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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霓 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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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19 17:4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霓  裳
                      文\脂砚

  霓裳有三个姐姐一个妹妹,霓裳母亲的五个女儿让村里村外的人笑称为“五朵金花”。霓裳父母的意思,是要生一个儿子,结果一连串下来都是女儿,生到老五,霓裳母亲已是将近四十的人,大女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生儿子的心也就淡了。

  春节来临,五个女儿先后从省内外打工回来,衣着一个比一个时髦,头发有红有黄,有直有卷,有盘有散,鞋跟一律是细而高,走路的时候咄咄出声的那种。

  早上天一亮,母亲就起来做饭烧洗脸水,五个女儿一直睡到要开饭了,才慢慢吞吞起床,纷纷涮口洗脸擦胭脂抹口红梳头发,等都弄好了出来,母亲已摆好饭等了一小会儿了。

  饭后,母亲一个人收拾碗筷,女儿们每人手中各一件毛衣,打开电视,跷着二郎腿,边说笑边织。那毛衣大多是男朋友的,要不就是自己的。所说的,也无非是在外打工的种种得意经历和那些紧跟在身后转的男人,再有,就是化装品衣服了。

  母亲收拾好碗筷后和父亲一起去田里做活,四五点钟回来,就做一家子的晚饭。霓裳姐妹等饭做好了,放下手中的活儿,一起到厨房吃饭。吃完饭,各自梳洗打扮好了就出去玩,直到很晚了才回来。

  有的时候各自领了男朋友回来,母亲就得早起给大家做早点,每人两个鸡蛋。人家毕竟是外面来的嘛,可不能让人小看了。这是体面的问题。可是日子久了,家里蓄下的鸡蛋不够,母亲就只好东家几个西家几个的借,等女儿们都走了,再慢慢地还回去。

  好在女儿们在家的时候少,一年也就那么有数的几天,村子里的生活太单调太泛味,留不住她们姐妹的心。


  霓裳姐妹从大到小个个漂亮,各人有各人的美。老大眉清目秀,举止大方;老二身材窈窕,仪态万千;老三笑脸迷人,口比蜜甜;老五小巧玲珑,活泼可爱。

  最美的是老四。瘦瘦俏俏的一张脸白里透着红,一双半月形的眼睛水汪汪地仿佛照得见人影。嘴唇小而圆,一笑,露出一口细细白白的牙。最引人注目的是眉心那一颗深红的痣。老人说,霓裳有一副观音像,凭眉心的红痣来说,定是个奇女子,长大后必有出息。

  霓裳十六岁初中毕业后,不是像一些小伙伴在家割猪草上山下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沿着祖辈的路走下去,而是和大姐二姐三姐一样外出打工。起初是经大姐介绍在昆明一家名牌鞋专卖店卖鞋,后来巧逢某超市开业聘人,超市老板一个朋友偏巧和霓裳买过鞋,对霓裳留下很深的印象,专程找她说愿不愿意去超市上班?在化装品专柜,底薪500加销售提成。

  霓裳在鞋店的工资是一个月600,她当下就答应了。不过几个月后,霓裳就离开了。原因是想到美容美发店去,工资一个月底薪400加提成。提成高着呢,何况可以学手艺,一两年后就可以用攒下的工钱自己开店了。

  霓裳在美容美发店的时候,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洗头和洗脸,其次是帮着美发师给顾客烫发染发,什么正离子板直烫,负离子空气烫,游离子包谷烫,玫瑰紫的,咖啡色的,棕红的,淡黄的,不一而足。冬春季节,就帮着梳新娘头,化新娘妆。有的时候,也帮着给顾客纹眉,漂唇,烫睫毛……将近两年的时间,霓裳学会了这个行业所有的技术,是个颇受老板喜欢的“美容美发师”了。

  不过,这两年内,霓裳学得最多的还是如何打扮自己,如何让自己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同时,霓裳学会了几乎所有的流行歌曲,能够顺嘴就哼出几段来。边哼边踩着舞步边做事。

  霓裳留着拉直的披肩发,染成亮丽的玫瑰紫色。耳朵从上到下各打了五个孔,常常是左边的头发垂下来,右边的头发拐到耳后去,然后要不在右耳戴五个相同的木质耳丁,要不长长地坠一只闪闪发光的耳环。

  霓裳穿裙子的时候居多,夏天是吊带短裙,冬天是小皮裙。夏天配凉拖鞋和水晶项链,冬天就整天穿着靴子和变着戏法地围着各色各式围巾,保暖倒在其次,一条漂亮的围巾有时会让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在霓裳十八岁,最美丽的时候,她遇到了陈辉,那个在火锅店帮忙的大理老乡。当时陈辉是大家眼中丽娟的男朋友,丽娟和霓裳同在“千禧发屋”。

  霓裳和陈辉的相遇是在一个初冬的早晨。

  “请问丽娟在不在?”霓裳和几个同事或坐或站地在发屋门口晒太阳聊天的时候,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低低地问。

  “她出去了。”霓裳很随便地说,又顺口问:“你就是陈辉?”

  “是的。你……是霓裳吧?”陈辉小心地打量着霓裳说。那天,霓裳穿着深绿色短裙和一件白色卡腰低领小毛衣,脖子上围着一小块淡绿色小方巾,在右边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靴子是嫩黄色的,尖头,细根,镶有水钻。

  “你怎么知道的?”霓裳颇为惊讶,认真地打量起他来。只见他瘦高个儿,方方的脸,穿着半旧却漂洗得很干净的衣服,眼睛后面是一双深邃的仿佛含着忧虑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像是在想着什么重要的问题似的。

  “听丽娟说起过你。”陈辉腼腆地微笑着说:“‘霓裳’,很好听的名字,一下子就记住了。感觉是一个穿着淡黄色丝质连衣裙的飘逸女子……”

  他还没说完,霓裳一伙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早已笑得前俯后仰。

  “你是不是很喜欢穿着飘逸连衣裙的女孩子?”霓裳止住笑问。

  “差不多吧……”

  “是《神雕侠侣》中小龙女类似的?”霓裳想了想又问。

  “对,对!”陈辉连连点头。

  “那——”霓裳目光扫过同伴的脸,最后落到陈辉脸上问:“那你为什么不给丽娟买一件飘逸的连衣裙呢?”

  霓裳一伙大笑出声。

  “她胖,不适合穿……”陈辉一本正经地说。

  霓裳们笑成一团。


  霓裳没有想到陈辉会成为自己的男朋友。可他真是自己的男朋友。他真的离开了丽娟,并且自己也默许,还因此而离开“千禧发屋”到斜对门的“世纪名人发廊”。

  那是丽娟常带着她一起同陈辉外出的几个星期以后。那天,陈辉和往常一样站到千禧发屋门前,手中拿着一张报纸。丽娟笑着迎出去的时候,他却把目光探向里面说:“霓裳在吗?”

  “是叫我吗?”霓裳笑嘻嘻地蹦出来。

  “我有一首写你的诗在日报上出来了……”

  “真的吗?快让我看看!”霓裳抢过报纸。

  那是一首署名为“牧羊人”、题目为《霓裳》的诗——

           我听说有一件衣裳
             它的经和纬是月光
           我梦见有一件衣裳
             变成我漂亮的新娘
           
           我梦想穿上月光做的衣裳
              在月光一般的梦里飞翔
           我梦想用月光织一件衣裳
              送给我明天美丽的新娘

           可是如果除了梦我一无所有
               两手空空的我
           拿什么让你做我的新娘
               是否一首《霓裳》就足够

  霓裳边笑边读完整首诗。在她读着的时候,几个闲着的小姐妹早围了上来,听着,笑着,用不知是赞赏或是嘲弄的异样眼神看着陈辉。

  “牧羊人?是你?为什么?”霓裳叠上报纸问。

  “牧羊人是我的笔名,我是想做一个城市里的牧羊人,守护着羊群,等着在它们越过界线的时候,把它们赶回去,让它们永远安全,永远不会受到狼群的侵害……”陈辉仿佛有些腼腆地说。

  “诗我一共写了十七首,可惜只选中了一首……”陈辉又说。
“都是写我的吗?”霓裳似乎有些高兴。

    “你是我所见到的最漂亮的女孩子。”陈辉点点头说。

  女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尖呼,就像影迷看到某个红得发紫的歌星上台一样。同时,一直沉默,一脸阴云的丽娟一把扯下霓裳手中的报纸,几下撕得粉碎。

  “陈辉以后你要是再来找我一次,我保证把你撕得像这张报纸一样!”她说,然后噔噔噔走出去把报纸扔到垃圾桶里。等她回来的时候,狠狠地瞪了霓裳一眼,说了句“不要脸!”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一个跟着一个散去了。耳朵却努力地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只听陈辉像是在和霓裳解释一般说:“其实我一直把丽娟当成妹妹看待,她和我同村,在外面就走得近些……”

  等他说完抬起头,发现连霓裳也不在了。

  不过从那天起,他俩就一天天好上了。

  过不了多久,霓裳就过去对门做事了,表面上是为了和丽娟避开接触,实际上,每天和陈辉一起进进出出时的表情,是不无炫耀的那种。


  陈辉为霓裳写了很多诗,他说他要用笔记下她的美丽,留给后人。他说他读书的时候酷爱文学,曾经梦想着当一个作家,也曾为此整夜整夜地读啊写啊的,可惜他高考因两分之差落榜了,家里没有足够的钱让他补习,又考虑到大学毕业没有关系也不一定找得到工作,就让他呆在家里了。

  正当他辍学在家无限愁闷进退无门的时候,他小学同学小五弟已是省城颇为有钱的老板了。小五弟小学毕业后就和一个亲戚到省城打工,起初帮着卖鲜花,两年后自己开了一家花店,后来扩大铺面,带了姐夫和一个侄子去。几个月前又转让了花店,和一个四川人合伙新开了一家火锅店,生意兴隆,正需要人手,陈辉父亲听说就让儿子跟着去打工。

  “真没有想到费了这么多周折是为了认识你,和你相识,我觉得那年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我要是考上大学,就不会遇到你了,那才遗憾呢!”陈辉常这样对霓裳说,“我想,当年我那么喜欢写作也是因为你,我那样没日没夜地读书练笔,就是为了今天在我遇到你的时候,写下一篇篇关于你的诗文来……”

  起初的时候,霓裳静静地听着,不知道是不是被感动着,不过她很高兴,高兴有人从骨子里爱着她,而且这个人又是能够让写她的诗不时地见报,她感觉仿佛有很多人在看她,他们都在说:“多美的女孩!”

  渐渐地,当她听陈辉又一次以同样的语气说起这些话的时候,霓裳就感觉有一丝倦意缓缓从脚底爬上来,庠庠的,很不舒服。她边点着头,边任思绪乱游。

  这个时候,她脑子里出现最多的,是陈辉的老板,小五儿的合伙人,那个黑黑瘦瘦机灵敏捷的四川人。大家都叫他“黑辣子”,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叫“黑辣子”。

  黑辣子喜欢霓裳。

  霓裳和陈辉到火锅店玩的时候,黑辣子会邀请她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和几个店员一起吃火锅。

  开始吃了,黑辣子通常会坐到霓裳的身边,然后叫陈辉拿这拿那,有时还要他到对面街上买东西。

  后来,黑辣子送了一块表给霓裳。他说:“这是我很久以前在广州买的情侣表,我戴了一个,这一个本来打算送给女朋友的,可惜她跑了,丢着怪可惜的,你戴上吧,我觉得你戴着挺合适的。”
霓裳戴了表,拿到陈辉面前问:“我戴这表好看吗?黑辣子说挺合适的。”

  “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戴着吧。”陈辉低低地说。

  “你不喜欢吗?”霓裳说。

  “不是。”陈辉想了想说。


  霓裳和陈辉的分手是在大约四个月以后。

  过完了一整个天气寒冷然而心情温暖的冬天,春天的脚步渐渐走近,天气一天天变暖,他们的爱情却一天天没了温度,无情地冷却下去。

  “你真的一意要跟黑辣子好吗?”陈辉终于忍不住问。

  “谁说我和黑辣子好了?”霓裳有些生气。

  “那你为什么老和他一起出去?”

  “那又怎么了?”

    “可是我爱你呀!我们正在相爱呀!”

  “怎么和你说呢?”霓裳一狠心终于把一直要说的话甩了出来:“你对于我,就像丽娟对于你一样,懂吗?我没有办法爱你。”

  “我们这就算分手了吗?”陈辉看着她的眼睛,几乎绝望。

  “本来就没有好,说什么分手!”

  陈辉点点头,又点点头,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说:“他不是真的爱你,他只会玩弄你。”

  “谁玩谁还不知道呢!”霓裳说。

  她相信,和陈辉相比,黑辣子更能给她幸福,比如,今年春节回家就可以拿一大笔钱回去,让父亲把旧而黑的房子翻新,还可以给母亲买一对金耳环,还要买很多好看的衣服,来年还可以把妹妹带出来……

  “你会后悔的。”陈辉又说。

  “原谅我……”霓裳低下头去:“你为我写了那么多诗,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很感激。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养活不了我的……”
“你也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别人养活!”

  “说得好听!我从小穷到大,受够了穷的滋味,我可不愿意整天从早累到晚,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没有一件高档的化妆品。我要漂亮,你懂吗!”

  “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你知不知道,我是在拯救你!”

  “先救你自己吧!”霓裳想了想说:“我直截了当地和你说吧,黑辣子和我可能会发展下去,可也不光因为他能给我需要的一切,我觉得和你相比,他更像一个活着的人,而你,只是一道影子罢了。”

  “你要我怎么做?我可以改!”陈辉说。

  “就这样,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霓裳说着就先走了。

  第二天一早,陈辉悄悄收拾起行李离开了省城,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也没有要他最后两个月未付的工钱。

  在他离开的两三天内,大家陆续在公共车的站牌上发现一排排红色水彩笔写成的歪歪斜斜的字迹——

  骗子:

    牧羊人等你一辈子,记得受伤了要回来。

  一批一批等车的人,以各色的眼神,或详或略地把目光从上面移过。
              
                    
  一年多后,霓裳怀上了黑辣子的孩子。黑辣子把她送回霓裳老家,并请霓裳母亲照顾她,说是过一段时间就结婚,如果不是考虑到霓裳身子不方便,马上就结了它,还说他这就回去办两人的结婚证。

  临行,黑辣子递给霓裳一个三千元的存则,说是以备急用;又给了霓裳母亲八百块钱,说一定要辛苦一点帮忙照顾好霓裳,给她卖些好吃的东西来,务必把生活调理得好一点。最后还交待不要忘记充满手机电池,全天开机,以免他想她们娘儿俩了打不通电话。
又说自己的手机也全天开着,一有什么不对就马上和他联系。

  霓裳母亲看着女儿五六个月的肚子,又掂了掂手中的钱,只好点头答应了。黑辣子说得那么好听,又那么真诚,加之这一年多来,黑辣子没少在她家花钱,房子刷新了,她的金耳环也戴上了,小女儿也带出去了,她还能怎么着呢!现在的年轻人,一切由他们吧!

  三个月后,霓裳顺利地生下一个八斤多的儿子。

  为了让肚里的孩子发育得好、聪明,她牢牢记着黑辣子的嘱托,拼命地吃,每天铁定三个鸡蛋,一个苹果,两枚香蕉,两杯牛奶,空着的时候就吃核头、花生之类的干果,一个星期一只鸡……照她的说法,她自己自小受的苦太多,就是她长大后皮肤少些血色,身子单薄,也是当年母亲怀她时吃得不好的缘故,她可不能让孩子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好的基础。

  这样,一个孩子怀下来,她原来八十来斤的体重,竟到了一百三十多斤的程度,孩子生下了也还一百多斤。这不算,因为孩子过大,生产的时候着实吃了些苦头。然而看那孩子,面都都的,粉团团的,没有平常孩子的黑垢胎毛胎记,整个儿干干净净的,手脚简直就是一截一截粗短的白藕,惹人疼爱得不得了。霓裳这就笑眯眯地把疼痛美丑放到一边去了。

  
  美中不足的是黑辣子不在身边。说好了在她临盆前两个星期回来的,却是一天一天地推迟着不回来,说店里出了点麻烦,处理好了就马上回来,问是出什么事了,说是电话里不方便说,等回来再说,好在没几天就回来了么,到时候有的时间说。

  这样过去了两个星期,黑辣子还是没有回来。倒来了村公所里的村支书和村长,身后还跟着乡上专管计划生育的一个干部,说是未婚先育,罚款一万块钱。那干部是个四十上下的女人,只听她指责村支书和村长说,为什么不早些时候动员去做了,到现在这么一来,我们乡这几年在计划生育上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出了这样的事,不光乡上的工作受影响,就是县里的计划生育也受到很大的影响!也不知道你们的工作是怎么做的!说完又指着霓裳说:

  “你们这些女孩子也是的,一点自重的心都没有!这年头,也不知是什么道理,一个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猛地就挺着一个肚子出来,脸上一点不自在都没有,倒是应该的一般,一点羞耻的心都没有!哪像我们那个时候……”

  “不就是一万块钱吗!过几天我给你们送去就是了!”霓裳打断她的话说,然后面朝里睡了。

  “你看这是什么话呢!你这样大明大白地没有结婚就生下孩子,还有理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多坏的影响!明说给你吧,今年乡上的综合考评,也受了牵连!你……”那干部气得脸色都变了。

  “我就不知道我生我的孩子,你干你的工作,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我过几天就去交钱了,你还要怎样呢!”霓裳不无厌烦地说。

  “你以为交了钱什么事都解决了吗!就像我们没有见过钱似的!我告诉你,你交的钱也不是交给我们,我们只是代收一下,还要往上交呢!别以为交了钱就什么好了,我们的工作一样受影响!这是罚款,是国家的规定,你懂不懂!不是我让你交钱,也不是交给我……反正我和你说不清楚,我多少工作等着要做,哪有时间和你罗嗦!”

  “我除了交钱还要做什么?你说明白了,不要这样不着边际地骂人。”霓裳生起气来。与其说是和乡干部生气,倒不如说是生黑辣子的气。这个时候,为什么还不回来!

  “你这种做法是错误的你知不知道,不要以为交了钱就万事大吉了,你要认识到你的错误,啊!我们这也是为你好……”

  霓裳再不说一句话,倒是父亲回来了,好说歹说把人给劝走了,答应尽快地把钱交了。

  
  霓裳没有打通黑辣子的手机。打了三四次,一遍一遍地响起相同的回答:“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定是手机没电了。霓裳也没放在心上。第二天早上打,仍然关机。霓裳想大概睡懒觉,手机还没开。早饭后又打,还是关机时,霓裳开始有一点慌乱。怎么了?

  霓裳打通了在火锅店帮忙的小妹的手机,得到了小妹惊讶的回答:“怎么你还不知道吗?火锅店半个月前发生食物中毒事件,三桌人同时中毒,有两个差点送了性命——我以为姐夫早告诉你了,他没有和你说吗?”

    “后来怎么样?!”

  “店里赔了好几万的医药费,还给吊销了营业执照,病人家属三天两头的找人拿钱。人散完了,我也暂时到‘一品香’饭店帮忙去了,想等安顿下来再给你们打电话……我以为姐夫都和你说了呢!”

  “你姐夫现在哪儿?”

  “他不是回去找你了吗?”

  “小五弟呢?”

  “说是到原来他转让掉的那个花店打工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霓裳不停地给黑辣子打电话,他是她的天,他是他的地,找不到她,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当她手机里回答的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因欠费已停机”时,霓裳觉得一下子跌到谷底。

 
  黑辣子还是来了,那是在二十多天以后。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没良心的东西!”霓裳才一句就已泪如雨下,然而心里的气也就在那一瞬间全没了。

  黑辣子说他做梦都没有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肯定是对面火锅店的人故意搞的鬼,谁能料得到呢!这种下作的手段也用得出来,也敢用!可是没有证据,拿他没有办法。

  黑辣子用他的方法解决问题,他叫了几个兄弟把对面火锅店的老板修理了一番,所谓“修理”,就是往死地打,不怎么见血,但骨头一定要断,肝脾之类的有裂缝,半打半年下不了床。

  黑辣子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他在修理了火锅店老板后就关机,晃了几天打听清楚那老板除了看病并没有什么举动后,找了个机会三百块钱卖掉手机,来找霓裳。

  “你就不怕他告你?”霓裳问。

  “他敢!他知道自己罪有应得,要是告了我,也许不知道哪天就让我给杀了;再说他也怕把他做的坏事给扯出来,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黑辣子很内行地说:“再说他要的是我们破产,他的目的达到了,还要怎么样呢?”

  “眼下怎么办呢?要一万块罚金呢!”霓裳又说。

  “我这儿还有三千,你先拿着,我回去凑钱。”黑辣子说。

  黑辣子说走就走,拿了霓裳的手机凑钱去了。

 
  黑辣子没有再回来。

  当霓裳一次次上街打那个曾经自己用着的手机号码而没有回音时,她才想起竟然不知道黑辣子的真实姓名。也许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也不一定找得到,可是她还是觉得事情有些不真实。就像这个名字一样。就像梦一样。

  一年多了,霓裳带着她的儿子在渐渐淡去的期盼中一天天过来了,同时也越来越习惯了人们异样的目光和各色的议论。

  那一万块钱的罚款最后让父亲找到在乡上的一个熟人,托他说情,结果以两千块钱了结。

  就在孩子一天天会说会笑会走,一天天逗人喜爱的时候,霓裳母亲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镇上有一户人家结婚多年没有儿女,想要了孩子去抚养。还说那一户人家是摆地摊卖鞋子的,房子一大院,孩子以后的生活一点问题都没有。

  “关键是他们能真疼孩子,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待。”霓裳母亲说:“总不能这样让他跟你一辈子吧!”

  “这是一千块钱,说是他们略表心意的意思……”霓裳母亲又说,并拿出一叠钱来。

  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霓裳让别人领走了她的孩子。

  孩子一直是她带的,往日除了她谁都不要,谁抱一下都要大哭大闹的。那天,那对夫妇拿了好大一堆玩具来,孩子喜欢玩具就跟了去,然而要母亲也去,要玩具又要母亲。

  结果是那样哭闹着最后变成无限恐惧、不解、不知要被带到什么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才交还母亲的嘶哭,整个小小的身子撑直成棍子一般,直管朝霓裳的方向抓去……

  
  霓裳又要上路了。

  这一年多来她像剥皮似地一层层瘦了下来,她又可以穿她那些漂亮的衣裳了。她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裳,化着自然得体的妆,穿上根很细很高的鞋,戴着一排一排闪闪发光的耳环和精致的手链。这时的霓裳,在路上走着的时候,依然如天使般漂亮迷人,依然是要让人朝着吹口哨的。那个时候,她便把头抬得更高一些,腰撑得更直一些,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地如过无人之境。

  在家的日子她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尽管也许外面的世界一片荆棘,尽管也许外面永远没有家,永远只有伤害。

  在这其间,她收到陈辉的一封信,信里说他永远等着她,他并不在乎她有什么样的过去,只要她愿意,他们就结婚。

  她不会和他结婚的。为了什么不和他结婚,她说不出来,可是她知道她不会。她这样走出去,又是一个什么结果,什么意思,等着她的是不是另一个黑辣子,她仍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要出去,也许去了就知道了,边走边瞧吧。在这“边走边瞧”几个字里,含着奇遇,含着憧憬,含着希望。

  有着这一点点希望,她便可以把脚步走得更加坚定了。

  霓裳很快就又和城市溶为一体了。(文\8249字,不计空格)


  (原创,非首发,仅作交流~您的意见对我来说很重要!)
2#
发表于 2005-10-19 17:59 | 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05-10-19 21:26 | 只看该作者
必须首发:)
4#
发表于 2005-10-19 21:56 | 只看该作者
非首发呀?
要先看清论坛要求哦!
5#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0 09:27 | 只看该作者

知道~

知道~已改了申明~~
6#
发表于 2005-10-21 17:33 | 只看该作者
以前看过叶弥的同题小说,很感人,这篇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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