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尘事

欣欣向荣

<br /><br />                                                凡 人 尘 事


                                                  （一） 杠 夫


      在老家参加过一次送葬队伍。


      下午三点多钟准备发丧，原本还好好的天，忽然就电闪雷鸣飘下雨水，围观的村人作鸟兽散，送葬的队伍依然要前行的，这样就苦了那些杠夫，其他女子和小一点儿的孩子都钻进了汽车里，我紧紧跟随在杠夫后面没有坐车，向十里外的墓地走去。抬棺材的那些杠夫大多是六七十岁的农民，因为这个年龄外出打工单位不要，待在家里又觉闲得慌，他们内心还不服老，何况乡下的老人，大多是“小车不倒继续推”的观念，所以花白头发的年纪就选择了当杠夫。棺材是湿木的，新刷的油漆，重量上千斤，有十六个杠夫抬着，每人的肩头压着碗口粗的杠子，两人一根，上面搭着失去原色的毛巾。天上的雨越飘越大，有杠夫把毛巾搭在头上避雨，风吹来毛巾掉到地上，我赶紧帮忙拣起来递给他；也有的把一个大的白色塑料布披在肩上，风一吹就掀到了一边，我紧走几步，帮忙扯好；另一个杠夫从故者的卧轿里拿出一块床单样的布披在身上挡雨，边走边说：“老天爷呀！刚才热得汗水湿透了，现在又开始发冷了！”我不清楚千数斤的重量，分担到十六个人的肩上，每人应该承负多少，但是看他们一步一滑、趔趄的脚步，瘦弱的身板被棺木压得有些变形的站姿，无法切身体会他们的那份辛苦与艰难。前面的孝子贤孙走几步就回头跪拜磕头，杠夫们便稍稍停歇片刻，行走在油漆马路上，虽然有雨水浇灌，路不泥泞还好走些，当进入农田窄窄的小土路时，徒手行走都异常艰难，何况这些年纪已经步入老龄，肩扛超重棺木的人，脚下更是辛苦，特别是农田里一人多高的玉米竖在那儿，稍有不慎就会“喀嚓”作响弄折玉米杆，影响自己的微薄收入，这样就加大了他们前行的难度，左前方一位穿灰色衣服的杠夫突然滑倒，大家停下来，调整一下肩膀，喘口气又开始扛起来继续趔趄前行，“师傅，你们受一次累能挣多少钱？”那位头搭毛巾的矮个黑瘦师傅伸出四个指头，“四十元！”我内心诧异并且伴着各种滋味，农村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外出打工除了搬砖推沙子，干些建筑活，一般单位是不用他们的，而他们自身又觉得还能干动体力活，不愿意拖累儿女在家闲着，所以农活不忙时就加入到乡村的送葬队伍，做起了出大力也属于苦力的杠夫，用生命中残存的那些力气，去挣点汗水钱。


      一步三滑终于到达了墓地，杠夫们在领头的号子声中，把棺材轻轻放入墓穴，让逝者的亲属检查一遍是否妥当，主人家满意后才扯出绳索、抽出杠子，取铁锨填土埋棺木，完毕后他们坐上农用三轮车，在“卟噔卟噔”的响声里，冒雨离开……


                                                       （二）友 人


      与一个我比较牵挂的文友闲谈，她说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平安夜，恰是农历腊月初八，她的丈夫参加婚宴喝酒回来，踢开门破口大骂，正在客厅与邻居孩子玩耍的儿子被吓哭，邻家小孩赶紧溜走，他们夫妻的战争又开始了。那个不可理喻的所谓男人，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变态？不是神经错乱？不是让妻子气愤？为了孩子，朋友坚持下来，她是平安夜那天开始上的一个论坛，发的第一篇文章《泪洒平安夜》——丈夫给她的记忆只有伤感，只有不堪回首，只有决绝离开的勇气。静心想一想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可取之处呢？好在往事如烟，但过去的事情不会轻易从心灵去除，即使伤口早已愈合，那疤痕却在闪闪发光，凸出皮肤表面，来告诉看到的人，这里曾经受到多深的伤痕，无论现在怎么改变，那伤痕是无法抹平和消失的。而今，朋友与我谈起往事，说内心还清楚地记忆着当初的那一幕情景，一句句戳心窝的话。生活的磨砺使她心态已经很平静了，也做到了喜怒哀乐不显于容，努力学着达观，学着快乐和运动，学着忘却那所有的不愉快，只是为生养的亲骨肉。


      我用心倾听着，偶尔为她续上茶水。是的，全身心地付出，怀揣的美好，被现实击得粉碎，终于彻底凉透了，并逐渐冰封，那是需要持续的温暖才会慢慢融化，见不到或者无幸相遇温暖的可心者，于是就一直冰着，好在梦依旧鲜活着，便忘却了生之寒冷。


      平安夜，平平淡淡的夜晚，空中有半个黄黄的月亮，已经日渐丰满，寒袭大地在室外更是体会到了冬的冷酷无情。去年冬季母亲在我家温暖的楼上度过了最后的岁月，走完了人生历程。得了要命的病，谁也无有回天之力，死亡是躲不过的劫，只不过来得迅疾，令儿女难以接受。好在即使癌细胞扩散也不曾像其他患者那样疼痛难忍，应该是苍天的厚待与佑护吧！


      除了生死，还有什么能算是大事？我劝慰着朋友，因为活着有许多事我们无法掌控，除了顺其自然，就只有改变自己的心态，调节心理平衡。父母是我们隔在死亡之间的那道帘，如今帘子不在了，我们也步入中年，身材开始臃肿，银丝开始冒出，越来越觉出了劳碌之后的疲乏，这是自然规律。恩怨情仇，我们无法选择出身，选择生长环境，生命的结束，是否又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呢？没有任何记忆，也无法递进与叠加，只能各按其命，一天天存活、经历、平淡而过，我们逃不脱那既有的定数，似乎宿命是与生具有的，谁能够挣脱掉？每一次相遇，每一段情路，每一件经历的事情，冥冥之中真的早有安排吧！不会早一分，也不会迟一秒，所以凡事不必着急，只需好好做人，善待万物，上苍自有美意来成全。阴阳相隔了就不再管彼此，只留在亲人的怀念之中。活着的人用冥币寄托哀思，逝者则托梦于亲人，而双方却谁也救不了谁了。人生数十年太应该好好活着了，“常想一二”，把所有的不愉快尽量丢弃吧！朋友点着头，我希望自己的话语能够真正入她心。


      看过一句话，大意是说只要遇到正确的人，那么一切就不会错！说得真好，朋友是一个勤奋的女子，没有辜负时光，哪怕缺少天赋，对自己的爱好执著得近乎痴迷，终究是珍惜了分分秒秒，一味地付出与耕耘，没有问过收获、结果怎样，就这样闷头默默地一路坚持着。我理解她内心的酸楚，但泪水终究没有陪她流下来，希望生活的苦难能够让我们多一份坚韧和豁达，更多的还是可以通过文字倾诉或者记录。我们属于同道，因为不够优秀，所以那么多优秀者不曾与之携手，但是她执著的精神，她不曾刻意去巴结哪一个，骨气还在、清高尚存、赤诚未改，这就好！


                                               （三）无 题


       午间时分，浓雾消散太阳出来，久违的太阳实在让人欢喜。晚间外出回来的路上，东方一轮金黄的圆月正挂在空中，忆起今天是农历十一月十五，友人生于这一天，当时还羡慕生日恰为满月，却回复我说尚有遗憾在内，因为是寒冷季节的。寒冷季节又怎么样？不照样是圆满吗？青春年少，终究没有牵手，这也是人们常说的缘分不够吧！没有奋不顾身为所谓的爱，带着某种怨气与误解，结果从此天涯。多年后有了网络，在网上查到我的名字才联系上，不过为亲近的友人罢了，谁也不会让时光倒流，什么可以重来呢？现在才明白，自古情感是相通的，不管是血缘之亲，还是男女之情，每一份真诚的经历，应该是一样的。西方圣诞节，传说是耶稣诞生日，为救犯罪的大众，勇于献身十字架——“去见上帝吧！”然而，那些教徒当死亡来临之际，仍惶恐害怕，求生的欲望特别强烈，不是可以见到上帝吗？不是可以上天堂吗？为什么还是留恋这滚滚红尘？东方人多信奉佛教，死亡之后扎了纸的车马，烧毁掉意在陪伴亡者去西天，但人们还是渴望活着，不管人生有多少不如意，生活在阳光下是每一个生命的强烈要求，才有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之说。无论好坏，每个活着的人见识到了这个世界，天堂、地狱、圣莲怒放处、黄金铺地所，怎样的美好无瑕疵，那只是人们想象中的所在，又有谁亲眼所见呢？又有谁去真正体会过呢？所以有幸生存在太阳照射下的生命，应该好好珍惜，努力、认真地度过每一天。

木门长子

<br /><br />先提一下，明天读。

雨夜昙花

<br /><br />三章文字组成一组凡人尘事，我个人比较欣赏第一章，对细节的描写，以及文字中的悲悯，让这篇幅不算长的章节意味深长。

高迎春

<br /><br />三段随笔，三个故事，生活滋味浓郁。

房子

<br /><br />选取三个生活视角场景，表达生活、人生、以及信念，文笔实在、从容，个人的感念和认知妥帖、自然，表达出积极的人生理念和生活的达观态度。

敬一兵

<br /><br />人物勾勒到位，草芥气息浓郁。事实上，目光向下，脚踏实地，才会收获更多东西，才会产生更多接地气的感悟。本文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欣赏并问好。

清风盈袖

<br /><br />写作非常生活化，是从俗常生活中采撷而来的，却反映出了一种丰富的生命情态和驳杂的心灵世界。

剑鸿

<br /><br />我更关注作者笔触之后蕴藏在细节之中的对于生命的发现和沉思的静气。很久没来，欣欣向荣的文笔也欣欣向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