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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天空飘过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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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2 21: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天空飘过死去的人

文/狐狸乌鸦

    我和陈沫一起在小饭馆里面吃饭,透过陈沫身后的玻璃窗户我可以看到外面街道上的阳光很明亮以及几辆慢慢驶过的出租车和几个正在嬉笑打闹的孩子。这是一条并不十分繁华的街道,来这个小饭馆吃饭的都是一些常客,他们会对每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顾客感到新奇而对其打量许久。我知道此刻所有注意到我们的人都会以为我和陈沫是一对正在热恋的情侣或者刚刚结婚的蜜月夫妻,事实就是这样,现在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我跟陈沫很熟,关系非同寻常。当然,有人会猜想我跟陈沫是一对偷情的男女也说不定,我和陈沫吃饭的姿态很是暧昧。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也是生活的常态:像我和陈沫这样穿着入时的年轻男女,来到这种简单的小饭馆吃饭的理由要么就是很熟,要么就是偷情,如果我们不熟而且又正当的话,那么我们此时应该选择一个相对体面的吃饭才对。

    事实上我跟陈沫的关系确实暧昧,但我们绝不是偷情,我们只是很熟而已,熟到了此时我们两个人只要了一碗面条头挨头吃着,以及于我们能够嗅得着彼此头发的味道--陈沫头发的味道很好,那碗面条的味道也很好,但是两种味道混合起来却严重影响了我的食欲。现在那碗大碗面已经被陈沫吃了一大半,因为辣椒的刺激,所有她不得不不停地使劲嗅着鼻子以防止鼻涕流出来,而我就在一旁看着她狼吞虎咽--既然所有人已经认为我们关系暧昧,我绝不想再落上一个欺负女人的罪名。

    陈沫吃完面条的时候我正在喝茶,这时候我坏笑着问陈沫:“如果当初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会不会跟我好?”陈沫用餐巾纸擤去鼻腔里面的残留,然后一边叠餐巾纸一边天真地若无其事地笑道:“会,当然会。”我又问:“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好吧?”陈沫微笑着把脑袋倾斜过来看着我回答道:“好啊,我们现在就开始好。”然后我们两个人对视着笑出了声。

    我已经记不清我这是第几次问陈沫同样的问题了,每一次陈沫都给我同样的毫不掩饰的回答,直接而且明了,甚至让我没有再接下去挑战的欲望。爱情的迷惑就在于此,当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足够的成熟,有关爱情的那层纸是否需要被捅破已经没有了意义。如果我说出的是一个真实的想法,陈沫的回答让我分辨不清她是否是在开玩笑;如果我说出的话是一个玩笑,陈沫的回答即使是严肃的也没有什么意义。我郁闷不已,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跟陈沫之间的对话好像就只是为了摆脱空虚和无聊而存在的。

    喜欢一个人,或者爱一个人,有时候是不可以说出来的,更不能因为这份喜欢或者爱还提出什么要求。但如果你一定要把你的感情说出来,你最好把你的话加以修饰以至于你的话不具备任何意义,否则你将承担你所意想不到的后果。有关我和陈沫的关系我需要做一番解释:我、高飞扬还有张富贵是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好朋友、好兄弟,我有一个女朋友叫舒雅,高飞扬的女朋友就是陈沫,张富贵暂时仍然单身。我和舒雅彼此相爱,高飞扬和陈沫彼此相爱,张富贵则爱我们四个人。我们五个人形影不离、肝胆相照、相濡以沫以至于高飞扬可以放心地把陈沫交给我陪她度过一个他不能出席的周末。

    我某种单纯的意义上讲,我喜欢我朋友的女朋友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尤其是在我还没有为我的喜欢动过任何非分之想、也没有对我自己爱情产生动摇的时候。我爱舒雅,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爱舒雅--但这并不影响我同时也喜欢着陈沫。人是要讲道德和义气的,尽管有时候爱情让我困惑--当你没有爱情的时候你特别想拥有一份爱情,几乎是那种饥不择食的心理状态,但一旦你被一份爱情套牢,你就会发现当时你的选择确实是有些太匆忙,以至于你痛失了许多可以选择和挑剔的机会--但我仍然绝对忠诚自己的爱情。

    陈沫回答完我那个熟悉、无聊的问题之后问我,待会儿去哪儿玩?我说,听你的,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陈沫说,那我们去游泳吧。我说,好,就是没有游泳衣。陈沫喝掉最后一口水站起来说,你买呗。我大笑着仰过身体靠到椅背,你把我当成你们的管家了?

    之后我们在游泳馆里面游泳,陈沫在水池之中妩媚尽生,搞得我很不是滋味。她像水蛇般在水里面缠着我,我倒不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只是想,像这般俊俏的女子如此缠我能有多久?我所能得到的只是稍纵即逝的愉悦罢了,过了现在她将会用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妩媚去缠住高飞扬,一想此我便颇感失落。于是我便想起了舒雅,那个跟陈沫不一般特色却一般美丽的女子,如果我见到此时的我和陈沫她会怎么想?我暗暗想,过了今天我一定以双倍的时间和温柔去陪她,舒雅跟我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的一对。

    从游泳馆里面出来,舒雅打电话给我问我在做什么,我说跟陈沫在一起呢,高飞扬有事儿就把夫从托付给了我。舒雅笑着说,那你可不能乱来,要不然就会遭雷劈。我笑着回答,外面阳光这么好,会有雷么?舒雅笑道,那可说不定,恶就有恶报!我说那你也来吧,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把陈沫送回去我就陪你过一个浪漫之夜。舒雅娇笑,谁要跟你过浪漫之夜啦?是不是被别人拒绝之后才想到我?我笑,那待会儿我去找你,亲死你。这时候陈沫抢过电话去跟舒雅说话,两个女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沫在过往的人群中大笑不已。

    晚上我和舒雅还有陈沫在吃晚饭的时候张富贵突然打电话给说高飞扬出事了,我问什么事,他一腔焦急地说,出了车祸。

    当我和舒雅还有陈沫赶到医院的时候高飞扬的母亲已经在急救室外面,那个我贵妇打扮的中年女人见到我们过来之后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出来,头微微一偏:“飞扬在里面呢,还没有出来。”张富贵斜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抽烟,大概因为他的长得实在狰狞,所以并没有护士或者医生过来阻止他吐着烟雾,我径直走过去也点上一根,“到底怎么了?”

    陈沫和高飞扬的母亲,以及舒雅三女人一齐在那边轻轻地哭着,我跟张富贵在一边静静地抽烟。高飞扬的父亲因为到外地出差所以最快也得四天才能赶回来。这时候陈沫转过脸来轻轻地说:“你们两个把烟掐了吧,呛人!”舒雅也跟着怨恨地看着我。我和张富贵把烟灭了,一言不发。

    高飞扬从急救室里面被推出来的时候脸上戴着氧气罩,这很难让我接受,一向无比活灵活现的高飞扬此刻竟然是如此的模样,生命真的就如此脆弱。母亲一见儿子立刻就扑了过去放声大哭,但随即被陪同的医生用手势制止住,那意思是说不要惊扰病人。陈沫则呆在原地呆呆地没有动弹,手捂着嘴巴,眼泪把面颊搞得透湿,我从未想过陈沫竟然会如此哭泣,我和张富贵还有舒雅站在一边默不做声,我紧紧地搂着舒雅,她也紧紧地搂着我,我们在潜意识里面现在无比珍惜对方。

    第二天早晨我再到医院见高飞扬的时候,他的氧气面罩已经被摘去,只是那脸色无比苍白,从前我只在电视里面看到过垂死的人的脸,却绝没有想过一个一直生活在我身边的人也会有这样的一张脸,毫无血色,奄奄一息。高飞扬的母亲在一边面容憔悴,丝毫没有了过去作为一个贵妇人的光鲜。高飞扬见到我微微笑了笑,待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两只眼睛里面透着绝望,嘴唇的颜色已经不堪入目。

    高飞扬无力地说:“我可能会死。”我装作无甚大碍的样子,“没事的,多躺些日子能好。”事实上我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从我见到的状况来看,高飞扬真的可能会死,几分钟前在医院门口就听两个医生说:昨天出车祸的那人做截肢也没有用,估计挺不了几天。

    高飞扬的母亲被一位医生叫出去之后,高飞扬说:“我可能真会死的,如果我真死了,你就照顾好陈沫,就当帮兄弟最后一次。”我赶紧说,“别胡说了,陈沫可不希望你死。”高飞扬听了之后不说话。我也没有再说话,我在心里想,当然我的想法有些邪恶,如果高飞扬真的不死的话,那么陈沫会怎么办?难道还让她跟高飞扬继续好下去?一个美丽而健康的女人跟一个半植物人好下去?我这种想法虽然不太切时宜也不太道德,但事实就是这样,爱情是绝不能脱离某些现实而单独存在的,生活不是童话。

    之后陈沫、舒雅、张富贵都相继来了,还有高飞扬的其它一些亲戚,我看着那一团团乱糟糟的人思绪纷乱。陈沫爱高飞扬,眼前的现实一定让她痛苦不已,当然她很可能还没有想到今后的痛苦会更漫长,她将首先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然后还会烦躁、不安、郁闷--如果高飞扬不死。我看着陈沫现在的样子很难受,今天外面的阳光如昨天一般灿烂,但今天阳光下面的人却和昨天不一样,恍若隔世。此刻我的想法更加邪恶,高飞扬必须得死,尽管他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我愿意承担接下来无论多长时间照顾陈沫的责任,也不愿意陈沫继续守在一具糟糕的身体的旁边每日忍受煎熬。更进一步,我甚至想高飞扬必须尽快地死掉,因为只要他不死,那么因为他的苛延残喘而一同忍受折磨的则是一大群人:他的亲人以及所有关心他的人、爱他的人。

    舒雅问我在想什么,我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说,“我绝没有想到高飞扬会有今天。”舒雅抱住了我,头依偎在我的肩膀,无比让人怜惜。我说我想不到高飞扬会有今天,这句话可以解释出很多种含义,我不知道舒雅听了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是:1、高飞扬和陈沫的爱情曾经那么让人羡慕,而现在却如此这般;2、一个曾经健康的人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夺走了全部,现在如此这般。我的解释排列的次序已经证明,我越加显得邪恶了。

    我是一个很喜欢看战争影片的人,我还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所以我对战争影片之中那些执行任务的敢死队员们在其中一个伙伴受伤之后而成为大家的累赘之后被伙伴一枪干掉十分赞同。男人做事绝不能像女人那样婆婆妈妈,这并不是说男人就不需要善良和同情心,而是说所有的男人都应该像个英雄一样在关键时刻能有果断的决择。如果有人必须死,如果你真的善良和具有同情心,那么你就应该让他死得更接近于英雄。

    在病房里面再一次只剩下我和高飞扬两个人的时候,我说:“就这一夜,陈沫已经瘦掉了一圈。”高飞扬差点痛得闭上眼睛,我接着又说:“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高飞扬的手又一次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两个人再没有说一句话。我不知道高飞扬到底有没有理解我的话,或者他只是以为我是鼓励他让他坚强些?我在心里骂自己真残忍,同时也无奈地想,其实也没有必要的,如果高飞扬真能够继续坚强地活下去,那也算不得一件坏事,毕竟无论如何只要我是真心地想照顾陈沫想对她好,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到。

    高飞扬死于车祸发生的第三天,当时的情形是:他突然从病床上大叫一声滚落到床下,头角刚好碰在了一个医疗器械的腿上,事实上即使他的头角不碰到那个医疗器械的腿他也得死--他脆弱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从床上到床下这样的跌落。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痛哭,这里面包括高飞扬的母亲、陈沫以及舒雅。我和张富贵没有哭,我们是同样的男人,这种情形之下的哭泣对我们来说几乎毫无意义。我需要澄清的是,此时的我是绝没有一丝邪恶或者成功的喜悦的,相反我有些内疚和不安,总感到自己充当一回无罪的刽子手,灵魂很是不安。

    高飞扬的后事在他的父亲从外地赶回来之后有条不紊地完成了,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虽然生活有些改变。生活受到改变的包括高飞扬的家庭--这是显然的;还包括我、张富贵、舒雅和陈沫--五个朋友现在只剩四个朋友,每当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感到高飞扬的影子存在,当然最主要的是我,我因为比别人多一份心事总感到高飞扬在我的头顶时时地看着我,看我怎么照顾陈沫。

    三个月后,陈沫没有任何想重新寻找男朋友的欲望,我也再没有跟陈沫提过“如果当初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会不会跟我好”这样的话题,尽管我还是很喜欢她,很想和她好。一切都是清白的,除了我的内心,我偶尔会想,如果陈沫不再找其它男人的话,我会照顾她一生--她可以做我的情人。我的想法绝不阴险,也绝不是玩世不恭,我真心地认为我的这个想法其实很是完美。

    我依稀记得,舒雅曾经说过,如果我乱来的话,我会遭雷劈,恶有恶报。我不迷信,也不知道舒雅所指的乱来到底是何种程度的乱来,所以我对她当初几乎是一句玩笑的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我们一直相爱,在爱情之中我怎么可能会去琢磨那些无聊的东西?

    然而事情比我想象的要离奇得多,现在我也遭遇了车祸,正躺在医院里面的病床上,跟高飞扬所不同的仅仅是我们躺的不是同一张床。大概人只有在垂死的时候才会想到从前那些自己根本不在意的小事吧,我感觉我躺在病床的几个小时就已经想遍了我从前几个月才能想到的事。舒雅在我的床边痛哭,跟那时候的陈沫一模一样;张富贵则无比痛苦的样子,迷惑、焦虑,大概在心里正诅咒这个世界。我的父母不在我的身边,我忘了叙述我的背景了--我是从远方的故乡来到这个城市生活的,我的父母此刻不仅仅不知道我的情况,还距离我好几千公里。我对舒雅说,不要哭了,我没有事的,如果我真有事,你再打电话告诉我爸和我妈,现在什么也不要说。舒雅呜咽着点头,那模样让我惊恐,仿佛我已经死掉。

    陈沫一直陪着舒雅,舒雅哭她也哭,女人的哭泣总是会产生连锁效应,我看着、想着竟然笑了,如果我真的死掉,那么在我死之前能有这样的两个女人存在那也是我人生的一幸事。我还想到了高飞扬,这个三个月来一直在我头顶上空看着我的人,也想到当初我心里所想以及我曾对他说过的话,一时间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死于车祸发生的第二天,当时的情形比高飞扬更加惨烈,我以惊人的毅力在无人看守的病房从病床而下艰难地、几乎以爬行的姿势到达窗户,然后从窗户一跃而下--我担心我从床上跌落死不了。我选择跟高飞扬一样的死亡是因为:1、张富贵曾经告诉我,“就这一夜,舒雅已经瘦掉了一圈”以及“我会好好照顾她的”;2、我不能忍受我的头顶上空总是飘着死去的人。

(完)

2003/03/24于呼伦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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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3 12:13 | 只看该作者
很好的文笔,很好的感觉,很沉,毫不轻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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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6 18:53 | 只看该作者
很好看的小说。结局有点出乎我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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