见她的声音，怯怯地带着压抑的喜悦。

　　怎么会呢？没有，只是最近比较忙，经常很晚才回宿舍。我情绪紊乱起来，话筒那头的声音，熟悉得如同一场幻觉。

　　晚上你有空吗？我想去学校看你。

　　我沉默着，不知道应该接受还是拒绝。

　　你沉默我就当你同意了。她在那边开心地笑。

　　挂上电话，我心情郁闷。在这两年里，我曾经无数次渴望奇迹降临，期待珑玉能够回到我的身边。然后，我们一起回到20岁以前的时光，一切重新来过。可是，整整两年，她像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不知所踪。

　　我陷在了绝望的沼泽里。那样的寂寞凄惶，是不可与外人道的伤。

　　我隐敛了生命的锋芒，辞掉了学生会主席的职务，放弃了入党。退缩，退缩，退缩到荒芜人烟的沙漠，像哀伤无助的鸵鸟，把头埋进密不透风的沙堆，闭上眼睛，塞紧耳朵。任时光流逝，任沧海桑田。

　　现在珑玉终于回来了，一如从前的温柔。荆棘丛生的爱情之路似乎有了一条迂回婉转的幽径，柳暗花明的气息在鼻尖萦绕，心在蠢蠢欲动。

　　可是，我们真的能够回去吗？

　　我永远记得，21岁秋天的傍晚，在学校旁边的马路上，我看见的那一幕戏剧：一个年轻的男子，搂着我心爱的珑玉，步幅和谐，亲密无间。最难忍受的是，她在笑，我刻进了心里的女人在笑。那风情万种，柔媚动人的笑像刀一样把我凌迟。一片一片，血流了一地，无声无息。

　　我踉跄奔进校园里的小树林，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疼痛把我淹没了。我看见我们的感情像溺水的孩子在汹涌的江面沉浮，他不会游泳也不懂得呼救。一个旋涡袭来，孩子便沉了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再后来，我生病了，发高烧，继而引发了急性肠胃炎。被医生强令住院半个月。关于其中的缘由，除了小米，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据说在我生病期间，小米曾经去找过珑玉，她也曾乘我睡着了的时候，偷偷地来看望我，据说她看着熟睡的我泪流满面，哀伤至极。据说她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压在了我的枕头底下。

　　都只是据说，我没有亲见。不知真假，不辩真伪，所以不明就里，不知进退。

　　关于那封信，我是出院以后才知道的。也曾去医院病房发了疯的寻找。却早已不翼而飞。我固执地不和珑玉联系。一个月以后，就得知了她转学去北京的消息。

　　我没有挽留她，因为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珑玉的爸爸经营一家贸易公司，生意做的很大，总部在上海，全国各大城市都有分公司。她可以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定居或者旅游都是轻松的事，不需要打理，不需要计划。南京到北京，需要的仅仅只是一张飞机票。

　　飞机起飞了，一切如同过眼云烟。

　　　　　　　　　７
　　一走进MARS，就看见了小菲。她坐在我上次喝酒的位置上，面前是4个空啤酒瓶。

　　看见我，她慢慢地仰起头，目光由迷惘到清澈，然后，我看见眼泪，一颗一颗，像晶莹剔透的露珠，沿着她光洁的脸颊流了下来。滴进了酒杯，漾起一圈一圈涟漪。

　我坐在她的身边，掏出纸巾为她擦眼泪，心里有着隐隐的怜惜。
她猛地扑进了我的怀里，呢喃着，抱紧我，抱紧我。

　　她看起来是那么孤独，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蜷缩着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抱着她，紧紧的。我发现她原来是那么的轻，那么的瘦。她哭着哭着，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柔翘的眉头紧锁着，像一个难解的心结。我试着用手指想要抚平它，未能如愿。

　　时间在缓慢地流逝，我有些恍惚，这个趴在我怀里安睡的女子，我们靠得如此地近，可是我对她一无所知。小菲，就连这个朗朗上口的名字，也不知真假。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抬起头，有些羞怯地看了看我，又低下头去。

　　你好些了没？我小心翼翼地问。扭头看了看左边墙壁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六点。以同一个姿势抱了她两个小时，臂膀酸痛的厉害。

　　她的身体像蛇一样游了上来，用手环住了我的脖子，脸凉凉的，紧贴在我的脸颊上。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急促的，有些慌乱。她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再抱我五分钟，好吗？我不贪心，就只五分钟。

　　我没有说话，因为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此刻，繁丽多姿的语言，在我的脑海里逃逸得无影无踪。我像一个赤贫的渔夫在绝望的海域不停地撒网，一遍一遍。注定的一无所获。

　　过了一会儿，她松开手，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坐位上。我愣愣的看着她，她却只是低着头，盯着桌子上的啤酒杯。她脸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端倪。

　　沉默，难耐的沉默。

　　她从手袋里掏出了笔和纸，写下了一连串长长的字，然后递给我。

　　林诗菲，1387688XXXX。

　我的名字和电话。希望你在开心和不开心的时候，都可以想到我。

　　我会记得。我又看了看手上薄薄的彩色留言纸，她的字写的很好，娟秀而飘逸。

　　她笑了，柔柔的虚弱的笑，让我想到暴风雨过后的海棠花。

　　我该走了。真抱歉，浪费了你一整个下午。她站起身来。

　　没关系。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我会的。她拎起手袋，朝门口走。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莫名的眷恋和牵挂在心里生出了藤蔓。

　　掀动门帘的时候，她转过身，脚步折了回来，走近我，在我左边的脸上吻了一下，一如初次见面的吻别。

　　回到宿舍，珑玉已经等在那里了。

　　还好小米想容下午一直呆在宿舍里看影碟。我走进宿舍的时候，珑玉的面前堆满了零食和水果。一杯咖啡，袅袅的冒着热气。

　　小米嘻哈的笑着，说你的贵宾刚到不久，我可是没有丝毫的懈怠。他关上电脑，和珑玉道声再见，拉着想容的手出了宿舍。

　　宿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局促的安静。

　　珑玉的眼光停在我的脸上，移开，朝四周打量。

　　你们宿舍比我想象的整洁。

　　都是想容帮忙收拾的，我和小米的懒可是出了名的，有时整天趴在床上看小说，饭都懒得吃。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两个人扔硬币猜字头，输的去超市买方便面。

　　真服了你们，懒都懒出章段出来了。对了，想容和小米在一起多久了？

　　一个多月的样子。

　　想容蛮可爱的，她和小米看起来很般配。

　　我也这么觉得，一起打网球的时候，小米对她一见钟情。

　　难得小米能够收心，投入地去爱一个人。珑玉的目光飘到窗外，楼外是一片繁茂的小树林，四季常青，一如校园里来来往往不会老去的青春。她接着说，你还记得我们是怎样认识的吗？

　　话锋迂回，终于还是绕不过冰冻的回忆。我牵强的回避，抵不住珑玉有意的追溯。记忆的冰凌破碎，过往的悲欢一一复活，重见天日，连带着我喜悦的欢笑以及流泪的疼痛。

　　记得，当然记得。我喝了一大口咖啡，借着那香苦的温暖，挥散了往事的影子。交错的忧伤溶解在咖啡里，在我的嗓子里“咕咚”一下，妥帖了下来。

　　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去上海了，半个月以后去英国。

　　是吗？我，那我祝你一路顺风。我的心不能抑制的疼痛起来，该死的疼痛。

　　乐凯，对不起。我伤害了你，伤得很深很深。，珑玉的声音哽咽起来，我看见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眼泪就流了下来。

　　珑玉，珑玉，你别哭啊。我慌乱的递纸巾，手足无措。

　　我知道你恨我，我会给你解释，但不是现在。她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幽幽的说。

　　你错了，我不恨你。

　　真的吗？珑玉笑了笑，委屈的带着涩涩的喜悦。好孩子气的笑，像极了邻居家读幼儿园大班的小薇，每次她哭鼻子，我就拿巧克力哄她，然后，她稚气的脸上就露出了类似的笑。

　　真的。我不恨你，一点也不。

　　　　　　　　　　　８
　　珑玉已经去英国半年了，音讯全无。

　　临近毕业，成长的逼迫让我感到恐慌。我的生活一直混沌的厉害，这惯性的混沌，让我感觉安详。读书，看电影，写小说。黑白不分，颠倒昼夜。喜悦也罢，痛苦也罢，都是别人的事。我只想藏在自己的洞里，长久地冬眠。

　　小米和想容在计划着他们美好的未来。想容的爸爸在省委某机关身居要职，她力劝小米留下来，并承诺可以为小米和我找到一份有前途的工作。小米问我的意见，我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满口答应下来。我纵然不稀罕这份意外的工作机会，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便宜，对于我这样一个丧失了梦想的人，自然应该趋之若骛。

　　一切都平息了下来，曾经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远了，淡了。像一场印象深刻却终究记忆模糊的电影。截断留恋的过去幻想的未来，现实的脉络异常分明起来。我甚至可以想象我成为公务员以后的上班生活，只要花费些许野心，若干年后，也会为官有品，给周氏祖宗一个光耀宗祠的交代。至于工作以外，无非是娶妻，生子，然后老去，结束我憧憬灿烂却终究平庸的一生。

　　多么完美的生活啊，完美得沸腾了我身体里无为的血，完美得让我心甘情愿的放弃了桀骜。此去经年，和从前的自己擦肩而过，再不相识。

　　终于毕业了，在望江楼酒店聚餐的时候，场面异常的混乱。不知是谁点唱了周华健的《朋友》，熟悉的旋律一响起，酒局顿时停顿了下来，鸦雀无声。有女生哭了，然后是我们这些假装坚强拼酒如仇的男生，哭泣的声音此起彼伏，满场的离愁和悲伤汹涌澎湃起来。

　　泪水在那一刻是如此强大地统治了我们。关于青春岁月的终结，我们心照不宣。

　　衣倩喝醉了，趴在我的怀里嚎啕大哭。我呆呆地看着她，她的样子把我吓傻了。她哭得那样的肆意，头发凌乱，眼泪像喷涌不止的泉水，将我的白衬衣染了好大一片。湿湿粘粘的和着我的汗，紧贴在我的胸口上。

　　衣倩的心事，我一直了然于心。关切的问候，嘘寒问暖的短信，生日聚会上的祝福，我喜欢的水晶围棋，假期返校为我捎带的豆磨咖啡和龙井茶……远远近近，点点滴滴，无不是她深情的投射。只是我的心曾经沧海，无力再爱了。偏偏她又是如此的纯美，感情的白纱上不染轻尘。我无力染指，更不敢亵渎。

　　我会好好安慰她的，你别担心。想容懂得我的为难，赶紧把衣倩扶了出去。

　　看着她们乘坐的的士绝尘而去，我感到这个夏天的阳光刺目的晃眼。

　　　　　　　　　９

　　工作了，朝九晚五的上班。走在省政府富丽堂皇的办公楼里，四周来来回回，都是志得意满青云直上的足音。我已经习惯了不再思考。按时上班，努力工作。行政工作的平庸属性，让我和小米在各自的岗位上进退从容。智慧和创造力成了无用的身外之物。很快，我们都受到了领导的赞赏，并成为预备党员。我知道自己正朝着预想中那窒闷体面的未来一步步迈进。

　　时间溜得很快很快，快得触目惊心。仿佛我只要一抬头看墙上的挂历，一个月就成为了过去。

　　在冬天再次到来的时候，小菲成了我的女朋友。有寂寞做理由，有寒冷做借口，恋爱自然显得顺理成章。我想起吴苏媚的小说，取暖，一个多么温暖而无奈的措辞。可是，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我必需面对并心存热爱。

　　小菲变得爱说爱笑了，她每天都坚持着为我和小米煮菜烧饭。
小菲的厨艺很好，菜色香味俱佳，汤温润滋补。我问她其中的诀窍，她便说是无师自通，看着妈妈烧饭也就会了。还说，她外公的曾祖父是清朝皇宫里的御厨，慈禧老佛爷最喜欢吃他做的菜。我和小米大笑，敢情这厨艺也是天赋的智慧，能沿着祖宗的血脉，代代相传。

　　看着她在厨房里笑意盈盈的忙碌，我觉得很欣慰。每次我跑进厨房要帮忙，都会被她赶出来。

　　男人应该大有作为，不能躲在厨房里和柴米油盐厮混。

　　那你外公的曾祖父不也是大有作为吗？

　　此一时，彼一时。而且天降人才，各尽其能，你身上流的不是天下名厨的血。

　　那我流的是什么血？

　　多情薄幸的血。

　　小米笑的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小菲学的是法律，伶牙利齿是她的专业，连小米和她争辩起来，也是要以讨饶为终结的。

　　南京下雪了，小小的，轻盈的，若有若无。南方的冬天，雪花从来都只是美丽的点缀。

　　还没到下班时间，小米来到我的办公室，神情严肃。

　　他用手抓住我的肩膀，说你先答应我，不管是什么消息，你都会保持冷静。

　　你装神弄鬼的搞什么？我看着他，小米最擅长的就是恶作剧。

　　你先答应我。他语气坚定，脸上的肌肉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扭曲了。

　　我的心急切地跳了起来，不是恶作剧，就一定是灾难。

　　见我没说话，小米接着说，珑玉死了，先天性心脏病。上个月13日凌晨在伦敦心脏病专科医院抢救无效……

　　你开什么玩笑？我打断他的话，用力地站了起来。心在撕扯着，碎裂的痛。我知道，我的脸一定比死人还难看。

　　我一把抓住小米，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对不对？快告诉我！

　　乐凯，是真的。你清醒点，节哀顺变。乐凯，乐凯……

　　小米的声音混沌了，遥远了。天暗了下了，地在旋转。我感觉有人抱住了我，我依稀听见办公室里涌进了许多的人，进进出出，一片混乱。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了医院里，洁白的墙，洁白的床单，苏打水的味道浓烈刺鼻。

　　小菲紧握着我的手，趴在床边。她在笑，好憔悴虚弱的笑，让我想起MARS酒吧里初次相遇时的她。她眼圈上有黑色的阴影，睫毛上有一滴眼泪，像露珠一样，映着我的倒影。

　　我伸手抹掉了那颗露珠，想张口说话，嗓子嘶哑的厉害，发出了破碎变调的声音。

　　小米赶紧递了一杯水过来。说别忙着说话，快喝点水。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可把我们吓坏了，小菲在你床前，一直没有合过眼睛。是想容的声音。

　　我抬头看四周，除了小菲、小米和想容，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妇人，正目光柔和的看着我。她大约三十五六的年纪，穿着黛青色毛绒大衣，看起来端庄而美丽。我仔细地想了想，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小米从旁介绍道，乐凯，这是珑玉的妈妈，杜阿姨。听说你住院了，她特意从上海赶过来看你。

　　珑玉的妈妈？我的心又疼了起来。仔细地看看，杜阿姨的样子真的很像珑玉，尤其是鼻子和下巴，一样的挺直和尖翘，还有那眼睛，虽然没有玉珑的大，可是那眼神一样的灵动，清澈地说着默默无声的话。我想欠身问好，眼泪却已经流了下来。

　　小菲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说乐凯，杜阿姨想单独的和你说说话。我们到外面的走廊上，待会儿进来。

　　小菲他们走出了病房，房间立刻安静了下来。

　　杜阿姨坐到了我的床边，将我吊点滴的右手捧在了手里，她的手好温暖，让我想起了妈妈，妈妈的手也是这样的温暖。

　　孩子，别伤心了。珑玉如果知道你这么深情地对她，她在天堂也会觉得幸福。

　　珑玉，珑玉走的时候痛苦吗？

　　不痛苦，一点也不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就好。我用左手揉了揉眼睛，挤出了笑容。可是我不知道，那笑容会不会比哭还难看。

　　珑玉有东西要我转交给你，本是打算亲手给你的，可是没有了机会。

　　杜阿姨递过来的一个大大的礼品袋，打开，里面是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以及厚厚的一叠日记本。

　　盒子一个藏青，一个天蓝，是我最喜欢的两种颜色。我小心地撕开包装纸，手心冒汗，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藏青色的盒子里是一件天蓝色的毛衣，毛衣的中间夹着一张粉红色的卡片。粉红色是珑玉最喜欢的颜色，珑玉说过，藏青和天蓝都是智慧的颜色，可是让人感到冷清。而粉红是最柔媚的颜色，可以让人感到温暖。只有当它们聚在一起，才是完美的爱情。

　卡片上是简短的生日祝语：愿我最心爱的凯，一直穿着我亲手织的毛衣，每年一件，他开心的穿，我甜蜜的织，就这样，幸福的一生一世。

　　我的泪又下来了，我从来不知道，我的身体里原来隐藏了这么多的眼泪，而这些眼泪，都是为这个叫珑玉的女子预备的。一点一滴，像是前世欠下的债，我怎么还都还不清。

　　天蓝色的盒子里是一件藏青色的毛衣，毛衣的中间夹着同样的粉红色的卡片：凯，我今生唯一的爱人。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织几件毛衣了。对不起。我可能陪不了一生一世。我生病了，这里的医生说我随时都可能闭上眼睛。你知道吗？我唯一舍不得就是你。你是那样的好，我舍不得啊。我舍得了性命，也舍不得你……后面的字迹一片模糊，我知道那是珑玉温润晶莹的泪。那泪水开出了支离破碎的花朵，无助而凄迷。我抚摩着那模糊的印痕，感觉有一把锋利的刀正在心头刻着这些字，一字一句，密密麻麻，甜蜜的血，温暖的痛。

　　毛衣织得很好，花样繁复，再也看不见凌乱的线头。一针一线，绵密的编排，和谐的纠结。轻轻地打开，那隐隐的CD毒药就弥漫开了。我闭上眼睛，把头埋进毛衣，贪婪地嗅。我知道，这魂牵梦萦的香气，是珑玉刻意安排的情话。我要一句一句，完整用心地听。

　　日记总共八本，粉红的扉页，彩色的纸张。无尽的相思，隐忍的牵挂，布满了每一天的心情。整整将近三年的时光，一个字一个字，像缓慢游移的镜头，北京、上海、南京、武汉、青岛、大连、伦敦、东京、曼谷、纽约、巴黎……一连串的地名，串起了一个艰难曲折的求医历程。可怜跋涉了千山万水，却终究事与愿违。
   
　　在第一本日记里的其中一页，详细地叙述了珑玉三年前离开南京的全部经过。那个我看在眼里的“耻辱”的一幕，原来是珑玉导演的戏。她要我在她移情别恋的烟雾里，斩断爱情的羁绊。她固执地认为，我的青春和学业不可以陪葬在她无望的生命尽头。她说她的病，对于心爱的人，应该是一种解脱而不是束缚。

　　真相残忍而可怕，我无比惧怕的真实又一次和我开了玩笑。

　　我多么希望时光倒流，让我回到三年前那个平常的黄昏。我会走近那假模假样的双双丽影，把我心爱的陷入死亡屠刀之下的珑玉拥进怀里。短暂的三年，纵使是怎样的无望和艰难，我也是愿意和她一同度过的。她是那样的孤单，让自己成为垂死的孤魂，让我置身事外，糊涂的遗憾。

　　她深情的决绝，我绝望的荒芜。一个阴错阳差的误会，追悔莫及。

　　　　　　　　　　　　１０

　　转眼又是一年了。

　　无论是《重庆森林》里金城武手里的凤梨罐头，还是你我手边的咖啡，都只能是一时一刻的鲜美和温暖。光阴的列车呼啸向前，我们的执拗敌不过时间的蚕食。

　　时间其实是一个好东西，给世间万物都标上了一个期限。甜蜜难免失去滋味，痛苦也会丧失杀伤力。

　　小米现在常说的一句话：我们的一辈子只不过是生老病死四个字，及时享受，才能了无遗憾，皆大欢喜。

　　在想容爸爸的关照下，我们小米顺利入党了，成为机关里最年轻的储备干部。上党校培训，出席大大小小的会议和宴会。时间被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安排得拥挤而忙乱，我和小米不由自主地在从政的航线上游移着，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珑玉的妈妈偶尔会给我电话，询问我的生活和工作情况。并一再要我考虑去上海公司总部工作，都被我婉言推却了。如果要我拉扯着珑玉的裙带攀龙附凤，纵然钟鸣鼎食也只能是味同嚼蜡。

　　选择是一条河流，它变的越宽，就有越多的人被淹死。苦涩和甜蜜混杂，遗憾和满足缠绕，无声无息，不休不止。我踌躇在光阴的过道上，看年华似水，流光飞逝。

　　小米和想容要结婚了，婚期定在了国庆节。看着他们兴奋地忙乱，我和小菲也喜悦地帮忙操办。

　　据说，星光如雨，花开成海，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世间最美好的三件事。那么这一年真是最美好的年月，九月里狮子座的流星雨灿烂夺目，小米在郊外苗圃种植的玫瑰开成了花的海洋。

　　婚礼的用花亲手栽种也算是用心良苦了，看着几个月里小米每天都坚持着开车去苗圃施肥除草，就连我的心里也溢满了感动。至于想容，在爱情雨露的滋润中越发显得娇美动人了。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如此全心全意的相爱，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美满幸福吧。

　　婚礼在金陵大酒店举行，香车宝马，流光溢彩，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我亲眼目睹了婚礼国庆同期的别致氛围。苗圃里带露的新鲜玫瑰铺满了整个大厅，芬芳美丽，城市上空漫天的烟火，璀璨斑斓，街上拥挤的人群，喧闹熙攘。整个城市仿佛都在为小米的婚礼祝福，好一个普天同庆！

　　我和小菲是理所当然的伴郎伴娘，和小米想容一同周旋在宴席之中。现代人的婚礼更像是一场表演，新郎新娘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才能换取宾客的赏心悦目。小米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就跑到卫生间呕吐，出来喝些小菲家传特制的醒酒茶继续上场。我和小菲也喝了许多的酒，看着彼此红得一塌糊涂的脸，忍俊不禁。

　　宴会结束回到家里，我瘫软在床上，身体像是散了架。小菲特意为我煨了一盅醒酒汤，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的喂我。清香甘甜的汤汁入口，我的精神顿时清爽起来。小菲看着我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和怜爱。我望着她瘦削的肩，光洁的额头，眉目如画的脸，心里蓦地有些疼痛，酸酸的，甜蜜的，无法自己。

　　我一把用力将小菲揽入怀里，满怀温暖的清香让我有些陶醉的晕眩，我闭上眼睛，感到一种沉溺的满足，突然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她，抱着她，睁开眼睛，我们已经是苍颜白发一生一世。

　　乐凯，你怎么了？见我没有回应，小菲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

　　别动，就这样让我抱着。我不贪心，就五分钟好不好？

　　不害羞，学人家说话。小菲呵呵的笑着，挣扎的身体变得柔软了。

　　我好想就这样抱着你，一直抱着。

　　你今天是怎么了……

　　嘘，别说话。

　　房间里好安静，我听见了心跳，小菲的，还有我的。急促的，带着幸福的慌乱。

　　嫁给我，好不好？我一边说着，一边托起小菲的脸。

　　小菲仿佛受了惊吓，大大的眼睛睁开，里面盛满了疑问，乐凯，你喝醉了，在说胡话，对不对？

　　我很清醒，小菲，我爱你。我要娶你为妻，你愿意吗？

　　我立直了上身，摘下脖子上的藏银平安符塞到小菲手里。这个平安符是爸爸妈妈恋爱时候的定情信物，我从出生那天起一直戴着的，从未离身。从懂事起，我就希望有那么一天，将这个代表着爸爸妈妈幸福祈愿的信物，交给我心爱的女子，然后我们要像爸爸妈妈那样一辈子相濡以沫，幸福依靠。

　　小菲很早以前就见过这个护身符，懂得它的意义。她望着手心上经年历久光泽黯淡的护身符，眼泪流了下来，一颗一颗，像断了线的珍珠。

　　傻丫头，怎么哭鼻子了，是不是不高兴要啊？我试探着想要取回护身符。

　　不许无赖，送出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

　　哈哈，原来你这么想嫁给我的啊。

　　让你胡说，让你胡说。小菲的拳头有气无力地砸到我的身上。

　　那你快些回答，究竟愿不愿意嫁给我？我一把捉住了小菲的双手。

　　你欺负我，还没嫁给你，你就欺负我，即使我想嫁给你，可是你欺负我……小菲动弹不得，语无伦次，急出了眼泪。

　　我迎上去，用吻堵住了她来不及说出的话语。她温润的泪，柔软的唇，微闭的眼，红红的脸蛋，娇小的耳朵……我的吻细腻而绵密，粗野而狂乱。爱情和激情的交汇像一支跌宕起伏错落有致的交响乐。我听见风儿在呢喃，花朵在盛开，长着翅膀的天使在把幸福尽情歌唱。

　　临近中秋，清朗明亮的月光，透过窗帘把吊兰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隐约的婀娜模样。恍惚中，我看见月光在微笑，白色的雏菊在窗台上舞蹈，墙壁上挂钟的指针亲密依偎。

　　我想起很久以前在MARS酒吧唱过的一首歌，其中有这样一句歌词：深情往事如同过眼云烟，我要拥抱着幸福入眠。


　　　　　　　　　　　　　　　　　　　　——End——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蓝色的小木屋

小说语言轻松流畅，好读。问好！

陌笛

柔柔的语言,幽忧的感触

春江花月夜

　　世间有如此多情如女人一样的小生，世间有如此细琐如女人一样的哑猫，小说的语言精练，简洁，韵味非一时可品尝，珑玉是天堂里的女子，最后归于天堂，千折百回的爱，情；衣倩是尘世里的女子，你嫌她俗，小菲二者兼二有之，成了正果。原来男人的心思，千折百回，让你倾吐净尽，真是一把好手，难怪后村那女子，要和你排坐坐。。。

陌笛

呵呵,看姐姐回帖子也是享受的确写得很好!

000

　　很细腻深情的语言，把一个“情”字描写得缠绵悱恻。问好～

翦翦风

写得很好，再锤炼就会经典了
只是觉得写得有点散。

语言真美
来自男性的细腻

后村别调

云烟过往难自料，侧门花开忆水遥
不知白日春梦里，行尽心事数里高
读罢拂卷空望月，一人知己不知傲
惯弹吉他能歌者，心轻情事重鸿毛

无韵无律 聊表心意：）

哑猫阿凡

谢谢诸多美女姐姐对于这篇文字的眷顾~~~~~~~~~~喵：）
所谓小说，只是一种叙述和表达，对于情感的安慰或者解脱从来只是莫衷一是。。。。。。读着的人只要读出了一点一丝情感的温度，猫猫也就欣慰了~~~

只似鸢尾花

老鼠来看过，
瞥一眼就跑，
猫都这样了
还去怕谁

哑猫阿凡

最初由 只似鸢尾花 发表
老鼠来看过，
瞥一眼就跑，
猫都这样了
还去怕谁

晕的不行了，猫猫应该怎样啊，凶神恶煞才可以让老鼠害怕吗？哈哈，我不怒而威哦~~~~~~~~喵：）

谭其森

汗汗的小说沾满了年轻人的眼睛和影子～～～
　

好小说

左显辉

好久不见，问好猫猫！

张漪

阿凡还挺小资的嘛！那天交流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