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行为艺术

修江

　　与孟子相比，同为儒家大师的孔子留给人的印象要感性、立体的多。这种感性不但体现在遍及各处的孔子的雕像、塑像以及种种的画像、绣像上，而且活灵活现于古今中外的文学典籍里——《列子》、《庄子》或者鲁迅的《故事新编》。也许他人的记录因为哲学观念的差异而蒙上了一层调侃或者戏谑的色彩，有人认为这不屑于表现一种真实，那么，不妨回到《论语》本身，那些简短精炼的文字中也隐隐约约的透出一个失意而又倔犟的老头的音容笑貌。所以，给孩子讲一个关于孔子的故事，似乎不是很难的事情。但提到孟子就不同了，那些汩汩滔滔的文字，引君入彀的圈套，乃至舍生取义的凛然，都是戴上了道貌岸然、严肃威整的面具，缺乏情趣，于是无奈何，人们就只好从他的母亲那里讨一点情节，说一说孟母三迁，道一道断机教子。
　　原因何在，也许一在于《孟子》为孟子本人所著，掩去了真情，只留下道义，《孔子》为其弟子及再传弟子所录，在纪录的同时加入了一份怀念，有相当的情感关照，所以不但有言，而且有行，既有“莞尔”的笑容，也有深长的“喟然”，有不屑的“哂”笑，也有伤感的“恸哭”，有痛苦的“自牖执手”，也有安静的颇“有容色”，有“恂恂如”，有“侃侃如”，完全一副“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长者形象。假如换成孔子自己来纪录，也许我们今天读到的《论语》也是满眼的“齐家治国”，没有任何的贴心之感了。
　　也正是这种瑕不掩瑜、经常在很多时候表现出无可奈何和沮丧绝望的神情的孔子，倒使自己具有了较多的真实性，《论语》也就又多了一份趣味性和可读性，《论语》中孔子的四处奔走，希望绝望，循循善诱，谆谆教诲也就成就了一幕春秋时代的先锋戏剧。在礼崩乐坏的时代，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南北东西的呼号宣传，在当时的人们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崇尚战争的时代讲究礼让，与在和平发展时期凸现血腥，其效果是一样的，都是一种不合常规。所以，孔子一生的迁徙漫游，也就成了一种稍具现代意味的行为艺术，他亲自导演，亲自设计，亲自演出，然后印制了宣传海报，极力的宣扬自己的作品。为了演好这幕艺术剧，孔子挑选了许多出众的演员，善于理财的子路，长于买卖的子贡，精通政事的冉有，具有良好品行的颜渊，还有那个擅长辞令但喜欢白天睡觉的宰我，经常捉笔弄文的子游、子夏。孔子要求这些演员要掌握很多的技艺：要懂得社会行为规范，要精通古典音乐，要有好的射击本领，要有驾照，要知书，还要懂现代科学，最起码要懂计算，“礼、乐、射、御、书、数”一样不能少。然后，挑选了一辆老掉牙的牛车，他们上路了。开场锣一响，他们一个个粉墨登场。
　　有一天，孔子就把艺术表演的舞台搭在了我的老家——定陶。
　　县志记载：“孔子适楚，见处女佩蕻处”。从鲁国到南方的楚国，要走很长的一段路，每到一地，孔子都要拜祭陵祠，临泉而憩，因为这位圣人的出现，我家乡上空的云雾缭绕盘旋，长久不散，这就为孔子的演出提供了足以游目骋怀的舞台背景，也留下了一处名为“阿谷停云”的风景胜地。舞台搭好了，演员就应款步上台，恰巧这时汜水河畔出现一名洗衣的女子，耳朵上还戴着佩饰，老夫子兴致大增，叫来子贡，如此这般一番安排。
　　孔子的演出有自己的目的：考查民风，以资思想的借鉴。《韩诗外传》曰：“孔子南游适楚，至于阿谷，……孔子曰：‘彼妇人其可与言矣乎！’抽觞以授子贡，曰：‘善为之辞。’子贡曰：‘吾将南之楚，逢天暑，愿乞一饮以表我心。’妇人对曰：‘阿谷之水流而趋海，欲饮则饮，何问妇人乎？’受子贡觞，迎流而挹之，置之沙上，曰：‘礼固不亲授。’”这是戏剧的第一幕，孔子遣子贡借水，查女子的言行，女子表现出相当的矜持，虽然接过了子贡的瓢，但舀水之后就放在了沙地上，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自己端去吧。”孔子此时应该感到无比的高兴，因为在一个乡野女子的]心中，“礼”的分量是如此之重，虽然“食色，性也”，但“周礼”之复也是当务之急啊。
　　子贡回去告诉了孔子，孔子嘿嘿一笑，又拿出随身所带之琴，想长途跋涉之如此艰辛，孔子还能带着一把笨重的古琴，足见当时的孔子是有意为之。他到武城时，曾闻“弦歌之音”，讥讽为“杀鸡焉用牛刀”，用音乐感化一个城市的百姓还稍显浪费，那么用古琴面对一个乡野的百姓，还不是成心想去吓唬一下这个弱小女子？何况，为了达到一定的效果，他还抽掉了琴轴，交给子贡，要子贡去让那村女调琴。结果，“妇人曰：‘吾五音不知，安能调琴？’”戏剧演到这里，就有点荒诞的意味，此幕因为古琴的出场，伴音的乐曲应该是声韵悠长的，可惜古琴于此已经失去了演奏的意义，它只是用来试验女子的回应：能否用自己的双手接琴？如果接琴，那种男女的大妨就因为琴的媒介而破坏掉。这个举动，很有点焚琴煮鹤的嫌疑，但戏剧毕竟只是戏剧。
　　最后，孔子终于回到了百姓关心的衣食住行上，让子贡把一块麻布放在了沙滩之上，“孔子抽絺绤五两以授子贡，子贡曰：‘吾不敢以当子身，敢置之水浦。’妇人曰：‘子年甚少，何敢受子？子不早去，今窃有狂夫守之者矣。’”那村女当然很生气，以为这是对她的不尊重，就指责子贡说：“你这个走路的，三番两次的啰里啰唆，竟然又拿出一块布扔在这里。我一个小女孩子，怎么能接受呢！你还是快走吧，若再纠缠不休，就不怕落个狂徒的丑名？”只说得子贡面红耳赤，闭口无言。我很为我们家乡的女子感到自豪，同时也觉得孔子的一些小气，考察礼崩乐坏的程度，也不至于用如此幼稚的办法，既使不是出于礼教的考虑，平白无故的接受别人施舍的一块麻布，也有点说不通，谁知道这背后掩藏着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目的，此时的防范之心应该是超越于礼教之上的。
　　经历了这一场拙劣的考验后，孔子高声吟诵了一首诗：“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这是《诗经?周南?汉广》里面的句子，意思是说：南方有高大的树，不可在下面休息；汉水上有品德高尚的淑女。不可随意去追求。这是赞颂女子的品端格高还是慨叹自己的命途多舛，我们不得而知。但孔子最后还是回到了鲁国，做了一名私立学校的教师，自己任命自己为校长，把艺术真正回归到了理论的曾面。
　　也许，真的就像王安忆所说，“在他那个年代，交通工具如此不发达，人对距离应该怀有某种敬畏，而他却会一国国去跑，这不是行为艺术是什么呢？”对于距离的敬畏其实就是对于“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理想和现实总是有着一定的距离，理想是艺术，是或许的明天的生活，现实是生活，是多年之后值得回味的艺术，生活是出于物质的需求，而艺术则是着眼于精神的考虑，时过境迁，物质会消亡，精神被摆在了艺术的桌面上，任人评说。还有，生活是真实的、自然的，艺术是则带有较多表演的性质，孔子好像具备了艺术的这些特性。
　　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通过一次次这样的表演，还是看到了孔子心底隐藏的忧伤与天真，和庄子的鼓盆而歌，李白的脱靴研磨，阮籍的途穷痛哭，陶氏的归耕田园一样，都是用身体和灵魂在史书上书写的艺术文字。今天，遗迹犹在，但余音已渺，“谁云鬼刻神镂，竟是残山剩水！”但即使是这些剩余的，也足使后人顶礼膜拜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羲里谪仙

深沉，厚重，精华鼓励！

敬一兵

也许，真的就像王安忆所说，“在他那个年代，交通工具如此不发达，人对距离应该怀有某种敬畏，而他却会一国国去跑，这不是行为艺术是什么呢？”对于距离的敬畏其实就是对于“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理想和现实总是有着一定的距离，理想是艺术，是或许的明天的生活，现实是生活，是多年之后值得回味的艺术，生活是出于物质的需求，而艺术则是着眼于精神的考虑，时过境迁，物质会消亡，精神被摆在了艺术的桌面上，任人评说。还有，生活是真实的、自然的，艺术是则带有较多表演的性质，孔子好像具备了艺术的这些特性。
从行为艺术或是肢体语言的角度来诠释孔子，很是新颖别致。

羲里谪仙

赞同敬版主批语。

修江

感谢谪仙、一兵版主的鼓励与中肯建议。已提交修改，如有不当还望指出。
一个文学的版面需要负责人的版主，这样才能培植更多的文学人才，我对两位版主的精神感到深深的敬意。
祝福、再谢。

房子

现代观念诠释历史，别有旨趣。孔子的博大精深，让后人从中窥视到这个世界集大成的诸多理年念和认识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