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走 出 生 命 之 茧——读葛水平的小说《喊山》

王锐

　　　　　　　　　　　　　　　　　　　　走 出 生 命 之 茧
　　　　　　　　　　　　　　　　　　——读葛水平的小说《喊山》
　　葛水平是近年来迅速成名的山西女作家。文学评论家贺绍俊先生把2004年的小说创作定为“葛水平年”。的确，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她带给文坛太多的惊喜和震撼，大有一发而不可收的趋势。而这之前，她仅出过诗集，出过散文集。初染指小说，便以娴熟的叙述和丰润的情感，浓郁的乡土气息和极富个性力的语言征服了广大读者，且佳作不断。一时间，葛水平的作品成为文学界评论的焦点。下面就她的小说《喊山》（原载《人民文学》2004年第11期）作以解读。
　　生命是什么？古今中外，凡是能够思考的人，在有生之年都有意或无意地琢磨过、探究过这个古老而又永恒的话题。对生命的理解，因人而异，但谁都难脱生命的种种磨难。读完《喊山》，生命的负重又一次袭上心头——生命何其不幸而又何其刚强！如果把生命的误区和磨难比成一张茧，小说则细腻展示了人走出生命之茧的沉痛历程，呼唤人们摒弃压抑和封闭，大胆走出生命的误区，从容释放生命的光彩，勇敢追求自由和幸福，从一个侧面表达了对生命内涵的现实理解。

　　　　　　　　　　　　　　　　　　　　一、茧的形成
　　小说故事发生在太行大峡谷一个偏僻的山村，贫穷落后的生存环境和保守封闭的思想是形成山民们生命之茧的客观因素和主观因素。
　　女主人公哑巴（红霞）虽是岸山坪的外来户，但也不过是从一座山辗转到另一座山而已。因为家贫孩子多，五年级就辍学了。还是因为家贫，渴望吃到香甜的糕团子，想坐一坐诱人的小面包车，她被拐卖到另一座陌生的大山，成了比自己大二十岁的腊宏的老婆。命运的不幸使她跌入更为贫困而且毫无自由的深渊，她为自己的幼稚和封闭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红霞这时才知道人是不能按自己的想象来活的，命运把你拽成个啥就只能是个啥”。面对腊宏的毒打，她忍辱屈从，学会了接受生活的磨难，默默吞噬着生命的苦果。在杀猪似的吼叫声中被腊宏拔掉两颗牙后，她彻底沉默了，被人当成哑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她在自己的生命之茧中封闭自我、压抑人性，无声无息地生活着。
　　男主人公韩冲，父子俩相依为命，在山圪梁上艰难地度日。因为山上穷，山下的闺女都不愿上来，三十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去当上门女婿，几次也没找到合适的人家。临了，只好和别人的老婆偷情，凭小恩小惠获得身体上的满足，还落了个不好的名声。又因炸獾炸死了讨吃腊宏，无疑使不好的家境雪上添霜，甚至给父亲备办的棺材和老衣也成了别人的随葬品。腊宏撇下的母女三人更成了他沉重的精神负担。旧穷未脱，新债接踵而至，他只得在生命之茧中日复一日地磨粉、耕作，耕作、磨粉，忍受命运的捉弄。
　　琴花是作品中有较多陋习的另一种山村妇女。为了给两个儿子娶媳妇，她用尽心计贪占小便宜。她和韩冲相好，不为情，不为爱，只求从他身上多捞些实惠，不管是一条裤子，一盒胰子，还是一盆粉浆。哭一回讨吃，她不知羞耻，索要韩冲一头猪；为一百五十斤玉茭，拿了现钱不说，还隔三岔五取粉面，无理也霸道，坐在粉房前撒泼使性；偷捡别人家的一篮谷穗也让她沾沾自喜；韩冲借钱，她叫苦叫穷，非但不借，还动手打人，完全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这些做人的不地道，撇开人为因素，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字——穷。贫穷和落后使她错误地把贪财贪利当成了生命的追求目标，看不到自己生存的误区，陷入自以为是的生命之茧，而忽略了更有价值的东西。琴花的生活是和哑巴不一样的另一种形式的封闭，更可悲的是她主观上无法理解这种封闭，更不可能走出这种误区，去过一种新的为人尊重的生活。
　　　　　　　　　　　　　　　　　　　　　二、茧中煎熬
　　生命的磨难既是不幸，又是财富，它可以让人走向沉沦，也可在历经坎坷和重创后，逐步走出生活的阴影，让生命焕发新的光彩，饱尝苦尽甘来的甜美。谁都难逃生命之茧的束缚，历经煎熬，学会承受生命之重，永远是生命成长中不可或缺的过程。
　　当哑巴随畏罪潜逃的讨吃丈夫躲入岸山坪后，等待她的依旧是往日的贫穷和恐惧。讨了一间喂驴的石板房算是安家。她很少出门，靠讨吃讨来的馍和米团子充饥，闲时便去坐门墩。丈夫的打骂如家常便饭，她身上一片乌青，“挨了上顿打，想着下顿打，眼睛盯着个地方就不敢到处看”，更不敢照镜子，“好久不知道自己长了个啥样”。尤其是她不敢，或者说已忘了怎样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声。在那样一个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只有孩子能给她些许的慰藉，“是她最温暖的落脚地”。生命已失去应有的活力，如一潭死水，掀不起半点涟漪。在丈夫被炸死后，她没流一滴泪，没放出一点哭声，还在村里人商量如何给炸死的丈夫赔款时莫名地笑了一下，让村干部“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到底笑个啥”；看别人吵架，她打心眼里高兴，并渴望自己也能痛痛快快吵一回；她来到丈夫的坟墓，不是为了哀悼、哭诉，而是发泄心中的愤懑和不满，是无声的诅咒和反抗。这些都是种种变态的、不近乎人情而又近乎精神失常的扭曲心理的外在流露。生命之茧的层层束缚，把一个原本鲜活的生命紧紧包裹，没有心灵呼吸的空间，没有任何欲望和追求，而只是苟延残喘地让生命白白流过。在哑巴敲着脸盆喊山时，你会深切感受到那种对人性的压抑和生命的煎熬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痛苦。
韩冲没有红霞那样的压抑和恐惧，却也在封闭的大山里无奈而艰辛的地生活着。在炸死讨吃后，赔款和哑巴母女三又为他的生命之茧增加了新的负重。哑巴执意不要赔款，而只要他这个人，这让韩冲更加为难，因为他从没想过找个哑巴做媳妇，而且是拖儿带女的讨吃的老婆，他一时还走不出这种思想的樊篱。但山里人的朴实使他始终有一幅关心人的热心肠，这也是哑巴相中他的主要原因。哑巴重人不重钱的痴情，和琴花只认物不认人的薄情寡义形成鲜明对照，也让韩冲在与两个女人的感情纠结中发现了自己的真正需求。他帮哑巴收谷子，提供自家口粮接济她一家，教她如何摊饼，主动挑起哑巴一家的重担。他不怕出力，最怕良心上的不安和心理的煎熬。哑巴的喊山声更平添了他内心的负重。他不是在还债，而是在寻求心灵的安稳和做人的踏实。他在生命之茧中的煎熬是从选择中慢慢趋向的成熟，尽管走出这一困境需要很大的勇气。
　　　　　　　　　　　　　　　　　　　　　三、破茧而出
　　新生命的诞生需要长时间的孕育和等待，喜悦中有恐惧，期盼中有担心，然后是分娩时极度的阵痛，唯如此，才让人感知到生命的来之不易，才会加倍爱护、珍惜。人走出自己的生命之茧，同样是体验生命走出误区和磨难的漫长历程。生命有了期盼和对比，破茧而出的释然和自由才让人更加热爱生命，憧憬生活。
　　正因生命负重的层层挤压，哑巴在自己丈夫的阴影里长期不能自拔，以致讨吃死后，她还不能马上走出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坐到坟堆上，坟堆下埋着腊宏。她从心里想知道腊宏到底是不是真的去了？”是韩冲走进她的世界，唤醒了她身上的温情和对生活的希望，让她走出压抑封闭的自我。她对着坟堆大声嘶喊，并“大把抓了土和石块砸坟头，她要砸出坟头下的人问问他，是谁让她这么无声无息地活着？”她在任情地审判过去，在和过去的不幸诀别！她“觉得自己真该狂喊了”。她找出一个新洋瓷脸盆，提了火台边上的铁疙瘩火柱，来到山圪梁上，面对无边的黑夜，“当——当——当”尽情敲打，“啊——啊——啊”肆意呐喊，直到“脸盆被敲出了一个洞”。她在发疯释放，她在体验生命破茧而出的轻松，“轻松是幸福，幸福的芽头儿正顶着哑巴的心尖尖”。现在她“才觉得自己是活在地上的一个人！心里深处汩汩奔着一股热流”，“看着韩冲心里就有了热爱他的感受。”当韩冲被警察带走时，她破天荒地喊了一声“不要”，表白了自己的真情。因为韩冲把她当人看，给了她做人的尊严，她开始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她要找回逝去的青春，真正为自己活一回，做个像样的人。
而韩冲在不断的选择和反省中，也终于想出一个兴奋的结果：“拼我一生的努力来养你母女三。”“他不仅要赔偿她两万，甚至十万，二十万，他要她活得比任何女人都快活。”他终于冲破迷惘和短视，找到了自己感情的归宿。被警察带走前，他也忘不了让爹照看哑巴一家。哑巴一家已成为他生命中永远的牵挂。人虽被带走了，心却留在了哑巴身上。当他又一次被生命之茧所缚，心灵却是自由的，温暖的，充满了盼头和责任。“我要她说话”——一句看似平淡的心理告白，却饱含对爱情的承诺、执著，是生命在经历重重磨难后最质朴的表达，最激动人心的追求。这种心心相印的呼唤是患难与共中萌生的对生命的期许，不需修饰和夸张，有的只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正如恶劣的品质可以在幸运中暴露一样，最美好的品质也是在厄运中被显示的。”
　　《喊山》所讲述的不仅仅是山里人走出生命之茧的过程，也包括了我们每一个人。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走出生命之茧，不断超越自我的过程。经历一次磨难，就获得人生的亮丽，如同月穿云层，光华照人。“生命之茧便是孕育人情的人伦世界。”

叶柄

提上去

一楠

欢迎王锐朋友，并带来了如此精到的评论，感受很深。

提示一下：文后的[声明]，还有排版，段与段之间要空一行！

天姝

挺好的。没读过这个小说，但是钦佩你能如此认真地阅读。

王锐

多谢支持，多关照！握手！

陌笛

《喊山》所讲述的不仅仅是山里人走出生命之茧的过程，也包括了我们每一个人。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走出生命之茧，不断超越自我的过程。经历一次磨难，就获得人生的亮丽，如同月穿云层，光华照人。“生命之茧便是孕育人情的人伦世界。”

赞成如是说！问好楼主！

马碧静

　　欢迎新朋友，朋友应该经常回来管理自己的帖子并且按要求排好版。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