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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想起八路两眼泪》短篇小说创作之一《痢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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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1 16:0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征文 ·《想起八路两眼泪》短篇小说创作系列之一

                  
                    痢     草      
                     
                                         作者: 一   了

  良子是个男娃,是我爹。
 
  我家有爷爷奶奶,大姑二姑和爹。

  庄子里狗叫,爷爷首先醒了,用脚踹一下奶奶:过队伍了,快把二梅藏进炕洞里去。

  奶奶摸着黑帮二姑穿衣服,大姑在炕角的被窝里发抖,奶奶问:大梅不要藏吗?爷爷在暗里思谋一阵儿,说:也叫她藏了吧。

  一年前,也是一个晚上,也是过队伍,有一些叽哩哇啦喊着洋话的大兵用脚踹开门,把爷爷奶奶用枪刺逼在炕角,便揭开了大姑的被窝,一个晚上,爷爷奶奶和邻人家的耳朵里便塞满了大姑的哭叫声。

  狗叫停了,天朦朦亮,爷爷敞开屋门去拾粪,看到满院子横七竖八躺着人,就蹲在门口点上锅烟:自己的队伍呢。爷爷抽完一锅烟,想把那些人挨个晃醒,爷爷心里说,天刚刚落过雨,地上潮啊。军号就响了。

  我家安了一个连部,有个瘦高个儿的连长,有个黑大胡子,有个做勤务的小兵嘎,还有几个大兵。阖庄子里都沸腾了。二姑在炕洞内钻了一头灰,站在门口好奇地睁大眼睛。连长叼支烟斗,已经趴在屋子里的饭桌子上开始写着什么东西。连长一手拿一支大头钢笔,一手摁住纸,烟包儿在桌面上来回悠荡着,每裂一下口角,就喷出一股浓烟。小兵嘎子将院子里的盆盆罐罐归拢到一处,开始抡圆了扫帚扫院子。大胡子也不用钩担,两只手提着两桶満登登的水,胳膊一拧,就哗哗倒进院角的黑瓷大缸里。庄边场院里响着号子,战士们正在出操,一二一,一二一地喊着,发出一串嘣唧嘣唧的甩脚声。鸡们飞到槐树树杈上,和唧唧喳喳叫着的家雀们新奇地望着这一切。

  爷爷再不出门。爷爷涮净了碗,给连长沏上一碗水,又去叮嘱奶奶:给连长合苞个鸡蛋,给兵娃们拌几点面疙瘩吃呀。
 
  二姑跑到街上瞧稀罕,她看到八路们正在给泥泞泞的街上垫沙,他们将担子串起来,除了前面的一个和后面的一个,一人只担一只筐头,像一条百脚虫。他们口里喊着一二一,有时也唱歌子。唱什么解放区的天,唱三大纪律和八项什么注意,还唱我的家在乌苏里江上,那里有大豆高梁。他们说:呀,这个妮子长得可真俊。他们说:你快快长大,长大了到我们后方医院做护士吧。

  二姑就咬一下自己的辫梢儿,羞红着脸跑回家去。

  一碗放了红糖的合苞蛋还在推让着。连长最辛苦,连长却怎么也不吃。连长把兵嘎子找来:去,给大黑吃。

  大黑这几天拉红白痢疾,人眼看都瘦成了骨头。

  于是奶奶喊过大姑:大梅,你快去庄南地边上薅一把痢草。
 
  奶奶眼看着大姑把一把鲜生生的痢草用清水洗净放进了锅里,又用文火熬了多半碗黄黄的痢草水倒进蛋碗里。

  小兵嘎跷起脚尖,将碗端到大黑面前,大黑说:咋,你娃娃难为咱做甚?
  这是命令。小兵嘎说。

  大黑说:你告诉连长,这项命令我不执行。
 
  小兵嘎的碗又端回来,小兵嘎说:连长。连长一皱眉,停止了写东西。他直起腰,一手拿烟斗,一手拿着钢笔:喊大黑来。

  大黑站在连长面前,垂着头,一双大手抻着衣角。

  连长说:张孟春同志,这是四个日本鬼,你立即消灭它们。

  大黑说:连长——

  连长说:这是战时命令。

  大黑満眼是泪。那泪珠子一粒粒滚过皱巴巴的黑脸,流过乱乱的胡碴子,卟卟落进了碗里。
 
  大黑操起竹筷光荣地完成了任务。奶奶又专门给大黑熬了一碗红糖痢草。连长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连长说:好!这才是好战士。你像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了。连长满意地用力拍打一下大黑的肩膀说。

  还有几个兵,围着看大黑吃鸡蛋,边看边伸舌头舔着口角,后来,啪,给大黑肩窝一拳:行!你小子,好样的。
 
  饮事员吹响了哨子。兵们一齐去开饭,然后端着空碗走回来。连长唤过爷爷:大伯,你看这是啥子?

  连长的大褂兜子里掏出两只地瓜面窝窝。

  大黑扳着我爹的头来到磨角:这是啥?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手巴掌攥实了的米饭疙瘩。

  这些兵们都有两只大大的褂兜子,当官儿的是四只,上面挂了明晃晃的钢笔,他们的褂兜子里装烟末烟袋,装剩饭馒头,装洋火火石,装耳挖子,装家书家信。我家那时养一只黑毛小狗,一没时就被大兵装进兜子里,他们走到那就玩到那。有时把它放在石头墙上,还用窝头去馋它。院子新了,街道新了,村庄新了。女战士走家串户教妇女学文化,有两个大兵专门用石灰水在墙上涮标语。涮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涮人民当家做主,涮打到南京去,解放全中国。

  夜里还要演戏。总是地主剥削农民,后来人民翻身做了主人,把地主绑起来批斗,后来解放了,人民得到了土地,生产了粮食,吃饱了肚皮。

  当然总要抱着我爹去。大胡子怀揣着爹,爹用一只小手一边摸着大胡子的胡子,一边看戏,睡着了手儿也摸着胡子,一离开那只大嘴巴就醒。奶奶说:看你把孩子惯成这样,看到时离了你可怎么好。大胡子说:我还不会带着他,革命的路长着呢,本来就要培养小八路的嘛。大胡子还给我爹做了一只木头枪,我爹就每天价叭勾叭勾瞄准天上的鸟儿。

  大姑说秃子来推磨。大姑忽然不高兴地说。大姑这几天见什么都来气儿。奶奶说,梅妮子你生疯病了不成?
 
  大胡子推磨。姑在上面套了磨棍,随在后面轻飘飘走。黑黑的地瓜干儿糊糊就随着磨沟流了下来,可以烙成香喷喷的瓜干儿煎饼了。
 
  磨推完了,大黑说明儿个就要吃上香气喷喷的地瓜干煎饼了。大姑拧着辫梢独自站在磨道里。大姑仿佛聋人一般。天黑了,大姑这样问大黑:大黑,你上年六月二十一晚上干什么去了?大黑说:上年六月二十一晚上?大姑说:上年六月二十一晚上。

  我们那会儿正在打南麻狙击战。五十一军嘛,忒凶。我们在胡家庄北山打了四十三天的仗,我们六十三团一千来人,最后只剩了百来人。天上雨一停不停,我们断粮十多天,只有满坡里找山李、山杏充饥。我们的血把山上的石头都泡红了,血水掺了雨水小河似的顺着山坡向下流。

  大姑说:就说二十一晚上寅时。

  大黑说:你让我好好想想。去年六月二十一晚上寅时嘛,我正睡觉,我躺在胡家北庄山上的青石板上面。我们被雨水浇了四十多天,人都瘫成了泥。
 
  你说你那时在睡觉?大姑问。大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姑伤心地哭了。

  你那时竟然睡得着觉。大姑泣不成声。

  大姑一转身旋风一样跑到了屋里。

  大黑说:这......

  二姑对大黑说:叔,你不知道,俺姐被花婶捋过肚子的。

  大黑说:啥是捋肚子?

  二姑摇摇头。二姑说:胡子哥你知道花婶为什么叫花婶吗?二姑说:花婶光开花,不结果,所以就叫花婶不是。我娘说:女人光开花不结果,就只能去给女人捋肚子。你知道为什么女人要捋肚子吗?大黑说:捋嘛肚子?二姑抬起袖角搡一下鼻尖:捋肚子嘛——所以俺才问你。

  队伍要走了,天黑,大姑要大黑和她一道出去一趟。大黑说:部队有纪律的,不允许战士单独外出。

  大姑说:你去报告连长。

  大黑说;我不去报告连长。

  大姑就来到了堂屋内,连长正同爷爷啦着家长,一锅烟在二人的手里来回椡着,你抽一口,我抽一口。大姑说:报告连长,俺想和您商量一件事儿。连长手托烟锅问:大梅同志,你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大姑说:俺借你们一个人使。连长笑了,说:啥,借人?大姑说:借人。俺借大黑出门有一点儿事。

  于是连长就喊:大黑。

  大黑来到连长近前。

  连长说:大黑,给你一项任务,陪大梅同志出一趟门。要早去早回,不出问题。

  大姑就手扯大黑钻进了黑黑的巷子里。他们避过岗哨来到庄外,一下钻进了玉米地里。玉米的叶子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毛刺剌刮着他们的脸。大姑牵着大黑的手儿向玉米地的深处走。后来,他们便在一个雪白的小人儿面前停下了。
 
  ——那是二姑,二姑一丝不挂躺在地下,花格格的小衣服齐崭崭铺在了身下。

  大姑问:大黑,你们八路军是人民的子弟兵不是?大黑说:我们八路军是人民的子弟兵。大姑问:子弟兵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是?大黑说:我们八路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大姑说:那你就把二妮子的身子破了。
  
  大姑扭头看着二姑白白嫩嫩的身体,说:你把二妮子的身子破了,二妮子就是一个女人了,再让汉奸糟蹋就不冤枉了。

  大黑不想信自己的耳朵。

  大姑说:张孟春同志,你不是人们的子弟兵吗?毛主席是怎么教导你的?你现在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大姑说:张孟春同志——

  大黑说:到!

  大姑说:人民子弟兵为人民服务,张孟春同志,人民群众给你一项任务,把二妮子的身子给破了。

  张孟春说:报告大梅同志,那是违背纪律的事情,人民子弟兵坚决不能做。

  大姑说:张孟春同志,你愿意让二梅这么好看的身子给汉奸、小日本、国民党糟塌吗?大姑说:大黑,你不同意我就去死。

  大姑一下从怀里抽出一把剪刀,指着自己的脖子。大黑说:好,俺听你的。大姑说:那好,你现在就立马脱衣裳把二梅的身子破了。大黑一下捏住大姑的手,一下将大姑手中的剪刀夺了下来:你疯了?

  大姑便扑向了大黑。大姑的手将大黑的身上狠狠地捶打。

  大姑一下坐在地下,蹬着腿儿呜呜哭起来。

  第二天,部队并没有走。大家正在熟睡,忽然听到二姑在里间喊:娘,俺姐怎么的浑身冰凉。奶奶进屋一看,却见大姑早已死去多时了。大姑喝了点豆腐的卤水,盛卤水的碗儿就放在床头。大姑一点都没有挣扎的迹象,只是狠命地用双手摁着自己的肚子,像保护着什么,又像要将什么东西挤出来。大姑的身体静静地躺在被窝里,除了口角有一丝血迹,丝毫看不出和睡着有何两样。

  大姑死得很安详很温顺。

  连长当然怀疑大姑的死与大黑昨夜的外出有关系,大黑讲出了外出的经过,连长找来了二姑。二姑哭着说:这事儿可不都要怪大黑哥,我姐让他给俺破身子,他怎么都来不肯,俺姐是被他生生气死的。

  奶奶哭了:这妮子早该死了,这一年还不是多活的,她放心不下我和老头子这把老骨头啊。

  爷爷气得跺了双脚:死妮子呀,你早该死了,你干嘛死得这样迟呀。六月二十一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死呀。

  奶奶说:八路哥你可要允俺一件事儿。

  连长眼里噙满了泪光:你说吧,大娘,一百件俺也允。

  奶奶说:这妮子是看上了你们大黑的,就要大黑同志的一件褂儿陪葬。连 长用力点点头说行。奶奶又说:还有,要是允呢,就要大黑同志在妮子的坟上磕一个头。也算一门亲了。
连长说:我们都去磕一个头。

  于是,一个班的战士去了,一个排的战士去了,一个连的战士去了,一个营的战士去了,大姑的新坟前跪下了几百个脱了军帽的八路军战士。

  第二天,部队要向西集结,去打莱芜战役,奶奶忽然踮着小脚妞跑出来,她将一包东西一下递到大黑的怀里:

  还是昨儿个晚上,大梅迟迟不睡,后来就拿出了这包东西。她说你常犯痢病,临走莫忘带了。

  大黑接过了,将包儿轻轻打开,认真端详一会儿,后来眼里慢慢浸满了泪:痢草。

  大黑的喉咙噎得再说不出话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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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1 16:56 | 只看该作者
版式我给你重排了。写得不错,有那个时代的烙印!祝贺!不过,文中有一些非法字符“小兵嘎跷起脚尖,将碗说酱蠛诿媲埃?蠛谒担赫Γ?阃尥弈盐圩錾酰?”,建议修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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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 18:23 | 只看该作者
作为一篇小说,成功的关键在于主题的鲜明,语言的张力,故事的感人!这篇小说可以说都具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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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3 15:51 | 只看该作者
啊啊,一了弟也上来了,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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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5 22:49 | 只看该作者
为什么精品区没有小公主,天啦,让人伤心啊,努力啊,小公主!你一定会成功的,加油。
6#
 楼主| 发表于 2005-8-11 09:43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小公主 发表
为什么精品区没有小公主,天啦,让人伤心啊,努力啊,小公主!你一定会成功的,加油。


谢.
7#
发表于 2005-8-11 09:47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小公主 发表
为什么精品区没有小公主,天啦,让人伤心啊,努力啊,小公主!你一定会成功的,加油。

小公主不着急,这次没有说不定下次就有了哦:)
加油!
8#
 楼主| 发表于 2005-8-12 08:27 | 只看该作者
小公主是个孩子,肚子一饿就要用手到桌上抓饭,我们说这不文明,长到大姑娘时连婆家都难找.终身事大,文章事小,不写文章的人生活得都很好,对于创作事就要慢慢来,写作是一种姿势,可以进入生活,也可以离开生活.
9#
发表于 2005-8-12 17:14 | 只看该作者
小公主不是孩子,只是略微小了一点,然后,急功尽利了一点!
年轻总不会错吧?
当然,我不相信你们都很老啊,因为,你们都还有那么年轻的心态。
小公主今天不高兴,回家或许要挨骂。
呀,不是或许啊,是一定的,昨晚太晚回家了,就说到这里啦!!
回家啦!!
10#
发表于 2005-8-13 14:54 | 只看该作者
一气呵成往看完。我继续:))
11#
发表于 2005-8-14 15:15 | 只看该作者

此篇

立意上不敢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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