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第23枝玫瑰

赶趟儿

　　　　　　一  你伤了我的心
　   　
   　 　　E-mail里面除了远在德国的侄儿发来的家信，偶尔也会有几枝玫瑰花静静地开放，它们鲜艳而倾斜的样子排成小小的队伍，在草绿色的信底上，牵痛我深夜的心。我一朵一朵地数着花，一滴一滴地掉着泪，因为没有人知道，其实，那些玫瑰花，不过是我从自己的另一个信箱发到这个信箱的而已。送花人是我自己，收花人也是我自己。
　　  
    　　但是，3月3日的夜里，我看到了不一样的玫瑰。
　   
    　　那是一个陌生的邮箱地址，信上说：“小雅，这枝玫瑰我培育了一百年，它上面闪亮的不是露珠，是一百年来我脸上心上从未干涸的泪。”附件的照片上，一个清俊的男子手持一枝玫瑰，深情凝眸。
　　
    　　如此的浪漫，让我无法再移动鼠标。我只想再看看那朵玫瑰，再看看手持玫瑰的男子。
　　   
    　　可我，不是小雅。
　　
    　　这是一封错发的邮件，这是一枝误赠的玫瑰。
　　
    　　鼠标在“回复”两个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居然有汹涌的不忍淹了我的眼眶-----为我自己。
　　
    　　我回信说：“我不是小雅。你无意中伤了我的心。”
　　
　　　　　　　　　
　　　　　　　　　　二 你是小雅
　　
    　　第二天的子夜，同样的一枝玫瑰再次开放在我的眼前。
　
    　　“小雅，你好吗？为什么不承认你是小雅？为什么？你是！你是小雅！你不可以不理我。我们是说好了的，等我送足了九十九朵玫瑰，你就做我的新娘。你不能反悔。爱你的溪。”
　　
    　　我看着那双眼睛，想一个叫小雅的女孩子，和这个叫溪的男子。
　　
    　　他已经不再理会我的纠正，仍然每天发这样的信来，并且像唤醒失忆病人一样，向我讲着从前，一再地问：“你记得吗，难道你真忘记了吗？”
　　
    　　我没有忘记，因为那本来就不是我的故事。但我从他不断的提示中知道了------
　　
    　　溪和小雅是在一个叫“老兵之家”的聊天室里认识的。那段日子溪在各个聊天室里窜来窜去，到处散发战国时期流传下来的一个上联，他跟网友们说，几千年了，没人能对得上它。那上联是：“烟沿艳檐掩燕眼”，网友们面面相觑，无人能对。就在溪要撤离“老兵之家”的时候，小雅来了。
　　
    　　小雅说：“如果我能对上，你能给我什么奖励？”
　　
    　　溪说：“如果你还没谈恋爱，那么我给你爱情。”
　　
    　　小雅不屑，也不当真。但小雅说：“我对----溪喜西夕洗戏嬉。”小雅解释说：黄昏晚照里，一群活泼的儿童在小溪中戏水玩闹。
　　
    　　溪愣在那里，发不出声。但别的网友却围上来，纷纷称好。

    　　溪和小雅就这样认识了。他们开始在聊天室里说悄悄话，然后交换QQ号和信箱。
　　
    　　再后来，溪跟小雅约好，等到溪送到99枝玫瑰的时候，他就从天津来见她，并且，向她求婚。
　　
    　　溪为了那个相见，开始不休假，他要攒上半个月的假期，跟小雅好好呆上一阵子。他说他喜欢东北的仲春四月，他说他是电信工程师的同时，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风筝手，他会做好多花样的风筝，他们会一起，跑着笑着，沿着她的辽河，念着他信口胡诌的小诗，放飞所有出尘的梦想和快乐。
　　
    　　但是，某一天，小雅消失了。
　　
    　　我看着那照片上的男子和花朵，心里已是一片感伤的氤氲。我不知道小雅为什么选择突然消失，但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选择出现。
　　
    　　我回信说：“我是小雅。我很想念你。QQ号被盗，你能给我一个新的QQ号吗？新租的房子没有电话，我们只能用QQ和E-mail交流，可以吗？”




　　　　　　　　　三 我是小雅
　　
    　　我开始以小雅的名义出现的时候，溪送玫瑰送到76朵。距离99朵，需要23天。
　　
    　　溪给了我的一个新的QQ号。这个QQ号上，只有一个叫溪的好友。
　　
    　　我告诉溪，我在日本，我的房东欧妈桑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她教我做日本料理，她一晚一晚地给我唱日本民歌，还在周末叫来她的子女跟我一起喝酒跳舞。
　　
    　　我告诉溪，上野的樱花今年开得特别早，淡粉的翠白的，云雾一样弥漫在我的头顶，过不上一周，这些樱花会像雪一样重新飞起再落下，那落下的花雨，正是我缤纷的泪滴，因为思念着你：）。
　　
    　　我告诉溪，我跟一个富裕的中国留学生一起去吃了名古屋鱼翅，我说溪那跟我们东北的土豆粉丝好像没多大区别呀：），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做香喷喷的东北特色菜，猪肉炖粉条，让你吃成大蝈蝈儿：）！
　　
    　　溪笑着，说，小雅，你开心就好。我就喜欢你的笑脸儿。

    　　溪说，我买了一个MP3机，学英语和日语，等学得差不多了，我去日本找你。
　　
    　　我一个一个地看溪打出的字粒，一朵一朵地数他每天发过来的那枝不凋的玫瑰。那是一颗一颗小小的足以令我心震颤的炸弹，在我深夜半裸的肌肤上一点点辗压着轻响着炸过去，炸成只有我可以看见的碎片，累积着，形成一个肤黄色的花冢。那花冢里，是一个叫溪的男子给一个叫小雅的女子的爱情，而我，傻傻地，穿着小雅从前的衣裙-----或许是白色的，或许是玫瑰红的，那样的衣裙，在夜里，散发着离奇的凄凉和迷惑-----我穿着它们，做一场隔世般的爱情游戏。
　　
    　　自从做了小雅，我和溪在网上租了块花圃，种满玫瑰，我们用尽勤劳、智慧和爱，做哺育它们快快成长和开放的汁浆。

　　　　而每天早晨，我都会到离家最远的那个花店去，选上一枝真的玫瑰，那是那个花店这一天最新到达的玫瑰中最漂亮最有生命力的一枝。我把它放在一个一尺多高的琉璃樽里，厚实而安全的琉璃，像一个怀抱，收容着我期待的芬芳和爱惜。
                        
　　　　　　　
　　　　　　　　　四 你不是小雅
　　
    　　溪送的玫瑰继续不凋地开着，而我琉璃樽里的玫瑰却渐次枯萎。无论我多么的不忍心，也都要及时地剪下它们，做成干花，一朵朵铺在一块粉红色的棉布上。我会望着那没有缝合的布袋儿伤心，只会有23朵，那只能是一个太薄太薄的香枕。这个香枕上，本应该睡着一个叫小雅的女孩儿。
　　
    　　手持第21朵玫瑰，我哭着说：“溪，我们一起去kele8吧，我们玩小时候的游戏好吗？”
　　
    　　溪打过来一个鬼脸儿：“你跑吧，跑到多远我都会追到你！”

    　　蓝天、白云、草地。两个虚拟却有着真实心跳的小人儿。鼠标不停地移动，手腕酸了，眼睛湿了，整个人都快坐成一个千年的石雕，仍然在跑。没有任何话语，只是跑啊跑，却从不想绕过他的眼睛。
　　
    　　泣不成声。
　　
    　　溪突然站住，说：“我可不可以见到你？告诉我，你在哪里？你叫什么？”
　　
    　　　“我在日本，我叫小雅。”我哭着关掉电脑。夜正水一样淹来。
　　
    　　一次次隐身登录，仍然看见醒着的溪。不敢说话，不敢点击他的留言。
　　
   　　 可是，待到第23朵玫瑰（小雅的第99朵玫瑰）应该到达的日子，我还是打开了信箱。慢长的两天，是两个世纪的等待啊，我不知道那个叫溪的男子正走在通往哪里的路上。
　
    　　“小雅-----在我知道你的名字之前我只能仍然叫你小雅：我知道你并不是小雅，你不可能是小雅。因为小雅，早在三个月前离开人世。我爱上她的时候她已经身染绝症。
　　
    　　但我一定要送给小雅第99朵玫瑰啊！一定啊！并且希望，我的小雅，她还活着。所以，我故意把小雅的信箱打漏一个字母，我相信会有一个人拥有这个只差了一个字母的信箱，相信会有一个有缘有心人收下这些玫瑰，收下一段未竟的爱情。

    　　于是，遇到了你。
　　
    　　对不起。
　　
    　　如果这给你造成了伤害，我也无法请求你的原谅。原本，一切都会在这里结束，但你的善良、真诚和才华却是一个如此闪亮的开端！
　　
    　　给小雅的第99朵玫瑰只开在我的心上。而送你的，今天才刚刚开始。”
　　
    　　　23朵血珠一样鲜红的玫瑰排队而来。
　　
    　　溪说，这23朵玫瑰采自我们在网上共同租种的花圃，由于我们都用了心，所以，花儿们正按着我们的意愿一天一朵地相继绽放，循环盛开。
　　
    　　悄悄地将那些与日本有关、我用来扮演小雅的书合上，封存。
　　
   　　 我在QQ上现身，溪发出“视频”的邀请。这是他第一次向我发出“视频”的邀请。
　　
    　　戴上耳机，将“接受申请”轻轻点击，看着对面清瘦的溪，对着麦克，我说：“溪，我叫雪儿。”话音未落，多少委屈多少期待已化泪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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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趟儿

哦。对不起喽左班。这回知道了。
可是，那个网站是个小网站啊，也算啊？555555冤。
没事，我以后写第24枝玫瑰时先帖这儿。呵呵。
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