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牡丹花开了

清茗

　　二蛋家的牡丹花要开了，在整个石头镇可以称得上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这石头镇有两宝，第一宝就是二蛋家这盆五十年的牡丹花，说实话，牡丹花本身并不怎么珍贵，整株花棵子也就一人多高，开出的花朵也并没有和其它的牡丹花有什么不同之处，不过听说这盆牡丹花是当年毛主席在这里打鬼子，适逢路上下雨，在石头镇歇脚时，一个外国记者给毛主席在这盆牡丹花旁边和村子里的人们照了一张合影，据说这张合影照目前正陈放在南京革命博物馆，理所当然的，这盆牡丹花也就成了远近闻名的革命文物了。至于到底毛主席他老人家来没来过石头镇，那就另当别论了。也亏了这盆牡丹花，二蛋的爷爷老锁柱才摘掉了地主“爪牙”的帽子，安安稳稳的活了九十岁。这石头镇的第二宝就是村西头老支书家的孙女春妮，这春妮有个外号叫“假貂禅“，尤其是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透亮透亮的，就像两粒剥了皮，去了籽的葡萄，又馋人，又让人酸牙。这春妮漂亮是远近闻名的，只是她的脾气不太好，暴躁的如同六月天里下大雨时劈的雷一样，说不定谁在不经意间惹到她，就会被她狠狠的“咬”上一顿，也可能就是因为脾气不好，春妮到了二十八岁还是找不着婆家，成了呆在家里的老姑娘。

　　二蛋的爷爷和春妮的爷爷是死对头，两家人从他们那辈儿开始就井水不犯河水，为此二蛋的爷爷还把家从村子西头搬到了村子东头，两个老头子天天板着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面孔，连两家的孩子也不能说话，甚至连互相看一眼都会挨两个老头子的骂。可话又说回来，其实两家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起初的时候还是斜对门的邻居，老井田和老锁柱的关系相当的铁，听说就没差没磕头拜把子了。究其打成死敌的原因，说回来还是因为二蛋家的那盆牡丹花。据说成立人民公社以后，要求社员的财产都要归公，当时的村支书的老井田（也就是春妮的爷爷）就给老锁柱下了一道命令，必须把这盆牡丹花交给大队保管，原因有两个：第一，这盆牡丹花是毛主席亲近过的，属于重点保护文物；第二，老锁柱年轻的时候给镇上地主胡二毛家当过家丁，也就是所谓的地主“爪牙”，没有资格保护毛主席亲近过的文物。但倔强的老锁柱说什么也不买老井田的帐，就是不肯把这盆花交到队里去。原因也有两个：第一，这盆花是自己种的，毛主席虽然亲近过，但也没说过要归公一类的话，虽说实行人民公社就是好，但归公的物件里头根本就没有规定一盆花也要归公；第二，地主“爪牙”是斗地主时挨斗的称谓，但是毛主席又说了，说是全国人民一律平等，地主都和人民平等了，何况地主家的一个家丁。不过话又回来，老锁柱性格老实木讷，地主胡二毛就是看重他为人忠厚，所以才让他给自己当家丁的，再退一步讲，老锁柱在地主家里只是负责扫扫院子，看看家门之类的活，如果用“爪牙”来形容他似乎有点太不近人情。
　
　　最后的结果是，本来关系挺好的两家人，从此就僵成了山上的石头，原本称兄道弟的两个人一下子成了仇人。其实，老井田也算是有点私心，因为他的宝贝孙女，也就是春妮特别喜欢那盆牡丹花，春妮打小就老往二蛋家里跑，趴在花盆前一看就是一个钟头，要是有哪天不去看一眼牡丹花，这丫头就睡不着觉，尤其是牡丹花开的时候，她非要守着牡丹花，而且还要让大她两个月的二蛋陪她一起守着，非要看着花儿一朵一朵的开，又一朵一朵的败掉才肯罢休。但是自从老井田下了这盆花归公的命令之后，老锁柱就不让春妮趴在牡丹花盆上看了，非让春妮隔着三步远看牡丹花。老锁柱也是，干嘛这么抠，支书哪是这么容易就得罪的了的。

　　老井田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去抢老锁柱的牡丹花，不但花没抢到，还差点搞出人命，老锁柱把身子趴在大花盆上，两个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子里蹦出来，一副花在人在，花走人亡的架势。老井田也不敢采取太过激的行动，毕竟他是村支书，又是全县优秀党员干部，所以他只好采取更迂回的方式逼走了老锁柱。先是把老锁柱家的自留地给调到了离村子最远的北山坡，不仅离村子远，地贫得连草都长不齐苗，更别提长庄稼了；再就是把老锁柱的宝贝孙子二蛋从村子里的学堂挤出来，说是课桌不够，等过些日子再来上学，这一等就是五年，人民公社散了，生产队也解散了，二蛋也长成半拉大的小伙子，这书也就没念成，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农民。

　　老锁柱的家搬到村子东头以后，家里的那盆牡丹花就停止了生长，而且大把大把的叶子开始脱落，一副快要枯死的劲儿，可也怪了，这牡丹花就这么将死不死的活了十几年，每年夏天还能开上那么几朵牡丹花，只是比原来开的花小多了，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为啥这花一搬家就不行了呢，原因就是村子西头的水是甜的，而村子东头的水是咸的，那年月人的头脑也可能简单了点，只晓得人不能喝咸水，就没考虑到花喝了咸水也是受不了的。

　　进入到八十年代以后，中国人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农民也开始懂得科学种田，也懂得科学的重要性了。二蛋也开始慢慢的学文化，这小子本来就脑瓜灵，这一学还真像那么回事，牡丹花长势不旺的症结居然让他给找到了，换了水的牡丹花一年比一年旺，也一年比一年开的花多，但村子里的人似乎已经忘记了这盆花是革命文物了，各家各户都一门心思的过日子，谁还会关心什么文物不文物，再说老锁柱整天把大门关的死死的，一步不离的围着牡丹花转，生怕出点什么乱子把花给搞坏了。上了年纪的老锁柱时常自言自语的说：这可是革命文物，毛主席还和她照过相呢，那相片就摆在南京……

　　二蛋的爹妈也管不了老锁柱，只能由着他，反正他年纪大了，也下不了地，就由他在家侍弄花吧。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也倒是红火，二蛋还去县城参加了一个养植培训班，学会了孵小鸡，于是除去老锁柱之外，全家人除了买鸡蛋，就是孵小鸡，然后再去市集上卖小鸡，没过几年，家里新盖了六间大瓦房，还买了村里第一台彩电，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员户。只是有一件事不顺心，就是二蛋的媳妇成了老大难，这小子谁也看不上，就看上春妮了，照理说春妮也没人敢娶，这事儿一说不就成了吗？何况春妮心里也一直装着二蛋，可能从小就相中二蛋了，要不怎么打小就老往二蛋家跑。可两个老头子说啥也不同意这门亲事，老井田说只要是他活着，二蛋就休想进他家的大门当女婿；老锁柱也不甘落后说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春妮就别想踏进他家的大门，给二蛋当媳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

　　就这么着，把两个孩子的亲事给耽搁了，春妮等到了二十八岁还没嫁出去，她的坏脾气也是故意装给别人看的；而二蛋踏下心来一心孵鸡、卖鸡，谁要是给他说媳妇，他甩头就走，连个屁也不给人家放。春妮和二蛋等啊盼啊，可两个老头儿的身板一个比一个硬朗，丝毫不见有归西的迹象。

　　老锁柱死了，活了整整九十一岁，临死前还指着牡丹花说：这花可是革命文物，不能让别人抢了去，春妮别想进咱家的门儿……老锁柱死之后，老井田随即便得了老年痴呆症，傻傻的，给吃就吃，不给吃也不知道喊饿。

　　二蛋和春妮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两家人也没有再反对的理由了，其实春妮的爹娘早就相中了二蛋，而二蛋的爹妈也早知道二蛋的心思，于是这婚事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婚期就定在这个月十六，巧得是正好赶上牡丹花开，二蛋还打算专门从县城请来了录相的，说是结婚那天要录相留个纪念。春妮的表哥还给春妮雇了一个秧歌队，春妮的表哥可不简单，是县委书记的司机，在整个石头镇就数他官大，连镇长都去他家拜年。可能是春妮的表哥在不经意说串了话，最后县委书记居然知道二蛋家的那盆牡丹花是革命文物了，于是给二蛋家下了通知，说是要来参加二蛋的婚礼，顺便来看看那盆革命文物的牡丹花，为此还惊动了县电视台，说是专门来一个采访组，要深入的报道一下这盆革命文物。

　　二蛋一家可慌了，从来没有领导来过石头镇了，再说一来就来一个县委书记，而且领导是奔着他家的事儿才来的，这可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大事啊。于是一家人可就忙活开了，本来这结婚应该办的事情又多又乱，更何况又添了这件大事，一家人简直就乱成了麻，但最要紧的还是把那盆牡丹花照管好，这可是县委书记要来看的革命文物啊。

　　于是二蛋一家天天盼着牡丹花快点长成花苞，可离结婚只剩下一个星期了，这花苞才长到玉米粒这般大，而且卷得紧紧的，就是不见有长大的动向，这可急坏了二蛋一家人，这可如何是好啊，到时候这花要是开不了，让县委书记来看啥啊。可无论怎么浇水施肥，这花就是不动弹，像是打了多少“助壮素”一样，花棵子倒是挺壮，就是不花苞不见长。

　　“该不是他爷爷显灵了吧，这牡丹花可是他的命根子呢……”

　　二蛋娘的一句话，让一家人顿时眼前一亮，兴许还真是这么回事呢。赶紧买来上好的烧纸，鲜货、干货满满的摆了一大桌子，一家老小跪在老锁柱的坟前烧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香，又磕了不少的头，算是求老头子成全二蛋的婚事。

　　说来也怪了，自从给老锁柱上了坟之后，这牡丹花还真像着了魔一样，一天功夫花苞的尖上就泛了白尖，一副立时就会开的一样。离婚期只有一个星期了，可这盆牡丹花却已经开了两朵，余下的花苞好像马上就开了一样。

　　这可怎么办啊，牡丹花要是提前把花都开了，这县委书记还看个啥？聪明的二蛋想了一个好法子，用黑布把牡丹花罩起来，不让它见阳光，这样花苞就会长得慢一些，最起码推迟上几天应该没问题。可到哪去找那么大的一块黑布，还是二蛋的娘有经验，把自家炕上的旧棉套扯下来盖在了牡丹花上，里面用几根竹杆撑着，像是一间隔阴的小屋，这花在里面是一丝阳光也照不进去。安排好了牡丹花，一家人接着张罗婚礼的事。

　　二蛋的婚礼还真热闹，秧歌队，小汽车、最惹眼的还是那扛着录相机录相的，沉沉的机子扛在肩膀上也不嫌沉，还东拍西拍的，引得好多孩子都盯着那长长的镜头看。春妮穿着洁白的婚纱很是漂亮，二蛋的头发上抹了头油，光亮得能照出人的影子。

　　“县委书记来了！”

　　几辆小轿车停在了二蛋家的门口，县委书记满面红光，不仅给二蛋送来了贺礼，还带来了一群电视台的记者。一番客套之后，二蛋一家毕躬毕敬的请县委书记去看那盆革命文物的牡丹花。

　　记者们架起了机器，对着县委书记早就坚起了大大小小的长枪短炮，照相机的镁光灯闪了又闪。整个石头镇的人都来凑热闹，来看看县委书记，也来看看这盆革命文物牡丹花。

　　二蛋兴冲冲的走到牡丹花跟前，让几个小伙子帮忙，小心翼翼的把罩在花棵子上的旧棉絮取下来。

　　啊？牡丹花的花苞掉了一地，整个花棵子低下了头，像是很累的样子，发黄的叶子向下搭拉着，没有一丝的活气。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式路

好

一楠

讲述了两家人上辈和下辈的故事，不错，有典型性。只是感觉结尾似乎处理的不够艺术，而且与整个主题相勃。问好！：）

武诚

问好！

蓝色的小木屋

题材可取，主线游离。

马碧静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题材可取，主线游离。

　　同感！加油哦：）

清茗

写得太草了，有时间再改一下。呵呵。

天祥

好文章，学习。

叶柄

好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