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爬行

林溪

　　“喂，林溪吗？”
　　
　　“是我，你是？？”我拖长了声音回答，就好像要用这声音来穿透时空带给我们的太多遗憾。
　　
　　“知道我是谁吗？”我笑了，握着话筒的手有些颤动。虽然此前，萍已经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帆要来参加这次同学聚会。但听到他声音的瞬间，还是让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特别的悸动。
　　
　　二十几年的分别，重逢后倍感亲切。激动中，拥抱在一起不只是身体，还有人生的坎坷与岁月的无情。
　　
　　“过得好吗？帆。”我问。其实从他的衣着上，我可以判断出，他再也不是那个星期天早晨洗衣服，晚自习就得穿的穷小子了。
　
　　名牌的装束，名牌的香烟，名牌的举止。
　　
　　只是发现他的腿有点瘸，放过去一眼热热的探询的目光。
　　
　　帆会意，摇晃着肥大的头。喃喃地说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一道阴沉的目光，一口烈性的辣酒，在我的面前有影有声地飘荡。
　　
　　
　　上个周六，我过生日，邀约了朋友去酒店庆祝。酒浓情酣后，我们相携下楼。喝多了的小王，脚下一闪，一个趔趄撞到我的身上。立足末稳的我，被他撞到墙上，当时就听到脚踝“咔嚓”一声，我蹲了下来，揉了揉，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大家相拥着下了楼。
　　
　　在酒店外，我一一把朋友送上车，他们温馨的祝福增添了夜晚浓浓的醉意。
　  
　　我醉意朦胧地转身，朝回家的路刚迈出一步，一股不可遏制的疼痛从脚踝处向周身曼延开来，汗水在瞬间把我的衣服打湿了。
　　
　　我跌坐在马路牙子上，借着酒劲，把脚扳过来，一看，傻眼了。脚踝处，已经变成了黑紫色。踝骨已经深埋在膨胀得圆溜溜的皮肤中了。
　　
　　一阵风袭来，胃里的酒精，似乎找到了突破口，迅速向全身的血管中渗透着，占领它们的阵地，麻醉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的头像要爆裂一般，但思维还在艰难地固守着那一份清醒。我的经验告诉我，我清醒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我仰躺在地上，艰难地掏出手机，这是我唯一能够求援的工具。打开后，彩铃只响了一半，就嘎然而止。手机罢工了，没有充足的能量，它也不再正常工作了。
　　
　　我睁开醉意朦胧的双眼，似乎看到了一排排整齐的树木围绕在我的周围，我置身在一个花香草绿的原野，一排排清香扑鼻的蘑菇引诱着我向草丛深处走去。突然，脚踝一阵刺痛。一条两米长的花蛇从我的脚面上爬过，还不时回头来张望着我。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我的脚被蛇咬了。
　　
　　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必须紧急处理。我一使劲，把裤带抽了下来，把肿胀的像过年杀猪后吹了许多气的猪脚一样的腿，紧紧地捆了起来。望望青山绿水，望望苍松翠栢，我知道，如果我要活命，只有靠自己。
　　
　　回家，回家。只有回家，才能活命。
　　
　　朦胧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我向前爬着，爬着。
　　
　　突然感觉到，那些生长了几十年的松树栢树，隐隐约约在不停地晃动，似乎在跟着我向前移动。怎么回事？我这么努力，怎么就没有爬出这片森林呢？我迷惑了。松涛的声音听起来也变了，千奇百怪的鸟鸣，怎么还夹杂着切切私语？或许是夜晚有猎食动物出没，而把树上的鸟儿们惊醒了吧。
　　
　　那摇摇曳曳的桔黄色的光，是星星的眼睛吗？
　　
　　我爬过了一道山梁，又爬过了一道水沟。渐渐地，觉得近了，近了......
　　
　　“妈妈，他在做什么？”一个稚气的童音，穿过遥远的苍穹传到我的耳中。“救救我，我被蛇咬了。”突然，在林中，一切又都静了下来。静得好像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不复存在。
　　
　　我又向前爬着，尽管脚上的伤很痛很痛，但我还是觉得那个“妈妈”没有理我，也许此时我的眼中，没有射出让人怜悯的目光吧。
　　
　　“怎么回事？他怎么爬？”一个女孩儿很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别说话，少管闲事。”一个男孩儿的声音跟着走进我的耳朵。“救救我，我被蛇咬了。”眼前的一对树，在一闪中，消失在森林里。
　　
　　“嘀嘀－－”尖厉刺耳的声音传来。瞬间，我身边的树木像遭遇砍伐了一样，向两边倒去。
　　
　　“你找死了，趴在路中央。”司机带着烟草味的谩骂，突然把我带回了城市。因为乡村是没有汽车的，在我儿时的记忆里。
　　
　　我无力再爬了，更没有力气来和司机说话。“妈的，你横在这，我也过不去啊。”司机边用手比划着，边自言自语地说：“你们怎么不打110啊，就看着他在地上爬？”说着，我听到了手机的拨号声。
　　
　　
　　帆说到这，嘎然而止。“后来呢？”我问。
　　
　　后来还用说吗？帆的眼中有一种特殊的光射出来，我看着有点胆寒。
　　
　　“我那套名贵的衣服，至今没有洗，我就那样存放起来。留做我的警世名言。”帆说着，那种眼光更加让我害怕。“呵呵，你还真有心啊！”我涩涩地说。
　　
　　“有吗？我的心已经丢了，丢在那天晚上的森林里，因为森林中的树木是没有感情的。我亦如此。”
　　
　　同学会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我却掉进灰暗的故事中。有股酸涩的泪流进心里。
　　
　　和帆并肩走在华灯初上的宽阔的马路上，我的心一阵阵发紧。我无法想像帆在清醒后，是如何来抚平内心的那份伤害。也不知道他怎样痛苦地关闭了阳光般的心门。只觉得他对那次得不到帮助的爬行，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我牵起了帆冰凉的手，陪着他走在灯火通明的街上。一如小时候，我们在一起互相拭泪，互相抚慰被父母痛打后的伤悲。
　　
　　“我真希望，我是在梦中，永远不再醒来。抑或是在童年时，爬在荒山野岭中，而不是爬行在熙熙攘攘的繁华的大街上。”帆幽幽地说。
　　
　　我在脑海里翻着所有能安慰帆的词汇，可他一直不为所动，只是木讷地望着我。只是在说到小时候的事时，眼睛里才有一道亮光闪出来。
　　
　　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扑通”一声，我们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马路上。
　　
　　我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用手探了一下老人的鼻息，很微弱。我急忙拦住一辆出租车，司机看了老人一眼，扬长而去。我灵机一动，打了120急救。
　　
　　120急驰而去，留下了一串漂浮着的灰尘，形成了一条灰色的暗带，在空中弥漫。
　　
　　这时我发现，帆如一棵“树”般地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灰尘慢慢地向帆飘了过去，遮蔽了帆的脸，遮蔽了帆的身体......
　　
　　我看不清帆此时是站着，还是趴下了。
　　
　　但我知道，从此以后，帆行走的方式会就此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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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趟儿

又见林溪新作，祝贺！！

纪慎言

不错的文字。中间插叙那段有些突兀。结尾有味道。

林溪

最初由 赶趟儿 发表
又见林溪新作，祝贺！！

谢谢你的阅读，赶着趟儿来祝贺。：）

林溪

最初由 纪慎言 发表
不错的文字。中间插叙那段有些突兀。结尾有味道。

谢谢纪老师的评论。
初学写作，得到你的鼓励和支持，甚感欣慰。望以后能够得到你多多的指点。

如果有机会，想得到你的真传。：）

左显辉

人心不古，这话已经说了很久了。为什么那个“帆”到现在才明白？不了解这个国家就对人生的方向产生怀疑，我认为这是不明智的！

邱天

结尾精彩。拜读。

林溪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人心不古，这话已经说了很久了。为什么那个“帆”到现在才明白？不了解这个国家就对人生的方向产生怀疑，我认为这是不明智的！

因为正如你所说的“帆”在此事件前，他所看到的都是人民善良的一面。所以他一直没有亲身体验过什么是：人心不古。而这次真正让他体验到了。
这个故事取材于真实生活的一个片段。帆在大街上爬行了近三十米而无一人问津。于是，他打电话哭着要我去接他。当我看到浑身是泥沙，周围一群跟着他爬行而前呼后拥的人们时，心里有一种写出来的冲动。原来想写散文，怕别人对号入座。所以稍加修改，成其为小说，旨在提醒人们，不要忘记一种美德。来遏制恶性循环。
让版主见笑了。

林溪

最初由 邱天 发表
结尾精彩。拜读。

谢谢你的光临。拜读不敢，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