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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原创](连载) 刹那伤残,别处烟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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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3 01:2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她和他,四目相接的刹那,如同劫数很轻易的堕入一见钟情的深渊,急速下沉。然后彼此不说一句话,在黑暗里疯狂做爱,来不及脱衣服。
是去年冬天寂寞了很久以后,才汹涌而来的大片大片的雪花,绽放在苍茫的天空,不眠不休。这座南方的小城。曾经与雪季终年不遇。偶尔一次的降临,也是磅礴剧烈,随着飘零的是奇迹的失守。
那天,从北到南的火车停靠在这陌生的城市,完成了城市与城市之间沉默的流浪,还有陌生而苍茫宽阔的人群。她夹在人流中走出站台。扑面而来的凛冽风雪铺天盖地,隔断眼眸。裸露在冰冷刺骨的空气中的那张脸,承受着大风呼啸而过的惨痛摩擦,带走所剩无几的温度。她把衣领拉得很紧,低头往前走,眼神空洞而苍凉,没有回首;单薄消瘦的身体在喧狂的寒风中坚持颤抖,背后是白茫茫的世界和她的消失。
他在一家大型广告公司,从事广告策划。下班后,常去西区的酒吧,享受歇斯底里的喧闹声中破碎的疼痛快感。在接近凌晨的时候,喝完杯子里剩下的残酒,安静离开。他是最后一个。
在公司,他很少和同事说话,从来不参加任何形式的宴会,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他眼睛里总是朦胧的闪烁着一种忧郁的深邃,让人不可琢磨。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和下颌处深藏的忧伤线条,割断了别人对他的亲近,也把他自己放逐到远处。但他在公司里有最出色的业绩。茶余饭后,他便成了同事口中谈论频率最高的话题,特别是在女人中间。刚进公司,有几个女同事经常约他出去吃饭,他都礼貌的回绝,不留一点希望。公司里关于他的传言满天飞,他沉默一如。
阳春三月,烟花广场上樱花肆无忌惮的盛开。还没走近,就有浓郁的芬芳袭来。周末,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会坐在广场中心的长椅上很长时间,看穿梭如织的人群。旁边是粉白粉白的樱花花瓣在和煦的春风里飘落的声音。偶尔还会遇见烟花绚烂的破碎。这是他来南方这个繁华城市以后的平常生活,简单、直接而平淡。
小轩打来的电话,隔着城市,临近下班。他正站在落地窗前看高楼外淅淅沥沥的细雨,是梅雨季节的缠绵眷恋。
“怎么一直不来电话给我?”小轩略带责备的继续说,“从西京回来后才知道,你去了南方的城市。”
“我只是想换个环境,使自己能够真正安静下来。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而且什么也做不了,这让我觉得对你的亏欠会越来越多”他回复。
“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小轩平静而执着的语气。
“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他肯定的答,突然觉得说什么也苍白无力。
决定离开之前,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漫长而冗赘。
遇见林岚,是连续几个偶然堆叠出来的必然,不可逃避。如果不是小轩晚上邀他出去喝酒,如果地点不是在烟雨轩,如果不是喝到不醒人世,那他和林岚就没有后面的故事。
林岚是城大中文系的高才生,今年大四。毕业前夕她和同学课余出来找兼职,被烟雨轩聘用。她有张好看的脸和长长的头发,但从来不化妆。那天正好她在吧台前当班。
这两个男人坐在角落里,要了十扎啤酒。他陪着他一扎一扎的往嘴巴里灌下去。他是不会喝酒的,可是小轩刚和她分手,相处7年的女朋友可欣。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对饮。大厅里的喧嚣徘徊在他们身外,这一刻,他们只记得手中的酒瓶。然后,他看见小轩眼睛里有闪烁的泪光,很清晰的落在暗红的檀木桌子上,没有声音。吧台就在他们的对面,转动的彩色灯光投射到他们的桌旁,拉出角落里两个男人孤独的背影。
桌子上一片狼藉。迷迷糊糊的两个人,带着浓重熏天的酒气,互相搀扶着歪歪斜斜地从角落里走出来。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头顶颓靡的灯光不知疲倦的转动。他们感觉身子一起,也慢慢跟着转动起来。
阳光透过高大梧桐树旁的琉璃窗投下斑驳的碎片,洒落一地。他挣开眼睛,感到明亮刺眼,忙用手挡住。小轩已经走了,床边的小桌子上留着他的字条:昨晚苦了你,陪我喝了那么多酒,还要背我回来。他头痛得厉害,浑身酒气混浊,拖着疲倦的身体去卫生间里冲凉。
中午在天然居吃饭,小轩似没事一样,说说笑笑的。他一直盯着他看。
“没胃口?还是昨晚喝酒不舒服?”小轩停住举起的筷子说。
“没什么”他看着他吃菜,回答到。本来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可能是我多心了,他一向都比我坚强的,他转念想。
车子经过街心花园时,红灯亮起来。路上的行人开始穿越,走到马路对面。
“公司派我去商山,估计四个月以后就回来。明天早上8点钟的航班”小轩一惯平静的语气。
“那地方?”他奇怪小轩为什么会选择去那个地方。他印象中,商山是个很小的城镇,交通闭塞,但是环境还算清幽,随着市场的进一步开发,那里蕴藏着大量的策划项目,只是当地的生活状况不太好。“也好,出去也好,随便散散心”他转过眼睛看着小轩的侧脸,突然就没问了。
下午他回了公司。听见同事谈论着今晚环城烟花节,很热闹。忽然记起上次看烟花的时候,还是在上海外滩上,是在深秋,唯一一次的的旅行。绚烂的烟火升腾在华丽城市的上空,绽放出明亮的焰火,远处大片大片的高搂躺在巨大的轰隆声里安静的沉睡。那刻,他一个人寂静站立在命运的中心,耳边是喧腾不尽的爆破声和急剧回旋的风声。
“晚上环城有烟花节,我们一起去看。下班后你直接到公司门口等我”他挂电话过去。
“好的。很久没有看烟花了,好象距离上一次,是五年前,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世纪广场。偌大的空间里,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看着烟花谢幕,然后欢快的离开”他沉浸在回忆里。
那时,他们还好年轻好年轻。转眼过去五年,恍若隔世。留下无穷无尽的苍老和苍莽。
小轩公司里出现了点紧急的事情,他们驱车过去,路上车辆禁止靠前。平日空荡的环城,突然变得局促不堪。四周除却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人群。到最后,城内已经被紧得水泄不通。想挪动半步都困难非常。小轩带着他灵巧的在密密麻麻的人流里穿梭,然后爬上城墙边上颓败的栏杆,靠在陈旧的墙壁上。对面就是烟花即将窜升的地方。俯瞰下去,远处不停闪烁的灯火;地面上全是数也数不尽的人头,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嗡嗡的嘈杂声音。
暗黑的苍穹在一声剧响中,被拉开演出的序幕。接着就有一颗一颗明亮的烟火急速地升腾,占据在高空深处无情的燃放,盛开出璀璨夺目的花朵,然后瞬间消失不见。狭长的天际徒然如同白昼一样光明,四围是振耳欲聋的稠密轰鸣,连斑驳的城墙也跟着微微摇动。人群中有情侣旁若无人的亲吻和剧烈的拥抱,有人肆无忌惮的微笑,有人神情木然,有人悲伤流泪。那年的深秋,他们就是这个样子,挤在汹涌的人群中,为的就是看一场阔别已久的烟花盛宴。他们艰难的越过人群,爬到世纪广场上挺立的柱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烟花姹紫嫣红的开放,那晚的巨响竟然如此雷同。远处连绵不断的高楼大厦在火光的影映里忽明忽暗,空气中浮起馥郁刺鼻的硫磺气味。持续的轰响和决绝的破碎一直压制在心上,足足一个小时。接近尾声,天空逐渐暗下来。人群又开始躁动,喧闹的语声压盖了断断续续挣扎的轰隆。渐渐散开,稀稀疏疏地空出原来的空阔。是离开的时间。他们站在这角度,可以轻易的看见下面汹涌不息的浮躁。他和小轩对望,微笑不断。赶在寒风扬起的萧索里,默然离开。
早上小轩打电话过去那边没人接,他一个人提着行礼,向机场走去,早上7点的时候。他没来送行。
“我已经在赶往机场的路上,估计15分种到”临上飞机前的5分钟他电话过来。
“不用赶过来,我该登机了。好好的照顾自己,兄弟”安检人员示意小轩挂机。
“你等我,我赶过来”那边也是电话迅速挂断的声音。
昨晚他们看烟花回来后,又去烟雨轩喝酒。酒过半巡,小轩接过一个电话,说有事出去,过一会回来。他边喝边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7点半,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机上是小轩的几个未接来电。他顾不得头痛,简单的清洗后,就坐的士赶往机场。他答应他,明天给他送行。他们有四个月的时间不会再相见。
车快到机场的路上,车外有轰隆的声音,航班已经起飞。他还是晚了。他让司机停车,站在路边看空中快速离去的庞然大物,直到它在云层背后掩藏。
那个电话是可欣打过来的,约他出来谈谈,明天8点的时候她就要飞往纽约。可欣问他,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美国。不是我不和你去,只是我走了,我父母怎么办,他说。他们一直僵持了几个小时,彼此都没有妥协。可欣父母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就离她而去,她依靠她一个人的拼搏,挣扎着走过来。在她22岁的时候遇上小轩,她的第一个男人。她一直都梦想着能去国外发展,经过她不顾一切的努力,她终于在公司里脱颖而出,获得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出国的时间就定在这几天。可是,小轩的父母身体一直不好,而且年迈的父亲又中风。他不愿意两位老人跟着他们一起辗转移动而受更多的痛苦。可欣哭着离开,他一直都站在路口,在转身的时候,他把他最后的一滴眼泪遗忘在无边无际的茫茫夜色中。小轩赶回烟雨轩,是凌晨一点钟。酒吧已经关门了。小轩打电话给他,没有人接。他想他可能等不到自己已经先回去睡了,于是买了几瓶酒回到自己的住处。
小轩走后,他一下子空了好多。两个人的生活,倏忽只剩下他一个,让他有些不适应。下班后,他去烟雨轩喝酒打发时间。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然后有很多打扮妖艳的女人走过来搭讪。他习惯了一言不发,一直都缄默,一直到酒瓶空荡。但喝得不多,所以每次都能清醒的走回去。
有一天,公司加班到很晚,但他还是去了烟雨轩。大厅里人有点稀少,显得冷冷清清。他还是在角落里那张桌子上落坐。服务生端着酒走过来。
“怎么晚了,还来喝酒?”她放下酒杯,大胆地问到。
他抬头怔怔地看面前的服务生,是个长头发的女孩子,有绞好的面容和一双明亮的眼睛,不化妆。感觉似乎在那见过,但是又确实想不起来。
“从那天起,就已经习惯了。不喝酒,来坐坐也是好的”他淡淡的说。他不清楚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些。
“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不开心,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就好了。我每次遇到烦心事,都是找个朋友出来,一股脑儿的把心里的话倒出来,然后觉得好受多了”她鼓起勇气继续说。
他再仔细瞧面前的女孩子时,突然记起了什么。眼睛突然明亮许多。女孩子被这个英俊的男人盯着,脸上顿时出现一圈红晕,婉似蔷薇盛开,然后低下头。
“那天是不是你送我们回去的?”他猜测的问。
“你们都喝醉了,酒吧里没有人,老板让我和小辉送你们回去的。从你钱包里的身份证在知道你的地址”她抬头,脸上的潮红没有消退。
“那第二次喝醉了也是你送我回去的了?”他继续追问。
“嗯”她点头。
“谢谢你。不然,那两次只有露宿街头了”他感激的致谢,对初次见面的女孩子。
“没什么的。我也没做什么”她礼貌的回答。
大厅里人陆续的走开,只剩下他一个人。林岚坐下来和他聊天。他是在他们后面的话题里才知道她的名字。他和她说了很多的话,比以往然后时候的话还要多。酒吧打烊,他和她很轻松的挥手说再见。
接连好几天,公司里正赶着一个大型项目的策划,他是负责人。大大小小的事他都事必躬亲,忙得昏天暗地,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小组从客户那里得到通知,策划非常成功,找到他庆祝时,他爬在办公桌上睡着了。他们没有叫醒他,只是在桌子上留了张字条:成功。老总对他的工作业绩很满意,特批了他三天的假期。
他醒来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小轩的家里。以前一个礼拜里他有事没事都会都会到他家里去看望他的父母。小轩走后,他去的频率更勤。这段时间他公司里的业务忙,都抽不出时间来去探望两老,心里隐隐有愧疚的情绪。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直到后来毕业一起参加工作,在他父母双双离他而去后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小轩家里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小轩父母对这孩子不知道操了多少心,每天总是和他说很长时间的话,不停的劝慰他。有时候说着说着,他就会哭起来,然后躺在两老的怀里拼命的哭。他们知道其实这孩子心里挺脆弱的,但是又不轻易的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这样憋在心里,让他们觉得心疼。他父母的相继离开,无意于给他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只能陪着他一起哭。那段时间就在眼泪里流出来,他也就恋上了小轩的家。他很孝顺,对人很好,不管是读书还是工作都异常优秀,两老都很喜欢他,私下里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甚至对他比自己的儿子还亲。以至于有时候他在小轩家里吃饭时,小轩半开玩笑的对他父母说:“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生的?怎么对他比我还亲呢!”然后四个人都乐呵呵的笑不停。这是属于他的一段美好时光,填补了他父母逝世后的悲伤和刻骨的揪痛,同时也换取了另一场于亲情无异的巨大慰藉。
黎叔躺在床上,看到他提着一大堆滋补药品跟在老伴后面走进来,就说:“怎么又提这么多东西过来,前几次拿过来的都没吃完,我知道你孝顺,可也要节约着。”“黎叔,您身体好点了吧!”他走到床前扶住要坐起来的小轩父亲,问候到,继续说,“我听公司的同事说,这东西对中风有好处,所以顺便就给买回来了。只要您身体能好,这点钱也算不了什么。您只管安心养病,其他的就不用操心了。”小轩母亲见老伴又要开始叨唠,插上嘴说:“他也是一番心意,你就别罗嗦了。”说着便张罗小保姆小花把东西拿到厨房去煎。他陪着两老说话,细致的问了黎叔的病情,并谈到小轩的情况,说起小时侯他们怎么样的调皮捣蛋,三个人都会心的笑了。
他从小轩家里出来,记得两老的话“工作归工作,但也要注意身体,你看都瘦了一大圈。别让我们再为你担心了”。他们真的是老了,从他少年时他们中年的健硕到现在的垂垂苍老,他突然觉得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好快,如同白驹过隙,浮云苍狗一般。曾经他父母的死亡,把他推向了绝望的无底深渊,而小轩和黎叔的温暖,再次给了他新的生命和生存下去的欲望。他想,他是可以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的,阳光还在的,一如宿命一样不可代替。
周末,他第二次打电话给林岚,约她出来喝茶。第一次是请她和小辉吃饭,答谢他们的帮助,在一个星期前。他在天然居没坐一会儿,林岚就随着服务生进来。她穿着一袭纯白色的长裙,长长的头发安静的披在背后,湿湿的,是刚洗过头。隐隐有洗发水的香味。这一顿饭,他们说说笑笑的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窗外午后明媚的阳光一直暖暖的折射进来,在他们背后流转。
他们步行去市中心的街心花园,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晒太阳,看广场上川流而过的人群和旁边巍巍盛开的大片樱花树林。
“你很喜欢小孩子吗?”林岚看着一群小孩子出神,他禁不住问。
“是的。很喜欢他们纯真的生命,不参合任何杂质,透明的好象一张无比干净的白纸”她若有所思的静静回复他。
他大学毕业后,都是在忙碌的工作里打发时间,根本就没有心情坐下来去观察周围,而他终于相信,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好久好久。但是和她在一起,他忽然觉得异常轻松。这是小轩离开以后,不常有的舒畅和松散。有个小男孩从他们面前跑过时,不小心跌倒。她忙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并把他落地的稚嫩的胳膊握在她温柔的手里轻轻的揉搓,好一会儿才放下。然后抚摩他的头,微笑着看小男孩走来。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觉得温暖许多。
黄昏落谢,华灯初上,王府街头一片辉煌。摩肩擦踵的密集人流,如同流水,络绎不绝。大多是年轻的情侣,有热情温暖的拥抱,无所顾及。她在人群的摩擦里显得单薄而瘦弱,他下意识的轻轻扶住她的肩,但是很稳重的尽量让她避免和擦肩而过的人碰撞。穿过马路,车辆很多,他握住她柔软的小手,一直到马路对面才放开。这些她都没有挣扎,只是安静的跟着他走,觉得很安全。
赶在4号之前,他拿出了一套让客户满意的策划方案。公司批准了他一个星期的长假。他带着她去杭州西子湖畔踏青。烟花三月的江南,晴空万里,温暖明媚。西子湖畔,碧波潋滟;远处百花繁盛,争奇斗妍,一派繁华苍翠之色。路上行人往来如织,悠闲雅致。他是从骨子里喜欢江南的。小时候在语文课本里,在唐诗宋词里,在各种杂志文学里随处可见关于江南的传奇和韵致,那一刻,他是与江南结上了不解的情结。他曾经甚至以为,他应该是出生在江南的,而且最终即便是死,也要在江南的大地之上,这样才不会有丝毫的遗憾。江南那种古代流传下来的独特的建筑风格、风俗习惯以及浓厚的历史人文底蕴是横亘在时光底片上永远清晰明亮的光泽,每一次遇见,都会掀起巨大的波澜。以前每一次总是和它擦肩而过,这次是第一次来,而且和上海外滩看烟花时一个人的孤独茫然不同,此刻他身边还有一个他喜欢的女子,他在约她和自己一起经历这趟旅行的电话里,就确定自己的想法,他喜欢她,且已经陷进去很深。
他带她着在碧绿的湖面上泛舟,在绿杨荫里的苏白两堤上流连,在断桥上回望许仙和白蛇的千年等候,然后记得的是彼此温暖的怀抱和如雨点落下的亲吻。他们一共呆了七天。在宾馆的房间里,他们终于突破了最后的底线,在林岚一声剧烈的疼痛里,他如脱缰的野马,疯狂的驰骋在她清瘦洁白的身体上。她完全融化在他的爱里,他和她完全的融合。汹涌的疯狂里,最后在夜里风雨袭来的急促中沉沉睡去。
天明,林岚醒得很早。她就这样一直看着熟睡中那张英俊的脸,如同婴孩一样的脸,隐隐中还有浅浅的笑容浮现。从那晚,他在酒吧里出现的刹那,她就被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忧郁伤感所吸引,第一次送他回家,绝对是个偶然;但第二次,却是心甘情愿。以后,经常在晚上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和闷酒,但是没有再喝醉过。还有一点与众不同的是,他对上前搭讪的女人从来都不搭理,总是一副冷峻的面孔,有着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矜持,可是从他身上流露出来,却没有丝毫的厌烦感。她鼓起勇气站在他面前的夜晚,发现他是个孤独寂寞的孩子,他的眼神里有让人疼痛的忧郁伤感。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脸上是宁静详和的颜色。他伸出手臂把她揽在怀里,手指不停的摩挲着她修长亮丽的头发。
“昨晚弄疼你了!还痛吗?”他看着白色床单上鲜艳的落红,抱得更紧的说。
“不疼了”她往他怀里靠,纤细雪白的手掌在他胸膛上来回抚摩。
最后一晚,杭州下起了蒙蒙细雨,他和她正走在园林的小径上。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牵着她的手在雨中漫步。烟雨朦胧的古风古韵,迷失在多少楼台之中,而此刻,只有他和她认真的欣赏这江南的深刻,属于他们一辈子都回记得的深刻。
回去的路上,暮霭升腾。城市笼罩在一片浓密的烟雨中,安静而优雅。他们的身上早已湿透。在房间里,他们抚慰着彼此年轻的身体,疼痛而痴缠。他在她身体里爆发的那刻,她的呻吟声随着窗外滴答的雨声一起被烟花燃放的轰鸣湮没。
林岚离开了烟雨轩,是从西湖回来的一个月之后。她也开始为她的毕业论文答辩做准备,同时给几家电台兼职写稿。这是她唯一真正喜欢做的事情。自从搬进他的公寓,他的生活逐渐明亮起来,这是在小轩离开以后很长时间内到找不到的安心。不管公司怎么忙,他每天下班后都准时回家吃饭。晚上睡觉时,抱着她才来安然入睡。她是他的宿命,从那次纯属巧合的醉酒开始。
论文答辩那天,她执意不让他送自己去学校。就在校门外的小路上,她被几个沿途打闹的低年级男生撞倒在地。然后直见她的下体有大股大股的红色液体流出来。几个男生惶恐之间,把她送到医院。医生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在开会。半个小时后他风风火火的赶到医院,留下一大帮人在会议室等。
“她怀孕两个月了,但经那么一撞胎儿肯定是保不住了。幸亏及时的把她送来,否则连大人也难幸免”医生走出手术室,站在门口对他说。
那几个男生把事情的经过和他详细的说了一遍,连走时,非常诚恳的道歉,表示愿意承担所有的医药费。在病房里,他拥着她哭起来,这是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的泪水。“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他哽咽的哭诉。
“我也没有确信是怀孕,以为是担心论文答辩而引起的症状,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本来是打算答辩完了以后再去医院做个检查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她用白皙的手指擦拭他脸上缓缓流下的液体,反倒安慰他。
他把她抱得更紧,害怕一松手她就突然离去。刚才在电话里,听到她入院的消息,他的心一下怔住了,从来都没有过的恐惧浸透他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在车上他不停的催促司机加速,他的心有强烈的得荡荡,稍微一触,就会支离破碎。
突如其来的事故,将林岚准备了很长时间的论文答辩付诸东流。学校通知她答辩延期举行。在医院 住了一个星期,他把她接回。琐碎的家务,以前他是想都没有想过。而现在每天工作之余,他都会亲自做饭给吃,给她擦身子,洗换下来的脏内衣裤以及大件大件的被褥和床单。林岚看着他逐渐消瘦的身体,总是止不住的流泪,恨自己身子骨不争气。
阳光灿烂的午后,他会带着她到楼下的草坪上晒太阳。周围是邻居家的小孩欢乐的笑声和各种花草植物茂盛繁殖的盎然气息。她半卧在他宽厚的胸膛,被他温暖的拥抱着,闭上眼,想着以后他们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那段光景她相信自己是天地下最幸福的女人,经常看见幸福站在他们不远处不停的向他们挥手,连睡梦中也有盈盈的笑容溢出来,堆在沉醉的脸上。
过完三月,林岚基本完全康复。但是他坚持要给他洗衣做饭。她坳不过,只好让他继续做饭,但内衣内裤怎么也不让他沾手。每天早上,送他出门,然后在阳台上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浸透在明晃晃的光线里,很快淹没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她记得他每次回望他时,他脸上温情的笑容,可以穿越距离直接抵达她的心上。剩下的时间,她就呆在家里温习课本,等待第二次论文答辩。按照一般学校的规定,答辩时间是事先都安排好的,错过以后基本上就没有机会了。但她属于突发事故,平时和老师同学的关系处理得十分融洽,又是城大的高才生,经学校领导的研究决定,破开先列,给她一次机会,时间定在四月底。
他带着她去见小轩的父母。下午的时候,阳光很好,天空中有淡淡的浮云漂流,空气中是樱花阵阵的清香。两老初次见到林岚,就喜欢上这个温柔贤淑的女孩,留着他们一起吃晚饭。蓉姨仔细地问了林岚的情况,比喻家里有几个人,在哪工作等等。情形和相亲无异。其实对她的情况,他是了解一些的。她家远在上海,家境不算太好;父母只有她这个独生女,19岁的时候考上了城大,就一直在这个北方城市上学,等待六月份的毕业。她都认真的回答了老人的问题,气氛很融洽。小轩父母夸他找了个好媳妇儿,林岚脸上红红的,不说话,头压得很底;他则作微笑状。看这他好久都没有过这么灿烂的笑容,两位老人也十分高兴,并嘱咐他们要过来常坐。
他的厨艺越来越好,渐渐习惯了一下班就回家;林岚总是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于是也跟进去,但不一会儿就在他的催促声中慢慢地笑着走出来,因为帮不了什么忙。夕阳西下,霞辉斜着平铺而下,从敞开的橱窗栅栏上射入,正好结实的打在他的后背上,倒影出他修长伟岸的背影。这时房间里传来悠扬的cd音乐配合着他来会移动的身影,有轻舞曼妙的宁静。她就靠在在厨房门边看着他,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等他欢快地说,岚儿,开饭啦!她才伸出她柔软的手臂,从沉浸的幸福里醒来,笑着迎过去。和他细致的吃晚餐,不住地向他碗里添菜。某一刻,她以为这是她的幻觉,可是每一次,总是可以真实的触碰到他悉数的身体,在饭桌上,在清早醒来的时候,在黑暗里和他赤裸相对,疯狂纠缠的瞬间。她已经深深的沦陷在他爱的沼泽。
他是喜欢过周末的,这样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她在一起,有更多的时间。他害怕那次医院打来电话时从心底冒出来的那种恐慌,他不敢想象没有她的生活,所以每次握着她的手,都是紧紧的,每次和她做爱时都是汹涌澎湃的。只有这样,他才确定她存在的真实性。
星期六,他们正在餐桌上吃饭。突然门铃“叮叮叮”的响起来。平日里几乎是没有什么客人来拜访,但不知道这个时候会有谁会过来,他想。林岚起身朝门边走去。
<待续>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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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5:5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暗的走廊里有淡淡的阳光流动,由于是黄昏,光线不是太强烈,显得很温和。透过这些一束一束的光芒,可以看见空气中悬浮的尘埃清晰的舞动。阳光里站着一个男人,短短的头发,锐利的脸,略带黯淡的眼睛和剔得发青的下颚,着一身西装,手里提着一个皮箱。小轩就这样站在门口,和林岚两眼对视。她今天穿这一袭及地的淡白色长裙,光脚穿着粉红色的棉布拖鞋,上面有好看的花草图案,柔顺的头发随意的散在脑后,脸上依旧没有化妆。她恍惚间记得是那两晚和泽夕一起喝酒的那个男人,只是那时酒吧里光线晃动,人声沸腾,看不太清楚,而且她的注意力都在泽夕身上,根本没有仔细看他的脸。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认真的看泽夕的朋友,和他有某些相似的地方,但是具体在哪,却无法说出口。小轩在泽夕的屋子里看见这面前这个陌生女孩,有点诧异,但立刻恢复的神情,刚要说说,只听见耳朵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你是雨轩吧,泽夕一直想着你呢!”和他交往时,听他讲过他唯一的朋友雨轩出差了,要三个月才能回。他提着箱子,风尘仆仆的,有点疲倦,很明显是从机场直接赶过来的,她更确定眼前的男人就是泽夕的好朋友雨轩,于是,她温柔的对他说到。
“我是泽夕的兄弟,可是我好象不认识你”小轩稍微睁大眼睛看着她。
泽夕在屋子里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从客厅里跑出来,看见门口站着三个月不见的小轩,兴奋的一把抱住他,很用力的,“这几天总在念着你,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来,快进屋。”一边提起立在他旁边的行礼箱,一边继续说,“怎么回也不给我个电话,好让我去接你。”“昨天的最后一班机,时间太晚了,所以就没给你打电话”小轩轻描淡写的回答,然后进屋。林岚从厨房里拿出一副碗筷,放在饭桌上。小轩落座后,泽夕才认真看他的样子。三个月不见,他整个人改变了好多:原来的长头发剪得很短,流露出锐利的凛冽;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多了了几分沧桑的成熟感;他的眼神里有深藏的伤,只是瞬间的闪烁,但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当初小轩离开,也许并没有如泽夕想得那么轻松。他外面虽然装做很坚强,但是也是背负了很沉重的情绪。面对亲情和爱情的抉择,他相信他是经历了异乎寻常的伤痛的,所以才会轻易答应公司的安排去商山,如果不是他刻意的想清净一下,以他在他公司今时今日的地位随便派谁去都可以,而不用自己亲自去那地方受罪。泽夕突然觉得心里疼痛。小轩觉察了什么,他岔开话题,转过脸,看着林岚对他说:“你还没有给我介绍她呢?”其实,在进门之前他已经猜到了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就是他的女朋友。虽然她看上去还挺好的,但是不知道泽夕到底喜欢她什么。以前很多女孩子都追着他不放,其中也不乏比她漂亮比她有气质的,但他都没在意过。但是这次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他却对她爱得如此之深,俨然有相识十年之久。小轩看着泽夕冷俊的脸上时时有藏不住的笑靥流转闪现,这是在以前更本就不会出现的。如果不是发自内心深处,也断然不会有这样陶醉的神态。在小轩诧异的眼神里,泽夕去厨房炒了香菇肉片、宫爆鸡丁等几个家常菜。他草草的吃了一些,就赶回家去。
阔别三个月的熟悉的城市,在小轩踏入家门时,迎接他的只剩下割舍不掉的情感包围。而爱情,他在那夜转身的刹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换回一个决定,拿一辈子的时间去遗忘。
不知不觉之中,四月就这样川流而过。林岚也顺利通过了论文答辩,并成功的进入一家大杂志社当编辑。本来打算叫上小轩一起去天然居庆祝的,恰好那时蓉姨打电话过来让他们过去吃饭。他们在公寓附近的超市里随便买了一些东西带过去。黎叔的病情好了许多,可以自主的下床活动;晚饭后,还要到旁边的广场上散步,精神强盛不少。一屋子的人围着吃饭,笑声不断。饭后,林岚帮着收拾桌子。泽夕和小轩父亲下象棋,小轩在旁边观战。厨房里,小轩妈妈握着林岚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岚岚,小夕遇上你之后,开朗了好多,我们看在心里也舒心。这孩子从小孤僻成性,特别是他爸妈突然去世以后,就更加郁郁寡欢了,而且脾气有时候特别倔,以后你就麻烦你多担待些。”林岚感激地看着她,回答到:“我知道的,请您放心。”
在小轩父亲和泽夕棋盘上的撕杀声里,她们笑着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中端着两小碟水果拼盘。小轩妈妈说到:“老头子,你下棋归下棋,别太激动,还跟个孩子似的,也不怕这些孩子们笑话”,说着把碟里的水果递过去。连续的杀了几局,泽夕都败在黎叔的手上,到最后干脆小轩也帮着出招,结果还是无法挽回败局。如果要不是时间晚些,小轩父亲还真想留他再战几个回合。
出门以后,泽夕没有让小轩继续送他们回去。沉静的街道华灯初上,稀稀疏疏的没什么人。他牵着林岚的手走在暮色迷离的星空下,月光下是两段修长的背影。林岚正静静地偎依在他怀里,无限柔美。
穿过这条街,前面有家叫做“静心斋”的茶舍,是新开张的。每天来往的茶客络绎不绝,当真可以配得上门庭若市这个词。是泽夕某天下午陪着林岚出来逛街时偶然发现的。
“静心斋”处在繁华热闹的“月港街”与“芙蓉巷”交接的正中央,是人流交汇最密集的地方。以前是一个书报亭,不想被人一改就成了一座小巧玲珑的阁楼。典型的古江南建筑群风格,处处透着浓郁的江南古朴风韵。整体上突出雅致和高洁;从侧角看过去,又有现代的立体美感融合在廊檐栋壁之间,让人赏心悦目。进门的时候,头顶“静心斋”巨额牌匾的书法刚劲飘逸,清新脱俗,颇有怀素和尚的遗迹之风。茶舍不大,但干净明亮,布局紧凑,丝毫没有局促的压抑感。四周古铜色墙壁上随意摆设着茶圣陆羽的挂像字画和一些名家以茶论道的文章,以及一些制茶工艺的流程图,但与整体的摆设搭配得合情合理,使之体现的美学含蕴越发浓烈。房间里袅袅升腾弥漫的烟水茶香参合着馥郁的书香气息,漂浮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与茶舍浓重的古风古韵相比,它周围伫立的一些寻常店面就明显的多出了一些烟火气。它如同出尘遗世的仙人,高高飘扬,突兀而傲立,但又恰到好处的诠释出茶舍的意境,足以让人流连忘返。走进去,会觉得屋子内异常的静。一则是屋子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便外面是人声鼎沸喧嚣不断,里面却依然安静;二则是进来的人都有份沉下来的心气,即使外面再怎么吵,似乎也都可以抛之不顾而安定下来。茶舍的主人,是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总是一袭粉白色的棉布裙,扎着干净的马尾;一张脸素面朝天;眼睛里有着同年人所没有的从容和淡定;全身上下透发着一种清幽的绰约风姿,让人好想安安静静的远远赏观。于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归集,让开张不过一个月的“静心斋”远近闻名。
他们进去的时候,斋房里没什么人,临窗而坐。女店主箫攸从柜台上走下来问好。从那次偶尔的发现,他们隔三岔五的就会过来坐坐,已经是这里的常客。加上几个人年龄相近,对茶道又都略通一二,这样一来二去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平日客人多的时候,萧攸就忙着招呼客人;等闲下来便会和泽夕林岚坐下来喝茶,谈论茶道。可是,每次到这里来,时间都过得异乎寻常的快。总是还没入境,就得回去。因为时间确实很晚很晚。
公交车在离公寓还有一站路程的时候停下来,是终点站。每次他们外出,都喜欢坐520这路车,也是公交线路上唯一的一路到达他们住所的路线。他们习惯了下车后走这一段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一段路,充满幸福的一站路。他们走在这熟悉的路面上,总有关不住的笑容从面容上飞出来,融入这段狭限而有空阔的空间里,奏出一段和谐而明快的乐曲。
人间四月天,气温很温和。刚才在公交车上晚风从敞开的车窗钻进来,吹在他们的身体上,腾起阵阵冰凉的感觉。泽夕牵着林岚的手,发觉她有些凉,就把她搂得进一些。没一会儿,明亮的天空没有征兆的黯淡下来,突然骤变下起了大雨。是这年春天梅雨季节最后的垂死挣扎。瓢泼而下的雨线,密密的斜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黑夜笼罩,瞬间就将他们全身湿透。他脱下自己的白衬衣,用手撑在林岚的头顶上,和林岚一起在雨中奔跑,一直跑进家门。看着彼此湿淋淋的身体,脸上还挂着如花朵般盛开的笑容。因刚才的一路奔跑,他们的身体有细微的颤抖。林岚伸手拨弄泽夕眼前凌乱的长发,很认真的。泽夕看着她,想起那次带着她去杭州游玩的那个夜晚,也是下着雨,全身湿透,在房间里她也是这样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突然的抱住林岚,将自己的嘴唇压过去,从她的头发上一路吻下来。林岚也轻轻的拥住他结实的身体,任他的吻如雨点般落下。他伸手解开她胸前衬衣的纽扣,露出洁白好看的胸脯,他把自己的脸深深的埋下去。夜里,窗外大雨过境的喧狂将房间里的一阵一阵的喘息声淹没。他们不知疲倦的做爱,如汪洋大海一样肆无忌惮。终于挡不住身体的极限,在黑暗中闭上双眼之前倒在柔柔的床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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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07:5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弄香院”后街,是大片大片构筑精巧的现代楼群,寂静的躺着,鳞次栉比,日复一日。富丽堂皇的千秋大厦掩映其中,带起一种沉稳十足的大气与幽雅感伤的细腻。林岚工作的杂志社“素玉坊”就在千秋大厦的最高层。隔着29楼的高度,敞开工作室的落地窗,还可以隐约的听见楼下街上传来的繁华鼎盛的喧嚣之音,夹带着花香的润泽。没有稿件的时候,林岚喜欢驻足在透明的落地窗前,看着阳光剧烈的在空气中颤抖,急速的越过肩头,投下一段修长优美的倒影;双眼俯瞰下去,地面行人细如蝇头,川流不息。她相信,她望去的那瞬,人群里会有两个人在某个地方相遇。这是她喜欢的小说里出现过的情节,也许某一天她不再为生计逼迫,开始写真正属于自己的小说的时候,会再去验证她心里深深藏匿的情结。他和她那次的遇见,她相信是和他搁浅千年以后的劫数,不可替代。于是,她想自己终于还是搭上了开往春天的地铁,不再一个人,她要日夜抱着幸福入眠,枕在他的身旁。她习惯了这样的观望和畅想。每次想到这,浅浅的笑容便不知不觉的浮上她素洁清丽的脸庞。阳光浓烈,盛大卓绰。
当初选择在“素玉坊”上班,还藏着另一个原因。是可以看到“弄香院”和“千秋大厦”中间夹着的似锦繁花,肆无忌惮的怒放。这是一条人造绿荫翳带,旁边是两个对称式的圆形花坛。暮春初夏,樱花、勿忘我、蔷薇等不遗余力的巍巍绽放,布满整个花坛,随风摇曳,馥郁飘香,甚是妖娆明丽。每天进入大厦前,走过这么一段花圃路,呼吸着清新空气中的纯粹芳香,开始一天的繁忙。 这一处清幽之地,如同繁华背后的和祥,浑身散发着淡雅的涵韵,来往之间,连心也香气充溢。
林岚上卫生间的时候,突然感到小腹有点涨痛,下体也隐隐作疼并有血色的粘稠状的液体流出来。她以为是和泽夕晚上性事太过频繁所导致,就没怎么在意思。一连这样过了好几天,感觉情况没有减轻反而有点加重。于是把手头的稿件审理以后,下楼朝医院走去。本想给泽夕打电话,但是想着他现在也在忙,医院又离得比较近,五分钟可以到,最后还是放弃了。
是10点左右的样子,阳光宛如宿命的抛洒,刺得人眼睛生疼。刚进店门,就看到小轩和一个陌生女人并肩走出来,长至腰际的暗黑头发,柔顺的贴在消瘦的后背上;一张脸,娇艳中透着红润,差不多可以渗出水来。那女孩子手里正拿这一盒药,往背包里塞,透过盒上的包装,她知道是“毓婷”。那次她病愈不久,他们做爱,不在安全期。虽然她想要个孩子,但是泽夕担心她的身体,不想让她再有伤痛,事后还是陪她来买药。小轩看到林岚的时候,礼貌的和他打招呼,没有表情。她正想发问时,他们已经就匆匆走开。那女孩子一直紧紧的靠在他怀里。
医生简单的询问了她的症状,便把她带到诊断室,检查她的身体。半个多小时后,医生面带难色的走在前面。林岚跟着护士从房间走出来。
不是一、三、五的专家坐诊疗时间,医院里看病的人显得不是很多。洁净的水泥地面上,有刚用拖把拖过的潮湿痕迹。房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浓烈刺激气味,她坐在医生对面,忍不住心理作恶。那一次深夜父亲背着她走几里夜路到县城医院,揪心的疼痛让她的身体都扭曲得变形。急性盲肠炎,如果再晚到半刻,便香消玉损。清晨醒来的时刻,满是刺眼的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褥,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护士;旁边还有父亲沉重的黑眼圈和母亲尚未干涸的眼泪。然后是强烈刺激的消毒水味道往鼻子里灌,差点就呕吐出来。一连在病房里呆了整整七天,这种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已经深入骨髓。即便是后来再过多少年,她还是记得这种味道,只要远远的闻到这刺激,还是会如同那次醒来一样,浑身作恶。于是,从那次以后,她很少进医院,她终于怕了那种呼吸的融合。一旁的护士急忙倒了一杯清水,递给去。渐渐的,那种症状稍微的缓解了一些。医生开始问一些月经等生理问题,然后是两性间比较敏感性的问题,有些难于启齿,但还是慢慢地说出来。医生的手一直不停在纸做着记录,脸色来越焦虑。医生停笔的时候,看着她,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患有早期宫颈癌,具体原因,一个是因为你体质太弱,流过产;二是,房事没有节制,造成下体宫腔内的出血,特别是在经期内。你先回去,明天让主治医生给你再确诊一次。
她迷迷糊糊地走出医院大门,过马路的时候心不在焉,一辆货车急刹车停在她前面,一脸落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伸出头来,凶狠的骂到:“你想死呀!怎么走路的。”她没有看他,径直朝“素玉坊”走出。林荫路上的花香,还是浓浓的,粉白粉白的樱花瓣繁华到极致,开始在风中簌簌飘零,一刻不停。
已经是夏季,春天彻底告别,天气开始集聚升温。还有人。
她轻轻地走入自己的办公室,关上房门。阳光穿透窗户散落一地,明媚得人眼睛难受。高楼上的天空空洞非常,看不见一片浮云,连时常可见的鸟群也突然消失不见。我们都不想告别,但似乎一切早早地默默进行,只是等着发号施令。她开始相信宿命,如同那一晚的遇见。
泽夕还在厨房里忙得时候,回身见林岚靠在门口看着着他,一动不动,眼睛里湿湿红红的。他忙停下手里的活儿,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她身前,捧起她的脸,关切的问:“岚儿,怎么了?”林岚不莫不做声,只是紧紧的拥住他结实清晰的身体,把头深深的埋进去,泪水浅浅的涌出来。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怎么问她都不出声。在他印象中,她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在在她还在酒吧“烟雨轩”里做服务生时,她被一个喝醉酒的中年男人强吻,他二话不说,就从桌子上顺手拿起啤酒瓶走过来,砸到那秃顶男人头上。顿时血花四溅,她吓得不敢出声。然后,那和中年人一起的两个青年也拿起酒瓶包上来,一场打斗。最后在照看场子的保安给阻止了,他的脸和手臂被刮伤,不过不太严重。在房间里给他清理伤口的时候,她眼睛里不住的往下流。他就坐在她跟前,不知道如何。另外一次,是在她意外流产期间,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她看着日渐消瘦的身形,在他给她拿药片放到她手里的那会,她晶莹的泪花结实的滴落在他的手掌心,如此温暖。每次只要她一哭,都会令他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做什么,只是抱住她,嘴里说,岚儿,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伸手去擦拭他眼角渗透的液体,心里刺骨的痛,然后强作欢笑地说,没事,只是看着你每天这样累,我感觉好幸福,所以忍不住落泪了。他象小孩子一样,脸上瞬间破涕为笑,你真傻,我喜欢这样照顾你。转身从卫生间里拿过毛巾,给她擦泪痕。饭桌上,她对泽夕说,我要学着做饭。他笑着说,那好啊!我等着这一天,只要是岚儿做的,我一定都吃完。呵呵!然后不住得给她碗里添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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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07:5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吃完饭,林岚忙着收拾桌子,然后把碗筷拿到厨房清洗,坚决不让泽夕插手。隔一会儿就听见他在客厅里叫她的名字,很磁性的声音。从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开始,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被这个英俊的男人声音里流淌出来的忧郁伤感所触动。平日里更是喜欢听他说话,不管他讲的是什么,她都欢喜得很,仅仅是习惯了他声音的温暖沉醉。见他没反应,他会钻见来看看,笑着对她说,还是我来洗吧!要不又要错过你喜欢看的电视剧《信是永远》了。说着卷起袖子,走过来。林岚忙把他推出去,没让他看自己的脸。口里说,一会儿就好,你先等着,我马上就过来。泽夕再次喊她名字的时候,她从厨房里走出来,靠在他怀里,屏幕上是飘飞的大片大片的雪花,洁白如柳絮,落在冬日冰寒萧条的街头。路旁颓败的梧桐树下,站着清俊削弱的栀子,藏在厚厚的白色羽绒服里,白色的围巾在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中飘扬,夹杂着纤细的几缕黑色长发。他等待着那个约定而来的女子淡若,可是她不会再来,永远都不会。她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其实他一直都不喜欢看电视剧,因了只是她喜欢,所以陪着她到最后。她伸手抚摩着他的脸,眼泪终于还是哗啦的流个不停,直到剧场终止。在叫醒她之前,她把眼泪擦干,转身和他一起回到卧室里。夜里她把他抱得很紧很紧。
早上她早早的起来向往常一样给他准备早餐,因为他今天不用上班,所以没叫醒他,只在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晚上可能要晚点回家。
她出门,没有直接去“素玉坊”,而是径直朝医院的方向走去。确诊的结果和昨天的一样,是早期。要提早接受治疗,最好是动手术,切除子宫;以后也要节制性生活。她没有震惊,没有流泪。那段小路上,有老人牵着小孩散步,活泼可爱的样子,笑声清澈而童稚。她一直是想要个孩子的,只是泽夕一直担心她身体承受不来,所以没让要。可是,已经做了决定,她要给他一个孩子,一个他们自己的孩子。
下班的时候,基本上手里的稿件都审理完毕 ,他起身离开。到书店买了食谱碟片,然后回家。泽夕在厨房里忙碌,她坐在客厅里一边看关于做菜的碟片,一边对着食谱研究。有时候在上班空闲的时候,也拿出来研磨。泽夕原本没打算让她下厨的,见她认真起来,也只要在旁边给她鼓励。但还是抢着做。
她间隔两天就去就去医院治疗,但是一直很小心的不让别人知道,包括泽夕。没事的时候,就是对着食谱摸索,然后在厨房里尝试。
整个夏天,就在林岚的医疗和研究食谱中消逝不见。秋天也急不可待的尾随而至。
有几天晚上,泽夕见林岚不住的呕吐,就问她,是不是怀孕了。林岚点点头。他轻轻的把她揽在怀里,郑重地说,我不是反对要孩子,只是你身体太单薄,我不想你再受更多的苦。她坚决地说,我就想要个孩子,医生也已经说过了,我可以要孩子的。他把她搂得更紧。
第二天周末,他们都不用上班。他和林岚一起,去了小轩家。最近忙着公司里的事,去的时间也相对得少了很多。
两老身体都还健康,小轩父亲也已经完全康复了,甚至比从前还健硕。饭桌间,泽夕把林岚怀孕的事说了出来。小轩无意间和林岚对视了一眼,便迅疾低下头吃菜。两老听到这消息,乐呵呵的高兴不停,小轩母亲还特地的把林岚拉进房间里跟她讲些怀孕期间该注意的一些事项,俨然如同自己的媳妇一般。
暮色弥合。在小轩母亲的再三叮嘱声里,小轩开车送他们回家。涂中,泽夕对坐在驾驶位置的小轩说,那天下班的时候,和你一起的女孩子是谁?林岚接着他的话道,那是他女朋友,我见过。好小子,竟然还瞒我。小轩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满脸平静的想起那个颓靡的夜晚。
那天,他公司里举行庆功宴,作为焦点人物的他,无奈出席。与各领导敬完酒,就独自一个人做在角落里自斟自饮。大厅里人来人往,那成对成对的身影里,他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可欣,忘不了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所以他一直都把自己与其他女人隔绝起来,不让人靠近,不给任何空余机会。以前有泽夕相陪,但现在他终于也有了林岚,只剩下自己孤独身一人。这些他都不可能和泽夕诉说,即便他们是从小到大的除父母外最亲的人。他要看到的是他幸福的生活,而不是给他增添忧愁。这些压集起来的情绪,一直都萦绕在他心里,找不到出口喧嚣。此刻,他没有朋友,没有说话的对象,只能一个人把酒长吟。酒入愁肠,莫名的伤感翻涌起来,只听得见酒瓶空荡的寂寞声响。
从来没有过的强烈晕旋感从大脑神经传深处传来,他挣扎了一下,还是倒在了温暖柔媚的床上。掀动被子的时候,他的呼吸里除了浓重的酒气之外夹杂着一种女人身上的淡香,很好闻。如同以前可欣房间里残留的深刻的味道。梦里面,他好象可欣又回来了,他记得他还抱着他,紧紧的,他象小孩子一样,把头深深的埋进她柔软馨香的胸脯,哭着说,欣求你再回到我身边,我忘不了你,然后不顾一切地深入她的身体,心里藏着的情绪如同潮水一样汹涌澎湃。她痛苦而愉悦的呻吟里,他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在她体内如山洪暴发,完成了对她如此隽永的想念。高潮余韵,他靠在她的胸怀里沉沉睡去。可是,他清楚知道,她已经离自己而去,那个迷离的深夜,孤清的街头,决绝的转身。他突然起身,发现自己赤裸体的身体,他没有找到自己的衣裤,就随手拿起旁边一直上的睡衣胡乱的套在衣身上。他抬都的时候发现一切好陌生:暗红的木质地板透着清幽的光线;浅白色的墙壁上挂着时尚的明星挂象和风景化;淡蓝色的天花板中间上悬坠着粉红色的莲花灯;天蓝湖的窗帘半开着,秋天的季风吹带着丝丝缕缕的阳光进来,落在墙角,空出一片不小的明艳出来。简洁的家具合理的摆在房间里,处处协奏出一种和谐。拱型的梳妆台静静的与床位对峙,上面摆满了各种女人用的化装护肤品。他转过脸去,镜子里是一张邋遢的脸,头发凌乱。他头疼的厉害,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意识到不是自己的房间。他正准备出房间,听见轻柔的脚步声传来,是如芸,穿着纯白色的棉布睡裙,头发粗略的用发卡挽成圆形扎到脑后,有几缕好垂下来,落在肩头。四眼相对,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她脸色发红的先开口说,头痛好点吗?你昨天呕吐厉害,把衣服都弄脏了,我给你都洗好了挂在阳台上,等会才能干。你还是先去洗嗽吧,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他看了他一眼,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如芸没有再低头,而是勇敢的迎上他的目光。他心里突然冒出万千念头。
心不在焉地吃晚早饭,小轩叫住了转身走向厨房的如芸,昨晚…对不起,我喝多了。他没有停滞的看着她清丽的脸继续说道,我会负责任的。如芸怔怔地看着这个暗恋好久的男人,没有说什么,继续向厨房走去。昨晚卸去他的脏衣服给他擦身子的时候,迷迷糊糊地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放,将自己带倒在床上,然后把头埋在自己的胸间,她努力挣扎但还是没用,听见他清晰的哭泣声的那刻,她的双手停在他的后背上,忘记了去反抗。她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冷漠异常的男人在别人面前流眼泪,她禁不住伸手去摸他冷俊的脸,此刻如同孩子一般纯真的脸,她没有惧怕,反而更加疼惜。隐约间,听到她喊着同一个名字“可欣”。她的心还是莫名的一颤,清醒过来,等到想挣脱他的怀抱的时候,他她的最后防线已经被她占据,不可挽回。深刻的纠缠里,她想,或许她可以改变这个男人,让他从“可欣”的影子里走出来。
她背对着他,眼泪轰然决堤。她虽然知道这个自己的上司的人品,但是却不想听到这句她昨夜最不想到的句子“我会负责的”,她不想只是因为他负疚而对她负责,她是如此的爱慕他。
后来,他对如芸说起了他和可欣的过去,并表示会对她好的。如芸在他的坦城里看到他眼里流露的坚定的目光,她相信她可以再次温暖他冰冷的心田,她要他的心里只有她如芸。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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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07:5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车子在苍茫的夜色里稳定的移动。妖娆喧腾的街道上,形色冷漠的人流,眼神麻木而坚持,擦肩而过,不会记得。城市里如同丛林一样密集的楼群背后霓虹闪烁,穿透着沉重黑幕,与头顶的星空遥遥对峙。这是属于城市的繁华与空洞,属于夜晚的寂寞荒凉,属于人群的起伏与浮躁。偶尔还会有烟花急促的升腾和落幕,然后空气中有浓浊的刺鼻气味,漫天喧嚣。光影交织着透过敞开的车窗,打在小轩轮廓分明的脸上,掩映出忽明忽暗的片影,平静而从容。他没有回头看他们的表情,只是沉默的掌控着方向盘。然后他感到自己的肩头被轻轻地拍了一下,是泽夕。这一拍里,他知道泽夕完全看透了自己,小角度的忧伤线条上有一丝淡然的笑稍纵即逝。
寒风过境的某个冬日,四围萧杀冷清。枯黄的梧桐树叶簌簌的落下,余下光突的枝头,彻底的告别了深秋。
林岚的小腹开始小幅度的臃肿起来,泽夕每天晚上都要趴在她洁白的肚子上把耳朵贴过去,听听里面的动静。然后兴奋地叫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他在里面动了。她是喜欢见他这个样子的,孩子模样的表情。她真的希望那一天可以牵着他宽厚的手在夕阳底下散步,前面是奔跑着的孩子,欢喜雀舞,拖出长长短短的背影,叠在一起。她的治疗一直都没有让他知道,最进几天的效果还不错,不但病情没有恶化,反而得到了遏止,朝良性在转化。但医生劝她放弃孩子,这样对她的身体损害小些。她是如此的喜欢孩子,她固执的坚持下来,她只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她和泽夕两个人的孩子。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他没有擦觉。她心里不停的挣扎着到能隐瞒他多久,她不愿看到他得知真相的神情。窗外急速流逝的风,回旋的乱响,如诉如泣。
泽夕开始接到大批量的定单,日夜不停的赶着计划书,但他总能抽出时间陪着林岚,带着他赴小轩的饭局。有一刻,林岚相信,她的病,也许只是横生出来考验他们感情的阻挠,他们是如此的相爱到骨子里,她突然更有信心战胜疾病。因为他总会在自己身旁守着自己,不曾离弃。
天然居里,从前喜欢临窗坐的两个英俊男人,因为两个漂亮女人“意外”的插入,吃饭的时候格外引人注目。长久往来间,骤然间生出许多感慨,时光河流如此自得的漂泊,没想过止歇。从前的两个人,现在的四个人,一切如同梦境。可是,现实终究只会扑面而来,片刻不停。泽夕问小轩什么时候把如芸带回家去的罅隙里,他看见小轩疏忽停住手中的筷子,坐在小轩右边的如芸正注视着看小轩的眼睛。然后,只听到小轩说,下个星期六。如芸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影子,很浅但深长。
小轩母亲得知儿子要带女朋友回家的消息后,心里如同放下石头般的轻松,早早的准备迎接未来媳妇的到来。他们心里最大的一块心病就是儿子的婚事,就连那次老伴中风瘫痪在床以为自己不行的时候,她知道其实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孙子。那次小轩和可欣的突然分手令两老期盼的婚事成为泡影,伤心不已。问原因他怎么也不说,只是让他们不要问。老人一直以为他还没有从可欣的阴影里走出来,都小心的避忌着这个话题。但林岚怀孕的喜讯,又让两老不得不想到儿子的个人问题,私下里不知道操心多少。但这一次,他们又看到了希望。他们很清楚这个儿子的脾性,一般不会随意的带女孩子回家,如果能带回来的,一定是准媳妇。
本来星期六泽夕和林岚是要一起去小轩家的,但公司临时有任务指派下来,只能错过。林岚因泽夕不去,手头又有些稿子要些,也缺席了。他们答应两老下次一定补上。
小轩陪着如芸在各大商场里选购了一大堆礼品,然后载着她回家。经过高架桥,他的电话铃音响,是泽夕打来的电话。他们临时有事不能来,已经给两老说过了。刚挂下电话,又想起来,是小保姆打来的,几秒钟后,他原本微笑的脸上忽然变得铁青。放下电话,车子在瞬间提速,把尾部的车辆远远的摔在后面。
赶到医院,父亲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头部被白绷带紧紧的缠绕了一圈,双眼闭着。母亲坐在床头,看着父亲。下楼的时候父亲脚猜空,从楼梯上结实地摔下来,然后昏迷。医生详细的做了各种检查。脑部在落地是受到严重撞击,里面有大量积血压着神经。如果不清除那些压着神经的积血,会变成植物人。但是,这种脑部手术成功率很小,要冒很大的风险。他和母亲商量的时候,她没有做声,只让他自己拿主意。但她知道,这是老伴唯一“生还”的机会,她不想放弃,她要和他一起等着自己的孙子出世,但是想到他马上又要经历巨大的疼痛,她忍不住老泪纵横,抬手擦眼泪水的时候,小轩旁边的女孩子递过纸斤。她这才定睛看儿子身边的女孩子,很美丽文静的一个孩子。她知道她就是儿子要带回家的媳妇。
小轩父亲被推进手术室,门关的那瞬,小轩全身冰凉,寒毛抖擞。签字的时候,他只想着要父亲醒过来,但是医生的话再一次清晰而沉重的回响在他脑子里,如果万一手术不成功,那他如何以堪。他控制自己不往下想,回头看着静立的母亲,发现她陡然间苍老了好多,翻滚不息的心潮又掀起波澜。
如芸没想到她和小轩父母见面的第一次会是在医院里,而且还是在这样一种境地。看着小轩呆滞的脸孔,小轩妈妈痛哭的样子,她眼睛也红红的,欺身走过去挽着小轩妈妈的手说,伯母,别担心的,伯父吉人自有天象,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他还没有看我呢?经如芸一说,小轩母亲湿湿的眼眶又泛出大滴大滴的液体出来,喉咙里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然后在长椅上相互安慰起来,。小轩感激的看着如芸,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眼睛紧紧地盯着手术室击紧闭的玻璃门。
泽夕接到消息,放下手里的计划书,匆忙的带着林岚赶往医院。狭长空旷的走廊里,响起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小轩简单的把事情的经过和他们说了一遍,就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手术还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还没有结束,空荡的走廊没什么人,很安静,可以听见断断续续地抽泣声和钝重地呼吸声。隔着手术室不远处是妇产科,一个中年男人来回不停的踱步,脸上的汗珠不断的下落。夕阳西沉的余辉隔着颓唐地枝桠穿过走廊深处的玻璃窗洒落在水泥地面上,显出支离破碎的班驳碎片。没有风,但是依旧感觉很冷。
一声清脆的婴孩的啼哭,那中年人叫着“生了!”;这时候手术门也被推开了,几个医生正取下口罩。小轩和泽夕冲过去,只见他们脸色黯然,然后一句近似轰顶的话,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小轩妈妈受不住这个刺激,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如芸见壮,急忙伸手把她扶助。小轩愣在那里,眼睛里泪水不住的翻滚。这是泽夕第二次见到他哭。第一次是泽夕父母双双发生事故以后小轩看见他整个人如同死人一样的不吃不喝,狠狠的训斥了他一顿,然后抱着他痛哭,直至眼睛红肿。一直到今天,这八年里他都没有再看见他流过一次泪。这一次,他紧紧的抱着小轩,陪他流泪。在泽夕心里,小轩爸妈在那场飞来横祸以后,就等同于父母一样。如果不是他们,他也不会有今天。再一次面对至亲的人突然转身的离开,他惶恐不及,没想到早上说的“弥补”竟是抉别,他连老人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他突然觉得世界塌陷下来,把他压得近乎窒息。他听到小轩心脏深处传来的如同将要僵滞的心律,是如此的冰寒,随着小轩的泪水一起剧烈的扩张,顷刻间将他湮没。他经历过了一次生离死别的毁灭失的冲击,也比常人更坚强。他半抱着小轩的肩膀扶到冰冷的长椅上,林岚、如芸已经泣不成声;小轩母亲呆滞的坐在那里,浑身颤抖着,眼睛里的泪水一直流下来,打湿了冬天里厚实的暗赫色棉外衣。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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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07:5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葬礼被安排在礼拜一,小轩和泽夕在太平间里整整呆了一天一夜,不说一句话,欲哭无泪。小轩母亲坚持要陪老伴一个晚上,她要再认真地看着老伴一次,她要记住这个和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如山一样的男人,这个承载着自己从少年到中年至暮年所有岁月的男人,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肌肤,他的整个身体,他的气味,她要把他再一次完整的刻进自己的心脏,不留余地。他后天就要离开,她要和作最后一次长谈,告诉他他们从此不再分开。可是,深夜时分,她终于累倒了,被医生带进病房。朦胧中,听见,“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孙子怎么办?”两个男人就在阴森的房间里,面对着苍笼的“白色恐怖”,长久地坐在他旁边,紧紧的看那张满是褶皱爬满沧桑的脸,任谁来劝都不听。林岚和如芸也想留下来,但被他们决绝的拒绝。他们只想和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呆上这几天,听他讲他童年时代的故事,听他说如何追到老伴的幸福,听他论及自己的人生境遇,听他缠绵生活的真实,听他诚挚而热烈的安慰,听他深刻而内敛的疼爱,他们还想亲口对他说一次,我爱你,可是,他永远也听不见了,永远也听不见了。这个衰老的男人用他一双粗犷的手掌支撑起了两个家庭的延续,两代人的历程。他在时光河流中攀爬漂流了近乎70年的坎坷辛路,从头到尾的沉默刚强,在他生命的晚年也依然不泯灭希望,这是属于他精神世界里的强悍音效,与时间抗衡的繁盛坚持。他那脚踏空的刹那,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有消失过,他等了太过漫长的长时间,终于盼来了开花结果的时节,他可以放下久悬的心,彻底的回归到一种自然状态,轻松的从容的笑。只是心里藏着的准备给准儿媳妇的见面礼没有送出去。他的脸部因为温度的离弃变成一块一块的,呈现出僵直的青色。他肯定是倦了,累了,所以要走了,如此匆忙而突然,如此寂静而轻松,如此幸福而悠长。
夜深如同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有灵魂连续不断地走出来,不看他们一眼地从他们身边轻轻飘过,转身消失在门口。他们看着他们从容的离开,在中间,看见他也在里面,沉默的倒影略显佝偻,但异常坚定,他们想大声喊他的名字,可是咽喉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如同有一堵无形的墙壁硬生生的将声音压回。他离开了,离开了,没有回头。这是太平间里的味道,深刻而巨大,无处不在。一天一夜的相陪,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如此平静,眼睛里再也没有眼泪。
给他净身后,小轩推着白色床单罩着的父亲,安详的躺在单架上,他很缓慢的一步一步的向火炉走去,泽夕在旁边一直走着。小轩母亲挣扎着要再送老伴一程,但他们担心老人会受不了刺激而再次昏倒,被林岚和如芸小心地照顾着。
浓浓的黑烟如翻滚的海潮一股一股的往外冒,父亲的身体就在烈火中剧烈的超升生,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白白的一堆骨灰就是他剩下的全部,最后留过他们的唯一可以记得的东西。
下葬那天,天空中飘着细小的雪花,是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父亲的葬礼被安排得异常简洁,没有铺张,没有隆重,只有他生前的几个好朋友和亲戚前来相送。小轩和泽夕穿着孝服跪在墓前,手 端着父亲的遗像,是他年轻时候的照片,刚毅的轮廓,执着的眼神,平静而深邃。周围是大片大片的花圈和烟纸腾漫的尘嚣,还有不绝于耳的哭泣和风声。泽夕和小轩一直都没有再哭,在那天晚上,他们已经把泪水流尽。
仪式完成后,吊唁的人开始散去。
流风回雪的天地,苍茫而凄凉。萧瑟光秃的墓地,又多了一座新坟。这是荒郊,有父亲曾经停驻的身影,隐匿在枯枝荒芜之间,与时光河流融合,不再分开。小轩母亲又林岚和如芸搀扶着,站在他们旁边,厚厚的冬衣抵挡不住伤寒的侵袭,裸露在潮湿冰冻的空气中的皮肤,没有血色。在他们转身离开的背后,有个全身黑衣的女人站在雪地里,一直看着远去的小轩,眼睛里透明的液体寂静地流淌,好久好久。
这年的冬天没有再下过雪,可是依旧挡不冰寒的空气无孔不入的侵袭。父亲走后,小轩家里少了平日的欢声笑语,异常冷清。厅堂里悬挂着父亲的遗像,是那种大幅的黑白照片,下面静静燃烧着檀香,溢出腾绕的烟幕,一圈又一圈,如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每天吃饭之前,总会在画像祭拜。
泽夕会带着林岚经常去看望小轩妈妈。那张写下时光痕迹的脸上,苍老憔悴得沉重,嘴唇翕动之间,会在堆叠的皱纹里流淌出一种哀伤而坚持的复杂情绪,让人不敢对视过长时间。那重刺痛的灼烧里,他们一直记得一句话:不会再给她伤害。
林岚的身子已经膨胀得完全变形,走起路来需要用手支撑着后腰,妇检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每次去医院,泽夕都会早早的准备的做准备,一路小心的护在她旁边,片刻不离左右。但是,在她接受检查的过程中,她坚持不让他入内。她只是说,那不干净的,男人不能进入。一开始,泽夕也固执的坚持,但他如从前一样,最终还是尊重了他的决定。其实,这是她和陈医生的一个约定,她想在有惊无险地把孩子生下来;而关于病状的情况,她要求医生绝口不提。这几个月里,她一直都隐藏得很好,没有让他知道。她原本可以一直瞒下去,他曾经不止一次看见幸福在向她挥手,可是,无奈苍天宿命地给她开了一个灭绝性的玩笑,在她倾尽全部力量的祈祷里,在她完整性的生命滂沱如花的盛年,在她完成女人一生最震撼性的孕生中间。她终究是没能如偿所愿。
立冬过后,寒冷更甚,寂寞萧索。匿藏了熙熙攘攘的街头繁华,只剩下冷冷清清残留。偶尔有阳光浮现,洒落在空荡的烟花广场。灰白色的鸽子自顾乱飞,旁若无人。阳光下的细小影子凄凉而荒芜。夜晚蔓延,迷失了两个季节的烟花又重新喧腾张狂,在某个光线温暖刺烈的傍晚。硕大的烟花,闪烁着占据整个夜空,盛开出璀璨华丽的花朵,转瞬即逝。那五彩斑斓的光华里,叠送出轰隆而清脆的爆破声响,回荡在干燥而清澈的苍穹。泽夕会在饭后,躲在温暖柔和的房间里看高楼背后看突如其来如此盛大而妖艳的烟花盛会,这一明一灭的交替之间,琉璃窗上映照是两张年青而美丽的容颜。同样明媚而盛开。
林岚的预产期在一月初。泽夕在一个月之前,完成了手里的工作,提前休假,专心照顾林岚的起居。遵照医生的嘱咐,周一陪她去医院复检。他们住在四楼,林岚怀孕后的8个月后,基本上就没有再下过楼。每次要出门,都是由泽夕在旁边牵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四十多层的楼梯,她享受着这种温暖欣欣的照顾,她已经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走出院子不远,林岚突然面色疼痛难忍,下体有鲜艳的红色液体渗透出来,打湿了纯白色的裤子。他心里一惊,连忙抱起她,挥手叫住一辆TAXI,直奔“仁和”医院。他抱着她,明显得闻到红色而温暖刺鼻的液体,越来越汹涌。他不断的催促着司机加速,然后手不停的抚摩着林岚痉挛的脸旁。口中念念有词。
林岚直接被送进了急症室。医生暂时稳定了她的症状,可是情况却不容乐观,得马上动手术。泽夕询问陈医生关于林岚病况时,陈医生把事情的始末一字不漏的告诉他。他和陈医生一起走进病房的时候,他走过去,把林岚紧紧地拥在怀里,笑着对她说,你真傻,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只能你一个人去承担呢?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的,一直都在。但是现在必须动手术,你一定要坚持,你在我心里。陈医生朝着林岚郑重地点头。她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把头埋得很低的头抬起来,感激的看着他把自己推向手术台。
<待续>

7#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07:5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突然觉得一分钟就象一个世纪,泽夕站在手术室门外,沉默等待,别无选择。小轩父亲的伤逝,他心里暗藏的涡流,曾汹涌不息,纠结相随。这一次,他又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抗衡,他没想过林岚会一走了之,他不相信,也不能。他生活的所有信念,她的身上承载着不可估量的沉重。
清晨的医院,一片寂静,鲜有人来回穿梭。残冬腊月,清冷干冽相继,风不止息的叫嚣,对峙着一场漫无边际的收尾,只是要离开,不作停留,亦没有告别。
他清晰得听见时间流过的声响,很静很静,甚至可以伸手握住它从眼前离去的稀薄碎影。他与时光如此接近,浩瀚波荡而平息沉寂。他听到从身体心脏深处传来的跳动,一声一次,节奏缓慢而冗沉,激烈得没有声音。
半截的白色玻璃门被推开,陈医生走在前面,拖着疲惫的身体,脸上汗泽淌淌,表情严肃。泽夕走过去,还没等他开口,就看到陈医生不住的摇头,摧心猎肺的摇头,如坠万丈深渊的摇头,绝地死亡的摇头,终于没有错过,一次也没有。定如宿命,恒久而不可替代。三次彻底的惨烈离别,不同的时间不同地域,用尽生命烙下深度悲伤,在距离心脏最近的尺寸之间。
这就是他和林岚彼此坚定相信的命,在最繁华灿烂处,骤然如流星,一坠落就不停。当初陈医生把话题打开后,先是恐惧和担忧,但林岚病情的控制和好转,确实释放了一线明亮的希望之光,他将存活在幻觉中的东西再一次的证实存在化,触手可及。可转眼刹那,物是人非,阴阳相隔。他欲哭无泪,脸上犹同死灰一般,肃穆而极度空洞。他就站在她的床前,看着她。他仿佛看见林岚象一朵颓败的蔷薇花,在离近死神的边缘曾经如此执着而坚毅的挣扎盛放。那股股从她身体里喧腾出来的鲜红血液,耗尽了她的全部生命。她呻吟着她只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她和泽夕两个人的孩子,歇斯底里。她在最后结束的时候,她白净的手指一直牢牢的抓住白色的床单,最终还是失去所有抓紧不放的东西。她明亮的眼神里,藏着的希望也随着她的离开灰暗惨淡,他相信那一刻里,她始终都畅想着她和他牵着孩子在夕阳下踏着余辉散步的天伦欢乐。他在她的神情里,他突然记得了母亲的表情,他恍惚意识到他在对她的爱里,隐藏着一份对母亲的深沉爱念,即便是她早已流逝很多年。他是习惯躺在她柔软高耸的胸脯间的,曾经一度,他只有在那里才可以睡得安稳;哪怕是和她身体纠结痴缠的过程里,他亦沉溺于她胸部的宁静。她的脸上,此刻也平静非常,陷入一种决绝的沉睡状态,永远不会再醒来。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心温暖;他想再重温牵手的感觉,那种隽永而纯澈的感觉。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她终于走开,无声告别,不曾夹带。
一切太过突然,让人手足无措。小轩和如芸赶到医院,看见坐在病床前的泽夕,呆滞无光。如芸想走过去安慰他,但被小轩伸手拦住。窗外的屋顶寂寞而高远,灰蒙蒙的与天空相接,那里传说是居住的天堂,有灵魂恍惚飞过的幽幽声响,在这年冬天收尾急促而苍悲的蔓延。这是不知道,这样的笼罩何时有尽头。
如芸看着小轩异常在乎的男人,他的背影渗透出埋藏着的巨大平静的悲情,稍一触碰,就会破碎不堪。从她第一次在天然居饭桌上见到他时,他身上就无形之中散发着一种极度抑郁的索寞之气;那一张惊世骇俗的俊美脸孔之下,映衬着浅浅的线条里藏着让人疼惜的伤情;那双眼睛里,冷漠而轰轰烈烈;他好像刻意的在回避,与人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她和他眼神交错时,她又在他的身上找到了和小轩相似的东西,毫无疑问,他也是让女人喜欢的男人,沉静而深厚,看不透,仿佛在他的举手投足里,总有关不住的声音飞出来,从某个敞开的空间缺口压降而至。但是他在小轩面前,可以放纵,不顾一切。这个象极了小轩的男人,却又在某种状态里呈现出与小轩完全不一样的姿势,是那样的清冷而残寒。他静止在那里,
忽略周围空间里的人事,他的眼里,只有床上被白色吞没的女子。
她决定去劝慰他时,她没想过是不是可以承受他的眼神,她只是不想他如此隐忍的悲伤。这种似曾相识的清晰感觉,她只在小轩的身上触摸过,很接近的触摸过。这个女人她相信会遇到让自己情愿为他付出一切的男人,是在她进公司第一天与小轩在大厅里擦肩而过。这个男人从她身边轻轻走过,没有侧过头来看她一眼,连余角的光线也没有。但是她在他的眼神里感动莫名的颤怵,她知道这就是那个自己想要的男人。恰巧的是,她就被分在小轩的部门。她第一天上班,他却出门在外。她没想过自己的上司是这样一个年轻的男人,是这样一个英俊的男人,是那个第一次让自己心颤的男人。她递资料给他,他微微地抬头看这个新来的助理,示意她把文件放下,然后又埋头文件里,没有再多的一句话。这就是她和他的正式见面。短促而平静。她之前听公司的员工谈论过这个上司,他一直都是这家公司里最神秘的人:让每个女人一见倾心的相貌,出类拔萃的创造才华,绝对的领导才能,从不参加任何形式的公司聚会,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而且单身。没人知道他的背景,但是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足以抵挡任何谣言。
她如此零距离的站在他的对面,闻到他身上传出来的淡淡的烟草香味和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是如此温暖。他抬眼看窗外,看见她还在,淡然问她,还有事?她从沉醉里醒过来红着脸快步走出办公室。每次送资料给他,她总是克制不住自己不去看他,一天一天的接触里,她发现他并非如同事所言的冷漠,至少在她看来他不是。她记得她在生病上班时,他把自己抽屉里的药片递给她吃,详细地说明药片的服用方法,并让她回家休息。她总会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办公室里的他的动作。这样的观望和关注从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在大厅里遇到的男人开始。她很多次,想找他开口说出自己心里的强烈想法,但是他眼睛和面部线条里的那种深大静谧的伤疼,让她不忍打破这个平静。
那场晚宴的降临,成全了一个迷乱的夜。她看着他站在上台,无数灯光聚集在他修长俊逸的身上。她没听见他所说的言辞,只是看着他的无奈。然后看到他一个人走到角落里,开始喝酒,一杯接一杯,偶尔目光回在人群中间扫过,很快消失。她站在他看不到的角落,看着这个她爱慕的男人,在今晚卸下防备,她忽然一阵心疼,说不出的心疼。她从来没有看过他这副表情,从来没有。她眼睛里不自觉的落下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淹没在糜烂而喧腾的空气中,急速而持续。而她眼里的他如此安静,安静得让人除却痛心,竟找不到半点安慰。她在他倒在桌子上的那刻,抱住他,眼泪顺势低落在他熏红的面颊上。出租车上,他躺在她的怀里,安静得如同一个孩子,纯净的孩子。她禁不住伸手抚摩他的脸,酒后面部温暖有点高。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不愿醒来。她记得,有一刻,他确实在自己的怀抱里,她抚摩过他忧伤的轮廓和寂寞孤独的心情。
<待续>

8#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07:5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即使是超出了最后的底线,她也没有后悔过。她始终相信,她可以代替可欣,重新和他一起走完后面的生活。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她回来了。如芸听到小轩说出口来,她并没有太过激动,只是轻轻的点头回应。她等待着他的选择,她不敢向下细想。更令他们始料不及的是,夹在事情中间还有林岚的仓促离开。她一直以为,泽夕和林岚是幸福的一对,她在他们身上找到了所有关于爱情的极致,现代都市里的最后残延。可最后的终局,将小说里的故事回归到现实的地平线,轰然倒塌。海市蜃楼曾经确实存在过,在恍若隔世的遭逢季节。和对峙的人,时间,还有心魂。
林岚的身后事,泽夕坚持他一个人办理,但小轩在他的身边。林岚父母从上海郊外赶来,看到自己的孩子趟在灵堂中间,惊怵两久。他们怎么也不相信,说好的婚礼却成了刺透血肉的葬礼。两老扑在她洁白的身体上,号哭滔天,他们在灭顶之灾的重击里显得孤小而虚弱。他们穷其一生,在最后还是被无情冷酷的剥削了幸福的权利。生活无常,绝地无常,他们再也找不到希望的寄托,在悲恸里死去活来,连一向坚毅如山的父亲也抵挡不了崩溃的边缘。
不能接受的事实,错不过时空交叉,摆在眼前,没有退路。在泽夕和林岚父母的哀求里,林岚的遗体多停留了一天。四天后,林岚的身体燃烧在火炉里,化成白惨惨地灰烬。泽夕捧着方形的骨灰盒,放在自己的胸间,贴近心脏地带。在陵园安葬,残冬深处,没有人影。泽夕把骨灰分开,给了一坛给林岚父亲。他记得她说过,她想回到生养自己的故乡,不管多远多久。可是,他在有生之年,始终未能完成她的这个心愿。他红得吓人的眼眶里,近乎要渗出血来。
泽夕执意要留林岚父母在身边,替她尽孝,但两老去意已绝,他坚持了好久,只能看着他们颓委的身影消失在列车南下的奔驰里。然后,他重重的倒在候车室,四天不眠不休的结果。
小轩,如芸,可欣坐在一张桌子上。两女的视线都定在小轩身上,他没有回避她们的眼神。可欣在美国完成了她事业上的成功,她回来挽救自己的爱情,她现在是为爱情而活。她甚至后悔当初离开,她彻底的摆脱了贫穷,但是也失去了一些东西。时过境迁,有些东西虽然还停留在当初的感觉上,可是再也回不去了。人经过生活的折磨,终于不再放任自己的性格,那棱角在摩挲之间,渐渐重新审视着当下的生活。可欣,对他而言,已经是不可挽回的第一次,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灵,他的心房被打上了她的烙印,不论经过多久,都不会变得模糊不清。但是,他不会和她在一起,这是生活,这也是他做出的决定。
小轩牵着如芸的手走在黄昏后的街头,如芸只是轻轻的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亦步亦趋。她自始至终会尊重他的决定,这个已经深入骨髓的男人,在爱欲里她没有选择的权利。人群寥落,华灯初上,照不出几对人影。他们消失在后街。
泽夕醒来后的几天里,呆在家里不出门。小轩母亲对身边人接二连三的离开,已经形容枯槁。在林岚的丧事里,她硬是拖着疲惫的身体,照前顾后。现在,她所有的生活力量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人的情绪,对她而言莫过于又一次剧烈的打击。她知道,泽夕这孩子都孤僻成性,外表坚强,实则内心脆弱得如同水晶,稍微一触,就可能土崩瓦解。这个冬季,接踵而至的苍茫死亡喧腾,把这个北方城市渲染得哀怨重叠,满目凄然。凛冽刺骨的寒风,不要命的狂乱,从头到尾。
小轩母亲心疼不过,忍着泪水,让小轩把他接到家里。她一看到他对着满屋子的林岚相片发呆,她心里就如针刺一般。在她心里,他也是她的儿子。
可欣满怀希望的从国外归来,可是离开的时候却是失望相陪。她不甘心,因为她知道,他不可能忘掉用时间堆积起来的感情,身体亦或是心里,最重要的是他还深爱着自己,自己也爱他。那天,她站在街面中间,看着小轩牵着如芸的手远去,没有回头。冷空气直扑而下,刮着她泪流满面的俏脸,急剧而刺痛。整个街头在清冷了喧嚣之后,就只剩她一个人。她感觉周围的建筑都在无声的倒退,高悬的残破天空也缓慢的旋转,连同时光也拖曳出伤痕累累的斑驳印记。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漫天惶恐的寂寞和孤独将她淹没,顷刻之间。
小轩在可欣打过几次电话后,放下手头的事,在天然居和她见面。她重复的问他,还有没有回到过去的可能,哪怕是一点点儿。他说,欣儿,你要明白,我始终是爱你的,从我们深入开始,你就占据在我的心上。但是我不能抛下现在的如芸,我的心在你离开的那次已经残缺不全,伤痕遍处。父亲的猝然远走,让我死过一次。小夕在林岚离去以后,整个人都“瘫痪倒地”,我的心好累好累,已经完全走不动了。我不想再增添额外的伤害,对任何人。她看着他几年没见的谙熟于心的脸,隐隐间有沧桑的隔世幻觉。那双眼睛里,已经不再是原来那样清澈如水,仿佛隔着重重的帘子,看不穿。他们曾经在恒亘的时光河流的对岸相逢,然后在彼岸心领神会的牵手,他们记得深夜彼此疯狂的沉重喘息,他们记得高潮余韵以后的绝地融和。可是,河岸日夜相继的奔流,在烟花寂寞的升腾后落下滂沱无尽的余烬,映照在层层流逝中央,带走了过去,也带来了将来。
<待续>

9#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08:0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那用心的拥抱,成了曲终人散的失落节奏。他们已经告别,甚至在相遇之前。
泽夕入住小轩家里,开始说第一句话,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午后的阳光很温暖,斜斜的射进窗子,分外明媚,但还有点冷。春寒料峭的坚持,是春天开始回升的诺言。
老人经过隆冬劫数,渐渐平复。听到他说“我没事了”,她重叠岁月的脸挤出干涩的笑容。长时间的沉浸在伤情海洋,面对猝然的片语支言,有点无所适从,显得生疏。但她知道,他真的可以放下过去,重新生活。如坠沉石的压抑如释重负,皆大欢喜。
他和老人出门去广场后面的街心花园散步。庞大激烈的阳光把冬季收藏的温暖一寸一寸的剥落,散入空气中。走一段不长的路,可以感觉到脸连同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涌动。人群,隔着季节,与阳光拥抱,盛大而空阔。
他们在长廊边坐下。旁边的樱花树光着枝桠,稀疏颓败;顾影自怜的鸽子旁若无人的在阳光底下来回行走,寻觅着路人洒落的细小食物。还有成对的人影,老人牵着小孩的手欢快的走在前面。他和小轩母亲看着他们从眼前穿过,没有泛眼。他们都彼此忌讳着伤痛处,不愿再锄碰。
泽夕回到公司,提前取消了他的事假。老总建议他再多休息一段时间,把心情调整好;那个计划时间还很多,不用急。他说,不用了。然后直接去了自己办公室。
几天后,小轩和如芸前往西京出差,三五个月以后回来。泽夕上公司后,家里就只剩下小轩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的。虽然老人竭力的掩藏着伤口,但他在每天早上转身出门,看见她对着大厅里黑白遗像发愣时,又闻到了那从疮口里渗透出来的刺鼻的浓烈血腥。他的心就一次一次的疼。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一个旅游团信息,关于老年人出游的活动。我给您报了名,在饭桌上他说起了这事。开始她不怎么想去,最后坳不过这个“儿子”的一片心意,终于答应下来。出发当天,她看着泽夕,泽夕把她送上车。机车启动那会,她看见泽夕不停的向她挥手,她忽然发现这孩子真的长大了,有老伴当年沉稳的影子。她转过脸,眼睛里有湿润的液体,没有流下来。
完成了搁浅了很久的计划,泽夕递交了辞职报告。第二天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踏上火车,从北到南,没有回头。
他在这座南方的城市,一个人行走,一个人生活。偶尔会接到他和他母亲的电话,让自己感到安慰与温暖,但他不需要怜悯和孤独。孤独可耻。节假日会给他们准时送去问候和礼物。工作不忙的话,会抽空回北方的那个依恋的小城看看,小住几天。
他是个习惯安静的人,落脚在一个地方,在很短的时间里可以融入都市丛林。四年的时间,他开了一家自己的公司,位于城中城的繁华地带,成了洛城杰出的年轻企业家。但他依旧寡言少语,很少在媒体上露面,浑身散发着一种强烈的男人气,让很多女孩子倾慕不已。
28岁那年春天,他回到北方的城市,参加小轩和如芸的婚礼。老人见到他,脸上裂开了笑。旁边的一对新人,更加亮丽夺目。两人朝他颔首微笑。他和他对视里,彼此看出了彼此心里的寂寞,心照不宣。这一次他呆的时间很长,去了林岚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五年的时间里,城市的容貌发生了很大改变,原先记忆深刻的地方已经看不见,只有陌生的建筑拔地而起,耸立云端。但他记得,这里有她的影子,有他们的影子。离开的前一天,他开车去了林岚的故乡秦里。在那住了一天,发现房间里全是他这几年寄过来的东西和林岚以及他的生活相片。这一夜,他没有睡,看着相片坐了一夜。天明时分,他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交给老人,他发现一大堆的汇票和银行卡,他们都原封不动的保存着。开车前,他喊着对这他们说,爸妈,我会再来看你们的。黎明前的这一声,把沉寂的郊外打湿,混同着两个老人的眼泪和叹息。
他屋里的床头位置,摆放着一张相片,林岚坐在樱花树下,肥大的樱花花瓣落满她粉白的裙裾。
这一夜,他作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女子,看不清容貌,搭乘冬天的列车,来到南方的城市。他穿着厚厚的风衣,从北方回来。在宁静的小酒吧。他和她,四目相接的刹那,他们只想到做爱。
<全文完>

10#
 楼主| 发表于 2006-7-14 08:0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小说到此,草草收尾。至于结果和内容和原先的构想已经千差万别。
所有路过的朋友,在此恭候诸位的观望。

11#
发表于 2006-7-17 00:2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8 编辑 <br /><br />很长的一篇小说,呵呵,匆匆看过,觉得你的烟花情结很浓。小说很生活化,很真实的感觉。

12#
发表于 2006-8-20 08:34 | 只看该作者
问好雨潇凌朋友!您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了?小说不错,拜读,欢迎您多来指导,多来发小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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