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中国先锋小说代表作家余华的新书《兄弟》（上部）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近年来，他都未曾有新作品在市场上出现，所以《兄弟》可以说是“十年磨一剑”，但卒读全书后却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失望和担心，失望一个先锋小说作家就这样慢慢从文坛淡去，担心一种直刺内心的叙述方式将会消失。
《兄弟》（上部）依然是以文革为背景,秉承了余华那种惯用的残酷叙述风格,故事从李光头在公共厕所偷看五个女人的屁股开始,引出两个家庭的悲剧,但它却是一种喜剧的姿态不自然地发生，从文字到思想，虽然他极力地刻画那种惨痛的事实，但仍可以看出余华的那种叙述的乏力和先锋性的慢慢退化。
以文革为写作背景本就为余华的写作提供了荒诞,血腥和残酷的条件,在某种程度上说，文革的荒诞现实也造就了余华小说的先锋，但作为作者本身来说,文革对于他具有思想上的不在场性,文革的荒诞可能只是一些童年的记忆。就《兄弟》而言，充满血腥和暴力的文字已经使得他的叙述已经陷入一个不能自拔的圈套。事实上他那种充满快感的刻骨的叙述已经在《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里发挥到极致，而现在又反复采用并且没有在写作技巧上得到一个前进性的改变，这样只能造成他小说先锋性的没落。
在小说中，李光头因为偷看女人的屁股被人鄙视到后来借助林红的屁股来跟别人达成三鲜面的交易隐含着让人忍俊不禁的荒诞,宋凡平的死则被描写的极其残暴,“六个红袖章围着他一顿乱踢乱踩还将折断以后锋利的木棍像刺刀一样往宋凡平身上捅,有一根木棍捅进了宋凡平的腹部,宋凡平的身体痉挛了起来,那个红袖章又将木棍拔了出来,宋凡平立刻挺直了,腹部的鲜血呼呼地涌了出来,染红了地上的泥土……”这样细致的叙述是让人颤抖的,但已不成其先锋性，只是文革这个背景在提醒读者这样描述的存在意义，剩下的残酷在别的小说作者笔下随处可见，具有着一种叙述上的普遍性。
从本书开头来看,处处洋溢着余华的那种冷幽默,比如,“现在满世界都是女人的屁股晃来晃去……什么样的屁股都有,进口屁股国产屁股,白的黄的黑的还有棕色的…..”但这种冷幽默却内在地偏向调侃和荤不吝,余华曾说过，纯文学也应提倡阅读快感，但为了达到一种阅读快感,抓住读者的感官要害,使得文字的本身却流于市侩并冲淡了思想的严肃性。也许这是作者正在寻求的一种叙述上的改变，但不是很成功。
也许作者也在尝试超越以往的作品，超越自己的本身，所以在小说起篇作者试着以倒叙的方式提示着读者，但离开文革的背景，靠近现代生活现实，他的表达，他的冷幽默跟市场上那些调侃小说的价值比较并没有更深邃的让人琢磨的寓意。
书中有两处直白地说到了死亡和人性的必然和残酷。
第一处是李兰说的，“人如果真要死，总会有办法。”第二处则是苏妈说的，“人怎么会这么狠毒啊。”这里都浸透着一种对生存对人性的恐惧和惊簌,但不难看出这种痛苦也只是对《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的一次复制，而没有达到一种超越。宋凡平一家人把树枝当成古人的筷子，这只是一次对现实无奈的心理慰藉，但实际与《活着》中风霞与爷爷的对话并无二致，“风霞说：‘爷爷，你怎么在动呢？’爷爷说，‘被风吹的。’”
《兄弟》其实就像在仓库积压已久的货物，现在搬出来晒晒太阳，货物依然是以前的那些货物，但有些已经变质发霉了。
纵览余华以往的作品（小说），我们不难发现它们的背后都藏着一种标准，准确来说那是一种揭示生存揭示痛苦的标准，而事实上，从《兄弟》开始，这种标准已经成为他小说创作的一个门槛。
文学视界网站开辟的余华专栏收揽了余华的访谈录，余华访谈中也表示，生活越“丰富”，作品越平淡。但我想这不是主要原因，按照他“读者决定作家”的论调，这只是他在小说中对市场对读者的妥协，而这样一来，我们可以猜测，他是否为了赢得读者而向某些“80后”写作者的半成品小说靠近？如果真是如此，那未免太过荒唐。
当然，余华拥有的不仅仅是小说，他还写过随笔集，例如，《灵魂饭》，《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音乐影响了我的小说》等，当他的小说面临先锋危机的时候，我想问，随笔？小说？余华你该如何选择？
《兄弟》的上部以失望结束，也许我们现在断言余华的先锋没落还为时过早，但下部对上部超越的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因为据作者本人说，下部将连接到现代来对兄弟俩命运的阐述，但我想这很可能点了他的一个小说创作的死穴，就本人看来，像《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这样的优秀作品，它们的先锋性是被绑定在一个特定的时代背景之下的，这个背景就是文化大革命。作者以他敏锐的触觉为读者揭示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真实，但要把写作背景放到这个五彩斑斓的现代社会，就《兄弟》而言，他的先锋性在文本中已经呈现猥琐的前兆。
因此，在余华以往作品的先锋铺垫下，《兄弟》的出炉不能不说是一场华丽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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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0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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