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 事 如 昔
文/ 牧夫
1
十五年前,我的孩子已经读中学了。生活简单平静,喜欢读读书写写诗文,流水般的时光也就从从容容。
没有风浪,也没有波折。我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件。这是一个女子的来字。娟秀的字体,略带稚嫩的语言。大意是说,在某刊物读到我的小说,好佩服!希望能给予她文学创作上的指教。看罢,我暗想,我既不是什么专业作家,也不是什么名人。写作不过是缘于一点兴趣而已。至于指导他人,还很遥远呢。于是,看完就放置一边了。后来也就忘记了。
当时不解的只是她怎么知道我的地址。
文学青年的狂热程度,却是没有意料到的。
几个月后某天的中午。这个叫琬的的女孩,风尘仆仆地乘车找来了!
我不能违心地说她不美。真的。她的眉心正中间,有一颗圆圆的红色小痣。天生的。她说,她才22岁。这是风华正茂的年龄。
她告诉我,大致是说出身于官宦家庭,非常喜欢看书,对我很崇拜,视为偶像。我不禁笑出声来,说,小丫头,你看我生活拮据,不过是乡下的一个穷教师。你还不懂事。文学这东西,不能当饭吃,只是玩乐罢了。怎可当真?
她极其认真地说,我真的好喜欢您的作品!您收我做学生!
我说,别傻,快回家,你妈妈找不着你会着急的。
您不答应我就绝不走!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赶紧回家,再不必来我这里。你写了什么作品,我给你看看如何?
她开心得咯咯地笑。
一星期后,我收到了她写的小说。还有一封惊人的信。
信里说,她见到了我,我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她会不顾一切。
真是个痴丫头!我把信件给妻子看,两人大笑。
随后的日子,她的信件雪片般地飞来。天哪!这个女孩,已经疯了!
我觉得很有必要写封信给她,告诉她,什么是正确的观念和如何走自己的路。
她的回信竟然是一句话:世界上除了您,我谁也不嫁!
我再也没有给她一个字的回音。
不久,我调回故乡工作。
一晃就是七八年过去了。日子依然平静,只是我头上的白发与日俱增。
这年的暑假,我随了同事们一起去某地旅游。
看完几处名胜古迹。我一个人想去这里的寺庙观光。据当地人说,这尼姑庵香火旺盛,所求必定灵验。
一个着了灰色衣装,头戴灰色帽子的尼姑,坐在那里,合了眼,正虔诚地有节奏地敲击那木鱼,当当的清脆声响和着浑厚的梵音,那种肃穆感立刻在心头荡漾。
我缓缓地走近。她忽然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之时,我吃了一惊,这,不就是那个叫琬的女子吗!清秀的面容,眉心中间那颗红色的痣……我几乎要叫出声来,你,是琬吗!
她显然也认出是我。那一瞬间的惊愕之后,脸上便是出奇地平静。
依然是那有节奏的木鱼声,在大殿里回响。
施主,您来了,便是诚意。菩萨大仁大慈,会知道的!
说罢,她依旧合了眼。再也不看我。
梵音忽然高亢起来,木鱼声却分外低沉。
我似乎有很多要说的话,又有许多许多的疑问,却被哽在喉咙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我慢慢走出去。回过头来,看她。
她的脸上,分明是两行清凉的泪水。
2
二十五年前,我考上了大学。而她黯然回到乡下。我走的前一天去她家里。她幽幽地叹息说,我们没有未来。
我们真的连手都没有牵过。骗你不是人。有一夜,很冷很冷,寒气就在身上乱窜。她要和我坐在床上。我不知道怕什么,竟然不敢。
你很老实。她偷偷地羞涩地笑。
许多年过去了。儿大女大。
关于她,我在想,我已经负心了。幸好没有伤害她。否则,更加对不起。
想起求学时,回家去的路上,她递给我一把伞。
说,给你遮雨。
那是一把藕荷色的伞。那时候名字叫“克拉米”。我现在很害怕有人说克拉米这三个字。
好像心里有隐隐的痛。
到学校报到去的那天。上车离乡之时,我四处张望。希望看见她。
但我失望了。她没有来送我。
阳光有些晃眼。陌生的人们行色匆匆,在为自己的世界奔忙。路途尽处,疾驰的车,渐渐在视界消失。
现在才知道,她是来了的。她的一个好友告诉我,她不想让我看见她。我不知道她回转身往回走,心里是怎样的滋味。
如今,每到佳节,我会准时收到一声问候,只有三个字:
还好吗?
她再也不说其他什么。关于她的生活,子女,工作,还有丈夫,我都不清楚。
但这一声还好吗,我心都要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