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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年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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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8 16: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年审
               张生全

                一

  会计打来电话的时候,校长正坐在他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发愁。正好是下课,学生们都从低矮的教室涌到狭小的操场来,闹嚷的声音堆挤在一起,拧成一股一股的麻花直往校长的耳朵里钻。这使得校长更加烦躁,他嚯一下站起来,极为不安地走两步,又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抬了手使劲塞住耳朵。他准备就这样默默地挨上两分钟,等待上课的铃声响起。或许上课以后,他的思路会变得清晰一些。

  刚打发走两拨人:乡电管站的收费员和一伙民工。乡电管站的收费员拍了一沓收据在他的办公桌上,说,都有一年的电费没交了,再不交,再不交就把电闸拉下来,停电!校长先还眯笑着脸说好话,解释原因,请求缓期,一听收费员说出威胁的话,心里也毛了,收脸耍起无赖来,你停呀!有胆量你就停呀!共产党办的学校,别说停电,你就是把它解散了我也没意见!这一招还真奏效,收费员愣了几秒钟,反过来对校长眯笑脸了!

  但是对民工就不好耍无赖了。民工们都穿着很破旧的衣服,裤脚高一只矮一只地挽着。一个说,眼看就要下种了,总得要有钱买肥料啊,否则那种如何下得去!一个说,老母亲的肺气肿又犯了,昨天晚上连夜送进县医院去了,不交入院费,医院不给发药啊,这几个工钱是拿去救命的啊!一个说,好不容易说了一门亲事,明天就是相亲的日子了,要是没钱备办彩礼,这门亲事恐怕又要黄了,自己都快三十的人了,要是亲事还定不下来,恐怕要打一辈子光棍的了!最后一个做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我也不等着肥料下种,也没有病人住院,更不用去相什么亲,但是这钱总是得给的吧,都是一颗一颗汗珠子砸出来的,以为轻松么?从去年暑假到现在差不多有一年了,还一个现钱也没见到。眼看新的暑期又要来了,学校今年不添置桌椅板凳了么……

  所有的话对校长都不怎么起作用,他已经在这样的场面里练就了铁石心肠,不再会为任何人的任何一句软话动心。但是最后那人的最后一句话却深深地击中了他!是啊,新的暑假又要来了,暑假过后又是一个新学期,新学期又得招收新生,新生又得用桌椅板凳。要是这几个人——这几个他唯一可以赊账请动的老熟人也不愿再给他做,明年孩子们可拿什么上课啊?

  叹息一声,没有办法,只好再去找信用社贷款。但又发愁了,不久前才贷过,信用社还给贷吗?虽然自己是校长,信用社方面不好驳这个面子,但是人家也需要“信用”啊!上次贷款的时候人家就已经说了,一个人的“信用”只能使一次,不得重复。人家说得多委婉,多含蓄,不就是冲了你校长的面子吗?你还能老拿一张破脸当回事啊!

  便是在这时候,会计打来电话。会计惊慌失措连声说,出问题了!出问题了!审不下来,还要罚款呢……不知是信号原因还是会计自己怕的,校长只觉得他的声音在大幅度地抖动。这抖动的声音是有传染性的,校长听着听着,也不由自主地抖战起来了……

  校长的脑海里一下子就蹦出老校长的样子来。一年前,也就是在这个办公室里,老校长坐在椅子上,深埋着头,灰着脸,听教育局、监察局等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小组宣布撤消他校长职务的处分决定。决定宣布后,老校长足足有好几分钟不开腔,也不动一动,就保持着最先的那个姿势。老校长的这个模样把领导们吓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老校长显然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傻了!教育局长赶紧凑过脸去,准备轻言软语给他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谁知道老校长这时候却突然站起来,谁也没理,顾自走到窗台边,推开窗,一脸轻松地说,看,天晴了,太阳出来了!老校长说完这句话,转过头来,冲刚被任命还不到十分钟的新校长神秘一笑……

  校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老校长的神秘一笑,但是想到这一笑却着实让他心脏狂跳不已,同时身体也抖得更厉害了,连牙齿也发出咯咯的响声。会计在电话那边不明就里,听到校长这边咯咯咯咯响,急了,校长啊,你快进城来想想办法好不好?都火烧到眉毛上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吃炒豆?你是法人代表,该你拿主意啊!

  会计这么一说,反而把校长给逗笑了。校长想,幸亏没给会计发现他这是吓的,对,他是校长,他是法人代表,第一责任人,他必须做到临危不乱!他把电话拿到一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抓起话筒,对紧张得稀里糊涂的会计说,不要慌,天垮不下来,学校也散不了。就算学校散了,你我也不见得就找不到饭吃是不是?你慢慢说,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这一次我们可是严格按照收费政策来做的啊,应该不会有乱收费行为吧?

  这次,这次不是说我们乱收费了,会计听到校长的语气,也有些安神,这次说的是我们挤占代管费……

  挤占代管费?校长没等会计把话说完就把话头抢过来,没有啊,我们哪里挤占了?校长略略停顿一下就把语气放严肃起来,是不是你把账做错了?你可是老会计了哈,怎么能出这样的问题?校长这么一想,心也有些放松,不就是账做错了吗?改过来不就得了!

  会计在电话那边叫起屈来,喂呀喂呀校长呢,这可不能怨我哈,我可没做错哈,这事情我是请示过你的,你是有明确批示的哈。我请示的时间的去年11月,请示的地点是在你的校长办公室……
  
  校长再一次打断了会计的话,什么婆婆妈妈的!你请示过什么?我让你做过什么?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当时我是问过你的,关于县残联摊派的残疾人保障金和社保局摊派的失业保障金的账究竟做在哪一科里,你让我做在代管费里的!会计气哼哼地说。

  校长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是啊,这话我说过的,有错吗?物价局并没有给我们设立收取这笔费用的项目,却要给我们摊派这笔钱,我们从哪里找来给啊?差不多两万块钱呢,靠偷啊?我们把学生的代管费挪过来用一用,又没有多收学生一分钱,我们错在哪里啊?

  会计嘿嘿笑起来,校长啊,你冲我说这话有什么用啊,你冲物价局的人说去呗,要是物价局的人听你解释我就认你能……你没见他们那样子,像要把我吃掉似的,我还敢在他们面前说这些话啊……你快说怎么办吧,我可承受不起电话费,你也不给报销,我是自己掏钱办公家的事情呢!

  校长冷静下来,他们准备怎么做?

  他们说有两个处理办法:一是没收,这样一了百了,他们也不再说什么;再一个就是退还给学生,不过这必须在他们的监督下退还,还得出公告,还得罚款,还得给校长处分……

               二

  校长摔了电话,气冲冲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在门口,又碰上那群民工,原来都还没走,都蹲在门外等着。见校长出来,呼啦一下就站起来,自然地围成一个半圆,把校长圈在中间。校长肚皮里迂的那股气一下子就冲到脑门上,他立定,把手在门楣上一拍,大喝一声,还有完没有?不是说过几天就贷款给你们吗?还要怎样?把我拿去卖了嘛!

  校长这么一说,民工们围成的那堵堤坝一下就决开了,民工们的紧绷的脸色也像冲散的泥块一样,一瞬间土崩瓦解,校长,校长啊,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是,我们是……

  校长不再理会他们,从那道决口里冲出来,身后带着滚滚泥沙,烟波浩淼地远去。但是,校长硬着步子走到刚脱开民工的视野,他的身子却一下子就软了。他靠到一棵树上,他想这事可不能冲动,一定得冷静,否则的话,年审过不了,明年不准收费,还办什么学!他摸出电话,翻开盖子,按出一个号码,却又啪一声合上,然后他又翻开盖子,按出另一个号码,又啪一声合上。最后,他鬼使神差地按响了老校长的电话。

  老校长听清楚事情后,自嘲地说,你怎么会让我给你拿主意呢?我要是有主意,还会给人家把校长抹脱么?

  校长嘿嘿一笑,他在老校长面前是自由惯了的,他腆着脸给老校长敷粉,你经历的事情多嘛,况且,这样的事情我只能给你说,请你拿主意,你要是也没主意,我可真就没办法了!

  老校长叹一口气,说老实话,我也是事后才明白啊,虽然我很庆幸没当校长了,但是被人家炒鱿鱼总比自己炒自己的鱿鱼糟糕。作为多年的哥们同事,我可得提醒你,这事你应该亲自出马,找他们通融一下?

  通融?有这么简单么?他们是执法人员,他们是按国家的政策办事情,政策是可以通融的么?你没听会计说他们那说话的口气,像对阶级敌人一样!

  狗屁!全是狗屁!老校长又气又急,老弟呀,看来你还真和我一般迂!你也不想想,他们要是不能通融,怎么会说,退还学生就既要公告又要罚款还处分人,而没收却什么事也没有呢?这说明他们没收去的钱里一定有提留,说不定他们正是靠这个发奖金呢。既是如此,如果你给他们送一些礼物,他们有了奖金,这事就可以对付过去了。

  要是他们没这个意思呢?送礼物不成了贿赂国家工作人员吗?再说了,人家是见到大场面的人,有什么礼物值得去送啊?还有,如果送出去的礼物的价值与他们没收去的钱的数量差不多,我看还不如被他们全没收干净一些。

  那可不一样!没收毕竟是一种处分,说不定还会处理人的。他们说不处分人是试探你的态度,如果你态度太强硬,把他们惹毛了,处分人是说不定的事哦。我看你还是先买两条烟去试试吧,如果他们收下了,说明这事情有可为,如果他们不收下,不收下就才两条烟,要说贿赂也不至于判什么罪吧!

  校长心里有些不相信,也不服气,还想和老校长辩驳几句,但是他又觉得似乎找不到理由。他打通会计的电话,他让会计不要慌张,暂时把账本收起来,先到旅馆住下,等他进城再说。会计一听又惊慌起来,还有什么账本,早给他们没收去了,现在还摆在他们档案柜里呢,我怎么收?

  啊?账本也给没收了?校长觉得事情严重了,不过他仍然强自镇静,没收去了又怎样?没收去了最后还不是得还回来,否则的话,可就成他们一件麻烦事了,保管掉了还得负责任呢!一边就对会计嘿嘿笑起来。

  会计听校长笑,似乎也放松了许多,便对校长说,校长啊,我在这里等你是没关系的,自己掏钱下馆子住旅馆虽然受不住也还勉强可以承受,但是电话费可得给我解决一点啊,我这是双向收费哦!

  校长心里的无明火又冒起来了,他觉得这会计真会凑热闹!不过他再一次压住自己,想一想,会计也真不容易,干了差不多二十多年的老会计了,每次进城还穿一双帆布胶鞋,裤头沾满泥巴,像个老农民。其实他本来就是老农民,上半天上课,下半天回家下地干农活,一双噼里啪啦拨弄算盘珠子的手,粗糙得可以把算盘珠子划出一道道痕迹……

  校长进城,找到会计,和他一起去买烟。付过钱,校长把两条玉溪烟往腋下一夹就往外走。但是卖烟的人喊住他,卖烟的人说,你这烟是买去自己抽呢还是送人呢?

  抽什么抽,我从来不抽烟!校长苦笑一声,再说了,即便抽烟我也抽不起这样的烟啊,顶我大半个月工资了。
老板你可别这样说,我不是这意思!卖烟的人忙解释,我是说,你要是自家抽,就这样拿回去也没什么,要是送人,就得处理一下。
怎么处理?

  我给你用报纸包好,包得四棱四现的,外面再用薄的黑色的油纸袋裹上,这样你拿去后,人家既知道你送的是烟,又不特别张扬。

  还有这等讲究?校长惊奇道,但他又表示怀疑,如果包上,人家怎么看得出来我包的什么烟?要是认为是一般的劣质香烟不是把事情搞砸了吗?

  哟,你这个老板,真会说笑话,你既然求人办事,还会送歪烟么?你不怕人家不给你办啊?世界上哪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
校长一边拿着烟往物价局走一边想,要不要换成两条价钱便宜点的?物价局的人按常情来理解,以为是两条好烟,迷迷糊糊让他过关了,不是既节约了开支,又做成了事情吗?校长越想越兴奋,他不由得转过身来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身后躬着背跟他走的会计。会计一听也有些兴奋,连声说好啊好啊,我们去换两条吧!

  但是刚转身走几步,会计就撵到校长前面拦住他,算了算了,不能这样,明年我们还要去年审呢,又不是一次性生意!

  明年我们就注意了,不会出问题了,我们没有错,他们敢不审!

  什么叫没有错?有没有错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啊?

  他们要是这样颠倒黑白,还有王法吗?

  校长啊校长……

                三

  校长和会计刚走到物价局的楼梯口,就碰到又一个学校的校长和会计下来,脸上都是飞扬的神采。会计忙迎上去,怎么了?过关了?你们是怎么做的?说点经验来听听。怎么做的?正做呗!另一个校长弹一只烟给校长,又弹一只烟给会计。校长忙摆摆手,会计忙摆摆手。我们没有问题他们查个球啊!会计又问,你们的残疾人
 
  保障金和失业保障金做在哪一科啊?是不是在代管费里?
不做在里面做在哪里啊?另一个校长把脖子一梗,又没有给我们收取这两笔钱的政策,又要我们交,我们哪里来的钱?羊毛出在羊身上呗!

  没有查处你们么?会计惊奇地睁大眼睛。

  他们敢查处啊!另一个校长把烟灰一弹,要查处我也得讲道理啊,我究竟犯了哪门子法?要是把我逼黄了,老子干脆一撂摊子不干了,谁愿意当这么个破校长啊……

  多和他们说说好话呗,另一个会计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和他们多摆一摆学校的难处他们就会理解的嘛……

  会计将信将疑,校长却被另外一个校长说话的口气弄得很不舒服,明显在他面前提劲嘛,都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何必在真人面前假打?他不再说什么,匆匆一告别就拉了会计过去了。

  物价局办公室就两个人,正散着腰劈叉着腿在电脑上兴高采烈玩游戏。这是两个办事员,校长猛一见到他们,一时突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才好。虽然在外面的公示栏上已经看到过他们的名字,但是校长仍然不清楚怎么喊。如果他们有一官半职,喊“×科长”、“×主任”自然得体不过了,但是你可不要因为他们没有官职就托大喊“小×”什么的!不能喊“小×”,也不好喊“×同志”,这样有些老土;喊“×先生”也不对,感觉似乎用错了场合;直呼其名,那更加要不得了……校长没办法,就不开腔,只把烟从衣袋里摸出来敬。因为不抽烟,好不容易才撕开封口,抖抖索索扯出一只,就硬戳戳递过去。还好,那两人并没有不搭理他,接过来,随手扔在桌上。桌上已经乱七八糟地堆了好十几只,大都是“玉溪”,隐约其中还有“中华”、“芙蓉王”之类。
烟虽然接住了,但他们仍然明确告诉校长,不行,这样是违反政策的,挪用的代管费要么没收,要么退还学生,接受罚款!校长一听火气又上来了,硬硬地就把话递了过去,要真是按政策办事,怎么会有两种处理意见?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似乎能嗅到浓烈的火药味道。不过那两人显然很有修养,他们都没有对校长毛起来,也没有开腔,一人把指头放在桌上敲着,另一人是个“眼镜”,他手里拨弄着一支铅笔,厚厚的镜片泛着冷光。后来还是“眼镜”打破沉没,他不温不火地说,两种处理意见不好么?这还不是看在你校长的面上,才和你商量的!当然你要是觉得用不着商量,我们也可以只用一种……
什么屁话!校长想,不是我没来之前你们就已经定出这两种意见了么?哇,原来我的面子还这么值钱啊?校长脖子一粗,差点就把这句话冒了出来。还是会计眼疾手快,他赶紧狠狠地拐了校长一下,从包里把那装着黑色油纸袋的烟取出来,往他们的抽屉里塞。

  那“眼镜”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拉开抽屉把烟拿出来,啪一声拍在桌上,什么东西,拿走,拿走!你们既然是懂得政策的人,怎么能这样做呢?你们这不是要我们犯法吗?

  会计又赶紧拿起往抽屉里塞,同时弯腰陪笑说,我们知道,知道,但是这算什么违反政策,抽一只烟而已,礼节性的事情嘛!再说,要讲犯法,我们先犯了,我们自愿的,哪里能怪你们?会计一边说,一边使劲朝校长使眼色。校长只好也弯下腰来,从脸皮上挤出笑容,把口袋里的香烟摸出来,给他们打上。

  那两人接过去,打火点上,没有开腔。烟雾从他们的嘴里大团大团地涌出来,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会计见局面有些松动,又赶紧对校长做脸色,让他先不忙开腔,等他自己说话。

  会计坐到那两办事员对面,把大半个身子伏在办公桌上,向他们说起学校的困难来。从硬件投入,到设备设施,到桌椅板凳,到教师待遇,到办公开支,到出差补助,说着说着,他自个儿先激动起来了。他原本是听从另一学校会计的话,想要通过摆学校难处,来“打动人心”的,后来却忘记说话目的,成为诉苦了。我们是经常出差的人,但是校长从来不给我报补助,每天啃几个干硬的馒头,挤最低级的大众铺,连打电话也得自己掏钱!会计瞟了校长一眼,又说,其实也不能怪校长,他自己虽然做的校长,但从来没享受过校长的待遇,出差也好,补助也好,都和我们一视同仁。主要是学校没钱,要是有钱……

  物价局两人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眼镜”打断会计的话,你们不用再多说了,你们摆的困难我非常理解,非常同情。不只是你们有困难,你们没钱开支,我们也没钱开支,大家都没钱开支呢。但是,没钱归没钱,政策归政策,这两件事情不能绞缠在一起说,总不能因为你们没钱就可以违反政策乱收费吧?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们也是明白的。

  会计见说了那么多话一点作用不起,也没办法了,只好转过头来看校长。校长的书生脾气又上来了,他把手伸向抽屉,想拿了烟转身就走。便在这时候,又有一个学校的校长和会计也走进来年审,校长只好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眼镜”见人多起来了,抬抬眼镜说,这样吧,我们也只是办事员,做不了主,你们摆出的问题,我们会如实地向领导反映的。当然问题最终能不能解决,还要看领导的态度,领导说可以通融我们就通融,领导要说不可以,我们也就没办法了。你们先回去,等一等再说吧。

                 四

  校长和会计从物价局出来,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两人大眼瞪小眼,有些不知所措。听“眼镜”那说话的口气,似乎一定要按政策办,没得商量;但是又把他们带去的烟收下了,并没有退还给他们。照一般的情形,收下别人的物品,就一定得为别人办事的,他们总不至于又收了东西又不给办事吧?要是他们真收了东西又还不办事呢?会计担心地问。

  他们真要这样不要脸,我赌了这个破校长不当,也要告他们!
问题是你怎么告啊?无凭无据,谁信你?而且,别人不信的理由还有,按照常理分析,人家要是真拿了你的东西,就一定会为你做事,现在没做,说明没有拿你的东西,这么个简单的逻辑,连白痴也明白。闹不好,还定你一个诬告,陪了夫人又折兵,打掉牙齿往肚里咽……

  你别贫了好不好?你还嫌不够烦吗?别说了,干脆我转去拿回来得了,两条烟,四五百块钱呢!要是打桌子,可以打十多套了,可以解决十多个孩子的学习问题了,你以为我不心疼啊,眼看又要放暑假,又得打桌子了,去年打桌子的木料钱和工钱还没付人家,今年又找谁做去?还有没有人相信咱们啊……

  还是别去吧校长!会计打断校长的唠叨,不去拿,说不定事情还有可为,要真去要回来,所有的后路可就全堵死了,我们就只能等着挨罚款了……

  两人一边没由没头地说着,一边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车辆在他们身边流水一样不停地穿梭,他们就像水中的两片树叶,或者是疾风中的苍蝇,转来转去,找不到方向。不知什么时候,校长突然立定了,问会计,饿不饿?会计脸上很勉强地笑一笑,我还想问你呢,今天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连早饭还没吃,可是现在差不多又要到中午了!校长也笑笑说,是啊,先去解决肚子问题,我听见它咕咕咕情绪闹得比我还大呢!

  会计要往旁边的餐馆去,校长看了一眼餐馆外面的装修,拉了拉会计的手说,还是不去吧,你看他们那阵势,里面的菜不知有多贵,你吃得起么?还是寻一家档次低点的吧。可是寻了差不多一整条街,都没找到合适的。有的餐馆外面装修不但豪华,门口还有俩模特站着,走一个人进去,模特就鞠一下躬,娇声软语说一句:欢迎光临!会计看得有些痴了,校长拉他一把,看什么,走吧!会计自嘲地笑笑,校长啊,我们这样的乡巴佬要说不敢进去还情有可原,你可是校级干部呢,怎么也和我们一般的见识?

  校长在会计肩膀上敲了一下,你以为是军官啊?我这“校级”可是扔在大街上也没人捡的哦!

  两人一直走到城郊,在一片低矮的房子中间,终于找到一家油污污的小馆子坐下来。服务员热情地把他们招呼到一间小屋子里,给他们倒上两杯茶,放好碗筷,就在胸前交叉了两手噼里啪啦给他们报菜名,黄焖鸡红烧鱼酸汤鸭清蒸大虾总之都是很油乎很香腻很诱人的一些食物。会计咕儿一声吞一包口水,校长咕儿一声吞一包口水,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拿不定主意。服务员一直在旁边微笑着看他们,校长脸发着红说,先坐一坐,我们想想再说吧。
服务员出去,校长向会计吐了一下舌头,妈呀,还说是小馆子,菜这么厉害,也不好问她价钱,这些菜究竟贵不贵哦?

  这样吧,要不就不要荤菜,只点几个素菜,素菜再怎么也贵不到哪里去吧?

  没有荤菜哪里行?我吃饭倒无所谓,你是喝酒的,再怎么着也得有个下酒菜吧?我看就给你切二两卤头肉怎么样?看起来也不像是特别贵的菜。

  你不喝酒,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再说了,事情没做好,我也没有那喝酒的兴趣啊!

  可别!你辛苦了,也受累了,这一顿饭我买单,权当给你压惊……

  菜还迟迟没有上来,又有一些人落座,身边闹哄哄的。校长和会计又忧愁开了。会计说,我们在物价局门口碰上的那个学校的校长和会计你还记得么?

  怎么不记得!

  他们怎么会说事情很简单呢?按照他们的说法,据理力争也争了,摆困难求情也求了,怎么还是一点作用也不起?我们不会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他们吧?

  我看那校长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吹牛,这种校长就是这德性,不理他!那会计我还觉得要老实一些。这样吧,你打电话问问那会计,看看他们究竟是一种什么情况,他们究竟是怎么做的,看看我们能不能也学一学。

  会计说,好,这会计是我的好友,我问他,他一定会说实话的。他摸出手机,看了看,又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打开盖子又合上,说,我的手机没电了,把你的拿来我用用吧。

  校长知道他撒谎,有些来气,但也不揭穿他,只把手机摸出来给他。

  会计对着话筒哼哼哈哈说了很一气,最后合上手机对校长说,你说得不错,那校长确实在吹牛!他们会计告诉我,他们可不是仅仅说理求情就解决了问题的,他说我们做的这些都只是小儿科,得拿出实际的行动来……

  什么是实际行动啊?

  至少得请他们吃饭!会计说,他告诉我,他们每年都是请物价局的所有领导和员工吃了饭的。

  还要请吃饭啊?我们不是已经送过烟了吗,都花出四五百块钱了,要吃饭还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校长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说,好吧,吃饭就吃饭吧,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校长摸出电话,给物价局打……

  但是那边告诉他,晚上已经有饭局了,人家邀请在先,不能爽约。

  明天怎么样?明天,校长问。明天也已经有约定了。校长一听有些慌了,那就后天吧,后天晚上,不见不散!后天恐怕也不行,那边的声音温柔而有耐性,这样吧,三天后你们再打电话,到时候我们答复你,看看有没有空闲。

  校长一边把电话往腰间塞一边恶狠狠地骂娘,骂着骂着他自己先泄气了,看来只能先回去等消息了……不过回去也可以,免得在这里等得心焦。快,我们尽快吃了回去,学校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做呢!

  但是菜还没有端上来。会计说,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接着会计很快就回来了,一边就嚷嚷开来,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说什么要等把他们(他指了指旁边那一桌人)的菜上齐再给我们做,他们比我们后到呢,怎么就该先做啊?分明是嫌弃我们只点了几个素菜嘛!我说校长,我们干脆走了吧,不受这窝囊气!
   
  什么?校长一听火气也冲起来,连吃饭也要受气么?我们凭什么要走?我们不走!你坐在这儿不要慌,我找他们理论去,今天非要他们给个说法不可!

                五

  校长赶回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半夜时分。因为从县城到校长所在的乡的班车一天只有两趟,上午一趟,中午一趟,校长他们急着办事,就错过了。为了赶回来,他们先是坐了一段路的客车,又搭了一段路的货车,又还甩火腿走了一截,才到学校。到学校后,本来是要急着回家的,又遇到了一件事情。在他离开的两天晚上里,学校厕所的线路出故障了,路灯不亮,晚上老师学生只能摸黑上厕所,有一个学生因此碰在了厕所的门枋上,把嘴皮碰出一块大口子。几个老师围着校长说,再不尽快解决,会出问题的,现在上面对学校安全问题这么重视,如果某一天摔坏一个学生,可就出大事情了!

  校长也着急了,忙说,不是有管电的老师吗?什么大问题啊?让他处理一下就得了,还要等我回来解决啊?
老师们就纷纷冷笑。

  校长一下子就明白了。管电的老师他是知道的,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每做一件事情都要在他的面前表白一下,怎么忙怎么复杂每天怎么多课!校长自然是明白他说话的意思的,就是要补助呗!老校长当家的时候,做什么工作都是有报酬的,老师们干起来也很尽心。但是他上台以后,就把这一切取消了。不是他一定要取消,他也不愿意取消,但是他手里实在没钱了。他组织老师们开会,进行形势教育,搞思想整顿,要大家发扬奉献精神,艰苦奋斗精神。他在上面开大会,老师们在下面开小会,效果令他不满意。

  这件事情校长本来可以找后勤主任去安排的,但是他决定亲自去找管电的老师。他觉得他亲自去,管电的老师看在他的面子上,一定会认真去做的。但是结果并没有校长想象的那样乐观。管电的老师不冷不热的点一下头说,明天我去处理吧。校长觉得管电的老师似乎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怎么能明天才去处理呢?应该马上去处理嘛!校长把一个孩子碰坏了嘴皮的事告诉了管电的老师,校长还说到安全问题,说到安全工作“一票否决”的问题。管电的老师仍然不冷不热地说,好吧,明天等我上完课后再去处理吧。明天我是连堂四节呢!

  那就是说,明天上四节课下来,如果累了,也不会去处理了?但是这话校长并没有说出来,他要是把这话说出来了,就不仅仅是明天,或许永远也不会得到处理了。校长看了管电的老师一眼,陪着笑,点着头走了。在转角的地方,他看见一只狗,正拖着尾巴抬着鼻子四处乱嗅。这是学校周围农户里的野狗,学校因为没有围墙,经常有很多野狗溜进来,这儿闻闻,那儿嗅嗅,有时候还会随地遗几粒屎撒一滩尿。校长一时气不打一处出,抬起脚就狠狠地给它一脚。狗负痛一路汪汪叫着跑出去了。有几个孩子看见校长在打狗,也来了兴趣,追在狗后面,嘴里吆喝着,捡起石头往狗身上砸。

  校长找到后勤主任,对他说,你督促一下管电的老师,让他尽快把线路修好,可别出什么事情了!后勤主任对校长苦笑一下,校长哎,你倒是说哦,你让我拿什么督促他?他买我的账么?校长耍脾气了,我不管,这点事情你也办不好,我还拿你这后勤主任来做什么!

  后勤主任是个老好人,看了校长一眼,没开腔。

  校长的家在乡下,从学校到他家还有好几里的山路。他取出一只电瓶,往家里赶去。这是煤炭工人戴在头上挖煤的那种电瓶,充满电后,亮度很大,他专门买来预备着晚上走夜路的。回到家的时候,孩子和老人都已经上床睡了,只有他的妻子一个人在灶房里,抡着斧头劈柴。斧头很重,妻子抡不高,劈在柴上,只给柴留下一道白印。有时候准星不好,斧头没落在柴上,却掉到旁边的泥土地面上了。不过妻子倒是很卖力的,她把屁股撅得老高,结实的屁股在裤子里露出浑圆的轮廓。

  校长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爱怜之情,体内憋了很久的那股冲动忽然膨胀起来,涌动起来,像是要寻找到一个突破口似的。他轻轻地走过去,站到妻子后面,舒开手,抱住妻子的腰,把她结实浑圆的屁股紧紧地搂在怀里。但是妻子甩了甩屁股,耸了耸肩膀,要把他的手挣脱开。妻子说,抱着我干吗?没看见我正做事吗?还嫌不够热么?

  校长柔声地说,抱一抱我的老婆嘛,疼惜我的老婆嘛……
妻子往一边啐了一口,就只会说好听的话,假仁假义的!你要是真疼我,我让你在学校给我谋一个差事,哪怕做饭守门也可以,免得我一个人在乡下受苦,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办不到啊?你还是校长呢,不就是一句话吗?

  妻子越说越来气,一个火星子引爆了一堆炸药。不知道的人还说我好福气,嫁了一个校长。只有我才知道,什么狗屁校长,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还不如一个平头老百姓。你看和我们一批的姊妹,人家嫁的虽然是普通人家,却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日子要多美有多美!可是我呢?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要我自己做,连挑粪耕田这样的蛮活也没个人接一肩。你早上天没亮就出去了,晚上半夜三更才回来,除了说两句好听的话,你还能做什么……

  妻子突然闭了口不说了,因为她忽然听到了鼾声。她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校长已经仰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六

  校长叫上会计、出纳。出纳说,这顿饭就会计和你一起去吃,我就免了吧?我出差太多,落下了很多课,我在家里补课吧?校长冲出纳瞪了一眼,你以为叫你去是享受的啊?你是去帮我喝酒的!我又不会喝酒,就会计一个人喝,他怎么应付得过来?你的课让别人上去,跟我走!出纳苦笑一下,跟在校长后面。会计说,要不,把办公室主任也一并喊上呗。校长有些奇怪,我们是去喝酒呢,办公室主任又不会喝酒,而且还是个女孩子,喊她去做什么?会计说,正因为是个不太会喝酒的女孩子,才喊她去啊。校长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会计。会计被校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哈,这也是那个学校的会计告诉我的,他说他们就是那样做的。校长听了很不高兴,硬硬地说,不去!会计笑了笑没有开腔。

  餐厅的选择让校长着实费了一番脑筋,太高档的,怕自己承受不起,档次低了,又怕人家不高兴,最后招待办了还没落一声好,反而把事情变得更糟。校长想把皮球往外踢,打电话给物价局那“眼镜”,让他选一个。但是对方显然非常滑溜,并不接招,把皮球又给踢了回来,让校长自己定。没有办法,最后还是会计打电话向另一个学校的会计求教,才终于确定下来。

  坐下来,校长就扯开一条烟,一人一包,然后又迅速撕开剩下的一包,一人一根。会计动作勤,打开火机准备给大家点,一人一苗。但是第一苗就没有点过去,第一苗点的是物价局的分管副局长,也是今天在座的最高长官。副局长摆了摆手,自己掏出一只电子打火机,镗一下点了。

  校长感到气氛有些尴尬,赶紧端起酒杯举起来,说,来来来,喝酒喝酒,我先喝,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子吞下。校长不会喝酒,平时是滴酒不沾,一杯酒下去,就像几把刀子拥挤着往胃里奔窜一样。他把身子往前一倾,借桌子的边沿压住胃子,说,喝!同时向会计出纳使一个眼色。会计出纳也端起来,纷纷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物价局的人却并没有被校长他们的爽利举动给镇住,副局长喷出一口烟雾,眯缝了眼,用另一根不夹烟的指头点了点酒杯,说,今天这酒是不是碱味太重了啊?校长吓了一跳,但也有些疑惑,还没喝呢,怎么就尝出碱味重了?看来这副局长可真是久经酒场的。不过又想,即便这酒味道不好,也不能怨在我的头上啊,又不是我造是。校长转过头去,冲着外面大喊,服务员服务员,你们怎么搞的?快来看看你这酒是怎么回事啊?物价局的那“眼镜”赶紧碰碰校长,校长你真会开玩笑!局长是说今天怎么清一色都是男子,没女人?男碱女酸嘛!

  嚯!校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想到会计早上说过的话,一下子就明白了副局长的意思。但是他故意支吾到一边,男碱女酸?女的怎么会是酸的呢?

  女的怎么会是酸的?“眼镜”正喝茶,扑哧一声就喷了出来,校长你可真是落伍了哈!女的怎么会是酸的?难道你没有尝过么?哈……

  哈……物价局一众人都笑起来,有的笑得直拍桌子……校长,你可不是与时俱进哈,你也不培养个女秘书,你要是培养个女秘书,你就知道女人是不是酸的了,你要是培养个女秘书,我们喝的酒就不会碱味过重了!

  副局长说,你们以为校长真没有培养出来啊?他这叫大智若愚!他早就培养了,他金屋藏着娇呢!不行不行,校长,今天你非得把你的小秘喊出来不可,否则这酒就喝不下去了!

  起先校长还以为副局长在开玩笑,他呵呵陪着笑,一边说着自己哪里有什么小秘自己一个小小的校长根本就不配有小秘,一边招呼大家来来来喝酒喝酒。但是副局长把双手往腰前一抱就是不喝。物价局的其他人看到副局长一抱手,也跟着抱手,光抽烟,不喝。
物价局那“眼镜”见校长总是不开窍,便在他的腰上碰了一下,把他喊了出去。“眼镜”把嘴附到校长耳朵边上对他说,校长,你没看出来啊?副局长今天不高兴呢!校长慌了,对“眼镜”说,他怎么会不高兴呢?你帮帮忙,帮我敬他两杯吧,我不会喝酒,更不会说话,你就帮帮忙吧!“眼镜”说,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事是我想帮就能帮上忙的么?听说你们学校办公室主任又年轻又漂亮,你快把她喊下来,让她陪局长喝杯酒,只要局长高兴了,什么事情就好做了。说着,在校长的肩上拍了拍。

  校长觉得心里一股酒劲涌上来了,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转过身去给那“眼镜”两巴掌,打碎他的眼镜,让他的眼睛不再发光。但他强抑了一下,把涌进嘴来的酒又吞了下去,他清了清嗓,说,问题是,这么远,真要把她喊下来,就算马上去赶车,也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这两个小时,我们做什么啊?“眼镜”笑笑,没关系,这两个小时我们先去喝茶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什么?还要去喝茶?校长在心里绝望地叫一声。但是他说,好吧,我给她打个电话。他掏出电话装摸做样地哼哼了几下,就啪一声合上电话说,真不巧啊,我们那办公室主任的男朋友是军人,她请了探亲假回去探亲了……

  校长跟在“眼镜”后面走进来,赶紧把身前的酒杯又倒满,又一甩手倒进肚子里。“一甩手倒进去”——这样说起来好像校长喝酒很厉害似的,其实不然,校长要是不这样做,那酒他真是别想喝下去的。但是喉咙里的火焰也立刻被点燃,一群刀子在新鲜的伤口上又再划了几刀。会计和出纳也跟在校长后面喝下了酒。校长皱着眉,把酒杯举得老高,说,局长,我们两杯酒都喝下去了,就看你们的了哈!

  副局长却不动声色,看我们什么?既然你不愿意把女秘书叫来资源共享,就先罚酒三杯再说,你们才喝了两杯,还有一杯,再喝!一边说着,一边从校长会计出纳的手中夺过酒杯,给他们满满地斟上。

  校长一时有些发愣。他原本不会喝酒,却还没吃过一口饭就吞了两杯酒,火焰还在他的喉头里熊熊燃烧,食管上的伤口还汪汪地流着血,但是副局长大人让他再喝第三杯!会计看到校长的表情有些怪,赶紧把校长的酒端过来说,这样吧,校长不会喝酒,我和出纳一人替他喝一半怎么样?副局长把酒又拿过来,墩在校长面前,那有这个道理,校长的工作你们也是可以代替的么?你们想篡权啊?酒要帮喝,小秘也想帮共享啊?这可不行!

  会计说,局长啊,不是那个意思啊,我们校长真不会喝酒呢!
不会喝酒?副局长不高兴了,不会喝酒为什么刚才一甩手就是两杯?耶,校长,你真不是一个爽利人哈,专门给我们打埋伏哈!

  校长见副局长来了火气,赶紧端起酒杯往喉咙里倒。可是奇怪,这一次却像给喉咙浇的水一样,那火苗倒给他生生地浇灭了。食道里的伤口也不再有疼痛的感觉,似乎是那伤口好了,又似乎整个食道都成了伤口,已经分不清哪里该疼哪里不该疼了!

  副局长的脸上才有些喜色,他把校长出纳会计前面的空杯子全部满上,才端起面前的杯子,对着桌子划一圈说,来来来,为认识校长,我们敬他一杯……

                 七

  校长最后是给会计和出纳扶出酒店的。物价局一众人跟在校长后面,嘻嘻笑着,表情轻松而自在。但是校长却不是很妙,他的身心都对立得很,分裂得很,他脸上陪着笑,嘴上打着哈哈,胃里却翻江倒海,喉头像是烤焦的骨头,焦痛又木钝。跨出酒店不远,他就梭到地上,哇哇地吐起来。一吐就没法收拾,吃进去的东西都争先恐后往外涌,这使得校长有一种畅快的感觉。但是,也只是一瞬间的畅快,东西吐完了,胃子却还在抽搐,似乎要把沾染了酒食的胃壁也一并呕出来。校长感觉到自己正紧紧地收着,已经收成一个球形的模样了,却还在拼命地往里压。出纳用两手提着校长,会计把一手抄到他腋下,另一手在他绷得非常厉害的背上抚拍着,但都转过脸去,浓烈腥臭的呕吐物的气味像一根导火线,让他们的胃也变得躁动起来。

  物价局几个人远远站在一边,冲校长开玩笑。一个说,校长你是不是故意放烟幕弹啊?不至于吧,你才多几杯啊?有我喝的多么?一个说,校长啊,你还缺少“酒精”考验啊,你要是考验不过关,你这校长可不好当哦!一个说,你不但需要“酒精”考验,“酒色财气”四门功课你都应该加强学习啊……校长一阵一阵地呕,却又要努力转回头来接他们的话,这使得他面上的表情显得非常滑稽。有一个人似乎被校长苦大愁深的样子感动了,说,我看最好让校长去按摩按摩,这样他会好受些。又一个接着说,是啊,“酒色财气”嘛,对校长的考验才刚刚开头呢……说着,几个人就过来扶着校长往按摩院走。

  物价局的人过来一拖,会计和出纳只好松开手,退到一边,把校长交到他们手里。校长吐得昏天黑地,但他的意识还是比较清晰的,“按摩院”对他来说不是一个陌生的词语,不过这个所谓的不陌生,只是因为它不断地在别人的口中被提起,被加热,被摇荡,被涂色——不陌生只是他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名字在他的耳里已经像是说隔壁邻家一样了,可是他却从来没去串过门,对门里的结构全然陌生着;并且因为这名字被不断地揉来捏去,给涂上了很多暧昧的色彩,因此他的内心还生出一种本能的拒绝感。这时候,物价局的人来拉他,他突然就有些恐慌,偏了身子去拉会计和出纳的手。物价局那“眼镜”笑了笑,哦,看来这你这校长还挺关心职工的嘛,好啊,都去,都去,从山上下来一趟不容易,也该放松放松的。

  “眼镜”的话让校长一激灵。这一激灵如同一针强心剂,使得他的思维飞速地旋转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这么多人都涌去按摩,得花多少钱啊?按摩的价钱贵不贵啊?由谁买单啊?他自己先笑起来了,还有谁呀,自然是该他自己罗!但是他能不能出得起这笔钱啊?出不起还去啊?不去行不行啊?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啊?吃一顿饭是不是就把问题搞掂了?他们好像在饭桌上也没有作什么保证哈,但是他们至少是很高兴的,这可是一个好兆头啊。如今由他们提出来,虽然是打的为他解酒的幌子,现在他要不去,吃饭产生的所有好印象,好效果,会不会全部泡汤了?他们之所以在饭桌上没对他做任何保证,却又给他一个他们因为吃饭而高兴的信息,是不是就是要告诉他,他对他们做的这些还不够,还应该再有一些?比如去按摩?那么按摩以后又够不够呢?如果不够,又还将要提供什么服务呢?校长一想到这里,冷汗一下子就从头上冒出来了。他突然感到自己正渐渐地踩进一个泥沼里,要拔是拔不出来的了,但是要想着地却也很难,脚下虚弱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接触到坚硬的东西,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无底洞。

  但是,他知道,他虽然踩进的是一个无底洞,却也只能义无返顾地踩下去了,他不再有别的选择。他站直身子,把手在物价局两个人的手上拧过来,反去揽住他们的腰,显出主动的样子,说,正好啊,我也是这个意思,现在我们就去按摩吧!同时,他向会计和出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跟着去。但是会计和出纳似乎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以为是让他们跟着去,就赶紧屁颠颠跟了上来。校长无奈,只好对他们说,你们就在外面等我们吧,一会儿我出来找你们。会计和出纳住了脚步,显示出失落的神情。物价局的人也不再理会他们,抢着上了各自的车。“眼镜”在后面扶着校长,上了他自己的小车。

  车队在一个院子里停了下来。走进大厅,一股热气顿时包裹过来。大厅里的灯光有些幽暗,隐约觉得大厅两边的沙发上坐着两排花枝招展的小姐。见他们进去,小姐们呼啦啦就涌过来,分别把他们团团围住。校长的脑袋里轰一下就涌起一团热腾腾的蒸汽,这团蒸汽迷糊了他的思路,就像在万花丛中迷失了方向一样,他只得本能地往一个地方走。结果他很快就脱离开小姐的围堵,溜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突然,小姐们纷纷地往两旁散开来,原来是老板出来了。老板说,先生几位啊?要“素按”还是要“荤按”?物价局的几个人先还在小姐群中调笑着,这时候都收住脸,纷纷转过头来看校长,可是左传右转都没有发现人,终于寻见校长缩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用手抱着头,尽力地收缩着身子。老板看懂了众人的眼色,走过来,坐到校长身边,先生,你说怎么安排?

  老板倒是一个气质高雅的妇人,头发都一丝不苟地绾在头顶上,亮出一张素净的面孔。她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温柔而沉静,音调不高,却非常清晰。校长一下子就有些亲切的感觉,他说,这样吧,几位先生要做什么,随他们选择,尽管给他们安排就是了,我就在这里,和你说说话好么?妇人笑了笑,没有开腔,拿脸去看物价局的几个人。那几个人却也只是嘻嘻一笑,并不开腔,却都呆在原地不动,只把眼睛看着校长。妇人只好也转过头来,对着校长说,我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有什么好聊的?还是去按按吧,我们的按摩小姐的素质挺高的,服务也很周到,保证能让您满意!

  校长转头看了看那架势,知道不能再躲避了,只好站起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好吧,咱们都去按按吧!

  老板赶紧抢到他前面,先生你们走哪一边啊?这边“荤按”,这边“素按”。

  校长一下就止住了脚步。他是第二次从老板的口中听到关于“荤按”和“素按”的词,虽然他并不知道“荤按”和“素按”分别指什么,但是他从那字面的意思似乎已经略微地有些明白了,他赶紧说,我“素按”吧,其他几位先生随他们高兴,老板你只要让他们满意就可以了!

  校长觉得他的这话说得得体而漂亮,可是他说完这话,物价局的人仍然呆在原地没有动,都只是抽着烟,烟雾一口一口地从他们的嘴里喷出来,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妇人看了看这阵势,用手肘拐了拐了校长说,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校长跟在妇人后面,走到一个转弯处,妇人仍然是轻言细语地对校长说,先生,您这是下来办事吧?校长有些惊异,是啊,我是在办事,你怎么知道的?

  妇人微微一笑,看来您也是很少进这种场合吧?校长被妇人这么一说,像找到了知己一样,连忙说,是啊是啊,我是从来不到这样的地方来的。妇人仍然不动声色地说,到这样的地方来也没有什么的,关键是你在办事对不对?校长又说,对啊对啊!您既然来办事,就该把事情办好,看那边几位先生的意思,似乎是想“荤按”,如果你不带头,他们怎么会去做呢?场面上的事你应该是比我清楚的,他们总得和您一样才好。您要是坚持己见,恐怕事情会办不成啊!

  校长恍然大悟。但是他仍然问,“荤按”,怎么,怎么收费啊?妇人又笑笑说,我们这里的收费是公平合理的,这个您不用担心的。校长没问出个什么名堂,却也不好再问下去,他咬咬牙说,好吧,“荤按”就“荤按”吧!

  他走进大厅,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对物价局的几个人说,我们今天都去“荤按”怎样?几个小姐围了过来,等待老板钦点。老板喊出一个小姐,校长忙招呼物价局那副局长,让他过来。但是副局长仍然没有动,只在一旁喷着烟雾和其他人调笑,闹校长一个没趣。妇人走过来,把那小姐推到校长身边,悄声说,你就先进去吧!他们是这里的熟人,我知道给他们安排的!

  校长只得跟在小姐后面往包房里走去。走几步,他又转过头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大家都只在一旁调笑,并不看他。同时妇人有些不耐烦地向他挥一挥手,他一口气也没叹出来,只好勾着头,跟在小姐后面,走进了包房里。

                  八

  包房里有一股非常清淡的香味,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把沙发,一个窗头柜,墙上还有一个衣帽架。四壁刷着淡黄的色彩,虽然窗上有厚重的纱缦,但是整个屋子仍然显得清雅而干净,全然没有他想象中的污浊和汗臭味。这让他颇感有些意外,同时一种局促就在心中升腾起来。他站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看着小姐把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洁白的床单慢慢展开,往床上铺,并俯下身来,跪在床上,细细地把边角皱折的地方拉平,把床边的流苏理顺。整个过程,小姐静心静气地做着,腰背凹下去,屁股微微地翘起。那一瞬间,校长突然有些恍惚,他感到似乎是回到家的感觉。一下子他的疲累就都涌了上来,他把身子往床上一倒,拉过枕头就靠了上去。他微微地眯上眼睛,他觉得他似乎一觉就要睡过去了。
正当他要迷糊进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上响起,先生,要不要洗澡?我把水给您放好。他睁开眼,发现他原来并没有在家里。小姐站在床头,两手交叉在胸前,微俯着腰,对他又轻轻地说了一遍,先生,您是要先躺一会儿还是马上洗澡?我好给您调水。

  校长迷迷瞪瞪地说,洗澡做什么?不洗澡!

  先生看您说的,不洗澡怎么行?小姐仍然微俯着身子,笑眯眯地轻轻对他说,不洗澡会得病的,来,我来扶您去洗吧!说着就把身子凑了过来,她的亚麻色的卷曲的头发丝扫在了校长的脸上。

  校长赶紧把身子抬起来。小姐头发丝上异样的香气挠得他想要打一个喷嚏,但是他揉了揉鼻子,又揉了揉鼻子,却怎么也打不出来。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回过头来问小姐,什么是“荤按”?要怎么按啊?

  小姐愣了一下,突然咯咯咯大笑起来,先生您可真幽默啊,看您也是这一路的熟手,怎么拿我开心起来了?我可是有一两天没客人的了,正荒着,等着买米下锅呢,先生我还是扶您先去洗澡吧!

  校长的脸噌一下就红了,虽然小姐的话说得含含糊糊,但是他立刻就什么都明白过来了。这一明白让他突然就有些慌张,因为他虽然不清楚什么是“荤按”,但是按他的猜测,却还不是做这样的事情,现在被明白告之了,首先冲进他脑海里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他带的钱够不够?

  他抬起头,红着脸对小姐说,你们是怎么收费的啊?小姐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被他怎么一问,没好气地说,我们的收费是很合理的,台费你到总台去交,小费你给我,当然你也可以都去总台交。小姐向他说了两个数字,台费和小费。这把校长吓了一大跳,因为他口袋里的钱,即便支付台费也明显不够,何况是小费。但是很明显,不管是台费还是小费,今天所有的开销都得他出。

  校长一跃从床上跳起来,拔脚就往外走。小姐愣了,在后面拉住他,先生您这是要到哪里去?您对我的服务不满意就请您告诉我,我保证做好,保证让您满意为止。

  校长转过身来说,我不做了,我今天是陪几个客人来的,我是不想来的,我到大厅去。校长真实要出去的却是另外的意思,因为他口袋里的钱不够,如果他不出去筹一点,等一会儿结账的时候可怎么下得了台!

  但是小姐不依,小姐走过去拦住他,先生您还没做呢,怎么就走了呢?您不做出去老板会打我的,我都已经两天没有客人了,今天您如果再走了,老板会把我撵走的,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什么叫做啊?我不做可不可以,我没有兴趣!校长急了,他要再不出去借一些,物价局的人出来没人付钱事情可不好收场。小姐也急了,小姐说,先生您就算现在出去,不给小费,台费也是要给的,您来一次,却什么也没做,化不来啊!

  校长被小姐搅得没有办法了,只好说,好好好,我一会儿回来做好不好?有一个朋友叫我,我得先出去一下。我一会儿在你们老板面前多夸你几句,保证她不炒你的鱿鱼好不好?

  校长一出来就给会计和出纳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带钱过来。会计和出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气喘吁吁跑到跟前,校长有些生气了,你们在磨蹭什么?怎么这么久才来啊?干什么去了啊?

  会计有些不高兴了,我们还能干什么去?不是一直干冷着等你们把好事做完回学校去吗?这么远,你们坐专车过来的,我们的两只脚有你们的车快啊?出纳却是笑眯眯地说,校长,按摩的味道怎么样啊?

  校长说,少废话,快,把你们身上的钱都搜给我,我的钱不够了。

  会计和出纳把身上的毛票都搜净了,才凑齐校长所要的那个数据。校长把钱胡乱往口袋一塞,对出纳和会计说,你们再等我一会儿。转身就走。

  走进大厅,妇人迎上来。校长说,他们呢?妇人笑笑,都先走了。校长一想也好,都走了,什么事也不用废话了,至少不会是“无底洞”了吧?赶紧把一大卷钞票拿出来。妇人又笑笑,接过来,一张一张数。数完钱,却说,还差一个人的小费。校长急了,我可是没做的啊,我没做我是不出小费的哈,不信你把那小姐喊出来,我们对质。

  妇人仍然不动声色地笑着说,您没有做,自然不给您算,不是您,是你们一个客人玩的双飞。

  什么是“双飞”?

  就是喊了两个小姐。我不会骗您的,我们这里不会有欺哄骇诈行为,您回去问问你们客人就清楚了。

  校长的脑袋轰的一声响,一股怒气从心里升腾起来。但是他却不好在妇人面前发火,他掏出电话,给会计打,让他赶紧再去想办法借些钱来。

  妇人让他先在大厅里坐一坐,给他端一盘香蕉来请他吃。校长拿起一支,撕掉皮,往嘴里送,三两下他就把那支香蕉吃光了。然后他又再拿起一支,撕皮,吃。不一会儿,他就把整整一大盘香蕉给吃光了。一排小姐坐在沙发上冲他傻着眼,他却也毫不理会。

                 九

  坐上回学校的班车后,校长的心情开始好转起来。这次下来,虽然花了不少钱,呕了很多气,但是毕竟事情办得还比较圆满。他刚从按摩房出来,物价局那“眼镜”就给他打电话来了,让他去物价局把学校的账抱回去,并告诉他,物价局领导经过慎重讨论研究,已经把处理意见拿出来了:鉴于他学校的特殊情况,挤占学生的代管费物价局不再没收,让他自己回去退还给学生,物价局也不现场监督,只需要把退款凭据交一份给他们就可以了。物价局那“眼镜”意味深长地说,随你们去操作,我们只需要一张凭据,也好用来向上面交代。校长一出来,就眉飞色舞地对会计和出纳说,所谓“凭据”,这还不容易做么?明天我们就把“凭据”拿起来,给他们交上去。

  三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显得非常兴奋。会计说,我们虽然化了些钱,但总算把事情做好了,也可以说是有成绩的。还有化了钱却没有办成事情的,那才叫委屈得慌呢!

  校长问,还有这样的人么?

  会计和出纳对视一笑,两人抢着告诉校长,原来他们刚才在按摩院的外面遇上了另一个学校的校长,他也正从里面出来。问他,他说是和监察局的领导刚进去过……

  监察局?校长骇了一跳,他想到了老校长。老校长正是因为被告乱收学生的桌椅板凳费,才被监察局查处的。校长忙问道,他们也乱收费么?

  问题是他们并没有乱收费!

  他们没有乱收费带监察局的领导进按摩院干什么?校长疑惑了。

  笑人的事情就在这里了,会计呵呵一笑,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监察局要到他们学校去检查,他们校长慌了,赶紧就跑进城来办招待。可是你猜怎么着,吃完,按完,他向人家求情,让人家高抬贵手,人家却反倒疑惑了,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还问他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你说冤不冤啊?

  有什么冤的?他学校肯定有问题呗,要没问题,他能怕成这样子啊?

  校长你怎么现在还是这个观点?会计说,什么叫有问题?我们学校现在有什么问题?还有老校长当校长的时候又有什么问题?老校长不收学生的桌椅板凳费拿什么给学生坐?就像你这样靠贷款,然后一年一年把学校的赤字变大?这个赤字将来又靠什么还?大家都是挪着用,只不过挪的方式不一样罢了。我现在才明白,老校长之所以遭下课,还不是没有尽快明白这个道理?如果能和这位校长一样主动,他会那样狼狈么?

  校长沉默了,不开腔。

  回到学校,校长就迅速地把班主任老师召集起来,给他们布置了如何搞“凭据”的办法,并要求他们马上就去操作。等到所有这些事情都做好后,校长回到他的校长办公室里,泡上一杯茶,仰躺在椅子上。他感到了疲倦。

  这时候,电话铃声嘟嘟嘟响起来了,校长懒懒地拿过来,放在耳边,却立刻就坐直了身子。原来电话是教育局纪委打来的。纪委书记告诉他,他们学校有人写信给教育局纪委,说他拿着公家的钱在外面大吃大喝,致使学校出现巨大的财政赤字,老师们不但没有任何福利待遇,而且连粉笔也买不起了。纪委书记说,这信不只是写给了我们,据说还写到了反贪局和检察院等,影响相当大。纪委书记让他明天立刻把学校的账抱去检查,并先写出一份详细深刻的述职报告……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5-12-8 17:06 | 只看该作者
这篇小说写得好,很现实,这都是当前教育制度所决定的,看来教育必须改革,再这样下去,还有更多的无奈在前边。这么长的小说,作者把握得不错,语言简洁,剪裁得体。主题明确。问好了!精华!
3#
发表于 2005-12-9 13:56 | 只看该作者
小说在故事把握上很到位,语言有特色!
4#
发表于 2005-12-10 21:45 | 只看该作者
问好
5#
发表于 2005-12-10 22:39 | 只看该作者
好小说!
6#
发表于 2005-12-11 17:29 | 只看该作者
中国教育扯谈,而这种悲哀还在继续。
7#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2 19:24 | 只看该作者
谢谢蓝色斑竹!一瓢斑竹,冉正万老师,纪金陶狼兄!问好!
8#
发表于 2005-12-12 21:43 | 只看该作者
教育虽然是一个陌生的领域,但是一些社会通病应该说是共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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