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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幻 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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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12 13: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热,沸腾的空气炙烤着我的皮肤。草屋里的天是红的,地是红的,烈焰和着铁器撞击的声音吞噬着我的思想。

  “爹,这剑什么时候能打好?”我抬头问那个裸着上身有着一张被火光映红满目沧桑的脸的男人。

  “明天。”男人的头未抬一下。

  屋外的雪疯狂的下着,冷热空气交织成旋转的风,吹乱了母亲的发,那个白衣如雪坐在风中的女人。

  母亲是个极美丽的女人,乌黑的发水般的光泽,常年盘着的髻插着寒铁打成的簪。忧郁的眼神映灰了天空。此时的她正在补着我的衣服,举手投足流露出的幽雅,像一朵在混沌中挣扎的花。

  我看到母亲微微颤抖了一下,针掉在了地上,安静的。

  “娘,针。”铜铃儿般的声音响起,是妹妹娇小的身体,白色的褂子,殷红的唇。如母亲三分模样,七分神韵,将来,必可与母亲争艳。

  妹妹的手碰到了母亲纤细的手,我的心一震,两只手必是一样的冰冷。回过身,看着父亲炽热的眼,仿佛看到了那如岩浆般汹涌的灵魂。


  我是展,铁匠的儿子,有一个风华绝代的母亲和妹妹。

  黑夜,墨般浓厚的天地,飘飞的雪点点寒光,一如游离的星。想到名听就可将剑铸好了,我反辄难眠。
  
  门嘎然而响,雪的荧光映出妹妹洁白的身子。我一惊,手里的棉被裹住她。

  “颦儿,疯了么你?这么冷的天,你又要胡闹什么?”我怒斥。

  她探出两只小小的胳膊,圈住我的脖子,冰凉的感觉。

  “哥,你好暖哦。不像颦儿,总是冷。”她笑着,天真的容颜。长长的睫毛上满是小小的冰珠。

  “冷还不快回去睡?”我把她好好的包在被子里。她扭动着,像一尾冻在冰中挣扎的鱼。   
  
  “哥,我最喜欢哥。”她眼里有着十分认真的神色。

  我笑了,拍拍她的头,抚了抚她潮湿的黑发。

  “哥也喜欢颦儿。”我亲了亲她的脸颊,“天晚了,快些去睡。”

  “不要。”她揽着我的手越发的紧了,“颦儿要和哥一起睡。”

  任性的模样让我失笑。我只得小心的把她放在床上,掖了掖四周的被角。

  “那就快睡吧。”

  “哥怎么不睡?”她露出小小脑袋。

  “哥不困。”我把她不安分的胳膊放进棉被里“小心找凉。”

  “哥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哥。”她嫣然一笑,笑容里竟然有母亲的十分妩媚。瞬间,我有些失神。

  “哥不睡是因为那把剑?”

  “嗯。”我含糊的应着。

  “爹说那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剑么?”

  “嗯。”

  “我不喜欢那把剑。”

  “为什么?”

  “哥会喜欢那把剑超过我。”

  “又瞎说了。”我笑。

  “哥又把我当小孩子。”

  “不然当你是什么?”我莞尔。

  她倾身而起,被子滑落,露出她赤条条的青涩身子。她的双手支着膝,那双明亮的眼睛安静的与我相对。

  “哥可以把我当妻子。”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蓦地,心中像燃起了一团烈火,像有一把即将锤炼的剑。震惊使我忘记了去包裹那冰凉的,贴近我的身子。

  我干涸的嘴唇感到了甘露一样的清凉。

  我剧烈的颤抖着,一把推开她。

  “颦儿,你做什么?”

  谁知她却笑了,纯洁如初生婴儿。

  “母亲都是这样做的哦。”

  “晚安,我最最亲爱的哥哥。”她微微一笑,缩进被窝里。

  这一笑,让我着了魔。


  还是那样炽热的天地。我拿了快抹布给父亲擦汗。父亲的眼光淡淡的掠过我,望了眼熟

  睡中的妹妹,又看向母亲的方向。

  “颦儿昨晚在你那里睡的?”

  “嗯。”

  “这丫头让我宠坏了。”父亲叹了口气。

  “爹?”我有些茫然,疑问的看着父亲。

  可是,父亲却不再说话了。

  “娘,您这是……”我看见母亲一改往日的朴素,施了脂粉,更添贵气。云鬓上那双抖动的金蝴蝶招摇的凌厉,晶莹剔透的翠玉发簪冰冷流过谁的眉眼,琉璃婉转的耳环,额间的那朵朱砂红梅究是为谁而染?蓝色锦帛就是长年漂泊的忧郁。

  盛装下的母亲,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母亲似乎很高兴,眼神总是快乐的。

  “展儿,娘今天美么?”

  “恩。”我垂下头,红了脸。

  母亲轻叹了一声,似乎是对我,又或是对父亲。

  “这孩子可真像你!”

  我却没有听见父亲的回答。


  雪还在下着,空气一层一层的凝结,一层一层的掉落。母亲撑着伞,远远的不知在眺望

  什么。我站在父亲身后,有时会看到父亲匆匆看一眼母亲角色的身姿。

  我安静的站着,站着,像一尊雕像。然而我的心在剧烈的跳动,我的唇在微微的颤抖。

  此时此刻,我只关注那把剑,眼里只容下那把剑。听父亲说,他开始铸剑的那一天,我诞生了,这把剑便随我一同成长,如我骨中之骨,血中之血。我不知道父亲会否把这把剑给我,我只希望它属于我,我只知道它是我的。自出生以来,只是这件没生命的东西牵动着我的心,我不知道我是否爱它,我想,我只是执着。

  远处似有马蹄声传来,这是怎样的马怎样的人,这样厚的雪地,怎能踩出声音的灵魂?

  耳边一声炸雷:“成了!”

  我猛的抬头,剑被父亲高举在手中。

  它美极了,通透的剑身,初生的纯洁和苍白。它不再是没没有生命的东西了,它的心活生生的在跳,和着我的一起。


  风吹开屋门,雪花缭绕着母亲的发,丝丝缕缕,却不曾丝毫影响母亲的美丽。剑身映着这背影,我的心里又开始燃起一把烈火。

  “王爷,王爷,婢子给王爷请安。”母亲异常激动的声音。
  气氛顿时生硬了起来,父亲浑身的肌肉为之一颤,但旋即恢复了平静。

  “展儿,呆在这里别动。”父亲严厉的说。

  “是。”我只能如此。

  父亲昂然的走出屋去,单膝跪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叩首。

  那个人,有着冰冷的眼神,相配于那高贵身躯的上好狐裘完美的包裹着他,使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罢了。”他不耐的声音响起,坐下的马急燥的四处乱踏。

  “剑可成了?”他问。

  原来,剑原本就是他的。

  “成了。”父亲恭敬的回答。

  “拿来我看。”他是天生只会命令的王者。

  “不能。”

  “噢?”

  “这剑至寒,恐伤了王爷的手。”

  “是么?”他看了看父亲手中的剑。

  然后,他笑了,笑的那么残忍,银光闪过,父亲的血就染红的皑皑白雪。

  “仲,我从没打算留你。”他还在笑,笑的喊愉快,也很满足。

  父亲的血流过我的大脑,我喘息着,无法思考,我站在那里,想一尊雕像。

  “这鬼天气,我怎么跑这来了?”他轻轻的说,拨转马头,将欲离开。

  “王爷!”母亲哀叫着,拦在马头前,“王爷,您说过只要仟一出世您就让我回到您身边的。”

  母亲娇柔的身躯跪在雪地里。

  “梅?”他似乎在思考,“本王的女人,不差你一个。”

  “王爷!”母亲扑倒在地上。

  马队在瞬间急驰而去。

  然而,我相信他还会回来,因为他忘记了一件东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虽然对他完全没有用处。


  “梅……”娶亲留着一口气向母亲爬去,没拿剑的手抱住了母亲。

  “滚开!都是因为你,否则王爷……”母亲睁大了那双美丽的哀怨的眼睛,身子软软的倒下,不敢相信的看着父亲,和父亲手中穿透她身体的剑。

  忽尔,她又笑了,她看向我的放心,眼神已经散乱,没有焦点。

  “展儿,娘……唯一对不起你。”

  我的思维已经麻木,我看见风云变色,沾了父母鲜血的剑似乎永远也擦不干净了,剑身边得乌黑,像母亲的发层层叠叠的缠绕着它。

  我走出屋子,跪在父母的尸体前,我生命最初的人呵,就如此走了么?

  雪,落了一层又一层,依然未尽。人未散,血未冷,魂未安,马蹄声却又响起。

  一个男人下马,掰开父亲僵硬的右手,想拿起那把剑,我冷眼相看,他是拿不起的,奈何!

  “王爷,这剑至寒。”他打着哆嗦。

  “那就那这个包给本王。”抛下的是身上的裘。

  “王爷,剑是我的。”我仿佛哑了许久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站起,白雪的寒光刺痛我的眼,我到底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脸。

  “你是仲的儿子。”

  “是。”

  “你说这剑是你的?”

  “是。”

  “何以证明呢?”

  “普天之下,只有我才能拿得起这把剑。”

  “有趣。是因为这剑染上的是你父母的血?还是这剑本就是你?”他端详着另一个我。

  “王爷是懂剑之人,还请成全。”

  “你叫什么名字?”他没有回答。

  “展。”


  “好,展,你若真想要,就来找我吧。”他回身,溅起一行飞雪。

  这个匆匆来过的男人就这么简单的,轻而易举的摧毁了我的生活。从很就很就以前开始。


  我回过头,看见颦儿穿着白色的褂子倚在门口,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一如母亲先前的模样。

  “哥,除了我,你不可以再爱别人。”她鲜艳的红唇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如烟如雾,冷却了我沸腾的热血。
 
  “颦儿,我们离开这儿。”

  “去找王爷么?”她的眼光暗了下来。

  “颦儿?”

  “哥,他可是你的仇人。”

  “……”

  “哥,这一天其实是早已决定好的,不是么?”她仰起头,眼里似有泪珠。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茫然了。


  京城不愧为一国的都城,繁华的程度令人难以想象。

  走出山区,便是初春的景色,当柳絮飘飞的时刻,我的心情惶惶忽忽的空虚起来。人海茫茫,却不是因他而起。越来越艰辛的生活,我却懂的不多。我看不懂房上的匾,墙上的布告,人的眼神人的心。我懂的只有剑,即使我的手中是空的。生就这样的家庭,交付我的是单一的灵魂。

  他是那样一个主宰,他是所有贵族中的一个,却是贵族中的贵族。传说中的他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与生俱来的骄傲,享尽人间富贵荣华。谁也不知他有多大权利,可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只是不满足,不论那人间唯一的帝王,是否早已放纵他的放纵。

  我牵着颦儿的手,跪在富丽堂皇的地毯上,只是此时,柔软的地毯如针般扎着我的膝盖。在他的面前,我所有的骄傲都不值一提,像烧红的铁,要么熔化,要么弯曲。

  纱橱后是一张绝色的脸,一张我终于看到的脸。我原不知这世上竟然有比母亲还要美的人,即使他是个男人。那么难以形容,所有的妆饰仅仅只是陪衬,仅仅,仅仅是混合了迷乱的气息。他就躺在那里,躺在不知名的毛皮上,像极了一只优雅而高贵的兽。

  “展?”他喝了口酒,醇厚的香气充斥着我的感官。

  “是。”我咬出一个字。

  “难为你能找得来。”他很满足的声音。

  “找你并不难。”我只是实话实说。

  “是么?”他仿佛心不在焉。

  “……剑呢?”

  “剑在。”他走了过来。

  “那是我的。”

  “是么?”

  他来到我的面前,弯下腰,看者我的眼睛。燥热的空气吹到我的脸上,一种血腥的味道。

  “请王爷成全。”我猛的叩首。

  “展,没有人敢……”

  “请王爷成全。”我叩首。

  “这就是你的骄傲么?”

  “请王爷成全。”我再叩首。

  “罢,你若能在十日之内集齐千金,本王就将剑给你。”狡猾的声音高高的在头上响着。

  “送客。”冰冷的两个字断然的打入我的心里。

  我的身体仍然是僵直的,帘后的他举杯一饮而尽。手里却传来冰凉的感触。

  “哥,我们走吧。”是颦儿甜美的声音。

  我牵着她的手,沉重的走出了大门,甚至忽略了颦儿向身后的匆匆一瞥   


  千金?我如何才能凑得千金?如何?

  颦儿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安静的,赤裸的,看得我几乎不能够呼吸,我从不知道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能有着那样的眼神。那眼神在嘲笑,在挑衅,在逼迫我,我却无能为力。
  
  第九天的时候,我把头从手中抬起,我看到颦儿微笑的脸:
  
  “颦而,你可以价值千金么?”
  
  她笑了,像朵圣洁的白莲。

  “我可以,我可以价值千金。”她似乎是那么郑重的承诺我。

  我的心,就那么卑微的疼了起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世界,汇集了全京城最优秀的女人。她们懂的最风雅的举止言辞,也懂得最卑贱的买弄风情。她们是天上的仙子,不了尘世,她们是地狱的饿鬼,贩卖肮脏的肉身。她们的错误,不过是生就一副媚骨,却成就了最洁白的灵魂。

  我见到展转而出的女人,明媚的笑容底下是一场交易。她打量着颦儿,我有种呕吐的感觉。

  “就是这小丫头?”她托起颦儿的下巴,却被颦儿一手挥开。

  “哼!”她不屑的哼了声,转向我,“价钱呢?”

  “千金。”回答她的不是我,而是颦儿。

  “千金?”女人张狂的笑着,“丫头,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也容你漫天要价?”

  “千金!”颦儿也笑,笑的干净而高贵,“妈妈,你怎就知我不值千金?”

  “哟!这丫头,你知道千金是什么概念么?我岂能这样就给了你?”

  “千金一刻。妈妈,于我,千金根本就不稀罕,对他,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的价值,人各有重,心有七窍,乱红无情。妈妈怎也看不破千金与我哪个重要么?”颦儿微一福身,投足间如空谷幽兰,不识人间烟火却又风情万种。

  瞬间屋里的人全都安静下来,女人惊讶的看着颦儿。

  “你真的要以千金自卖?”

  “妈妈认为我可值千金?”颦而扬眉?

  “不止!”女人眉开眼笑,“妈妈给你万金。”

  “谢谢妈妈。可我只要千金,那万金总是不如千金的价值。”

  “千金就千金,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女人喜不自剩。

  “妈妈,我虽叫您妈妈,却不是您的女儿。将来我若一心为妈妈赚钱扬名,可就请妈妈不必再假心唤我女儿。”

  “是,是,我的宝贝姑娘。”女人已经知道,她无意中捡了个摇钱树。

  千金取出,颦儿双手给我。

  “哥,我不是娘,我要的,我会自己争取。拿到那把剑,去寻找你的猎物吧。剑生人生,  那剑毕竟不是池中之物,你也不必可以湮灭自己的命运。”

  我颤抖的接过黄金。

  “颦儿……”

  我咬破了舌,吞进肚子里,刻骨的疼痛,谁说咬舌可以自尽。为什么我还活着,又是满嘴的血。

  慢慢的,我向门口走去。

  “那王爷要的,决不是这千金。”

  我以无法回头,背上刺的是女人们鄙夷的目光。我听见女人对颦儿说话。

  “姑娘,你要取个什么名字呢?妈妈给取个好的”

  “妈妈不必费心了,就叫杜鹃吧。”颦儿收回看我的目光,转身上楼。

  “杜鹃?太普通了吧?”女人傻了。

  “不了,就叫杜鹃,我喜欢。”

  “哎……”
我又吞下一口鲜血,雀占鸠巢,颦儿,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又跪在那块地毯上,将千金呈在头顶,却不发一言。

  “那丫头给的?”

  我不言,也不能言。

  他捏起我的双颊,让我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不向我要剑了?”他含笑。

  我挣脱他的手,匍匐在地,不停的叩首。

  有那么一阵子,我相信我感受到了他的怒火,室内遗篇机警,只剩下我“咚咚”磕头的声音。

  突然,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了起来,他拎着我的衣领,狠命的掰开我的嘴,鲜血涌出,滴在他华贵的服饰上。他紧皱眉头,怒火喷薄欲出。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你……”他把我丢在地上。

  我重新跪好,继续叩首,这是我唯一能够做的。

  清脆的声音响起,我的剑落在眼前。

  “滚!”他背对着我。

  我用右手拿起剑,彻骨的寒冷,钻心的痛苦,冰般的感觉覆盖了我的肌肤,我拜了三拜,头也不回的离开。

  “王爷,这金子好耀眼呐!”一个娇娆的声音说。

  “喜欢么?就赏你了。”

  这个骄纵的男人,当我再回来时,就该有个结局了。


  我一个人在林中很多很多年了,手中的剑早已溶入我的身体,舍弃既是死去。皮连着剑连着骨这些年,如兽般生活,与狼一起长嚎。无数个星星点点的清冷夜晚,往日的记忆像蚂蚁一样啃噬着我的身体,我的心脏。我总想起颦儿的笑颜,在天空里闪烁。

  “我最喜欢哥了。”

  还有,那个男人的脸。

  “要剑,就来找我吧。”

  他们的身影交叠的出现,重复又重复,像那个雪天,马蹄纷乱,鲜血流淌。我心里有火在烤在烧,在铸一把剑。烤到极处,我就仰天嚎叫,疯狂的砍杀林中的王者,对于它们的臣服,我有一种同类的快感。

  我吻着我的剑,抚着我的剑,这是一柄被血浸染的乌黑的剑,只是,我仍然不知道我的猎物是谁,我的心里总是那般饥渴,兽类的鲜血添不满我的灵魂。我的剑总在孤独的时候独自长鸣,震颤,干涸的心就开始流血,可是心,还是渴,还是讥饿。
  颦儿,这许多许多年,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么?


  王府依然是奢华的。

  我看见的他仍然在哪个位置。挥剑斩开厚重的帘子,他的眼豁然睁开,绝美的脸上绽放

  一朵诡异的笑容。

  “你终于回来了,展。”他没有任何的改变,没有。还是一头高贵的兽。只是如今,我已然具备了斩杀他的能力。

  剑抵在喉,他仿若无物,动也不动,只是笑着。

  “留下来吧,展,我需要你。”

  剑深了一寸,雪沿着他的脖颈流下来,他仍然是笑着,不动。

  “展,你需知道,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有做。这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为个我们自身的欲望。你,不能够算在我的头上。”

  我抽回手,平静的看着他。

  他抱住我。

  “展,我想你。”他冰凉的手臂。

  “展,你看看,所有人都是冷的,为什么只有你是热的。“
我的背,渐渐有了烫伤的痕迹,可是,我无能为力。

  “展,不论多冷的天气,都需要温暖,无论多黑的夜空,也需要月光,不论多残忍的人,都需要仁慈。你可不可以,对我仁慈一点,留下来。”

  我真的想问他你需要的是仁慈还是更多的鲜血,可是我早已不会说话,我是一头野兽,我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是我的过错,”他轻轻的说,眼里,是冷冷的光辉。


  我申审视着眼前的繁华,无数的男人,不分贵胄还是商贾,抛出无数的彩绸,只为搏佳人一笑。

  那站在中央的女子,天生合该是这种身份,高贵的表情增添了商品的价值,五彩的霓裳映衬着无上的美丽。

  她赤着足,飘然出尘。

  只是从这一晚,仙女将完全的堕入凡尘。

  我冷眼看着一个极庸俗的男人仍出了仿佛最有价值的东西,虽然我不理解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女子转身入房。

  身行微动,我已在阁楼之外。

  屋里的红烛照亮了男人满眼的媚笑。女子端坐在床前,眼神轻佻。

  我轻轻一掌,男人的身子在我面前滑落,我看见女子眼里安静的微笑。

  “哥,你终于肯来看我。”她嫣然一笑,抬头看我,目光如水。

  空着的左手抚上她的脸。她比娘更美,混合了市井的妖娆个超然的美,迷乱的美,错乱的呼吸。

  我吻上她的唇,一如儿时的冰冷。脑海里纠结着儿时的她与现在的她。

  右手一挥,衣装粉碎。

  我忘记了我是谁,她是谁。我只是野兽,为了欲望而疯狂。
我们翻滚纠缠,悲惨而绝望。我们忘情的嘶吼。她声音哀婉,我仅仅是刺耳的嚎叫。

  她揽着我的脖子,冰凉的。

  她看向我,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泪水。

  “哥,我要和你一起睡。”她重复着当年的话。枕着我的胸口,摸着我的右手和右手的剑。

  “你终究是爱他胜过爱我。”悲哀的声音。

  “哥,我多想听你说一句颦儿,可是唯一记得我的名字的人,已经不再说话了。”

  “哥,这里已经是我的了,我是杜鹃。把我献给王爷吧,我想试试那种生活……“

  清晨的时候,我离开。


  我又重新跪在他的脚下,叩首不止。
  
  他一声长叹,“展,你又在折磨自己。”

  我回首,她笑语凝眸,绫罗绸缎,金丝银线,巧笑倩兮倚在他身旁。

  颦儿,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手起剑落,血流成河。我只是听任命令的木偶,我是他的一把刀,一个工具。我杀掉所有他希望消失的人,杀掉那些刻在右臂上的名字,他每刻上一个,我就去杀掉一个。

  从此,我流连在外,不想他也不想她。我只是杀人,只会杀人,成全他们的世界。

  不惧怕死亡的人没有真正的活过,那些将死的人总会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人,我是兽。

  还因为,他希望。


  是兽,就有被伏囚的一天。

  我被锁在粗重的铁链上,满身污血。他们希望我说话,怎知我是丧失语言的人。

  他们试图取下我手中的剑,总是不能够。在他们努力的时候,痛苦让我失去了记忆。

  清醒的时候,我会想着他们,是否幸福。

  幸福?多么突兀陌生的字眼。它生生的跑出来,带给我希望的绝望。

  “可怜的东西,”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这样的说,“那孩子玩过头了。”

  我看见一个温文有理的男人,对我微笑。

  这个男人,他放了我。


  “哥”颦儿在等我,却不见那个人。
  
  搅动舌根,我听见刺耳的声音。

  “他呢?”我问。

  疼啊,无根的舌。

  “哥,你说话了。”然后,她什么也没说。

  花开为了花谢,缘起为了缘灭。

  百花凋零的时候,颦儿静静的躺在我的怀里,胸前是最迷离的血花。

  “哥,骄傲是因为爱,是因为爱。我终于……是骄傲不起来。”


  他身上是我熟悉的铁链,嘴角是我熟悉的血。

  那个放了我的男人正用悲戚的目光看着他。

  “孩子,我对你那么放纵,你为什么不肯爱我?”

  男人抬头看见我,却视若无物。

  “你说,他为什么不肯爱我?”

  我走过去,抱起那个给予我那么多痛苦炙烤的人,他的眼神依然凌厉,倨傲的笑。只是不再说话。

  男人瞪着他,儒雅的脸上满是狰狞。

  “你别想,我给你的,我也可以收回。”

  他点点头,对我笑了笑。

  我平生第一次了解了他的意思,虽然我们都丧失了语言。
  
  当剑穿过他的身体,这一幕熟悉得令人心痛。而我只是想着这个人,我现在只有这个人。

  剑由我而生,就由我来结束吧。这乌黑的利器,终于折断在我的胸口,我终于可以放开这把剑,用双手抱着这个人。

  他笑了,一直在笑,眼泪在我的手掌中融化。我们的身边,那个男人不知在嘶吼些什么。

  野兽,是宁愿死掉也不愿被驯服的。它们只对那唯一的一个人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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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12 18:17 | 只看该作者
  作者对故事的想象跨越了时空,驾轻就熟,写的荡气回肠。言语也可以说是精练到了极至,有侠义之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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