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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疏 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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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3 16: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疏     离

  吴远高考结束了,高中三年的囚禁式生活终于完结,逼仄的心有着太多的激情需要释放,吴远便想着回老吴家村放松一段时间。毕竟三年没回去见爷爷奶奶了,私下里愧疚的很。吴远虽然自七岁起随爸妈进了城,至今一十一年,可吴远自知对爷爷奶奶的感情是深厚的,对吴家村很是眷恋。此次回乡很有些还愿的味道呢,吴远想。

  因天气炎热,再加上需要坐三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而经过村子的公交车又很有限,爸妈便催促着吴远拎着小包早早上路了。

  城里是始发站,七点赶上了首班。在车站辞别了不太放心而一再反复叮咛他小心这、小心那的父母,吴远独自上路了。

  坐在车里,吴远有些激动难抑。随着车子出城后平缓地行进,吴远的眼前浮现出爷爷多沟壑且慈爱的脸和奶奶佝偻着腰身时刻与大地母亲相互慰问的形象,吴远的心里有些很古的情感翻涌起来。车窗外一片空旷的绿野,远处的峰线绵延淡远。阳光虽熠熠闪耀,在行进的车中却并不觉太热。童年时最难以忘却的记忆便一点点延展开来。

  那年,吴远六岁,在邻居家和同龄孩子中名叫喜子的玩钻地窖的游戏,甚觉开心,回家后,偷偷又钻进了自家地窖。到了窖底,便觉得呼吸困难,憋闷异常,赶忙喊叫。循声赶来的奶奶,跑到地窖旁,马上明白了原由,一边对着吴远喊:“远远莫怕,奶奶救你。”一边跑去取来打水用的井绳和水桶,挂在一起送到窖底,然后,又对吴远喊:“好孩子,快站到水桶里,快点。”吴远蹲坐在桶里被奶奶拉了上来,吴远平安无事了,虚惊了一场,奶奶却被爷爷狠骂了一通。

  后来,吴远又听说当时妈妈也在,只是听到吴远的呼喊声,已吓得慌张失措了,急忙忙跑到街上去喊人,可由于正是农忙时,人并没喊来,当妈妈疯一般返回家时,吴远已被救出了。

  令吴远一直未解的谜是这件事从当时直到今日一直未曾给吴远留下恐惧的记忆。后来,这次有惊无险的经历,作为一次历史记录在吴远的记忆深处反复演绎时,吴远对蹲坐在水桶里的情节甚至觉的非常有趣,常常会心的微笑不已。

  三个多小时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漫长,公交车拐过了大大的一个弯口,村口左侧突兀的山峰便蓦然屹立眼前,那棵三人粗细的老螳螂树也隐约可见了。目的地就将到达,吴家村就在前面,吴远兴奋了,高喊着:“师傅,老螳螂树下停一下。”

  公交车停下来,吴远下了车,突然升起一丝恐慌。将如何面对村中爷爷奶奶叔叔大爷们。要知道,在农村是很讲究见面时的亲热招呼和嘘寒问暖的。你若忽视淡漠了这种问候,很容易遭到数落:“不愧是城滑子,过发了,乡里乡亲的,也不认识了。”可长期的城市生活,已经使吴远习惯了面对面的冷漠和距离。有距离未尝不好,吴远想,可以有效掩埋心底的不安全感,保持个体身心的完整性。

  然而遇到的人很少,后来听爷爷说才知道都出去打工挣钱了。爷爷还解释道:“年轻有力的,在家呆着干啥,有本事的做生意,没本事的当壮工,能挣多少挣多少,农村也需要钱哪,人情来往很多,没钱哪行。”从爷爷口中吴强便知道发小喜子可大发了呢,做衣服生意已三年,走村串巷,开着机动三轮,赶集上会,很挣了一笔钱,现在他全家都跟着干,谁也不知他赚了多少。

  吴强便问:“喜子还常上咱家串门吗?”

  “好久没来了,人家很忙,你又不在家,来干吗。”

  吴强便无言。心里有些空空的。

  现在,吴强还正走在街上,老远便看见在家门口几棵老椿树下的石板凳上乘凉的爷爷奶奶。吴强疾走几步,开始高喊了:“爷爷,奶奶,我回来了。”然后又礼节性的、有些僵硬的称呼着大爷大娘们。爷爷的欢快的笑容在层层皱纹里溢荡,眼睛神采飞扬。奶奶凝着老花眼,只是深情的打量。大爷大娘们很热情的一劲说:“远远,来了,都这么大了,不敢认了。还认得大娘吗?”

  正当吴远不知如何答话时,爷爷已经捻灭手里的烟,站起身,说着:“热不热,快进屋喝口水,歇歇脚吧。”大爷大娘们便也说:“娘三个,快回家吧。”然后,一家三口在大爷大娘们的说笑声中走进了家门。

  趴在过道里伸着舌头的已步入老年的黑狗猛然起身对吴远吠了几声,爷爷便训叱:“叫啥,不认识自家人啦。”奶奶也骂:“混蛋眼,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

  “黑黑”便摇头摆尾的往身上蹭。“黑黑”的毛皮已失掉了诱人抚摩的光泽,筋骨也明显失去了让人敬畏的弹性和张力,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强悍时不曾想到过的迟暮的悲哀。吴远在城市里养成的洁癖早使他不肯亲近动物了,他绕开了“黑黑”。

  走进屋里,顿觉光线黯淡,摆设乱七八遭的。吴远只觉汗水哗哗流淌,赶忙打开电风扇的调速器,发现风扇没有反应。

  “现在是用电高峰期,常跳闸,给你这个。”爷爷抄起芭蕉扇递过来。吴强已经三年没见过这东西了。

  坐下,爷爷冲上茶,便叫奶奶烧锅做饭了,自己则看着吴远喝过水,起身出去了。根据以往的经验,吴远知道爷爷去买肉了。

  吴远自己坐在方凳上,芭蕉叶在手中呼呼的扇着,也觉清凉异常。四下打量,正中的墙上仍然悬挂着福寿松鹤图,“福如东海常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的对子分列画两旁,再旁边也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画像。

  吃饭时和饭后,奶奶一直絮叨的东家的小孙子又长的如何如何高了,西家的儿媳又咋样咋样了,一直自顾自的说不停,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吴远心不在焉的,也不认真听,却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讪着,耳朵有些背的奶奶听不清,只是自顾自的说不停,就由爷爷来补充。爷爷多数情况下是一再训斥奶奶:“你絮絮道道个啥,絮叨个啥。”

  听的累了,也已四点多,吴远起身向外走去。爷爷在身后边交代:“别走太远,早点回来吃饭。”吴远答应着,走出了家门。

  吴远信步走来,越往村前变化越大,又起了好多的楼房和大院,村子和前村的界限越来越近了。顺着出村小路吴远尽管走去,也没有明确目的。清风徐来,并不觉太热,渐渐吴远便靠近了山坡。

  吴远吁吁爬上山坡高地,汗水已经湿了额前头发。迎着清风,驻足放眼四望,广阔的原野一片片绿色,叫不上作物的名称,山梁层层包绕,绵延淡远,空旷里竟有些压抑。身后的太阳开始向山背后隐落,一天释放了如此多的能量,也应累了,寻求歇脚的所在了吧。山后的天空红霞高烧,红晕浓艳,甚为可观。风越发清凉起了。慢慢暮色四合,隐去红霞,天空朦胧浅淡,吴远便回了家里。

  晚饭后,吴远由爷爷带着来到打麦场乘凉。打麦场里的人较往年少了许多,都忙于外出挣钱了。吴远躺在席子上,由爷爷扇着风,看着满天久违了的迷离繁复的星星和远处像神秘眼睛般的万家灯火,步入了寻觅童年乐趣的宁静美妙的旅程;耳畔不知名的萤虫作着催眠的小夜曲,身心惬意极了。

  第二天上午,爷爷在家杀鸡,吴远出去转去了。发小们多没找到,偶然因没外出碰上的,也只是寻问吴远城里的生活如何,爸妈的工资多少等事,余下便无话可谈。

  中午吃自家养的公鸡肉,美美的,十分可口。下午,吴远已觉无处可去,搬了凳子和“黑黑”一起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听聒躁的知了声声。院子爷爷一早打扫过,现在又有了很多的鸡屎。“黑黑”吐着舌头伸着四腿在艰难懒散的喘息,知了尖叫声声,一阵又一阵,如紧箍咒般直入脑门,吴远便有了回城的念想。

  第三天,吴远在院中摇晃了一上午,终于下定了开口说走的决心。中午吃饭时,吴远嗫嚅着表达了明天回家的念想,爷爷竟也没挽留。

  爷爷说:“本来这两天就想给你打电话的,让你别来,天太热,又常停电,家里的条件比不上城里,想回就回吧。”听到这话,大汗淋漓的吴远,解脱了许多。

  奶奶这一次也听清了谈话内容,就插嘴道:“就是,家里太热,来干吗,又没啥事,庄稼又不该收…”

  爷爷便生气了:“人说东,你说西,你瞎搀和啥。”

  奶奶道:“不是吗,又不该收庄稼,来干吗。”

  第四天一早,爷爷早早叫醒了吴远。爷爷说:“赶早不赶晚,车难坐,快起吧。”等吴远起来,爷爷早就做好了早饭,炒了满盘的肉,还用滚水冲好了鸡蛋茶。

  爷爷奶奶一旁看着吴远吃过早饭,爷爷拿给吴远一百元钱,吴远接在手里。就要动身时,奶奶忽然说,“捺好的鞋垫还没找呢。”爷爷便很生气,嚷道:“还不快找。”

  奶奶弓着腰身,东翻西找,嘴里还念叨着:“哪去了,哪去了,是在这儿的呀。”终于拿出了四双鞋垫,吴远早站在院子里了。

  鞋垫厚实,红线捺着花纹,说不准花的名字,没有城里买的精致,城里的鞋垫才两块钱一双,便觉得奶奶还在捺鞋垫,费时费力的不值得。爷爷说:“带上吧,你奶奶捺的,挺撑用的。你不想垫,就给你爸用。”说完头前走了。

  吴远把鞋垫装进包里,拎在手中,跟在后面,出了大门。碰见早起担水的大爷们便问:“远远这就走了,也不多住两天?”吴远低着头不回答,爷爷便说:“城里挺忙的,让他回呢,在家干吗,又没事。”

  “就是,就是。”担水的大爷走过去了,吴远便回头往家看。奶奶一手扶着门框,弓着腰身,伸着脖颈,正在向这边凝神观瞧。

  吴远喊道:“奶奶回去吧。”奶奶便坐在了吴远来时正坐着的大椿树下的石板凳上。已经很远了,快到了村口,吴远仍能感受的奶奶的目光,可他再没回头。吴远浑身燥热,鬓角冒出了汗水。

  在村口等车,的确困难,娇贵的车象娇贵的千金小姐,让你望穿秋水。爷爷吸着烟,怕吴远着急,说道:“农村哪能和城里比呢,般次少的很,别急。”吴远却想说“爷爷你回吧,别在这受热受累了”,可他终没敢说出口。

  车终于现身了,从远处一路灰蒙蒙的奔来。爷爷扔掉手里的烟,早早站到了路正央,不停的在挥手。车在吴远和爷爷旁边停住,破破烂烂的,疲惫不堪。还好,透过车窗,可看到乘客并不多。

  爷爷又塞给吴远一些零钱,吴远没接,说带了,爷爷没再坚持。只是说:“快上吧,路上小心。”声音就有些哽咽。
 
  吴远登上公交车,车便开动了。吴远看着爷爷踽踽走去,苍老而疲倦,泪水滚落出来。

  公交车又到了大弯口处,车小心意意的通过大弯口,便行进在了去城里的大路上。公交车奔跑在去城里的大路上,平稳而舒适,吴远的情绪也平稳下来,看着旷野里的风景,吴家村的形象就慢慢淡了,模糊起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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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3 21:20 | 只看该作者
  一次回乡经历,平常得好像在和人叙家常。然而,作者的主题思想是很明确的。说的是时间、空间的变幻会使人心与人心隔阂起来(即使是亲人)。虽然怅然这种“疏离”,但隔阂确实是产生了!
  个人觉得吴远的心理描写可以再多点。那样会使他更饱满。或者作者是想通过爷爷奶奶的表现来突出问题。那样的话又可以多对爷爷奶奶花点笔墨。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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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3 22:37 | 只看该作者
情节还是很生动的,对农村描写也很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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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4 13:59 | 只看该作者
题目起得很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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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4 16:56 | 只看该作者
问你们好 谢谢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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