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杀了我[原创]

狐狸乌鸦

不如杀了我

文／狐狸乌鸦

    这篇文章的标题我本来打算用《朱笑天的爱情野史》的，但当我正襟危坐准备开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又变卦了，因为我突然搞不清野史和正史的区别。毫无疑问，爱因斯坦是个伟大的人物，尽管我对此人并不了解，只是知道他曾经搞过一个叫《相对论》的东西。我对《相对论》其实也不了解，只是从这个名字猜测此论的基本意思大概就是说：世间万物都是相对的。我对此结论十分赞同，所以便以为爱因斯坦是个伟大的人物，至少他在我之前就已经把某个道理分析出来并告知世人。后来某位伟大领袖曾经写过一篇《矛盾论》，我猜测此论实质应该是与《相对论》基本相同的，或作为一种扩展和细致化，以觉悟所有热爱思考的人们。由此我便想，野史只有相对于正史才能算野史，倘若我把野史当做正史的话，那么正史便成了野史。当我分不清野史正史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正史的时候，我的脑袋便开始一团糟糕。也就是说，倘若我使用《朱笑天的爱情野史》这个标题的话，很有可能以后会被热爱思考的人们所责难：明明是朱笑天的爱情正史，他怎么定义成了野史？这显然就是不负责任嘛！因为推翻历史定义往往需要经过很漫长的时间，至少比人的一生所经过的时间要长，所以我想当人们怀疑我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掉，因为我已经死掉，所以那时候我绝不可能为自己辩解或者翻案，只能任人指责甚至唾骂。为了保险起见，我不能做一件使我的智慧处于危险境地的事情，于是本文的标题现在既不是《朱笑天的爱情野史》，也不是《朱笑天的爱情正史》，而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名字：《不如杀了我》。

    朱笑天是很久之前生活在天宫里面的一个青年（我这里的“很久”是以天上的时间概念来定位的，也就是说，如果把这里的“很久”放到人间的话，就应该是“很久很久很久……”），因为时光流逝总会使一些记忆的碎片丢失甚至再也找寻不见，所以现在能记得朱笑天这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即使是王母娘娘太上老君那样资深的老家伙，倘若不经过提示他们也未必想得起来。至于像哪咤那样的小孩，对朱笑天恐怕则连一点印象也没有，朱笑天二十四岁英俊少年风华正茂的时候，他大概还在蟠桃园里撒尿和泥。二十四岁，这个年纪对于有理想青年们来说已经算不上年轻，若干年后在人间有个叫林彪的，二十四岁就坐上了军团长的位置开始统领部队南征北战，那便是最好的例证。跟林彪相比，朱笑天应该还要厉害一点罢，他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在天宫里面稳坐了元帅的位置，众望所归威风凛凛，人送外号“天蓬大元帅”。关于当然天蓬大元帅的管理能力，我这里需要做一些简单的交待：除去那些正规在编的天兵天将不算，因为朱笑天本人的领导才能及人格魅力，天宫里面那些会舞枪弄棍的也几乎全听他使唤，简单概括起来就是说，天宫的军权已被朱笑天一手掌握。当然事情也有一些例外：比如当时有个叫孙拜石的青年，此人自小就与朱笑天在天宫孤儿院一起长大，许多年来一直跟朱笑天称兄道弟，同病相怜兄弟义气，所以即使在朱笑天当上元帅之后，他们之间也不存在谁领导谁的问题。另外，值得提示的是，孙拜石耍得一手好棒法。

    朱笑天拥有了相当的权力且控制了枪杆子，理所当然，不久他就成了玉皇大帝的心腹之患。众所周知，做皇帝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人谋反。本来，玉皇大帝并没有把朱笑天问题放在议事日程上，毕竟朱笑天任职以来的一片忠心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他从小在天宫孤儿院长大，政府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养大，他一心知恩图报还来不及，兢兢业业做工作踏踏实实做人，哪有什么造反的心思？但是王母娘娘却不这么以为，这个女人一向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敢于怀疑一切。天宫自混沌开辟以来还从来没有过出现过大规模的造反，偶尔只有几个像孙拜石那样的小痞子会出来闹闹事，但地痞流氓之流毕竟势单力薄缺乏理论指导不成气候所以不足挂齿，根本还沾不上造反的边。王母娘娘想，造反这种的事在帝制之下肯定会存在的，只是还没有发生，也就是说，造反今后必然会发生。由此再推理下去，王母娘娘就想，朱笑天谋反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他控制着枪杆子。王母娘娘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女人整天闲着没事，除了长胖、看电视、打麻将也就只能胡思乱想了，或者她红杏出墙。

    玉皇大帝属于是半个昏君，之所以说他是半个昏君，一方面当时的天宫也算是政通人和人民安居乐业，看上去形势一片大好，这与玉帝的合理统治也不无关系；另一方面来看，他却有轻信女人的毛病，试想，只要君主让女人也参政议政，他能逃脱得了昏君的命运么？玉皇大帝诉长相基本属于脑满肠肥那一类的，虽然看上去不显智慧但事实上却也不糊涂，那个时期天宫举国太平没灾没祸，官员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百姓们休身养性各理其事，他也想，这种情况之下怎么可能会有人想到造反呢？还是不要妄自猜测了罢，万一冤枉了好人可不好。但王母娘娘却说，万一错过了一个坏人呢？虽然朱笑天现在看上去一片忠心，但这并不能证明将来他还是一片忠心，万一呢？万一他有一天造反呢？这江山社稷还能保得住么？做任何事情都必须以战略的眼光去看待问题，“防患于未然”才是治国之道。倘若等到朱笑天造反的那一刻再醒悟，恐怕就只能用悔恨的泪水洗去冤屈的痛了。

    最致命的为君为臣之道莫过于“听妻妾言，不听将计”，而玉皇大帝偏偏就犯了类似的错误，王母娘娘长期在他耳边吹风，朝九晚五，时间长了他竟也就信以为真了，以为朱笑天真的要造反，他的位置即将不保。因为王母娘娘的推断似乎是十分可信的：1、朱笑天军权在握，日久定会思变，这是人之常情；2、那个叫孙拜石的小痞子是他的好朋友，经常出来闹事，将天宫搅得不得安宁，朱笑天到底是什么人，从他的朋友也可看到一二；3、好人就怕坏人窜，即使朱笑天不谋反，恐怕有一天也会受那小痞子的怂恿；4、朱笑天这个名字她已经请街边测字的先生算过了，先生说，此人貌似忠良，但才智过人恐日后必会变节。王皇大帝是个胆小怕事之人，长期受此惊吓某一天就中了风，虽经太医治愈但从此两腿也学会了哆嗦不已。其实王母娘娘倒也不是有什么坏心，毕竟她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若干年后人间有个叫慈禧太后的，比她才更甚。女人嘛，总喜欢假想现实，也就是后来人间所说的浪漫主义情结，她们就是喜欢自己骗自己，末了还以为证据确凿振振有辞。

    时值春夏之交，天宫之中一片生意盎然，蟠桃园内更是景色秀丽到处粉红，那美丽可真让人心旷神怡。那一天朱笑天与孙拜石二人于蟠桃园中把酒当歌，桃花盛开，只见二位英俊少年相对而坐，谈笑风生，英雄气概淋漓尽致。

    孙拜石这个名字是有些来历的。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这个姓孙的孩子当初是从花果山一处巨石之中蹦出来的，当时天空一声炸雷一个浑身长毛的小子便突然出现在地面之上，而附近的一块巨石却莫名地分成了两半。孙拜石起初并没有名字，在孤儿院长到七岁的时候院长看他已经懂事，便派一位工作人员带他去那巨石面前以告知他的出生情况，在巨石面前他磕头便拜，因为当时那位工作人员姓孙，见此情形便说：不如你从今以后就叫孙拜石吧。

    石头是不具有生殖能力的，即使石头有生殖能力的话，难道会有人无聊到愿意对一块石头做出什么不礼貌的行为？倘若这种可能存在的话，那更可怕了，自己的父亲竟然是那种人！孙拜石想，自己被抛弃的原因只可能有三条：1、私生子。这事情关系到父母的名声问题，父母赐予了自己生命，自己为父母的一朝不慎做一次的贡献也未尝不可；2、重女轻男。倘若父母是因为这个而抛弃孩子，那便算是糊涂到家了，若干年后人间流行重男轻女呢；3、蓄意弃婴。自己生出来就浑身长毛，父母见到那情形当然会遭意外惊吓，从而做出一些不符合道德的事来，谁愿意自己的孩子生出来就是残疾或者智障？至于意外丢失这是没有可能的，因为二十多年以来自己从没有听说过天宫里面谁家丢过孩子。

    其实天宫里面的很多陈年往事都是不可靠的，因为天宫没有历史学家。孙拜石尽管对自己的出生情况有所怀疑，但却也无从查证真实情况，他是个豁达之人，豁达得有时连自己都不愿意理自己，也就是说，他什么事情都想得开，出生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他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那有什么呢？谁生都是生，他们生了我都不要我，我还想他们干什么？其实孙拜石偶尔也会失眠，那时刻便会有些难受，倒不是因为自己二十好几的人还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而是因为所有的人竟然都在欺骗他，说他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

    有关天宫里面没有历史学家，我需要做一点解释：众所周知，神仙们是不会死的，所以天宫长期以来一直靠神仙们的记忆来确定历史，历史学家在天宫的存在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天宫里面其实每年也是会产生几个历史学家的，但因为他们天宫里面不可能找到工作，所以便无一例外地全都下凡去了人间。凡人是会死的，所以历史学家在他们那里倍受欢迎，往往供不应求。那时候凡间各地都建造有祭祀台，说是拜神求雨，其实这都是后来某些历史学家为了保住名声的说法，其实祭祀台的主要功能就是用来乞求上天多派些历史学家下凡到人间。历史学家能做很多事，比如：考察历史、研究历史、修改历史、杜撰历史。

    那一天桃花盛开，孙拜石与朱笑天两个人在蟠桃园内小聚，酒过三巡，孙拜石对朱笑天说：“老朱，最近皇宫里面好像有几个孙子散布谣言，说你想谋反，你知不知道？”朱笑天笑着回答：“当然知道，那帮人闲着没事瞎吵吵，理他们干什么？”孙拜石又道：“人都说伴君如伴虎，我看在玉皇那老猪头手下做事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你辞了这工作，我兄弟二人一起浪迹江湖，倒也落得一派逍遥。”朱笑天自饮一杯：“老孙，我们好歹也都是政府抚养长大的，为国家出点力也算是分内之事，倘若哪天政府真的对不起咱们了，咱们再走也不迟。凭咱俩的武功，这天宫里面又有谁能拦得住我们？”孙拜石哈哈大笑：“兄弟这么说也有理，只是我实在做不了这受人管制的差事，惭愧惭愧！”朱笑天赶紧说：“这有什么惭愧的，我也是在其位谋其职，我兄弟二人今天在一起把酒当歌，别再谈那些官场之事了。兄弟的为人你是清楚的，身正不怕影子歪。”孙拜石点头，但又补充道：“就怕那老猪头受奸臣谗言，做出些蠢事来。”朱笑天笑：“不谈那些事了，料他们也奈何不了我，喝酒喝酒。”

    倘若朱笑天当初不把孙拜石的劝告当做耳边风去轻描淡写，而是认真、严肃地把这有关蓄意谋反的事情当做一件大事来看待，便不会有以后的这段故事。若干年后人间有个叫岳飞的走了朱笑天的老路，结果被人称之为“愚忠”。

不如杀了我（二）

文/狐狸乌鸦

    朱笑天二十四岁的时候还没有女朋友（事实上，我在这里用“女朋友”这一词并不确切，因为当时天宫还没有“女朋友”这一说。当时的天宫女人只分两种：处女，或者妻子。），这倒不是因为他自身条件不济找不到女朋友，而因为当时的天宫包办婚姻现象非常严重。包办婚姻最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基本全是以这一条为准则，朱笑天自小是一个孤儿，出身可谓赤贫，所以尽管他现在已经当上了元帅，一些有女待出嫁的家长对他的家庭背景还总是心存顾忌，直到目前为止，还从没有人给他说媒、提亲什么的。当时，未出嫁的女儿几乎全被父母束之高阁，后来人间有诗云“养在春闺人未识”就恰如其分地描述了这一点，那时候天宫每年一次的赶集，相当热闹的市面上也见不到几个未婚女青年。

    恋爱是当时的天宫是不被允许的，尽管法律上并无强制规定，但人们的道德底线还不能接受这一现象。换句话说，在当时的天宫谈恋爱，那意境与产生的后果与现在人间的“偷奸养汉”无异。

    哪有少女不怀春？又哪有少男不多情？朱笑天二十四岁的时候，不仅仅没有女朋友，甚至连一个年纪相仿的女性朋友也没有，那种孤独、寂寞甚至压抑常常折磨得他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跟孙拜石不一样，朱笑天仿佛天生就是一颗多情的种子，在他还没有接触过女人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对女人想入非非了。当然，这种想入非非是不带有任何流氓意味的，那是一种出自于内心的、原始的、单纯的感情，换句话说，朱笑天天生就带有某种情人气质呢。孙拜石是个玩世不恭的家伙，此人是天生的无政府主义者，他的一生只有冲破束缚的欲望，而没有爱情的欲望。我之所以说朱笑天天生就带有某种情人气质，是因为朱笑天一生之中只作了一首诗：哦／你的背影真美／。

    朱笑天的这首诗，当时天宫知道的人很多，并一度影响深远且被称之为淫诗，但有关这诗的来历却无史料记载，其一是因为天宫没有历史学家，其二是因为这种下流的事情玉帝也不想把事态扩大从而影响了天庭声誉，所以久而久之，这事情就被人淡忘了。

    那天朱笑天与孙拜石一起在蟠桃园喝酒之后，孙拜石驾着七色云彩就回花果山睡觉去了，而朱笑天却趴在了石桌上入了梦乡。等到朱笑天醒来的时候，月亮早已爬上了枝头，整个蟠桃园一片皎洁的明亮，桃花香阵阵入鼻，使得他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在夜晚还是清晨。（当时还没有发明手表，神仙们一直依靠太阳月亮来计算白天黑夜。）空气有些微寒，朱笑天暗骂自己又饮酒过度了，抹一抹脸想起身回去，但刹时又觉得身体酥软，实在不想动弹，只有趴下去继续睡才舒服。那时候蟠桃园还没有派人专门值守，因为社会风气比较好，大家都能自觉地做到路不拾遗，偷桃子的事情还没有先例。所以与其说那是蟠桃园，还不如说那是一处桃树林。就在朱笑天准备趴下继续睡去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那个夜晚非常沉寂，只有月色擦过桃树叶的声音，所以脚步声在那时听来就格外的清晰。

   一位黄衫女子，仅仅是一位黄衫女子，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正朝远处走去，她步履轻盈，在月色的映照下，那身体简直可以用“婀娜多姿”来形容。朱笑天大惊，莫非这是在做梦么？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会有人在蟠桃园里散步？而且还是个单身女子！朱笑天完全清醒了，很快明白眼前的这一切是事实，本来出于本能的反应他是准备站起来喝住那女子查一查她的身份证的，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站起身，因为，那渐渐远去的女子与月色笼罩下的蟠桃园现在相互辉映，是他一生中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图画。这颗多情的种子怎么忍心去谋杀一张美丽的图画？

    许久，那黄衫女子终于消失不见了，或者已经消失不见多时，朱笑天这才恢复了神智。一个平凡的夜晚就这样被一个黄衫女子刻下了深深美丽的烙印。情不自禁，朱笑天拨出了那把剔骨小刀，在身旁的桃树上刻下了一行小字：哦／你的背影真美／。

    次日，朱笑天被紧急召进宫中，说是玉帝有要事相商。朱笑天在皇宫内拜见玉帝的时候，因为头一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所以脸上自然显得有几分疲惫的倦意。王母娘娘当时在玉帝身旁，面无表情地问道：“朱笑天，昨晚一夜没睡吧？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呢？”朱笑天赶紧解释：“噢……昨晚跟孙拜石多喝了几杯酒，可能气色有些不好。”王母娘娘又问：“两个人在一起喝那么多酒，都商量什么大事呢？”朱笑天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跟朋友在一起高兴而已。”这时候玉帝在一边打断，微微笑说道：“朱笑天，你今年二十四了吧？年纪也不小了，今天我打算给你做个大媒，说门亲事如何？”

    玉帝给朱笑天介绍的是龙王家的小女儿，那小龙女朱笑天虽然从没有见过，但却也知道有关她的一些传闻。朱笑天赶紧跪拜，“谢谢皇上，朱笑天一介武夫，恐怕与那小龙女性格不投，况且她的父亲是龙宫之主，而朱笑天出身贫寒，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末将觉得有些不妥。”王母娘娘在一边嗔道：“你的意思是说皇上安排不妥？或者皇上眼力有问题？”朱笑天连忙低头：“末将不敢。”

    那天朱笑天说什么也不同意那门婚事，这使得玉帝看上去有点生气，王母娘娘表面倒是却不动声色，“既然你觉得这婚事不妥那就算了吧，本来皇上念你励精图治为国效劳，想为你做件好事的，你却不允。这样，我现在赐你一根金簪，姑且当做补偿，你不会拒绝吧？”朱笑天见王母娘娘不再坚持说媒一事，心中舒了一口气，接受一件礼物当然没有什么，欣然同意。王母娘娘又说：“你过来吧，我帮你插到头上。”毕竟，娘娘还是慈祥的，朱笑天心想。他走到王帝、王母那里转过身，让王母娘娘替他把金簪插上。王母娘娘轻扶着朱笑天的脑袋，示意玉帝看了一眼，果然，有反骨！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日子跟以往一样平平常常。天宫里面少有战争，所以武官们无不清闲得很。朱笑天不同意跟小龙女的婚事，那小龙女是怎样的人物？龙王家的这小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缺乏管教，这倒也罢了，生活作风还严重有问题。如我上文所述，当时的仙界连谈恋爱都是不允许的，但这小龙女一个姑娘家却极不守本分，闲着没事就从龙宫到天宫乱拉男女关系。前些日子还去找了孙拜石，被老孙一通恶斥之后又去找那二郎神，现在两个人正搞得热火朝天呢！朱笑天并不是一个保守的人，一个女人活泼不是不可以，但太过放荡恐怕就不易让人接受了，即使接受，那接受的意图也一定是居心叵测的。比如二郎神，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一回竟敢去调戏观音姐姐，差点被观音姐姐把那第三只眼给戳瞎了。

    朱笑天倒是有些怀念那黄衫女子。孙拜石闲极无聊又来找他的时候，先是大发了一通脾气，说王母娘娘这个老女人总给人包办婚姻，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前些年七仙女看上了凡间一个叫董永的，于是就私自下凡与意中人结了婚，没想到那老女人竟然以天规为由硬是活生生地拆散了一对美满的家庭，真是蛇蝎心肠！朱笑天问，这个事情我也是知道一点的，而你又怎么知道得那么多？孙拜石说，前几天闲着没事到凡间去玩，那些凡人对这事没一个不骂的，有人还准备写一部《天仙配》来纪念这段悲惨的爱情呢！没想到我老孙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爱情感动。朱笑天大笑，你当真以为你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么？你也是肉身，你也有七情六欲的！孙拜石笑着打了朱笑天一拳：“哪儿啊，我就是可怜七仙女那没妈的孩子，你想想，咱们小时候都是怎么过来的！”

    说到没妈的孩子，两个兄弟一时竟沉默了起来，毕竟，这里面的伤心往事只有当事人能够体会。许久，朱笑天才静静地说：王母娘娘想给我介绍七仙女，你说我能同意么？孙拜石答：我知道，这事儿也听人说了，你不同意就对了，我就觉得那老女人不安好心！朱笑天说：不管她安不安好心，我反正不喜欢这包办婚姻，也更不会娶那小龙女。孙拜石拍拍朱笑天的肩膀：我早就觉得在这天宫生活不舒服！这时候朱笑天凑过头来轻声说：兄弟，告诉你一件事儿吧，那天咱在蟠桃园喝完了酒，我趴那儿一直睡到半夜，后来竟然看到一位很漂亮的女孩！

    朱笑天满怀浪漫地把那天晚上的情形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遍，其中不免夸张之辞，孙拜石斜着眼睛看他那得意的样儿，竟也莫名的开心起来。“这么说，你还不知道那姑娘是谁？”孙拜石问。“不知道”，朱笑天依然有些甜蜜。“这事儿你找我啊，我马上去给你打听出来，人间的事我不敢说，天宫的事儿可绝没有我打听不到的，这几天我正准备办一家私家侦探社呢。”朱笑天道：“少开玩笑了，这二十几年来你一直是一点儿正经没有！”“正经？”孙拜石哈哈大笑，“我告诉你吧，这世界所有的正经全是装出来的！”

    果然，孙拜石真是有能耐，第二天就把情报搜集过来了。那黄衫女子叫黄小月，是从边远地区过来办理迁户口手续的，因为在天宫没什么熟人，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所以迁户口的事儿办得比较不顺。这倒没什么，天宫目前的职能机构办事效率普遍不高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就是前几天被二郎神调戏了一次，才显得更加忧郁了。可能是回去的盘缠还不够。朱笑天当即失声叫了出来：“这是真的么？二郎神那混蛋怎么竟干些缺德事？”孙拜石道：“是呢，那厮都赶上黑社会了，我迟早得教训教训他。黄小月那女孩不错，家庭估计也跟咱们一般贫寒，对了，我刚刚准备给她送些银子去的，但一想还是由你去吧。嘿嘿。”  

    朱笑天没有给黄小月送钱去，他直接去找二郎神了，身为天蓬大元帅，自己的队伍里面混有这样的人渣那怎么行？二郎神对朱笑天向来不太服气，他还比朱笑天大几岁呢，怎么能够甘心对其俯首称臣？朱笑天怒道：“二郎神，你当真不愿意承认错误么？”二郎神笑道：“什么错误？我跟女人交朋友的事儿也要你管么？”朱笑天看着二郎神的眼睛，冷冷地说：“你那叫耍流氓！”二郎神又笑：“你有证据么？”朱笑天一个巴掌当时就甩了过去，打得二郎神脑袋充血，两腿立时站立不稳，“二郎神我现在警告你，有我在天宫一天，你就要给我老实点！”二郎神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自知不是对手，只是恨恨地看着朱笑天。朱笑天咬着牙转身走了，二郎神这才冒出满腔的怒气：“走着瞧！”

    孙拜石这边也没有闲着，他提着棒子就去找负责户籍的官员算帐，那几个官员显然不是对手，熬是被胖揍了一通。然而孙拜石真够倒楣，刚从户口管理处出来就碰上了玉帝的车队准备浩浩荡荡经过，道路全给封了，这情形惹得他一时无名火起，跳到大路中间便破口大骂起来。几个负责交通秩序的赶紧上来拉人，无一例外地全被怒火中烧的孙拜石揍在地上爬不起来。这时候玉帝的车队也到了，一个孙拜石拦路竟然导致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围观群众情绪高昂，观众无数。孙拜石大骂道：管理政府无能，出行车队倒是排场得很！话刚落音，如来佛祖出现了，也就是说，玉帝根本没听到孙拜石的叫骂。如来佛祖到底是法力无边，伸出一只手便把孙拜石给罩了，捏得他吱哇乱叫。孙拜石就此伏法。如来佛祖临行前还轻声地自我解释了一下：倒不是我要收你，年轻人爱冲动，目无政府，不讲政治，将来怎么得了？

    朱笑天得知孙拜石被捕的消息大吃一惊，来不及给下人交待，急急地便奔皇宫去了。

不如杀了我（三）

文/狐狸乌鸦

    朱笑天急急地奔皇宫而去，半路上突然又想，老孙他到底怎么了？事情还不了解我怎么替他解释？但自己兄弟被抓就等于自己被抓，不去看一看情况那又怎么行？就在犹豫的功夫，脚下更快了，转眼便到了皇宫门前。朱笑天到皇宫，门前两个一等侍卫不敢阻拦，拱手放他过去。待朱笑天到了大殿之上，叩首拜过之后才发现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难道老孙他真的犯下了大错？搅得气氛如此紧张？

    玉皇大帝殿上高高而坐，满脸怒气，旁边王母娘娘则面无表情，让人难以捉摸。简单扫视一周，如来佛祖、观音姐姐、太上老君、二郎神、龙王、托塔天王，甚至连那小龙女都在，一个个都盯着他，仿佛早有准备搞三堂会审一般。朱笑天焦急地问：“陛下，末将想知道孙拜石到底犯了什么事。”王母娘娘冷笑了一声，“孙拜石死罪难免，你也活罪难逃，给我拿下！”

    朱笑天惊诧未定，就被左右上来死死按住，摘了顶戴花羚。这时候玉帝一拍椅子扶手：“朱笑天，你可知罪？！”朱笑天当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末将只是来打听孙拜石的情况，实在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二郎神在一边立刻打断道：“朱笑天，你现在还想抵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来佛祖也在一边微微叹息道：“朱笑天，有什么事你就招了吧，你一向英雄气概，直说罢。”

    事实是这样的，在孙拜石被捕之前，玉帝召集了所有高层官员进行了一个紧急会议，目的就是讨论朱笑天问题以及如何抓捕。孙拜石的当街闹事，只是一个偶然的突发事件，这也刚好，连他一块儿抓了，免得以后再费劲。玉帝要抓朱笑天，当然是有理由的，而且理由必须充分，众所周知，任何统治之下要查办一个高级官员都必须三思而行。

    朱笑天对自己犯什么错一时根本摸不着头脑，但他毕竟是个忠臣，他是相信组织定会给他一个交待的，此刻他正想申辩，玉帝向前倾了倾身子：“朱笑天，有一次你与孙拜石二人饮酒之时，曾说我是猪头，有这事么？”朱笑天正欲张开的嘴巴又合上了，他想了一想，孙拜石确实有个口头禅是什么“那猪头那猪头”来着，所以这事大概有。“皇上，孙拜石说话一直口无遮拦，可我们并没有侮辱您的意思啊！”朱笑天无辜地解释道。

    “朱笑天，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王母娘娘问。“孤儿院的时候他们就这么叫我，我也不知道是谁取的”，朱笑天回答道。“笑天、笑天，你根本就是生性不良！”王母娘娘伸出手指骂道。有关名字的文字狱这种事情后来人间倒是也发生过的，据说某人家生了三个孩子，分别叫爱国、爱民、爱党，结果在一场运动中就被抓了，理由是家长居心不良，想让三个孩子爱国民党。

    王母娘娘喘着粗气，朱笑天倒也有些气愤起来，这都叫什么事？！紧接着王母娘娘又问：“你整天跟那孙拜石厮混在一起，没有图谋不轨吧？”朱笑天意识到这可是事关重大的政治问题，当即否认：“没有啊！我们是好朋友，经常在一起只是聊天喝酒而已！”“哈哈哈”，王母娘娘一阵冷笑，“当真没有图谋不轨？”“没有！”朱笑天立场坚定。“那小龙女告你多次对她进行骚扰，可有此事？”王母娘娘冷眼看着朱笑天，朱笑天则转过头去小龙女，只见那女人时刻脸上竟满是委屈！眼神回来之时再看二郎神，只见那家伙满眼都是阴险。

    “末将一直洁身自好，从来不敢跟任何女子乱拉半点关系，这纯属造谣啊皇上！”朱笑天大声叫冤。“洁身自好？”玉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跟王母娘娘一样的表情，“蟠桃园有颗树上刻了两行字，‘哦，你的背影真美’，那是你的手笔么？”朱笑天一时没有语言了，是的，那晚喝了酒他确实是刻了两行字在一颗树上，只是那也不过是一时真情流露而已啊。玉帝大怒道：“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欺上瞒下，骚扰良家妇女，跟地痞流氓勾三搭四，侮辱本王，我怎么还能容你！”
  
    朱笑天长叹一声，此时他也不知道还能解释些什么，只是悲切地大呼：“皇上，你不如杀了我吧！”

    “杀了你？有那么便宜的事么？”王母娘娘杏目怒睁，“你在背后骂圣上是猪，我就让你投胎去做猪，还要让你不得好死！”

    有关朱笑天的爱情野史，我最后还要作一点补充：小龙女在王母娘娘面前告朱笑天骚扰，这显然说明她跟二郎神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同时也说说明这女人不要脸。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王母娘娘那时正需要一个定罪的借口，而且，据不可靠消息说，二郎神曾经给王母娘娘送过一根人造阴茎。玉帝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肥胖的人容易性功能障碍，这是后来的科学论证，在此略去不表。

    朱笑天一代英雄少年，从天宫消失的时候情形极为普通、简单，毫无作为一个英雄少年的轰轰烈烈。在朱笑天消失之后，天宫里面进行了体制改革，从此不再有天蓬大元帅这个职位，绝对权力随着朱笑天的消失也从此不见。朱笑天的消失，其实就是被投到凡间变成了猪，这个惩罚的残忍性在于，一代英雄少年从此面目全非不算，从此饱受辱骂不算，关键是他从此永远只能被杀死，而不能老死－－不得善终。人间的猪分两种，一种是野猪，那种猪长有獠牙，它的存在与朱笑天无关；一种是家猪，被圈养的，每到壮年就会被宰杀。朱笑天不是说么，不如杀了他！

    孙拜石本来也难逃一死的，但因为如来佛祖替他求情，所以被判了五百年监禁。为了答谢如来佛祖的救命之恩，孙拜石刑满释放之后曾经帮他完成了西天取经一事。后来人间有人写了一部《西游记》，那里面的原型就与孙拜石有关，至于那个猪八戒，则是作者为了某种纪念而编造出来的。编造是具有传染性的，所以世人都知道，《西游记》是假的。

    我的记述似乎与爱情无关，其实不然。朱笑天有没有爱过黄小月虽然我不能确定，但我可以肯定他曾经喜欢过她，即使是一个背影。现在的我，分不清喜欢与爱的区别，所以我就姑且认为朱笑天曾经爱过。爱情本身是一个单纯的东西，它的存在是绝对真实的，哪怕只有一秒钟。朱笑天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过花前月下，更没有过举案齐眉，但不能说他没有爱情。有关朱笑天的那首诗：“哦，你的背影真美”，我的认识促使我把它翻译成为：“哦，我爱你”。

    黄小月可能知道一个叫朱笑天的人曾经喜欢过她，也可能不知道，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一份爱情不一定需要两个人才能存在。黄小月的户口最后仍然没有能办成，她还是回到了她原来居住的地方，那个地方确实有些偏僻，陪伴她的只有一棵树、一只兔子，以及一个佣人。黄小月后来有没有恋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比去天宫办户口之前更忧郁了。

    从来没有人相信，猪会有爱情，更不会有人相信，猪曾经有过爱情。我是一个知道许多事情的人，也很有智慧，倘若猪真的跟你想象中的一样，也就是说，他堕落了，那么我相信，猪的堕落是有原因的。

（完）
  
2003/05/29于呼伦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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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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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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