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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第二十六条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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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23 09: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二十六条光棍(小说)
            式 路


  自高同同回村的那一天起,他就成为村里的第二十六条光棍汉了。

  这并非他念了几天书就挑肥拣瘦,眼高得看不上村里的姑娘,实在是因为村里再也寻不出一个适龄的姑娘来。村里的姑娘就像是一群候鸟,春节前飞回来,春节后又飞向东南西北。而她们在外面一旦遇上合适的对象就又到男方家安家落户,这样,村里的光棍汉一天天增多。没有考上大学的高同同一回村,便理所当然成了第二十六条光棍汉了,使原来的倒数第一名向前提升了一位。

  不要说适龄的姑娘村里没有,就连结了婚的年轻媳妇,生了一两个娃的,在村里也很难看见。她们也都相约着到天南海北去了,当保姆去了,给工地上做饭去了,在医院服侍病人、洗沾满血迹的被子床单去了,名曰当保姆,却在洗头房、歌舞厅里做三陪去了。

  高同同原是定下了对象的,她的名子叫梅子,一个看上去文静端庄的姑娘。梅子有一双黑黑的眼睛,看人时,眸子格外明亮,长长的睫毛就扑闪扑闪地眨动,像是要说话的样子,像是坚决地守卫着下面那两泓藏蓝色的湖泊不让任何灰尘污染似的。高同同和梅子的婚事是三年前父母定下的。两家的大人都各怀鬼心,高同同家的大人想,如果高同同考上了大学,能在学校里找下对象,再把梅子吹了也就吹了;而梅子家的父母却想,高同同是村里唯一一个在县城念书的娃,听说他的学习在全级是第三名呢,如果高同同考上了大学,梅子跟了同同也不愁没饭吃,就把梅子的事定了下来。可谁能想到,看上去很有希望的高同同却没有考下好成绩,只差了10分就把进大学的路断了。高同同半夜里一个人哭了一回,第二天,他对父亲说,你再给我借600元钱,再给我一年时间。父亲就又走东串西,求了不少人才凑够600元,说,你明年再考不上,我再也供不起你了。你看看我的腰,都是供你挣弯了的。第二年,高同同还是没有考上大学。高同同就一腔的懊恼,怎么平时他还是班上的前三名,可一旦真考起来,倒不如学习成绩中间的学生。高同同就认定自己是没有上大学的命,想着父亲从小学到高中供他十余年了,照这样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再说,村里没念下书的人不也活着,不也吃饭呢,干么非要上大学呢。高同同就回到村里,想先把他和梅子的事办了,就当一辈子农民吧。可谁知高考前还和她亲过嘴儿的梅子却屁股一撅走了,也出门去了,当保姆去了,——什么保姆,是当婊子去了吧!高同同一想到梅子见他没考上大学就变了心,气就不打一处来。

  梅子就是不愿在家里受穷。
  
  梅子两个哥哥都先后考上大学和中专离开了家。梅子因是女的,又是家里最小的,父亲就没有供她上学。梅子没有上学的主要原因是家里再也供不起她上了,两个哥哥已使父亲苦得前心贴后背了,借下的账整整记了两大本,而两个哥哥到现在还没有找下工作,像两只飞来飞去的蝴蝶,一会儿在这个城市打工,一会儿又到那个城市打工,连自己也过得紧紧张张,哪里还能供妹妹上学。梅子埋怨父亲偏心眼儿,不叫她上学。父亲说,我一个农民哪里就能供得起三个娃儿上学呢,那不是学校,那是收钱的机器。

  梅子还把火发到两个哥哥身上,说都是你俩害得我没上一天学。两个哥说,我们就是上了又怎么样,还和没上的一个样儿,到现在也没个工作嘛,还不如早点儿经商的好呢。

  梅子说,那你现在也可以经啊,你发了也好给我付学费啊。
哥说,你不看看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想上学,还是赶快嫁人吧,还来得及。

  梅子皱起鼻子努了嘴说,谁要你操心!

  梅子真的就想着自己的婚事。她把全村的年轻人都想了一遍,就高同同还有希望,听说是班上的第三名呢。可谁知高同同最终还是没有考大学,没有考上大学的高同同就叫梅子看他不上了,看他不上的梅子就打起别的主意来了。

  如果梅子不是再见了和她一块长大的李丽,梅子也许还不会很快离开家里。前年,梅子的好伴李丽也出门去了。李丽出门时叫梅了和她一块去。梅子没有去。梅子要等高同同考试的结果。可一年后的李丽丽回来时,竟然是和她的对象一起来转户口的。李丽出门到陕西的一家电视机厂打工,认识了现在的对象,时间一长,两人就都有了那个意思。后来,两人商定要到男方老家去开一个厂家电视直销点,价格比当地售价要便宜好多。两人和厂家签订了合同后就到男方老家办起了名叫维达音响大甩卖门市部。只一年的时间,就赚了四万多元。男方家又贷了几万元的款,一座高楼就立起来了。李丽说,梅子,还是出门去吧,怎么也比在家里好,树挪死,人挪活,也许出了门还能找下个情投意合的人呢;你看看你穿的,都成了老太婆了。梅子再看李丽,李丽穿的是名牌衣服,脖子上戴着项链,手上戴着金戒指,手提皮包里装着手机,脸儿白白嫩嫩,就连那双眼睛也好你像比过去变得黑了、大了。梅子就觉得还是在外面出脱人呢。

  梅子到底经不住诱惑,在高同同没有考上大学的这年,也随同村里的姑娘们北上了。

  高同同的父亲听说梅子也出门去了,就找上梅子家指着梅子爸的鼻子说,是你说话不守信用,让我家的儿子成了村里第二十六条光棍。

  梅子的父母笑着脸说,孩子大了,由不得大人了,再说,腿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要走,我们就是拉也难拉不住啊。

  梅子的出走,仿佛把高同同的心也带走了。

  没有考上大学的高同同首先是不习惯每天和父亲那样的田间劳动。他干不了一会儿活就累得只想躺在地上。父亲每看到他这副样子,就背过脸去,说,照这副样儿,你连吃屎都碰不下一回热的呢。而且,父亲好像把同同没有对象的事,也都归咎于同同自身,说,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连个妇人也没有。好像这都是同同不争气,同同不听大人的话的结果。同同也就努着嘴说,人家要走嘛,我有什么办法。父亲就又很生气的样子说,你一个大男人就拢不住一个娘们,你还算是个男子汉啊。同同又说,那你说村里还有谁家的女子没对象?不都出门打工去了吗。父亲这才吭吭哧哧说不出什么来了,就又背过脸去,好久不和同同说话。

  这天,同同看见村头远远走来一对男女,同同一时认不出他们到底是谁。等走近了,同同才看清是一年前出门打工的王宽来。

  王宽来见了同同,显得格外热情,看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一位姑娘说,这是我媳妇,叫刘倩倩。
刘倩倩就看着同同腼腆地一笑。

  王宽来还从衣兜里掏出纸烟给他递过来。

  同同说,他不会抽。

  王宽来问他大学考上了没。

  同同有些难为情地说,没——没考上。

  和梅子结了没?

  同同的脸就噗地红了,说,梅子……梅子她也到北京去了,我们吹了……

  宽宽听了仰头一笑,说,不要紧,你也到北京去,引个北京的姑娘来,你是高中生,一定能引来,我没有你有文化,就引了个河南的。说着,又朝跟在他身后的倩倩看,倩倩就嗔怨地恨他一眼。
同同见这个倩倩看上去也还漂亮,一双眼儿看人时目光如同秋水,望过去就直空人的心,便不由想起那句山色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的诗来。

  晚上,同同一夜没有合眼,想,也只能按宽宽说的到外面去找对象了,否则,怕到了三十岁也难在村里找下一个来呢。就想要去就真要到北京去,你梅子不是见我没考上大学就溜了吗,我要找一个北京的让你看看,气死你。主意定了,第二天,同同就对父亲说,他也要到北京打工去,既挣点钱,也好找个对象。父亲说,上天我也不管你了,你看着办吧。

  同同又说,只是,地里的活儿又要你一个人干了。

  活还能把人苦死啊,这些年没有你,我还不是干过来了吗。
同同就心里明白,父亲是同意他出门了。

  年底,同同就随同外出的大军到了北京,在一家股份私营企业的建筑工地干活。

  同同一边咬着牙干活,一边拿眼左盯右瞄,看看哪儿有没有姑娘,怎么样才能和她接近。

  这天,同同倒是看见了一位姑娘,她正在工地把一堆砖搬到已砌了一半的墙根码起来,好让大工师傅用时方便。同同就主动走过去对那姑娘说,我来帮你搬吧。姑娘看着他笑了一下,也没有说要他帮还是不帮。同同见她没有拒绝,心想,她一定是同意了,就帮他搬起来。

  姑娘搬着砖,不时看他一眼,掩口一笑,又把目光搭到远处的脚手架上。同同顺着姑娘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高高的铁架上,站着一位头戴安全帽的人。夕阳从他身后打过来,逆光下只能看到一个剪影。

  同同边搬,就忍不住问了一声,你也是来打工的啊?

  姑娘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汗珠子从她的脸上像一颗颗明珠溜了下来,额上的一绺头发被汗水贴在偏左的地方。

  由于同同每次抱的砖块多,砖头直抵着他的下颏,好像是抬头望天的样子;他想在这位姑娘眼前尽量使出力气来,以博得姑娘的好感。

  姑娘就一眼一眼看他,又偷着笑,笑了又忙捂了嘴,唯恐被他看见的样子。

  同同问她,你叫什么名子。

  姑娘只笑,没有回答他。

  同同又问,家在哪儿,在山西,还是河南?

  姑娘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把头转了过去,也许是转过去了在笑呢。

  同同想立马弄清姑娘的底细,就又问,你有对象了没有?
这回姑娘好像是生气了,收了笑,很不情愿地看他一眼,又将目光朝远处望去。同同就看见一个小伙了正向这里走来。小伙子到了跟前问姑娘说,他是谁?是不是老板派来的?

  姑娘说,她不认识,是他主动过来搬砖的,她也以为是老板派来的呢。姑娘又说,她还问我有对象没有,你说这人怪不怪。

  小伙子看住同同良久,又慢慢走到同同面前说,她还没有对象呢,你要不要?就在同同还没有辨别清小伙子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时,嘣嘣嘣,一记重拳就落在了他的胸膛上,同同一时没有防备,便向后倒了下去。小伙子又走过来,抓着他前胸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说,她都是两个女儿的娘了,知道不?我们出来是躲计划生育来的,我还想生个儿子,要个夹把的,你再打我媳妇的主意看我不灭了你!那年轻女人这才说,别打他,他也没怎么我,让他去好了。

  同同没找下媳妇,倒挨了一回打。

  吃了这次亏,同同就不敢再单枪匹马地行动了。

  一天,        老板给他安排活儿,他听了正要离开,却又被老板叫住了,小伙子,我忘了问你,家在哪儿?
   
  同同说,甘肃。

  有对象了没?

  没。老板,你能给我介绍一个吗,我出门就是为找对象来的,我村里的姑娘都走光了。

  老板笑着说,行啊,我看你还老实,就给你介绍一个;要什么样儿的啊?

  同同说,家在北京的。

  老板又笑着说,噢哟,还要北京的啊,上海的都不行啊?明天我就给你安排一个来,就看你有没有手段拿下。
手段?

  就是,你没手段北京姑娘凭什么嫁给你啊?

  第二天,同同果然就看见有一位他不认识的姑娘到他这边干活来了。姑娘中等个儿,也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糯米粒似的整齐洁白的牙齿,一笑,两颊就出现两个酒窝。姑娘举止大方,说着一口普通话,声音是那么动听。

  姑娘见了他就笑着问,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同同说,都快一个月了。

  为什么出来打工,家里粮食不够吃啊?

  不是,我们村里的姑娘都走光了,我是想出来找个对象来的。

  姑娘听了大声笑了起来,出来打工找对象,有意思。

  同同想她也许就是老板说的北京姑娘呢,就试探着问,你是本地人不?

  姑娘说,是啊,我家就在北京。

  同同的心里顿时一亮。

  你叫什么名子?

  田亚娟,你呢?

  我叫高同同。

  田亚娟听了就笑着说,同同,不会是装水的桶桶吧。

  同同就说,随你怎么想都行。

  是吗,那我就想成你就是装水的桶桶吧。

  你为什么也来打工呢?

  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每月就那么点生活费,我不出来找个工作怎么行。

  那你为什么不找个轻生的活儿,却来工地出苦力?
我就是专门到工地来磨炼自己的,我只要能吃下体力上的苦,以后什么样的苦我也就能应付了呢。
你有对象了吗?

  田亚娟看住他笑了笑说,还没有呢,你给我介绍一个啊。说着,偏着头,明亮着一双大眼,探照灯似地看着他,完全是一副好玩的样子。同同被这样的目光扫得有点心里发慌,不得不躲避起来,可同同的目光躲到哪儿,田亚娟的目光就追到那儿,直逼得同同只好低了头盯住自己的脚面一动不敢动才罢休,而这时的田亚娟却仰头笑了起来,说,还给我介绍对象呢,就这副胆啊。说着,又仰头笑了起来。我看,还是叫别人给你介绍个还差不多。

  同同不服气地又抬起头来说,那好啊,你给我介绍一个,我可只要北京的,就介绍像你一样的才行。说完,又慌忙低下了头。
田亚娟又是一副好玩的神情笑着说,那好啊,那我跟了你如何?可
  你怎么才能叫我喜欢你呢?

  你想叫我怎么做你才喜欢啊?

  那我怎么说得清,这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我?那你歇着,你的砖我给你搬咋样?

  田亚娟有点好玩,有点儿鄙夷地看着他说,好啊,你今天能把三个人的活干完我就嫁给你。说着,又仰头笑了起来,完全是副开心的样儿。

  同同却信以为真,就拚命地搬起砖来。

  同同搬了不一会儿,汗水就湿透了衣服,便索性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搬起来。

  田亚娟见同同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搬砖,先是惊讶得大叫了一声,说,你怎么这样啊?

  同同不明白地说,我咋了啊?

  你脱光了衣服啊?

  我们农村干活干热了都要脱衣服的啊;这样干起来才痛快。
你看你,这多不雅观啊?

  这有什么,我们村里都是这样的啊,我爸、我娘、我的妹妹、姐姐在场也无所谓的,我们村里不论是年轻人还是老汉,干活热了都要脱的;汗都出来了,不把衣服脱了,活受罪啊?

  那你怎么不把裤子也脱了呢。

  那可不行。

  田亚娟就又轻蔑地看着他说,真是农村来的愣头青。

  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啊。

  就是嘛,我一回搬的砖你十回也搬不动呢。

  田亚娟就背过脸去,不再看他。

  中午休息,田亚娟先在地上放了一片砖,再在上面铺了张报纸,才将屁股坐了上去。高同同却不,他为了很好地休息一会儿,索性将上衣铺在地上,光着膀子仰面躺在了上面,还翘着二郎腿,哼起在学校时唱过的歌。唱着,又好像忽然被谁一刀截断了,立马打住说,田亚娟,你为什么不也躺下歇会儿,我们村里人不论男女,活儿干乏了,大家都会就着地头躺下来歇一会儿呢。

  田亚娟没有回答他的话,非常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上过学吗?

  我啊,今年高中刚毕业啊,怎么了?

  你还高中毕业了啊?高中生了还这样儿啊,一点文明礼貌都不懂?

  我咋啦?

  你做得好啊,讲文明,讲礼貌啊。

  我哪儿对你不礼貌了啊?

  你哪儿都很礼貌的。说着,就将脸儿转到了别处。

  高同同就不明白这个田亚娟好端端的咋就像对自己生气了似的。

  第二天,田亚娟没有再来。同同就左盯盯,右看看,想,不会是她病了吧,昨天还好端端的嘛。终于,同同看见了田亚娟,田亚娟在离他不远的另一处搬着砖。高同同就走了过去说,田亚娟,你
  
  怎么不到我那儿去搬啊?

  田亚娟抬起头,偏着脸儿,轻蔑地看着他说,你总不是老板吧,我在哪儿干还要听你的啊?说着,那轻蔑的目光又变成了好玩的神情。

  高同同还是没有把田亚娟叫过去。

  好端端的一个北京姑娘就这样在他的手里溜了。

  高同同有些不死心,就去找老板,说把田亚娟还是分到他那里去吧,她只干了一天就不来了。挺着啤酒肚的老板笑着说,我看你还是找个山西河南的行了,别再找北京的了,北京的姑娘不大好找的。高同同说,我就不信,北京的姑娘也是人,我就不信我谈不下她。老板笑着说,那好,明天我再给你派一个来,看你有没有降服她的手段。

  果然,第二天,又来了一位姑娘。高同同一次次盘问后,得知她她叫马丽娅,也是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的,她一连找了好几家企业,都没有被聘用,姑娘索性来干体力活。

  马丽娅高高的个头,圆圆的眼,活像个模特儿。高同同看着她说,你怎么不去当模特儿?

  马丽娅笑着说,什么时候你选我就去当啊。

  好,哪天我做了导演,干脆选你演电影去。

  马丽娅就笑得前仰后合,右手的食指还指着他说,等到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你就能有资格选我了。

  高同同自知说岔了嘴,脸噗地红了。是啊,自己哪里就有当导演的命,现在还给人家打工呢,连个媳妇也说不下的人哪里就能当导演。

  高同同还和昨天一样,很卖力地干活,想多替马丽娅搬砖,说,马丽娅,你坐下歇着好了,我都替你搬了算了,这点活,我干了也不算什么的。边干,高同同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念起语文课本上的大江东去的古诗来,心里说,马丽娅,你看看我不仅能干活,还是有文化的人。

  马丽娅看着高同同干活,果然一副佩服的眼神,可中午歇下来吃饭时,高同同把一个没有水洗的萝卜只用手抹了抹就大嚼起来时,马丽娅惊异地看着他说,不洗洗就吃啊,多不卫生啊。

  高同同说,这有什么不卫生的呢,我们农村人都这样儿,也没见谁吃了不卫生的就死了谁啊。村里人都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倒是你们城里人,这也不卫生,那也不卫生,一颗苹果不但要削了皮,还要用小刀一下下切着吃,我们才看不惯呢。

  吃过午饭,高同同又脱了上衣倒头便睡,不一会儿,鼾声响雷,那裸着的半截桐油似的腰身就像是一节水桶横在那里,小腹处的肚脐眼儿也随着他的呼吸不停地动着,像一张小嘴在那儿向马丽娅一个劲笑,抑或在帮着主人把在嘴里喘不完的气在这里喘。马丽娅只看了一眼就恶心地回过头去。马丽娅再次回过头来时,高同同干脆滚到了地上,何像一个扭曲了的大字,只见他光着脚丫,裤脚卷到半膝盖,光着的膀子上、脸上全是土,还不时抽筋似地登一下脚。

  第二位北京姑娘还是没有看上高同同。

  老板给高同同再打发来第三位北京姑娘时,高同同就非常自卑的样儿了,话也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敢主动去打问人家的情况了,更不敢问人家有没对象,总觉自己好像头上生了癞子似的怕被人家看见,完全是一副猥琐的样子了,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看着高同同这样一副样儿,那姑娘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高同同不明白他到底哪儿讨北京姑娘的嫌了。

  梅子到北京后,在一家私营股份建筑公司的老板家里当保姆,月薪700元。老板小个子,小平头,挺着啤酒肚,一笑,额小颏尖,脸的中部就比两头都大,腮帮子似要扯到耳根,整个脸上就好像只咧着一张大嘴似的。老板的女人比老板高出一个额头,却没有老板胖,一双大眼每天说的话要比她的嘴里说的多。
梅子叫老板叔叔,叫老板女人姨姨。

  老板女人也上班,梅子一天的任务就是做饭、送女儿上幼儿园、洗衣服。

  一天,梅子把她想在北京找对象的事向老板说了,希望能得到老板的帮忙,老板就连连点着头说,北京这么大,还愁你找不下对象啊,没事,对象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梅子长得漂亮,一定能找个好小伙子。梅子就害羞地笑一笑。梅子想通过做好他家的家务活来换取老板和老板娘的欢心,好给她找下对象。可梅子把找对象的事说给老板娘时,老板娘明亮的大眼猛地投在她脸上,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瞅了一会儿说,这事怕有些难呢,一个农村姑娘要在北京找下对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一个户口就转得你要死不活呢。梅子不明白,同样的话,老板为什么却说没问题呢,一定是老板娘不帮她的帮吧。

  这天晚上,梅子吃过晚饭,老板说带她去和一位小伙子见面。
梅子说,就不能让他到咱们家来见啊?

  老板说,那不行,人家说了,就想在外面见。梅子就跟了老板去见这位家在北京的小伙子。

  老板把她带到一幢高楼里,一直上到第20层上。老板叫服务员打开了一间房子,说,小伙子一会就来,要梅了稍等一会儿。
梅子坐下来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等着小伙子的到来。

  这已经是梅子第三次和家在北京的小伙子见面了。第一次是一个开饭馆的,小个子,却胖得像是瞅到哪儿那儿就要破裂了的样子,唯有一对小眼睛快要合成一条缝了。看年龄要比梅子大过十多岁,梅子说,他好像快五十岁了吧?老板说,大一点怕什么,才知道疼你爱你了呢。你没见前几天有一位名人还娶了个比他小四十岁的姑娘吗,现在正流行男大女小呢。

  梅子说,我都可以叫爷爷呢。

  我不是刚刚说过嘛,现在就流行男大女小。

  叫梅子失望的是,就这个看上去梅子可以叫爷爷的男人,一听她来自西北边远山区时,尽然很不乐意地对老板说,你吃了我那么多回,就给我介绍一位西北的“红二团”啊,梅子的脸颊上各有一团红砣砣,那是西北地理气候给梅子特有的烙印。

  梅子第二个见面的是一位登着三轮车卖菜的小伙子,小伙子的一只眼大,一只眼小,那只大的白多黑少,小的又不愿睁开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在用那只白多黑少的眼要把他对面的人逼到远处去,更准确地说,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那一只眼上在恨人。梅子实在看不上这位小伙子,再说还是个卖菜的,他的职业也令梅子不满意。谁知那男的见了梅子,用力睁着那只小眼,把梅子看了个里翻面后问梅子说,你自己能把户口转进来我们俩就谈。梅子哪有那个本事,梅子就摇了摇头,那小伙子又瞅着梅子一会儿就说,那就算了。

  这是第三次和别人见了。老板说,梅子,这回我给你介绍的人的长相可是一点儿也没挑剔的,浓眉大眼,高个头,简直是个美男子。你说说,这回我给你介绍成了你怎么感谢我啊?

  梅子说,你要我哪样都行。

  老板说,好,我就要你这话。这一回啊,你一定能看得上,人家也一定会看上你的,我看你们俩就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梅子说,叔,真要成了,我一定感谢你。

  老板说,我也不要你钱,不要你物,我就和你玩玩。说着,笑得嘴又咧到耳根了。

  玩玩?玩什么啊?

  你听我的就是了。

  梅子想,叔给自己介绍北京的对象呢,陪人家玩玩还不行吗,就说,那我听你的吧。

  梅子怎么也没想到当老板的叔要玩的是多危险的游戏啊,就死也不同意那个玩法。梅子一边用手推挡着,不由得一双泪水就顺着鼻子的两侧缓慢地、艰难地歪斜着流了下来,一边求情说,叔,我还没结婚呢,叔,你是我叔呢。

  老板就有些不高兴了,沉了脸说,你到底想不想在北京找一个对象啊?你以为你是金枝还是玉叶啊,你以为北京的小伙了就那么容易得到手啊!

  梅子的心里就犹豫不决起来。抗拒的双手也没有刚才有力了。
梅子怎么也没有想到,叔给他介绍的北京小伙子她原本就认识。

  两人一见面,同时愣住了。

  梅子惊异得张大了眼,是你——同同?

  同同也惊奇地望着梅子说,梅子……?

  两人的头都低了下去,脸都红了,羞愧一点点从两人的心里不断地长大着。

  老板看了说,你们俩愿来认识啊,那你们先谈谈,我先走了。
沉默把两人的头又同时抬了起来,对望了一下,又不约而同地低了下去。

  高同同再次抬起头来时,轻轻地问了一句,梅子,你找下了没?

  梅子噙着泪水,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摇了摇头。

  同同就明白梅子来到北京到现在还没有找下对象,这使他的心里获得了一丝安慰。同同就把自己来北京也想要在北京找个姑娘带回家却失败得一塌糊涂的事细细说给了梅子。梅子听了也说了自己一连见了三个,却一个也没看不上她的遭遇。

  同同听了梅子的诉说,良久无言。

  梅子抬头看了看同同,也低下头去。

  少顷,同同抬头看住梅子的脸说,梅子,我们回家吧?北京不是你和我的,这里没有你找的对象,也没有我的对象。我们的家就在农村。

  同同又说,我们的父亲和娘、还有我们的爷爷、婆婆他们不是一辈辈都活过来了吗?我们为么还硬要在这里叫别人看不起。

  同同说,这几天,我都想好了,我要回家,家里的土地那么多没人种,父亲都快走不动了,可他为了我们生活得好,还在起早贪黑地劳作着,我想想实在于心不忍。我们在家里多栽些花椒,多建几座蔬菜大棚,我们照样可以有钱,照样把日子过好。村里的刘三三和王淑琴不是靠种大棚蔬菜照样把楼房修起来了吗?我们丢下自己的土地不种,跑到大城市里打工,可有的人到了最后,连回家的路费都得不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白天黑夜都让黑心贼拿走了。我们到这个城市里来,不仅给这个城市盖起了高楼大厦,还给那些有钱的人家做饭扫地洗衣服,可我们得到的,只是人家的一点儿赐舍。就连这,有的人还未必得到。我们的农村也需要建设,我们都走了,谁来改变我们的农村?这些天,我越想越不想在这里待了。我就要回去了,可听老板给我介绍的人太像你了,就来看看到底是不是你。

  听着同同的话,梅子的泪水又无声地落了下来。

  梅子再看到同同看她的目光时,就深深地点了点头说,同同,你还嫌弃我不?

  同同看着梅子说,你愿本就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啊。

  梅子就不由得扑到同同怀里,泪水涌泉般流了下来。

  第二天,梅子和同同在北京站上车时又碰见王宽来。同同说,宽来,你怎么又来了?

  王宽来气愤地说,同同,我差点叫那个婊子养的气死了,你猜猜,那个刘倩倩是个什么东西?

  同同和梅子都不明白地望着他,

  王宽来说,她愿来在家已经生过两个女孩,都结扎了,是她原来的男人嫌她不生儿子,顿不顿打她,她受不了才跑出来的;我说快一年了她怎么还怀不上孩子。那天,我说我们到医院去检查检查,是不是我俩哪个有病没有,她怎么也不去,我硬拉她去了,医生检查后对我说,都结扎了,还养个鸟。你说,她不生孩子了,我还要她干什么。我气不过,打了她一顿,她就走了,还把我的1000元也偷走了,这个骚女人!我要再引一个回去,这回可要看祥细,不能再娶个不下蛋的鸡。

  王宽来说完,看着梅子说,你在北京找下了?

  梅子就低下头去。

  王宽来又看同同,问,你呢?

  同同说,我和梅子要回去。

  王宽来看了看两人说,噢,我明白了,你俩在北京又遇到一块儿了,真是缘份啊。好,你俩先回,我拎个母的随后也回来。还是种我们那二亩地最保险。

  梅子和同同回到家后,村人就来看同同引来的北京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儿。大家见是梅子,就问,同同,你不是说你要引个北京姑娘回来吗,咋引来的咋还是咱们村的梅子啊?

  同同就说,北京的姑娘我引不来。

  听的人,就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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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23 10:43 | 只看该作者
问题挺尖锐的 男女比例有些失衡的今天 人的心态也常处于失衡状态 于是演绎出跌宕的故事 只是不知以后光棍会不会成为弱者(极端些就是笨蛋)的代名词
3#
发表于 2006-5-23 12:32 | 只看该作者

^_^

自然、流畅,散发着浓浓的现实生活气息,读来喜欢,问好式路。
4#
发表于 2006-5-23 12:56 | 只看该作者
  小说对故事的安排很有戏剧性,也正是这种戏剧性揭示了当前城乡之间存在的一些无法诉说的悲喜剧!
5#
发表于 2006-5-23 15:45 | 只看该作者
绕了一圈,爱情回到原地。此小说构思不错。
6#
发表于 2006-5-23 20:24 | 只看该作者
好1
7#
发表于 2006-5-24 00:30 | 只看该作者
挺好的。
8#
发表于 2006-5-24 15:35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妖娆月色 发表
绕了一圈,爱情回到原地。此小说构思不错。
精华作品!
9#
发表于 2006-5-24 16:17 | 只看该作者
兜兜转转的人生,去了又回的缘份。问好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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