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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到山里采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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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3 10:4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到山里采菊花

  我要约一个女人去爬山,这个女人叫邢各花。我说,你看,邢各花,秋天来了,我们去爬山吧。邢各花是一个美人,今年只有23岁。邢各花会睁着水汪汪的好看的大眼睛:我们现在就去爬山吗?我说,秋天到了,秋天可不是爬山的最好时节吗?我看到邢各花身穿着她那件淡黄色的秋衣走出来。邢各花身材高挑,白皙娇嫩的瓜籽脸上萦绕着黄丝丝的发梢,一双漆亮的红色高跟鞋小心地踏着被秋草披遮的石块。

  然后我们就去爬山了。

  我约邢各花去爬山第一是因为她曾经是我的嫂嫂,第二才是因为她是一个美女。我的哥哥是一个优秀的退伍军人,他死于一次本来可以避免的车祸,你说我的哥哥走了,我干吗不接过他手中的枪?我生活着的沂蒙山区不光有你们熟悉的沂蒙山小调,秋天来了,还有数不清的白菊花,黄菊花。她们像极了清洁或尊贵的女人。现在呀,这些或高傲或柔软的植物正在那里处子一样纯真地等着我们哪。

  我们这里不光有这些开在幽蓝大山里的菊花,还有数不清的桔梗花、黄芪花、丹参花。在我的眼中,这一些黄成一片,或蓝成一片,紫成一片的花全是假的,因为它们都开在大田里,是人们以假充真种植出来的药材。这些被优生优育的山里植物,一生长在肥沃的土地里,就变得同进了城里的乡下姑娘一样,肥腴白胖而俗不可耐。同样俗不可耐的还有将这些肥胖植物刮皮抽筋,榨碎切烂的饮片加工厂,而我的嫂嫂,那个名字叫做邢各花的女人就是那里面上下班的工人。

  我的嫂嫂是里面的工人,却不做工,这正是厂长黄大牙的不良目的。我嫂嫂在那样有着上百号人的加工厂里面过秤收购,或者被黄大牙这样地指派着:呀,各花,你过来看一看我的这笔帐算得对不对?呀,各花,电水壶上的水开了,你快去冲上水;各花,刘老板一个人坐在屋里呢,你没事干吗不和他说会儿话?

  我知道黄大牙已经把所有的厂里的女工都睡了,而唯独没有睡我的嫂嫂,他不睡我的嫂嫂邢各花并不是心里发了善心,而是将最好的一盘菜放在后面,他要一点点慢慢品尝。而我的曾经是军属、现在几乎是烈属的嫂嫂竟一无所知,恍若纯真的白色羔羊。

  你现在可以想像一下了,在2004 年的一个金黄色的秋天,在古老而年轻,曾经为了全中国人民的解放而做出杰出贡献的革命老区沂蒙山区的大山深处,正有一个非常阳光,20岁还不到的少年开始了一项正义无比的行动,这与高尚、道义、贞洁、信念、革命风尚、精神文明建设有着很大的关系。

  这样,我就站在了幽蓝大山的背面,看点燃秋天的太阳在西边的天空闪闪发亮,像一把金质的刷子。

  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所以我在村庄后面的老槐树下的石碾上一屁股坐下来,所以我嘬起还没有长全茸毛胡子的嘴巴吹起了口哨,所以我将一张嫩脸儿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等她。

  在或白或黄被各色药田包围着的旷野上有一个用水泥砌成的灰不溜丢的建筑,那就是不要脸的饮片加工厂,每天下午6点钟,那扇漆黑的铁大门就会吱妞妞打开,从里面唿啦啦涌出一群羊一样的女孩子来。她们或骑自行车或步行,但一律喜欢哈哈嬉闹,仿佛不嬉不闹人们就不会把她们当做女孩子。她们有穿白衣服的,红衣服的,蓝衣服的,紫衣服的,活像一群杂色羊群。我避开向我走来的人,专心至致等一个名字叫做王尽美的姑娘。其实我一叫她王尽美,你就应该知道王尽美有多么的丑了。王尽美肤色黝黑却喜欢穿一身白衣服,身体臃肿却喜欢把衣服勒进肉里,她的行为和她的愿望适得其反而绝不听信任何人的好心规劝,她都把所有的善意帮助当做了嫉妒。这个胖黑妞并且将这种错误一成不变地嫁接到了自己的交友上,她和邢各花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好要让所有对邢各花友好的异性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

  一句话,我显然等不到我的那个美人嫂嫂,但却可以等来她的朋友。我的美人嫂嫂邢各花,由于工种的不同,有一万个被留下来的理由。我终于看到那个胖女孩儿出来了,她的家就住在我们这个村子里,因此她可以不必骑车就可以回家。这个胖女孩儿只有20多岁显然也是多事之秋的年龄,所以她走出黄大牙的厂子时将手交叉伸一下懒腰看一下天,也许是在厂房里捂得久了,也许是秋天的下午确实是好,这个女孩子将头垂下来时显然有一些激动。她竟一下开始在路上小跑起来。

  上帝证明是她不知好呆一下跑到我的面前的。所以当我轻呵一句站下时,王尽美还是以一个少女的形态一下愣住了。她猛然将步子一下收住,惊慌地看着我,张大嘴巴,并环顾四周,看谁能够救她。我说,你别紧张,我想请你帮一下忙。她便更加惊慌了,口里结巴着:你你你你不准靠近我。

  我想,傻子才会靠近你。我说我找邢各花。为了使我的等候具有依据性,我选择了在村子中间的老石碾和大槐树下等王尽美。与老碾与大槐树相比,我和王尽美只能算是两个娃娃。也许是我的唐突更显出了自己的稚态,王尽美终于一下放松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她用手掩一下自己的口,夸张地将并不软和的腰弯下来:啊唷,你这娃娃,找邢各花吗要到厂里去的呀,她可是厂长的红人,现在正在和黄大牙说话哩。

  我说:所以我要麻烦你请她出来。

  你说麻烦我?王尽美将腰直起来,手依旧放在嘴角,一双毛嘟嘟的眼睛眨动着认真望着我。

  我说我不是正在麻烦你吗?

  她说:那好,你喊我一声亲姐姐。

  我说:那么好吧,你是我的亲姐姐。

  王尽美上当地说:什么是你是我的亲姐姐?你就喊我亲姐姐。我的18岁的脸马上胀红了,我说:亲姐姐。

  王尽美的肥腰终于又弯下去,脸上笑出一朵花。

  王尽美终于心满意足以少女的形态扭过少女的臀部转身而去了。这样便看到夕阳底下有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年轻女人摇曳着步子走出了厂门。她体态婀娜,两只长长的手臂像极了两条绸带,而两只白白的小手恰似两只小小的玉饰。美人目标明确地来到大槐树前,她一准看到倚在古铜色大槐干上的我形态有一点儿单薄。于是她和蔼地如对自己的小弟弟,柔了声音,浅了呼吸,轻轻地问:是你找我。——你找我又有什么样的事情呢?

  我叹一口儿气,猛然望一下天空,我似乎是对自己说:秋天到了,山上的菊花一下全都开放了。天哪,它们可是开得真好。

  这美人说:你说菊花?

  我说:可不是菊花。

  你不要离开。这美人已经飞快地转身去了。

  (加一点哥哥的内容)

   一如我想要的,她换上了一件黄色的风衣,急匆勿走出了厂门。

  这时应是下午五点左右,是一个秋天、一年最好的时候,金色的太阳将最黄最有特质的线条璀灿夺目地波洒下来。你应当知道的,这个时节并不是现实的时节,而是去年的时节,邢各花还是那个美人的邢各花,秋天也还是那样的一个秋天,只是我并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那个人与我大至相仿,依然年轻,风华正茂,他一笑就露出一口上好的白牙。他是一个刚刚退伍的军人。那是我的哥哥。

  我想,时间、我邢各花包括别的什么样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忘记疼痛,因为疼痛是可以跨越时空的,是具体的。

  现在这个胶质的美丽女人就一步步操着她的棕色软皮靴子走在我的身后。她低顺着眉,一张无比妩媚的脸儿被金黄灿亮的秀发遮住。我几乎听到了这个美人砰砰的心跳声。

  我说我们去爬山。她说:哦,爬山;我说我们去采菊花。她说:哦,去采菊花。

  你看这个秋天有多么的好吧。我说。她说;是啊,有多么地好吧。

  我们真的就在爬山了。其实村子就在山脚下,我们一走出老槐树就是在爬山了。不住在沂蒙山的人不会知道那远望蓝格盈盈的山却是这般金黄的,那草可都是金色的锻子,就连坚硬的石头上都铺满了,脚步踩上去像踩在老虎的胯骨上。花兰兰鸟儿在高高的天上飞翔,各色各样的蚂蚱在晒得暖暖的草绒绒里醉了,直到看到人的脚步落下来,才卟楞楞飞开彩虹一样的薄翼。我的呼吸越来越重,双脚狠狠地向地上踩去,希望看到蚂蚱们被踩得开膛破肚的样子。那个女人却早已是气喘嘘嘘了。她的金黄色的长发扑散到脸上,慢慢流下了汗水。我说:邢各花,你是不是感到有一点儿累了呀?我希望邢各花说不,邢各花果然稍稍停一下步子,用手轻轻拢一下垂到脸上的发丝,有气无力地说:不,我不累。其实菊花们自一开始就在我们的脚下如雪似银一样铺开去的。但我们谁都没有要求停下来。我说:邢各花我们要去采菊花。邢各花说:我们去采菊花。

  我痛苦地闭一下眼睛,一年前,我的哥哥一定也是与邢各花这样走着的,不,我的可爱的哥哥那样的善良多情,怎么可能让娇柔无力的邢各花这样的走呀,我的哥哥他一定是用自己有力的大手掺扶住了邢各花。哥哥扶着邢各花的一条肩膀,两人就几乎是半拥半抱在窄窄的山道子上轻轻地走了。在这样金黄热烈的火一样的秋色里,我的富有文采的哥哥一定为美丽无比的邢各花吟咏了一首刚刚写就的诗,哥哥在部队就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哥哥一定吟了。不,哥哥也许什么也没有,只是将口轻轻送到邢各花发丝缭绕的耳边,呼着热气说了一句我爱你。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三个字更为直接而有力的了。那么邢各花呢,这个漂亮的(也是不要脸的)女人一定一下透红了脸颊,她说了什么,不,她什么都没有说。女人要想传情还要说什么呢?

  我以18岁的脚步大踏步前进,我要让身后这个女人慢慢走得衣冠不整,让她跌掉这一身的斯文和娇气。因为我的哥哥可是和她爬了一次山而死去的,她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但是邢各花却一直坚定地走着,不,仿佛她早已料到我会这样,她只有默默地承受一样。

  我说:邢各花,你如果累了,或者说你已经对这样一座大山屈服了,我们是可以歇息一会儿再走的。因为我们即使不走又有什么样的错误呢?这个女人已经满面的仇视地望着前方,对着自己的脚下。后来,她一下累倒在地下。她是脚步一滑才摔倒在地下的,不过她早已没有了撑身起来的力气。她累坏了,脸皮贴在地上,一下下急剧地呼吸着,草丛下的尘土被吹上来,钻进她的鼻孔,拂到她的脸上。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走回去将她扶起来,却见她竟然用用抓紧山草,一下下向前爬去,——那是一丛刚刚开放的白色山菊花。千万朵钮扣大小的山菊花拥簇在一起,像极了落于金色山野中的白雪。白菊花开放在小径边的崖壁上,邢各花就那样爬着,我清楚地看到她用手抓住了菊花,她几乎倒挂在山崖上,我看到如雪样的菊花抖动起来,邢各花没有能力与山野间的菊花抗衡,她没有山菊花霜天竞芳的勇气,几乎是一霎那,我看到邢各花以她特有的轻盈与美丽的形态轻轻地向崖下滚去......

  我一年的蓄谋就随着邢美人的一个翻滚结束了。邢美人并没有死,她只是摔成了我所希望的样子,衣服被荆棘划破了,脸上擦出了血,红色的靴子掉了一只,可我不相信的是她的手里面竟然还有一枝菊花。它依旧白的耀眼,但只是残破了。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她背上山来,她却伏在我的肩膀上这样对我说:向前走,向前走。
她说,去年的今天她也是同一个标致的青年这样的走,后来她去摘一朵菊花,那个青年就从身后抱住了她。当时他们已经订婚了,可以说这根本就不是一件很严格的事情,但是她只是觉得在这样的一个美丽的山野不好,所以就非常坚决地回绝了他。

  她回绝他还是因为自己正是那几天的时候,但没有想到的是,他却一下凶猛起来。他想看到一个灿烂的景象。他说,他不只想看到一个美人的身体雪一样印在金色的秋野之上,还要看到比这还要热烈的红色。我说我不需要热烈,只需要温和。但他并不听我这些,我们就如同殊死的敌人在秋野里决斗起来。后来,我成为了胜利者,因为我逃到了山下,已经独自行走在了通往村庄的山道上。

  他会出事的,在我拒绝他以后的日子里,那段时间我痛苦极了,我不相信通往婚姻的咫尺之间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作为从小一起光着脊梁长大的朋友,我想让他认识我这种痛苦,我甚至认为,虽然我们彼此已经伤害了感情,但一切真的还会再来。可是第三天我便听到了他驾车出事的消息。

  邢美人就这样伏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诉说着,不由己我们已来到了山脚下的一片空地上,草丛中,远远看到有一座坟已被荒乱的黄草蓬遮了,上面写着:杨思林同志之墓。

  邢美人就轻轻地撩开萋萋荒草,将那一束被山崖擦残了的山菊花轻轻放到墓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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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3 16:32 | 只看该作者
帮你排了一下版,有空你自己也学学吧,其实不难:)
文章很有味道,看得不细,有空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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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3 17:14 | 只看该作者
左版确实不错,这么长的稿件,要排好长时间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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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5 08:37 | 只看该作者
喜欢这两篇小说,语言风格很独特,叙事娓娓道来,清新的感觉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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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7 19:32 | 只看该作者
这应该是一篇精华!文章结构与文字叙述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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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28 10:09 | 只看该作者
菊花一样的女人,朴实无华!小说的构思和语言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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