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象鸟一样飞

海草

　　　　　　　　　　像鸟一样地飞

　　梅玉洗完澡从职工澡堂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带着一股子洗发水的清香。高挑白皙的她像一只美丽的孔雀。那一头秀发是那种自然的散落，没有刻意地梳理只是很随便地披在肩上。她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用手从包里取出一瓶护手霜倒一点出来，在两只手上涂抹了，那一双葱葱玉手便来回绞搓着。梅玉低头甩了下头发，用手轻轻地抖了抖发稍。迈开步子朝那简陋的出租屋走去。

　　刚走了十几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向回走。脚步加快了一点，那个红色的小挎包便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她那被牛仔裤裹的浑圆的屁股。她是回班上取一样东西。今天中午刚收到的，是一个编辑部寄来的样刊。梅玉爱好文学，上高中的时候就爱涂鸦一些个小诗，也在校报上发了一些。那会儿只是在校报上发表，全学校里都知道有一个叫梅玉的女孩子文章写的好。梅玉梦想有一天她的文章能够走出学校在社会的刊物发表，但那会高三的课程太紧张了，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写。

　　高三毕业梅玉只因一分之差没有迈进大学的校门。梅玉像一个霜打的茄子，着实蔫了好些日子。她知道这一分决定了她的命运。

　　再补习一年，那是不可能了，刚过门的弟媳妇睁着一双铜铃一样的眼睛随时都在挑这个没出嫁的大姑子的毛病。仿佛这个家里她才是真正的女皇。梅玉也发脾气，有时候也甩一点脸色给弟弟瞧瞧，但最终都因母亲的眼泪而委曲求全。她知道在这种大姑子与弟媳妇的争斗中，母亲受的伤害最大。她不忍总是看着母亲落泪，也想早早地嫁了算了。可那毕竟是终身大事，梅玉毕竟读过几年的高中，她不甘心。她不想将自己的命运草草地交给一个男人去掌握。

　　梅玉出来打工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她没有回去过一次，只是给家里寄过两回钱。一次是父亲患食道癌住进了医院，家里来信向她要钱。她拿出了身上的所有积蓄，还向老乡借了五百块钱，一共是凑了四千块一并寄了回去。她虽然恨那个家，但她不恨她的父母，她知道谁都是为了养儿防老。她只是恨那个恶毒的弟媳。第二回寄钱是家里来信说要翻盖家里的北屋，让她出个钱，梅玉二话没说又把自己的积蓄掏了个精光。

　　在外面漂泊了这两年，她感觉无尽地泛力，每天忙忙碌碌就像那台不停旋转的风机，时而都有崩溃的可能。她想过回家，有时候厌倦极了这种流浪的生活。可只要一想到家里弟媳妇那冷冰冰的眼神，使她总感觉有一种寄人檐下的感觉，她于是便收了回去的念头。

　　到班上取了东西出来，迎面碰上了一个老乡娟子，娟子叫道，“梅玉姐，放假你回去吗？要是回的话咱就伴走。”梅玉本想说不回，可嘴里却不由的说，“好吧，我要是回的话就找你，咱一块去买火车票。”娟子说，“梅玉姐，听说这批货要是赶得出来，就早点放了，也就这一两天吧，你快点想好了给我个回话啊！”梅玉答应着向外面走去。她急急地往住处走，心里也因为刚才娟子的话变得沉重起来。

　　回到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里，方彬早已在等了。方彬是梅玉的男朋友，也是老乡。见梅玉进来，他笑着迎了上去叫了一声，“玉，粥我煮好了。还卖了两个大鸡腿，咱俩一人一个。”说着过来用手理一理梅玉的一头秀发，并抓起一缕放在鼻子下面嗅，嘴里说着，“好香呀，用的什么洗发水。”梅玉心里正不高兴呢，用手轻轻地打了他一下，“去，一边呆着去，什么洗发水也碍着你的事了！”方彬讨了个没趣，笑笑盛饭去了。

　　吃过饭，方彬拉着梅玉说，“出去走走吧。”梅玉说不去。方彬就死拉硬拽把梅玉弄了出来。梅玉不高兴地被方彬拉着走。一路上心事重重的，任方彬想着法地逗她，就是打不起精神来。

　　“方彬，你想好了，这次走了就真的不回来了？”梅玉终于张口开始说自己的心事。

　　“哦，你是说这个呀。是啊，我对这种漂泊不定的生活厌倦了，给他们打工，受这份洋罪，一天到晚地看老板的脸色，我一天都不想干了。”方彬说着一脸的泪丧。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妈的那个车间主任前两天又找我茬了，这帮孙子总是欺侮咱们外来的打工仔。我不愿意搭理他，等明天发了工资，我就考虑回了。”

　　方彬说完看梅玉只顾低着头走路，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用手轻轻的碰了一下梅玉的脸，“喂，想什么呢。你是怎么考虑的，跟我回不回呀。这城里不是咱们乡下人呆的地方，你还真留恋呀！”

　　梅玉拿眼瞟了方彬一下，微微地仰起头，“我不想回了，回了又能怎么样呢，家里也不是什么好过的地方。还不如在这里清静。”

　　“咱不是说好了，回去后在镇上租一个门市开个五金商店，咱一块打理，等小店有了起色我们就把婚事办了。你怎么又变褂了。”方彬显得有些急，脚下一个石头差点把他拌个跟头。

　　“方彬，你自己回吧，我是真的不想回了。开店的事，你尽管去做，钱我出一份。要说这里也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男人总不能给别人打一辈子工，还是回去发展吧。”梅玉一脸的诚恳。

　　两个人溜溜达达到了街心小公园，找了个石凳坐下。方彬伸手搂了梅玉，伸出嘴巴想吻她。梅玉用手挡了，她说没有心情。一脸淡淡的哀愁，每次快放假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梅玉想回，可她不知道回去又有什么意思，说老实话，她对回去已经是丧失了信心。
方彬知道梅玉的性格，劝是没有用的。他们在这里坐了一会，梅玉有一句没一句的同方彬说话。旁边的石凳上有一情侣正在热吻，还不时地传来那个女的尖尖的笑声。方彬觉得没趣，不远处有一大排健身器材，他走过去到那儿蹬了一会跑步机，后背上微微地出了汗。他过来招呼梅玉说“回吧。”

　　回到小屋里，梅玉躺在床上翻看那本编辑部寄来的样刊。方彬走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杂志的封面，是一个大眼睛的美女。他咦了一声，“玉，你的文章又发表了？快给我看看。”说着一把抢了过去。梅玉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翻个身把头埋在被子里。方彬在那里只顾兴奋地翻看着杂志，三翻二翻就找到了梅玉那篇文章。文章的名字叫“今年的冬天没有下雪”。方彬大声说着，“玉啊！你的文笔真是越来越好了，不错，这篇写的不错。看来我这辈子要娶个当作家的老婆了。”说着伏下身子开始吻梅玉那细嫩光滑的脖颈，梅玉不动，任他吻着、抚摸着，听着方彬的呼吸越来越重。方彬终于忍不住嘴里喃喃地叫着，“玉，想死我了，今天晚上我想要你。”方彬脱掉鞋子上床，把梅玉搬过身来，梅玉的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动情地看着方彬。方彬感觉体内有一股热浪在升腾。欲望像即刻喷薄而出的岩浆，他像一只雄鹰一样扑倒在梅玉的身上。两个年轻的躯体便疯狂地绞在了一起。

　　方彬拥着梅玉光洁如玉的酮体，轻轻地在她的耳边说着，“玉，跟我回吧，没有你，我对未来没有信心。”梅玉伸手搂子方彬的脖子，将脸贴在他那宽厚的胸前，“我想好了，你先回去。我把我的积蓄全部给你。回去好好干，争取干出点样子来。”

　　“那你呢？不回了？不要我了？”方彬问道。

　　“我先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明年再回吧。这个厂子效益现在也不错，也能挣些钱。”梅玉柔柔地说道。方彬低头亲了一下梅玉的额。“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在想着秀云吧。秀云的事我都给你说了，回去就把亲事退了。我现在爱的是你，放心好了。”

　　秀云是方彬的未婚妻，方彬出来的时候刚定的亲。秀云在村里的小学代课，和梅玉，方彬他们三个从小就是同学，梅玉和秀云还是最好的朋友。来的时候，秀云还找到梅玉说，“梅玉，方彬在外面你给我看好了。咱可是从小一起长大大的好姐妹呀。”梅玉当然知道秀云的意思，她拍着胸脯向秀云打过包票，“放心好了，有我帮你看着，方彬跑不了。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也不能让外人给拐跑了。”可现在方彬和梅玉已经同居快半年了。

　　说起秀云，梅玉的脸立马阴沉下来，她最怕提的人也是秀云了，梅玉现在最恨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她那讨厌的弟媳妇，一个就是秀云了。当然这只能是在心里恨，人家秀云才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呀，是她梅玉抢了人家的男朋友。可爱情是自私的，梅玉想，要是没有秀云，她就可能光明正大的和方彬回去结婚。可是秀云和方彬是在村里宴请了众乡亲的，而且还是有头有脸的支书保的媒，她就是现在同意跟方彬回去，也未必能顺利地和他结婚。村里人不把她看扁了才怪呢。最主要的还是她不知道怎样去面对秀云。所以她心里只有暗暗地妒忌暗暗地恨。这也是她一直不愿意回去的原因之一吧。她想让方彬回去，等方彬把事情处理好了，她再做打算。

　　梅玉把一只手放在方彬的身上，“方彬，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不放心我。你先回吧，秀云那里你自己去处理。不要把事情弄的影响太大。让秀云讲条件，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现在回去不合适。”

　　方彬拥了拥梅玉，“我不是说过吗，早晚要面对的，不必害怕，让别人去说吧，一切有我顶着呢。”

　　早上匆匆地吃过早点，方彬和梅玉各自去了单位。

　　刚一走进厂子大门口，就看到一群人聚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同一个班上的小红看见梅玉过来，朝她喊道，“梅玉，快点，这个月的工资听说又扣了，一个人扣二百，看来咱得罢工了。”梅玉走过去问道，“哪里来的消息？”

　　小红说，“刚才代班长说过的，错不了。发了工资就放假了。”梅玉没有吭声，她在想自己的心事，扣多少钱对她来说不是太在意，她只想放了假她呆在这里干什么呢。她倒真不想让厂里早点放假，能多上一天班就多上一天班。

　　到班上第一件事就是开会，然后就是发工资。果然是一个人被扣去二百元，说是这个月的任务完成不够才扣的。大家都拿了钱露出一脸的抱怨。娟子跑过来问，“梅玉姐，你回不回呀？我们下午去买车票了。”梅玉哦了一声说，“我想想再说吧，还有一个老乡，他说可能晚两天，我等他一块走。你们先回吧。”

　　回到住处，梅玉一头倒在床上。她想着明天这个屋里将会是自己一个人了。方彬走了，她将是多么地孤单可怜呀。方彬啊方彬，你当初喜欢的怎么会是秀云而不是我呢。当初和你定亲的要是我多好呀。梅玉忽然想起方彬那会也曾追过她，而梅玉却委婉地拒绝了。可老天却像是给她又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等人家方彬和秀云定了亲，她却又因为和方彬同在外地打工而渐渐地发生了感情，以至于现在的同居的这个地步。梅玉想着想着心里觉得堵得慌，竟伏在被子上哭了走起来。

　　方彬回来推门看到正在哭啼的梅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走过去问，“玉，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厂里有什么事了？”梅玉哭了一会，坐起来，“没事，我就是想哭，心里难受。”方彬用手轻轻地弹了一下梅玉的脑门，“还哭鼻子呀，我知道你的心事。你怕我走了一个人寂寞是不是呀？那好，跟我一块回去。明天就走。”梅玉摇摇头，“我已经决定不回去，你自己走吧。厂里放假了，我正好有空写点东西，我的那个长篇还没有写完呢”方彬想了一会，“那样也好，我回去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就给你信，你也回去。咱们就开始大干一场。”说着递给梅玉一块毛巾。

　　方彬收拾好东西，梅玉从皮箱里取出一张存单递给方彬，“这是二万，你拿去用吧。加上你的积蓄开个门市不成问题吧。”方彬不好意思地说，“玉，这个？”“这个什么。你拿着就是了，和我还客气什么。”梅玉把存单塞在了方彬的手里，又忙着问东西带全了没有。一番折腾，东西基本上都齐全了。梅玉送方彬去车站，一路上两个都没有太多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题。该叮嘱的也都说过了。

　　送走方彬，梅玉一个人回到个住处。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拿出一本杂志读，可是怎么也读不进去，眼前总是晃动着方彬的影子。说老实话她是放心不下方彬，她知道正是因为秀云和方彬存在距离，她才有了空隙插了进去，现在她又放方彬回去，明白着是放虎归山。她一遍又一遍地开始想像着方彬回去以后的情形，迷迷糊糊中她好像是看见秀云哭泣的样子，看到方彬最后顶不住众人的压力最后不得不娶了秀云。她惊的叫了起来，要去找方彬算帐，一下子惊醒了是个梦。梅玉走过去用清水冲了脸，心里稍稳平静了一些。

　　这些天梅玉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看书写作，也只有这样不停地写作她才能不去想方彬回去的事情。她继续写她未完成的长篇小说，“嫁不出去的女人”。这个长篇她从一来这里打工就开始写了，她写那个嫁不出去的女人怎么感觉都像是在写自己，可以说前半部分也就是自己的故事吧，那后半部分的发展她安排了一回又一回总是不太理想，她想像不出她将来的命运将是怎么样的，隐隐约约总感觉到有一种不测，而她的笔下却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刻画主人公的命运。

　　厂里又通知她上班了，说是活不太多，让几个没有回家走的先回厂里干着。梅玉感觉不错，这样至少不会那么寂寞了，有点事做，心里会好受些，反正那个长篇也陷入了写作的两难境地，她不知道故事该怎么来向前发展，索性等她的故事发生了再写吧。

　　方彬的电话这段时间越来越少了，晚上梅玉总是睡不塌实，她总是梦到方彬和秀云，要么是走着走着迎面遇上，要么就是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人家方彬和秀云的新房里。反正总是梦到方彬娶了秀云。梅玉开始心乱如麻，她有一种预感，她和方彬只不过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游戏，方彬最终还是秀云的。

　　梅玉终天下定决心回家，她知道有些事情尽管不愿意看到结局，但总比生活在梦里要强吧。她尊重现实，她想亲眼看看方彬现在如何了。这是梅玉在外面漂泊了将近三年时间里最强烈的一次想回家的欲望。

　　坐了三天两夜的车，踏上那块生养了她十八年的土地，温暖的阳光照在那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土地上，她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外面漂泊不定的生活，三年来的孤寂落寞，此刻都化作了滚滚的热泪在脸上无声地流淌。她突然想这此回来说什么也不走了。

　　娘看见她大老远就笑的合不拢嘴了，“小玉你可回来了啊。别人都知道回家看看，就你总是说忙。”父亲也一改往日的冷漠，冲梅玉说，“回来看看俺也就放心你了。”那个讨厌的弟媳妇也颠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梅玉看了她一眼，从包里取出一条丝巾弟给她，“没什么东西，给你捎了一条丝巾回来。”弟媳妇乐着接了过去，嘴里说着，“姐，还上破费。”梅玉心里发出一阵冷笑。娘让梅玉快回屋里歇着，一路上风尘朴朴的。梅玉来到屋里坐下，从包里往外面拿东西，放了满满的一大桌子。她问着村里面的一些人和事，走了三年变化可真不小。

　　梅玉问到方彬，她最关心的还是方彬现在怎么样了。娘说，“方彬呀，现在变成残废人了。他外面干了两年，人家秀云在家里等了他两年，帮他伺候着他那瘫痪的老娘。这小子没良心回来要和人家秀云退婚，秀云家里的二哥是个二百五，拎个棍子把他凑了一顿。没想到打到了致命的要害，脑子被打出了毛病。唉！真是作孽。”娘说着摇了摇头。

　　梅玉像是傻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她急急问娘，“那后来呢，我是说方彬现在怎么样了？”

　　娘接着说，“能怎么样，方彬家里也要去告状，闹的纷纷扬扬的。后来还是秀云出来把事情熄了，秀云嫁给方彬两家才没了事情，只是苦了两个孩子了。现在秀云和傻乎乎的方彬一起过呢。后来有人说方彬是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女人才回来要和秀云散伙的。”
梅玉像是突然掉进了一个冰窟窿，她感觉浑身在打颤，这个结局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梅玉说了句，“我累了，回房歇着去了。”

　　梅玉见到方彬是在方彬和秀云的新房里，方彬好像已经认不出梅玉来了，秀云哭成了泪人，“梅玉呀，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也许那会真的就不该让方彬去外面打工。”

　　梅玉也哭，她不知道该怎样来劝慰秀云，她的心像是被谁用锋利的刀刺了个千疮百孔。梅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秀云那里出来的。只记得那天的黑夜静的可怕，她感觉有一张狰狞的面孔死死地盯着她。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令她窒息，她只有一个念头，赶快逃离这个村庄，张开翅膀像一只大鸟一样地飞走。

　　梅玉淌着满脸的泪水，又一次踏上了远去的旅途。昏暗的天空中飞过一只孤雁，叫声凄历。梅玉想这次一走恐怕真的就是永别了。


作者　　孙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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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啊，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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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啊，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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