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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中篇小说( 提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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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24 15: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那天早上,白主编忽然要召集报社全体人员开一个紧急会议。会议定在十一点,一个人也不能缺席。
   
  会议通知是会计老周下的。老周下通知前就犯愁了,老周对白主编说:现在都十点多了,采访的采访,开会的开会,人员都没回来,恐怕不好通知。
   
  白主编却非常坚定地说:不行,人人都得参加。你给王丽打个手机,给马东打个传呼。
   
  老周说:张天没有手机也没有传呼,怎么通知呢 ?
   
  白主编说:没有手机没有传呼我就不管了,反正叫你通知你想办法吧!
   
  老周可是难为的不轻。老周先给王丽打了个手机,王丽还挺不高兴地说,不就是开一个破会吗,还浪费了我五毛钱的手机费。老周又给马东打了一个传呼。然后老周就想办法通知张天。老周找张天又费了很大的劲,老周先打电话给汶河大酒店多功能厅,张天在那里开一个水土保持会,可电话打去那里,那里的服务员说他刚走,可能是上水保局了。老周又把电话打到水保局,水保局还是一个男的接的电话,挺不耐烦地说,是不是一个说话有点撇腔的那个?老周忙高兴地说:是是是!对方却粗声粗气道:不知道!老周放下电话气愤地说:这个人,操!真差劲!老周还想再打电话找张天,正巧张天背着一个摄影包回来了。老周长喘了一口粗气说:张天你可回来了,我找你差点没把小县城找个遍。我告诉你,白主编刚才说了,十一点钟开一个报社全体人员会,你别走远了。   
   
  将近十点五十分的时候,报社的人员陆陆续续地到齐了。报社一共十个人,有两个在家歇产假。歇产假的就不用参加会了,这样报社还有八个人。这时,白主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没有来。于是,大家便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笔记本,坐在办公室里等。等得时候大家心里都挺纳闷的,报社过去开会很少,而且过去开会大部分都是一上班开或者快下班的时候开,要不是星期五开,但今天不早也不晚定在十一点钟开,还要求一个人也不能缺席,而且从白主编的口气上听还挺严肃的。大家就想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会,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但越神秘越有吸引力,就连过去从来不爱参加会议的老李,今天也显得挺有耐性得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要是以往他早坐不住了。
   
  白主编正好十一点正,(不早一分钟也不晚一分钟)迈着四方步走进了办公室。白主编进了屋后,先在他的那个位子上坐下。(白主编还有一个办公室,那是他自已的)他的位子紧靠着北墙,但面朝着东门。他那个位子是正首,也就是说是首长坐的位子。白主编坐下后,先用目光朝大家扫了一眼。但大家立刻发现白主编今天的脸色有些不对劲。白主编今天的脸色就象一块青罗卜皮,那张脸铁青铁青的吓死人。白主编绷着一张脸朝大家扫了一眼之后,然后慢慢地拧开了玻璃杯,那意思是准备喝口水,开始讲话了。但白主编拧开杯子却发现杯子里没有水。立时,他眉头皱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眉宇间画着一个很大的问号向大家瞅去。
   
  这时候,手勤眼快的方玉赶忙站起身,快步走到南墙角茶几边去提暧水瓶。茶几上一溜排列着四只大暧水瓶。方玉先拿起排在最前边的那一个,她一拿起来就发现不对劲,是空的,她又拿第二个,也是空的,第三个还是空的,还剩第四个,方玉想:这个可别是空的。果然,第四个里面有水,方玉一阵高兴,提起暧瓶准备给白主编倒水,但她揭开瓶盖,愣住了,暧瓶里的水冰凉冰凉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水。
   
  白主编斜瞅了方玉一眼,这一切他都看见了,他很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现在开会。他说着又哼了一声,清清嗓子,然后,挺严肃地说道:今天的会议不长,但很重要。我今天就讲四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水的问题。你们看看,办公室四只暧瓶,但都是空的。你们之间的人,最大的才四十多岁,小的才二十三四,可是你们就懒到这个地步,连壶水都不想提?啊?提壶水有多远?不就是在五楼吗?五楼,你们看看别的办公室的人,早上一上班,就提着暧瓶去提水,但你们就不能早来半个小时把水瓶提满吗?我还听说,你们用电热壶烧水。现在电热壶坏了,烧不成水了。老周找我想修电热壶,我没同意。我今天在这里宣布一条规定,今后,就是电热壶有也罢,没有也罢,一律不准使用电热壶,一律去提水。你们画一个值班表,从明天开始轮流值班。
   
  白主编又哼的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我下面讲第二个问题。啊,第二个问题,实际和第一个问题差不多,第二个问题就是办公室的卫生问题。你们都个人看看自己的桌面上,啊! 桌面上,有的人的桌面上报纸书本都堆成山,墨水瓶胶水瓶都七倒八歪。(白主编说这个问题的时候,大家都把目光扫向了张天,张天的桌面上乱七八糟的,报纸堆的比小山高)你们看看,这象什么话啊?这是办公室啊!这是党政机关啊!我想你们家里不会这样吧!今天我就不点名了,不过我不点名你们心里也有数,你们下了班,马上把卫生打扫干净!
   
  白主编又哼的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我说的第三个问题是校对问题。这个问题更重要。你们看了上期的报纸吗?上期的报纸把县长王二虎校成了县委书记王二虎。啊!你是组织部长吗?你给他提拔的吗?谁去校对的我就不说了,(白主编说这话的时候,大家又一齐把目光投向了王丽,上期的报纸就是她去校对的)但是,你们要明白,我们虽然是地方的小党报,但也是县委的机关报啊!县委的机关报就是县委的喉舌,县委的喉舌怎么能出问题呢?今天我在这里宣布一条规定,以后,谁要再出了这样的重大政治问题,谁写检查,严重的还要给予纪律处分。
   
  白主编又哼的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我现在说第四个问题,第四个问题,啊,实际上就是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不细说了。为什么呢?因为这个问题我们报社还没有发现。但没发现不等于没有,所以我还要敲敲警钟。第四个问题嘛,就是采访纪律问题。最近有单位反映,我们的记者下去采访,乱向被采访的单位要东西。当然罗,他们反映的主要是电视台的记者,我们吗,还没有反映。但我们要引以为诫。我在这里说的引以为诫,就是决不能在我们报社出现这个问题,如果出现这个问题,我们决不姑息,一定严肃处理。
   
  白主编说到这里,看看手表正好十二点正。白主编说:散会!
   
  白主编说了散会就先夹着包走了。
   
  白主编刚出门,马东喊了一声:呜啦!——呜啦好象是终于开完会的意思。然后,大家也夹着包回家去了。
                                 
                 二
   
  第二天早上上班,会计老周先到。老周是报社的老同志,岁数有四十八九。老周进报社的时间也挺长,有八九年了。老周平时上班就来的比较早。一是老同志过去养成了按点上班的习惯,二是老周的孩子都参加工作了,家务事不多。所以老周一吃完早饭,就早早的来上班。老周今天进办公室时刚好是七点四十分,老周想起昨天白主编的训话,就赶忙提起暧壶去提开水。
   
  老周提着四个大暧壶下到四楼,正好碰上方玉。
   
  方玉说:周姨,我给你提两个吧。
   
  老周就给方玉两个暧壶。两人一边去提水,一边就啦了起来。
   
  方玉说:白主编怪不得昨天要发火,也是呀,有些人也真是不自觉,从来都是等着别人提水他喝,别人要是不提,他也不提。不就是下到五楼吗?这点路又能把人累成什么样?提提水还锻炼一下身体呢。
   
  老周说:我们那时刚参加工作,可不敢象现在这样,要是那里慢了一点,师傅早就训上了。我们那时的脸皮也不象现在的小青年那么厚,那时不等师傅训上,我们的脸早就红了。
   
  方玉说:白主编说的对,排个值班表,以后提水打扫卫生轮着来,省得有人偷懒抹滑治不了。
   
  老周说:排个值班表好是好,可咱们就十来个人,排表显得太那个了。
   
  方玉说:怎么那个了》我看不排也不行!你没听说吗,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我看咱们报社也快成了三个和尚没水吃的时候了。
   
  两人说着话,就提着开水回到办公室。
   
  这时候,已经八点钟了。王丽唱着“不要问我从那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的歌,踩着叮当响的高跟鞋,走进了办公室。
   
  王丽一进屋就笑着说:啊!雷厉风行啊!昨天白主编刚训完话,今天立马见行动了。
   
  紧跟着王丽后面的是美编田园。田园也笑笑说:唉,王丽,咱们又来晚了,看来明天得早点来啊。
   
  王丽说:可不是吗,周姨那么大的岁数都去提水,咱还好意思不去提水吗?
   
  王丽刚说完话,马东进来了。马东是白主编的司机,他刚把白主编接来。白主编在另一个屋办公。白主编是自已一个办公室,一般没事的时候他不上编辑们这个屋来。马东一进屋就嚷嚷道:喂!大家都听好了,我传达白主编的批示,白主编说了,叫老李把值班表排一排,然后送给白主编审阅。
   
  王丽说:老李还没来啊。
   
  马东说:我不管了,反正我把批示传达到了。
   
  老李来的时候,是八点十五分。
   
  王丽就告诉老李说:白主编叫你排值班表。
   
  老李说:好吧。老李正要排值班表,忽然发现张天还没有来。老李就说:人还不齐,咱是不是等张天来了再排呢?
   
  方玉说:老李,你是不是忘了?昨天水保局那个会还没开完,张天还在会上呢。
   
  老李就笑笑说:你看我这个记性,真是人一岁数大了,就好忘事了。老李今年也四十七八了。老李就开始排值班表。老李一会儿就把值班表排好了。老李排好表就读给大伙听。老李说:报社一共十个人,除去两个休产假的,还有八个人,司机马东不值班,还剩七个人,七个人轮流着值班,大伙看行吧?
   
  大伙就说:没意见。
   
  老李说:没意见,我就送给白主编审阅啦。
   
  老李把表送给白主编看了。白主编说:不错,叫田园正正规规的画一张表挂在墙上,以后大家就这么轮流着值班,要提好水,打扫好卫生。总之,咱们是党政机关,机关工作人员就得象个样子,可不能拖拖拉拉的没有一点精神头儿,叫人家看了说三道四的。
                                 
                三
   
  田园不愧是美术学院毕业的,她画的油画《春到沂蒙山》都获过省青年家油画大奖赛二等奖,叫她画个值班表,简直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田园没费吹灰之力,几下子就把值班表画好了。田园把画好的值班表贴在一个镜框里挂在墙上,又把值班人员的名字做成一个一个的小块块挂在本周值班人的底下,这些小块块可以来回拉动,谁值班谁的小块块就拉到今日值班的那一栏,非常的先进和科学。连报社的邻居新闻中心和工商联的人都跑过来参观,他们边看,边说:真好!真好!
   
  接下来,是开始打扫卫生了。大家先把电风扇擦了,又把日光灯擦了,然后开始擦桌椅。擦完桌椅,就剩下窗子玻璃没法擦,因为楼太高,是五楼,几个女孩子不敢上,老李又有高血压和恐高症,也不敢上。大家就说:留着玻璃等张天回来擦吧。
   
  张天是十点来钟开完会回来的。
   
  张天一回来就惊叫道:哟,报社今天怎么变了样了?           
   
  张天的感叹还没发完,快嘴方玉和王丽就嚷道:张天,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快累死了,还剩下玻璃我们不敢擦,留给你了。
   
  张天说:你们不要以为干了一点活就吃了大亏,我也没沾光,我开了整整一天半的会呢。
   
  张天虽是这么说,但活还是得干,因为谁叫他是报社的男壮力。再说,报社女的多,男的少,老的就是会计老周和编辑老李,他俩年纪大了,一般也不和那些小青年胡闹闹,这样,也就剩张天和那几个女孩子。张天是人单力薄,不等他说话,几个女孩子哇哇一叫喊,张天就什么法子也没了。
   
  张天很听话地上了窗台去擦玻璃。等他擦完了玻璃,白主编又打来了电话,说他昨天开会讲的四个问题还有一个没讲透,没讲透的那个问题就是第三个问题,关于校对的问题。他对校对的问题很不放心,虽然再三地叮嘱了,可他觉得这些女孩子你不狠狠地向她们敲一敲 ,不准那天再给你来个大错,他这个主编吃不了就得兜着走。到那时候 ,他这个主编再要求他们好好的校对,也就晚了。于是,他决定再来一个牢把的,他叫每一个人再写一份保证书,写好了马上给他送过去。
   
  电话是王丽接的。王丽接完电话,把电话扣下,就抿着小嘴笑着朝大家说:哇!再告诉大家一个很不幸的消息,白主编又来指示啦,白主编要求大家写一份关于怎样好好校对的保证书,写好了交给他。
   
  听了这个消息,大家轰的炸窝了。
   
  田园说:还得写保证书啊,没准还要叫咱们立军令状呢!
   
  方玉也说:可不是吗,写了保证书再出错就得罚你了。
   
  王丽说:写就写吧,反正校对谁不出错?不信叫主编去校校,没准出的错比咱们还多。
   
  张天忽然问了一句:喂,白主编没说什么时候交吗?
   
  王丽说:好象白主编没有说。
                                 
               四
   
  实际上,白主编在电话里已经交待得很清楚了。白主编叫写好了马上交给他。但“马上”这个词不好理解,是现在呢?还是明天呢?所以王丽说白主编好象没有说。但白主编是说了,白主编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但不管白主编说没说什么时候交,大家还是挺认真,都趴在桌子上写决心书。当然,会计老周不用写,因为她不干校对,司机马东也不用写,他也不干校对,还有两个休产假的不上班,也不用写。这样,就剩下老李,张天,方玉,王丽,田园五个人了。
   
  五个人虽然趴在桌子上写决心书,谁也不说话,都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但五个人心里都清楚,实际上《阳山县报》只是一份周报,一个星期才出一份报纸。十个人办这么一份报纸,要说忙吗?那纯粹就是不说实话了。但要说不忙吗?也不符合实事。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按照周报的人员配置,实际上只需要五个人就够了。但是,问题就在于县报与市报,省报不一样,省里市里一般的部门会议是不派报社记者参加的,有电视台录个象就行了,(除了有一定级别的领导或者特别的重要会议列外)但县报就不行了,县报大小的会议都得派记者,甚至连开业剪彩,庆功表彰
之类的会议也要派记者去。因为这些会议都有县领导参加,有县领导参加就不管是大领导小领导反正只要是县里的领导就得报道。县里的领导就多了,什么县委,人大,县府,政协,纪委,人武部,还有县委办公室,县委宣传部,县委组织部的几个县委常委们,都是县领导,全县副县级以上的领导有四十多个。这样这些县领导参加的会议如果不报或者漏报了那个,他们就会有意见。不太重视职位的领导还好说,他们一般都是当时说说,过后也就忘了。如果重视职位的领导,就麻烦了,他会打电话找主编,说:我就不是县领导吗?是你给我降了职还是县委书记给我降了职?如果是县委书记给我降了职我去找县委书记------你听听,这不是训主编吗?所以说,县里的大小会议只要有县领导参加的,都得去记者听会,也都得写稿子报道。这样一来,虽然有五六个记者(除去勤杂人员和休产假的实际上也就剩五六个人了)也就打不开点了,因为有时一天竟然要开四五个会,而四五个会都得派记者,主编也发愁了,主编说人都派出去了还派谁呢?于是,为了保证不耽误记者参加会议,白主编只好在报纸校对方面少派人员。(当然少派人员也关系着一个经费问题)这里需要先作一个说明,《阳山县报》是在市报社的印刷厂印刷的,《阳山县报》自已没有印刷厂。在市报社印刷县报,每次都要派人去校对小样,校对好了小样还需要在小样上签付。去一次市报社签付《阳山县报》小样,来回就得一天半的时间,也就是说去签付县报小样的校对人员就得在市里住一晚上。白主编为了节省人员,每次去签付《阳山县报》小样,就只派一个人去。这样,人员是省了,经费也省了,可校对质量就相对的没有保证了。因为校对这个工作是一个很细致的工作,来不得半点的马虎,每校一个字,实际上就和女人绣花似的,花要一针一针的绣 ,字也得一字一字的校,校对时决不能一心三用。如果校对时你想这想那,是肯定要出错的。再者,校对时需要安静,吵吵闹闹的也校不好稿子。可是,这些条件市报社的校对室就不具备了。市报社每天业务量很大,除了自已的市报以外,还承接了不少外单位的报纸,特别是一些企业报,象什么《红日化工》,《东方医药》,《梧山工商》。《太和家电》,《希望校园》等之类的,数也数不清。这么大的业务量,这么多的人来校对报样,那间只有七八平方米大小的校对室显然就显得拥挤,也吵轰轰的。另外,这么多人来校报纸,而微机就那么几台,先打谁的后打谁的都得排队,所以等到《阳山县报》打出了小样,也就一天过去了,而第二天校对报样,还要签付,还要赶着回去,因为不回去就得再住一天,再住一天的住宿费就得自已掏腰包,主编订得就是两天的费用,可谁也不愿自已掏腰包,因此都想能赶回去。这样一想赶回去,时间就不够了,时间一不够,就特别的紧张,一紧张就没准会出错。所以,县报上常出现的那些错,譬如把“县长”校成了“县委书记”,把标题“统计局”校成了“统计县”,把“好好学习”校成了“好好学坏”等等之类的错误,大部分都是这么造成的。
   
  因此,老李,张天,方玉,王丽,田园他们五个人趴在桌子上写决心书,写着写着就议论开了。
   
  老李说:如果咱们报社也买几台微机,跟市报联上网,每期县报咱自已打好了传过去,也许就不会出错了。
   
  张天说:老李说得对,起码不会出现象过去的那种政治错误吧。
   
  方玉也停下笔,抬起头说:是啊,咱报社为什么不自己买几台微机呢?
   
  田园也抬起头说:你知道得多少钱呀?得七八万啊!咱是财政拨款,财政只给个人头费,上哪去搞七八万?
   
  老李说:想搞还不容易,到乡镇政府和好的企业化化缘不就有了。
   
  张天也说:是啊,也就有了。
   
  -------
   
  他们光顾得说话了。一说话,都兴致勃勃的,竟然把写决心书的事忘在脑后了,
                                  五
   
  下午,他们上了班,就没有时间写决心书了。
   
  下午宣传部要召开全体工作人员会。因为明天县里要召开全县三干会议。全县三干会议可是县里最大的会议了。会议要开三天。会议开到村干部那一级,从村干部到乡干部,再到县干部,这就是三级干部会。这个会议很重要。会上县委书记要作重要讲话,要布暑全年的全县工作,而县委书记的这个重要讲话就是指导全县各级各部门以及乡镇乡村如何干好今年工作的总的纲要性思想。另外,会议上还要表彰先进,还要发奖。而表彰先进和发奖也很细致和隆重。要对全县的先进集体和单位发奖,要对先进个人发奖,还要对先进乡镇企业和先进个体私营者发奖,还要对招商引资先进单位和先进个人发奖。同时,还要对上缴利税超过五十万元以上的乡镇企业老板奖励桑塔哪轿车一辆。这样,这么多的议程,虽然有一部分讲话稿和会议材料由县委办公室承担,但大部分的事务还是属于宣传部的。譬如,发奖这个工作就比较复杂,那么多的人上台领奖,你就得给他们排好号,还要预防有的人因故而来不了,你要事先找好人替他上台领奖,这些锁碎的事情如果考虑的不周到,就会出差错。去年就出过差错,本来因是王二的奖状,结果发给了张四,因是周七的,结果发给了李三,后面紧跟着都错了,而发奖的县领导不可能人人都认识,所以就闹出了大笑话,结果还有人编出了顺口溜:“台上领导真胡来,王二的帽子给周七戴,李三张四也错了,台下忙把帽子换过来”。以往的教训必须吸取,所以宣传部要先开个全体工作人员大会,讲明注意事项,搞好分工,特别是组织发奖的工作人员,一定要责任心强,细中求细,精中求精,切莫万无一失。同时宣传组的人员要搞好会议报道。当然,宣传组的人员指的就是报社的记者了。报社的记者要怎样报道好?部里开完会之后,报社还要开会,进行分工。部里的会主要是部长和几个副部长讲话。他们讲完话,说明天就按照这个分工来,然后说散会了。接下来白主编就说:报社的同志留一留,报社还要开一个会。
   
  报社的会虽然不如部里的会开得长,但报社的会实质内容也不少。白主编照常和以往一样,先哼的一声清清嗓子,然后说:今天我就长话短说,反正都是老生常谈,县里一开重要的会议,我们就忙。重要的会议应该怎么报道,我们也都清楚。不用多说。不过,今年的会不比往常,今年是新纪元的第一年,我觉得在会议的报道方面是否应该有个新的样式?,以往有人反映咱们县报太呆板,内容与形式不统一。特别指的一版,图片少,会议多,言论少,领导的讲话多。我想,这次就改一改,一版是不是在三干会议的消息下面加一个社论。这不仅是改变一下以往的老面孔,同时,也是加重三干会议的报道份量。新纪元的第一年嘛,搭好台,唱好戏,尤为重要。好,我现要作一下分工,这个社论嘛,就由张天负责,张天本来就是一版的编辑,及负责编版,又负责写这个社论。田园负责摄影,最好是把整个主席台都拍全。老李负责写三干会议消息。王丽和方玉在家编县委书记的讲话并负责编二、三、四版。可能书记讲话全文发太长,我问过县委办公室的秘书,县委书记的讲话有二万多字,二三版连版也发不完,你们就负责搞个摘要,四版要发县委的表彰决定。老周和马东负责后勤,必要时可以到会议上来帮帮忙。好,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谁还有补充的?没有了,散会。
   
  白主编今天讲话果然是简明扼要。会议开得不长,大家都挺高兴。
   
  散会之后,王丽说:决心书写不成了,还有三十多分钟就下班了。咱们打把勾鸡吧,反正领导有场合都走了,没人看得见。
   
  打勾鸡需要六个人。马东和白主编走了,正好还有老李,张天,王丽,田园,方玉和老周,刚凑手。他们就打起了勾鸡-------
                                             六
   
  三干会的场面搞得十分热烈。主会场设在县人民会堂,下面乡镇还设了分会场。电视台是现场实况直播。县电视台搞实况直播这还是第一次。因为新来的县委书记特别重视宣传,专门把县广播电视台的台长叫去,问他能不能象中央电视台那样搞个实况直播?
   
  县广播电视台的台长说:过去没搞过,没经验,设备也差一点。但我想问题不太大,最多是效果差一点。
   
  县委书记就说:好!就这么定了。你们搞直播,全县有八十三万人口,都能通过电视看见,这样的宣传效果比什么都强。
   
  老李和田园赶到人民会堂的时候,就发现县电视台来的人特别多。以往的时候他们最多来二三个人,但这一次连台长加记者的一下子来八九个,撵上一个班了。老李和田园一看就觉得报社显得太微弱了,人家的阵容多威风呢。再一看,电视台有四五个记者扛着摄像机在会场里转来转去。那些扛摄像机的记者走到乡镇党委书记和乡镇长们的跟前时,书记和镇长们马上扬扬手和他们打招呼。相比之下,老李和田园就很少有人和他们打招呼了。老李和田园就觉得报社的记者确实不如电视台的记者有脸面。
   
  老李也不愿意和那些眼睛往上长的书记镇长们说话。于是,他赶紧和田园来到主席台下,在第一排写有记者席的座位上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采访本,记主席台上坐着的领导名子。这时,老李看见电视台有个叫朱牛的记者,挺个大肚子,锷鱼牌的裤腰带系在肚脐眼下,走路一摇一晃,挺牛气的。他正扛着一个大摄像机,在主席台上对着县委书记和县长们扫来扫去。新来的县委书记看见摄像机正对着他,忙挺直了身板,面带笑容,一副领导的模样。因为新来的县委书记知道,此时正在直播,他的光辉形象将通过这个小小的镜头传到外边。然而传到外边可就不是小小的镜头,而是变成了三十多万个放大了的荧光屏,(据电视台统计全县已有三十多万台电视机)三十多万个放大了的荧光屏里就会有三十多万个放大了的县委书记,因此,这就不是一般的录个像的问题。所以,县委书记对录象特别重视。
   
  县委书记很注意自已的形象,其他的领导也很注意自已的形象。他们有的正在喝水,看见镜头伸了过来,他们就马上把茶杯放回桌面上;他们有的在抽烟,看见镜头伸过来,也马上把烟摁进烟灰缸里。坐在台下的乡党委书记和镇长们,更喜欢在镜头里露个脸。有几个乡镇干部正在交头接耳,看见摄像机正对着他们,忙住了交谈,手捧起县委书记的讲话稿看了起来。还有一位乡干部可能是昨天晚上酒喝多了,到现在还没有醒过酒,正趴在椅子扶手上睡大觉,忽然有人捅了他一下,他忙抬起脸,看见摄像机头正对着他,立马瞪大了眼珠挺直了腰杆。
   
  老李是无意中看到这一切,老李一边看一边偷偷的笑。老李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刚才田园叫他过去帮帮忙。田园正在会堂的二楼拍主席台全景,但会堂里的光线太暗,田园得支三角架,用相机B门自拍。可是报社的那个三角架镙丝滑了,田园想叫老李帮助扶扶。老李上了二楼,帮田园扶住三角架,两人好不容易拍了几张全景。接下来,田园还要上主席台给县委书记和县长们拍照。老李没有什么事了,就把从会议秘书组领来的会议材料和县委书记的讲话从材料袋子里拿出来,坐在后排的角落里,用笔画出书记讲话的重点,准备晚上好写稿子。
   
  会议开得很长,因为会议定得是三天结束,所以县委书记的讲话稿也写的很长。县委书记为了实况直播能有一个好的音响效果,所以他读得也很慢,他读得基本上和播音员的速度有些相似,但他读得比播音员有节奏感和有力量,他有些地方还停顿一下,而有些地方还加重了语气,这样他读得就很气壮山河,就很象一个大领导在讲话了------
                                 
               七
   
  张天这个上午可是累得不轻。虽然白主编把他留在办公室里写社论,不用象老李和田园还要泡会议,听县委书记的冗长讲话,屁股在硬板凳上都坐出了茧子。但写社论也不是个好差使。张天要绞尽脑汁,要把社论写得天衣无缝,要叫白主编看了说不出个不行,这样才算通过了。要知道,白主编是一个在文字上和内容上都很挑剔的人。白主编对文字和内容的挑剔就象过去的婆婆对儿媳妇的挑剔一样,儿媳妇那个地方做的不好,譬如包饺子把皮擀厚了,炒菜油放多了,出去串门大半天不回来,婆婆都要瞪个眼珠子训儿媳妇。白主编也训人,但白主编不是瞪着眼珠子训人,白主编是阴沉着脸训人。白主编阴沉着脸训人,比瞪着眼珠子训人更可怕。有一会,王丽编乡镇通讯员写来的一篇小稿,叫《大棚花香飘起来》,里边写的内容是王村乡今年种植大棚油桃十万亩。白主编一看就气了,打电话把王丽叫到他办公室说:这篇稿子你看了吗?
   
  王丽说:我从头到尾都看了。
   
  白主编又问了一句:你仔细看了吗?
   
  王丽说:仔细看了。
   
  白主编就说:你算算,全县大棚果树种植才十万亩,王村乡自已就有十万亩,全县的大棚果树都跑到他们乡了吗?简直乱弹琴!你回去核实核实,我看你整天都心不在焉地想些什么?
   
  白主编其实说对了,这几天王丽正处在失恋阶段,男朋友和她分手了,王丽正痛苦得了不的,那还有心思编稿子?
   
  王丽一回到办公室,就朝大伙说:哎!白主编真吓人!阴沉着个脸,训得我连喘口气都不敢。
   
  白主编的学历并不高,其实就是个文革前的高中生,在部队当了几年兵,干过通讯报道,转业回来又在县委办公室当秘书,后来成立报社来当主编。但白主编的笔杆子在整个县委县府两院是有名的,他给县领导写的讲话稿从来都不用改动。原来有个县委书记叫崔汉,就很看重白主编。(当然,那时候白主编还不是主编,是小白秘书)有一次,县委书记崔汉不知在一个什么场合,好象是没有事的时候在县委办公室和一帮子玩笔杆子的秘书们闲啦,在啦起写材料的时候,崔汉说:你们都应该向小白学习,小白写出的材料那才叫顶呱呱呢。崔汉又说:其实,写材料不看你文笔怎么样,关键是你能否吃透领导的意图?领导想什么?要说什么?领导稍向你一点你就知道了,你写出的稿子正是领导想说的话,这才叫水平呢。后来崔汉调到市里当副市长,想把白主编一块带走,白主编说不喜欢大城市吵吵嚷嚷的,不如呆在小县城好,就没去。不过善于洞察民情的崔汉,知道他正和县府办的一个女秘书恋得火热,也就没带他去。县府办的那个女秘书现在就是白主编的爱人。
   
  张天是了解白主编对稿子的那个严格劲。因为张天是老编辑了,和白主编处了七八年事,白主编的为人,白主编的行事,张天都了如指掌。其实,白主编是一个挺好的人,他没架子,不象有的领导官腔十足,官僚主义严重。白主编不发火的时候很平易近人。但白主编就是在工作上特别的严格。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张天当了这么多年的编辑,在写文章方面还是很有一手的。张天的语言还挺不错,没事的时候经常写个小说诗歌什么的,所以写社论对他来说难度并不大。他细细地看了几遍县委书记的讲话,啄磨透了里边的实质,便提笔写了起来。张天还写得挺有劲,语言也挺有诗意化。他给社论起了一个很有煽动性的标题,叫作“与时俱进,快速发展”。他想:县委书记的意图不就是通过这个会鼓动全县人民斗志昂扬,阔步迈向新纪元吗?他在开头又这样写道:“在我们迎来新世纪第二个春天的时候 ,全县三级干部会议隆重召开了。会议以党的十五大精神为指导,深刻分析了当前我们面临的形势,认真总结了去年的工作,提出了今年工作的指导思想`、总体要求和主要任务。这对于动员全县广大干部群众,认清形势,统一思想,抓住机遇,奋力开拓,进一步开创我县两个文明建设的新局面,迎接十六大召开,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张天开了一个好头,便写得应心顺手了。但他正写得起劲的时候,方玉和王丽那边出了点麻烦。
   
  王丽尖着嗓子叫:张天,你过来看看,县委书记这个讲话怎么砍啊?白主编说问过县委办秘书才二万多字,我和方玉数了数,实际上有三万多字,二三版连版才能发一万四千多字,还得用小五号字,三万多字再一砍,就只剩下骨头啦!
   
  张天只好放下笔,过去看县委书记的那篇讲话稿------
                              
                     八
   
   《阳山县报》是四开小报,小报版面小,容纳小,遇到县委书记或者县长的几万字的大部头长篇大论,就束手无策了。因为是周一报,不可能对领导的讲话进行连载,如果连载要载好几个星期,好几个星期就是一个多月才载完,一个多月载出来,读者看了,那不就成了“晚报”了吗?于是,以往的作法都是砍稿子,而且要狠砍。但狠砍,不是让你没有头绪地砍,象砍树那样砍得光秃秃的,而是要有章法地砍,象有经验的园艺师那样,用把小斧头,把那些没用的小树杈子砍去,保留有用的枝杆。但遇到没有经验的编辑,见到这么长的稿子,头就晕了,他不知道应该从那里下手。但还有一些老编辑,想偷懒,不愿对稿子多看几遍,不知道那一段重要那一段不重要,结果也会砍得无分无量,毫无内容。说白了,实际上砍稿子,说有学问也没学问,说没有学问却又有学问,学问在那呢?关键就在一个“看”字。你把稿子熟读上几遍,吃透里边的精神实质,然后再用“小斧头”慢慢地砍,就一定能砍好。但是这个“看”字,却不是说说而已,看是很麻烦的,看不象看电影看电视,也不象看两个人打架或者几个人打扑克,那都是玩的,都是不用花力气而且很开心的事。但看稿子却不一样,看稿子是很辛苦很枯燥很无味的。
   
  张天走过去一看,就知道王丽和方玉就没有很认真地看看稿子。因为两个人分工看这么一篇稿子,两个人都想偷点懒抹点滑。方玉就朝王丽说我看了,我砍了,你再看看,你再砍砍。结果王丽也说,我也看了,我也砍了,你再看看,你再砍砍。结果两人又是谁也没有细看,没有精看,都只用红笔把皮毛的东西砍了一下,还有一些无关轻重的皮毛没有砍,因为没有细看精看不敢砍,所以砍了半天字数还是多,还是画不进版里,所以她俩就着急了,就吆喝张天来帮忙 。
   
  方玉和王丽就朝张天说:劳驾一下你,你给砍砍吧。
   
  张天哪有功夫帮她们砍稿子,那篇社论还够他忙乎一阵子。张天说:忙什么?出报还早着呢,你们细细地看稿子,慢慢砍吧。
   
  方玉和王丽就央求张天。王丽还细声细语地对张天说:张老师,你帮我们砍稿子,我中午请你客,请你去海鲜楼吃海鲜怎么样?
   
  张天最见不得女孩子娇滴滴地求他的模样,女孩子一娇滴滴地求他,他就受不了,特别这次王丽还叫了他一声张老师,(王丽过去从来不叫他张老师,都是直呼其名叫张天,或者叫小张,因为张天也比她们大不了几岁)他就更觉得飘飘然了。张天就自嘲地笑了笑说:好,好,算我倒霉,我帮你们砍。
   
  张天把社论放在一边帮她们砍县委书记的讲话稿。那边,王丽和方玉早在一旁高兴地直蹦高。其实张天还不知道,她俩砍稿子的时候就商量好了,正好白主编也开三干会去了,她俩就想乘这个机会去逛逛天宫服饰城。王丽昨天还在服饰城看见一件很漂亮的全毛两件套,颜色还是米黄的,她还穿上试了试,挺好看,但她拿不定主意,叫方玉帮她参谋参谋。
   
  王丽和方玉就偷偷地去逛天宫服饰城,办公室里就剩下张天一个人在砍县委书记的讲话稿。
   
  张天砍了一会儿,会计老周回来了。
   
  老周是早上被部里的田秘书叫去帮着发电影票,因为三干会要开三天,下面的村干部们晚上住在宾馆里挺寂寞的,县里就买了电影票,还专门从省城电影公司租来了美国大片《指环王》和《哈利波特》,据说这两部片子刚在省城放映,是县里一位家在省城现在县里挂职的副县长回去搞来的,搞这两部片子还花了不少的钱。电影票是按人头分的,老周也把报社的票领回来了。老周给了张天两张票,然后对他说:你还忙什么?记者们都在会议上吃饭,会务组专门给记者们留了两张桌,白主编也在那里吃,叫我回来叫你们。哎,王丽和方玉呢?
   
  张天说:她俩好象去天宫服饰城了。
   
  老周说:她俩还回来吗?
   
  张天说:不知道。
   
  老周就说;咱们快走吧,晚了就赶不上饭食头了。
                                 
                九
   
  老周和张天来到玉泉宾客,会议早已散了,人们都蜂拥着往餐厅里面走。玉泉宾馆原来是县委招待所,后来实行自负盈亏,便改成玉泉宾馆。宾馆的一层是一个大餐厅,里面有三四十张餐桌。此时,有早到的,已经把餐桌围了起来,后面进来的,便互相找熟人,找到了,也围坐在一起。
   
  老周和张天一进大厅就一眼看见白主编正坐在餐厅东头的那张空餐桌旁和电视台的台长在说话。白主编他们旁边还有一张空餐桌,可能是给记者们留的。于是老周和张天就赶忙走过去。老周和张天两个人来到白主编身旁坐下,白主编朝他俩笑了笑说:来啦。然后又转过头去和电视台的台长说话。电视台的台长姓刘,叫刘什么不知道,他俩正在谈着宣传的事情。只听白主编说:刘台长,你们真不简单,能搞起实况直播了。刘台长笑笑说;过奖了,还不是瞎子摸着石头过河试伙着来嘛。白主编又说:这样一搞,宣传的效果更好了。刘台长说:这也是县委书记给逼上梁山的。两人说着就笑了。
   
  这时候,老李、田园和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老李和田园还有电视台的那个叫朱牛的记者就和白主编、刘台长他们坐在一张桌上。紧接着菜也上来了。午餐还很丰富,七大碟子八大碗的满满的摆了一桌子,每张桌上还上了两瓶月光特酿,一箱子啤酒,据说白酒是月光酒厂赞助的,啤酒是啤酒厂赞助的。本来会议上宣布中午是不准喝酒,怕影响下午的会议效果,如果都喝醉了,下午的会议还怎么开?但后来又临时决定少上些酒,主要考虑到农村的干部很辛苦,在农村干了一年了,就指望进城开个会休息几天,你不给他们一点酒喝,从感情上也说不过去,再说农村干部们都有个喝酒的习惯,一顿两顿没酒喝,就打不起精神头,如果打不起精神头,下午的会议也保证开不好。
   
   饭菜一上齐,张张桌子上都轰得热闹起来。于是就听见,张张的桌子上都有劝酒声,说喝几杯解解乏吧。但也有不喝酒的,说近来光陪酒陪得胃不好,不能喝了。接着就又有人说谁不陪酒呢?谁的胃好呢?我昨天晚上还陪了两场子酒呢,今天早上来开会的时候还没有醒酒呢,不就是挨活着喝吗?
   
  白主编这张桌上也很热闹。白主编不能喝酒,喝一两酒就脸红,但主要是刘台长和那个叫朱牛的特别能喝酒。朱牛喝起酒来还很能说,连台长想说个话儿的空儿都没有。朱牛还很会抬奖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拍马屁)朱牛边劝酒边抬奖白主编,说:白主编,说句实话,不是吹的,我觉得《阳山县报》办得水平就是比市报高。你看看,市报办得什么呢?除了广告就是又长又臭的谁也不愿意看的会议新闻,要不就是指头大小的豆腐块。市报上登得那些人咱谁也不认识,可县报就不一样了,县报最贴近生活,最贴近老百姓,县报登得都是咱自已身边的人和事,上个星期报上登了某某了,这个星期报上登了某某了,报纸一来大家都抢着看,都看有没有自已认识的人和事,有一次报上还登了我老婆单位上的事,结果那张县报都被他们抢碎了。我敢说,县报的读视率在所有的中央、省、市党报中是最高的。
   
  朱牛一口气抬奖完了,又举起酒杯说:白主编,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白主编就笑笑说:随意喝。
   
  朱牛不让。朱牛说:感情深,一口闷!
   
  刘台长也笑笑说:对,老白,我看今年表彰的全县先进单位名单上又有你们,为了祝贺,就闷了吧?
   
  白主编说:我酒量有限,闷不进去。
   
  白主编推让了一阵子,到头来经不起劝让,还是喝了。白主编喝下酒,转过脸问张天:社论写得怎么样了?
   
  张天说:开了个头,还没写完。
   
  白主编说:要抓紧,开完三干会,咱们就出报纸。
   
  张天说:问题不大。
   
  白主编又说:你把县委书记的讲话多看几遍,一定要把握住实质的东西。
  
   张天说;我看了几遍,讲话很高度,很有可操作性。
   
  白主编又说:王丽和方玉编得怎样?书记的讲话稿砍好了吗?
   
  张天没敢说她俩没砍完就去逛服饰城了,张天只含含糊糊地说:也差不多了吧。
   
  白主编说:不能差不多,要叫她俩认真地砍。我就担心王丽,这段时间编稿子老是马马虎虎的,她不知在想什么?
   
  张天心里就偷偷地笑了,他想:白主编说官僚不官僚,但对女孩子的事却总是了解的甚少。
   
  他们吃完了饭,会议又接着开了。下午是听县长的讲话,县长的讲话时间不长,但县长讲完话之后要分组讨论,一要讨论县委书记的讲话,二要讨论县长的讲话,各机关部门、各乡镇、各企事业等单位都分了片,每个片还指定了负责人收集讨论的情况,然后向县委办公室写出书面汇报材料,整个程序要求的很严格。张天和田园也分了工,一个跟着县委书记,一个跟着县长,书记和县长也参加讨论。张天和田园要把书记和县长在讨论时作的重要指示记下来,然后好写稿子。
   
  到了第二天,会议就开得松了。上午是听典型汇报,有七八个单位发了言。下午是外出参观,到梨花之乡的南宁县去参观果树种植。说是参观,实际上是出去放松放松,开了一天半会了,大家都累了,去看看梨花吧。老李和田园也跟着去了。
                                  十
   
  召开了三天的全县三级干部会议,是星期一的下午结束的。
   
  会议开得很理想,胜利地完成了各项议程,取得了预期的效果。会议散得也比较早,这在往年三干会中是个先例,往年怎么也要挨活到六点来钟,然后所有与会人员在玉泉宾客大厅里搞个集体会餐,但今年三干会开销超过预算,集体会餐就取消了,住城的干部一律不管饭,只为农村干部准备了晚餐。
     
  散会的时候,有人发牢骚:县长们也太小气了,连顿饭也不舍得管了。
   
  还有的局长们就掏出手机打电话,四处邀人,说:县长不管咱自已喝。
   
  自己喝县长就管不着了,虽然财政吃紧发不上工资,但这些部委办局的头头们都私设了小金库,喝酒的钱有的是。
   
  散了会,白主编、老李和田园没有急着走。一是老李要找会议秘书组要一份县里表彰的先进集体和个人的名单,准备县报刊登。二是报社今年又被县委县政府评为先进单位,但发锦旗的时候,那面锦旗不知被谁领错了,田园要去会议宣传组找一找。田园还要到彩扩社拿会议照片。白主编没有走的原因,是司机马东不知跑哪去了?打了三个传呼也没回音。
   
  等老李和田园要了名单找到了锦旗拿回照片,回到办公室,白主编和编辑们已在等他俩。白主编先看了名单和照片,然后就问老李:稿子快写出来了吗?
   
  老李说:还没顾上写呢。
   
  白主编一听就急了,说:都四点多了,赶快写!
   
  因为明天是星期二,后天就是星期三,星期三是每周出报的日期,因此明天就得把版式送市报印刷厂照排付印。而此时稿子还没写出来,白主编能不急吗?他还等着审稿子呢。
   
  白主编叫老李赶快写,又朝大家说:今天就辛苦大家了,加个班,等编完了稿子,我请客。
   
  白主编接着又安排会计老周到酒店订个餐间。
   
  老周问:几点去吃饭?
   
  白主编说:没有点数,什么时候完还不知道,叫酒店等着。
   
  老周说:要是晚了,人家不等怎么办?
   
  白主编就有些不耐烦地说:看你怎么这么罗唆?给他们送钱,他们还能不等吗? 白主编就挥挥手示意老周快走,老周就一声不吭地去订晚餐了。                                               
   
  老周刚一走,编辑们就纷纷地打开电话了。因为晚上要加班,都想通知家里的人不要等了。于是,有爱人的通知爱人一声,没有爱人的就通知父母一声,而父母不在家的,就和旁人说一声,反正都想把就个话捎回去。其实,报社加班是经常的事,通不通知也无所谓,家里人都习惯了。再说,小县城也不大,就是不说一声,家里人也不会以为你丢了。可事情不是这样,如果有一个人打了电话,其它人也就都想打,于是也都跟着打了起来。
  
   这时候,白主编正在看张天写的社论,正拿着朱笔在精雕细刻地改动,他听见不停地打电话,心里就烦了,他试了几试想说他们几句,又觉得把同志们留下加班,已经是对不住他们了,所以冒出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白主编又低下头改社论 。白主编对张天写得这篇社论很不满意。社论社论,不就是以本报名义发表的评论当前的重大问题的文章嘛。当前重大的问题是什么?就是如何贯彻三干会议精神,以三干会议精神为指针,干好今年的工作嘛。可是张天的社论好象有些有些轻飘飘的,没有力量。当然,白主编站得位子比张天高,站得位子高就看得全面看得远,看得全面看得远就比看得不全面看得不远看得清楚,所以白主编就满眼里是毛病。其实,张天这篇社论写得还挺不错,有一定的功夫,而且也很象一篇社论,一些大报的社论也不就是这么写的吗?但白主编的眼光高,鸡蛋里面也能挑出刺,这你就没有办法了。白主编大笔一挥,就把原来的标题“与时俱进,快速发展”改成了“与时俱进,再创辉煌”。他这么一改,就显得气度,显得壮丽,显得有煸动性和鼓舞力。白主编又把里边的内容作了补充和调整,最后的结尾又加上了一段:“同志们,今年的工作任务光荣而又艰巨,但我们相信在县委的坚强领导下,以奋发图强的精神、艰苦奋斗的作风,抢抓机遇,乘势前进,就一定能确保完成今年的各项任务目标,以更加优异的成绩创造我县更加辉煌的明天!”
   
  白主编这么一改,确实比以前好多了。白主编改好了社论,象一件包袱卸去了,心里很舒畅,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问方玉和王丽:书记摘要和表彰名单画好版了吗?
   
  王丽说:都画好了。
   
  白主编说:拿过来我看看。
   
  王丽就把二、三、四版都拿给了白主编。
  
   白主编看稿是很细的。因为表彰决定是县委办公室打印的红头文件,所以白主编没细看,白主编知道县委办的那帮秘书干活挺认真,他从前就干过县委办秘书。但县委书记的那篇讲话稿,白主编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过的目。白主编觉得讲话稿砍得还不错,基本上该保留的都保留了,没把实质性的东西砍去。白主编想:这俩女孩子这次活干得还不错,可能是我上次讲的那四个问题起的作用吧?看来,这些年轻人就应该时常得敲打敲打,敲轻了还不行,就得敲重点,等编完了这期报纸,还得抓紧叫他们把决心书写出交给我,一人给他们戴一个紧箍套,这样才能把报社的工作干好。
   
  白主编在想的时候,张天也把一版画好了。 一版就是一张图片,两篇大稿子。一篇是三干会的消息稿,一篇是社论。田园拍得会场图片很清楚,张天把那张会场图片放得很大,一看就感觉很有冲击力,接下来是消息稿,消息稿和图片连在一起,右下角就是那篇社论了。
   
  白主编觉得版式还可以。白主编又细细地看了一遍稿子,改动了一些地方,觉得没有可再改动的地方,就抬起头,笑着对大家说:好了,四个版都编完了,大功告成了,大家都很辛苦,我们吃饭去。
   
  大家也都喘了一口粗气,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钟,正好是晚上十一点正。
                                 十一
   
  马东开车拉了两趟,把报社的八个人都拉到了酒店。老周都等得打了瞌睡,酒店的服务也都等得不奈烦了。见人到齐了,七碟子八碗的象倒垃圾似地都到在了桌上。但尽管服务员的态度不怎么可人,大家的心情还蛮好,因为大家的肚子都饿了,根本顾不得和服务员计较什么,都只等白主编一声令下:进餐!大家就会狼吞虎咽地把那些碟子碗的都吞进肚子里。可白主编就是不发话,白主编叫服务员先给大家斟上酒,而且是斟白酒,男的女的都一样,谁也不许不喝。等服务员给大家都斟上了酒,白主编这才说话了。
   
  白主编说:大家的肚子早饿了吧?不过,我得先说两句,说完了大家再喝酒。
   
  白主编又说:我先说两句什么呢?我想大家不一定猜得出来,但我可以先向大家透一点,我告诉大家今天是咱们报社的双喜日子。
   
  大家都愕然了,都看不出今天报社有什么喜庆的事情。
   白主编却眯着眼一笑说:大家猜不出来吧?那我就说了,一是咱们报社截止今天已整整成立十周年,二是咱们又连续十年被县委县政府评为先进单位。大家说,这是不是双庆的喜事呢?
   大家才嘘的叫一声。
   
  白主编又笑笑说:既然是双喜的日子,所以今天就要庆贺!来!碰一碰!干了这杯酒!
   
  在白主编的提议下,大家纷纷举起了酒杯,把酒杯碰得海响,都狠狠地干了这杯酒。大家的心情也顿时激动起来。特别是老李,还提出了倡议,要共同敬白主编两杯酒。老李还说:这十年,在白主编的正确领导下,咱们的小县报确实创造了可喜的丰功伟绩。
   
  老周也说:可不是吗,咱这个穷山区,电视又不普及,有十分之一的村庄看不到电视,但只从办了县报,什么国家大事,党的政策,县里的文件精神都知道了,小县报确实发挥了大作用。
   
  张天也说:其实,每个县都有一份县报,也大大增强了宣传的力度。
   
  方玉,王丽和田园,因为来报社比较晚,加上又年轻,不太好意思在白主编面前说话,所以她们一声不吭,只是听。但她们虽然听,从她们的脸上的笑容也看得出,她们也挺为报社取得可喜的成绩感到自豪。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又纷纷地向白主编敬酒。
   
  每人敬了一轮酒后,白主编的脸已红得象个公鸡冠。其实大家也喝得差不多了,连以老周为首的四个女同胞都喝得说话结结巴巴,东倒西歪了。
   
  白主编这时候卷着舌头说:趁着我还没喝醉,我再说几句。这几年,我对大家管得是严了些,有时候,脾气还不怎么好,动不动还向大家发个火什么的,特别是那天开会,我在会上说了四个问题,其中有的问题还批评了一些同志,可能当时还搞得一些同志下不了台,在这里我首先向同志们承认个错误,主要是我这个人不太注意工作方法,请大家多谅解。
   
  白主编打了一个酒嗝,接着又继续说:但我啄磨着,干咱们记者的,就该严一点,你想,记者再不严,再稀稀拉拉,再无纪律,再搞什么腐败,那中国就没有正统的了,新闻都腐败了,还有什么不腐败呢?
   
  白主编又打了一个酒嗝,接着又继续说:不过,我看咱们不腐败,咱们干得很好,咱们能连续十年被县委县政府评为先进单位,这就是一个铁证。
   
  白主编还想再说一点什么,可他的舌头已硬得说不出话来。于是,白主编问:大家酒都喝足了吗?
   
  大家都说:喝足了。
   
  白主编就说:喝足了就散伙!
   
  于是,大家都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酒店。上车的时候,白主编找不到车把手,还是马东把他抱进车里的------
   -
  因为大家昨天晚上都喝多了酒,第二天早上上班都来晚了,大家就想,这一会儿可好了,来晚了就不用打扫卫生了,也不用提开水了,因为茶水炉这会儿早锁门了。
   
  但大家正这么想的时候,却看见老周提着四个大暖水瓶从门外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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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5-6-25 14:28 | 只看该作者
韵味十足,我倒愿意把这篇文章当成是一个仪态万千的少妇!:)
3#
发表于 2005-6-25 17:08 | 只看该作者
编辑部的故事!小编辑部里大社会!
提水这样的一件小事,却可以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4#
发表于 2005-6-26 09:16 | 只看该作者
木屋斑的小说写的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看似平淡的故事却生生的反映了人性中却不容易改变的那种惰性和散漫。
平凡中邂逅生活的真理。
5#
发表于 2005-6-26 12:03 |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6#
发表于 2005-6-26 23:41 | 只看该作者
如椽大笔,斟字酌句。
7#
 楼主| 发表于 2005-6-27 07:24 | 只看该作者
谢两位斑主的关注和各位楼主的支持,问好!
8#
发表于 2005-6-27 13:29 | 只看该作者
木屋调动了丰富的生活积累,结构和组织能力都不错.
问好.
9#
 楼主| 发表于 2005-6-28 17:53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房子 发表
木屋调动了丰富的生活积累,结构和组织能力都不错.
问好.


谢谢房子!问好!
10#
发表于 2005-6-28 21:49 | 只看该作者
我正好也当过县报的编辑记者,生活的感受是有了。木屋版主的小说很有生活气息。如果矛盾冲突再激烈一些,可能小说的效果就会更好些!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如有冒犯,不必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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