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功夫 江湖

yangyizhuo

功夫江湖

　　八月秋清气爽，晚间月色如水，泼到地上又如罩了一层煞白的霜雪。

　　东家外出不在。吃过晚饭，三个镖头在院子里，围了石桌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说的无非是一些江湖上的新闻旧事。说话间，三人也颇为自得，走南闯北少有对手，自到此地看家护院，七年来太平无事。哪怕是方圆百里，听说有王家三镖头坐镇，各方贼盗不敢正视，夜间走路都要绕道而行。

　　听他们三个说的热闹，蹲在南屋马棚门口抽旱烟的老杨头也凑了过来。他是只管着给东家喂马的。一条腿瘸了，走路一拐一拐，过来拣块坯头坐下。一边在鞋底上磕着烟管里的烟灰，一边说，三位师傅好本事！怎么样，给咱露两手，让咱也开开眼界？

　　镖头看着杨头呵呵大笑，好啊，您给出个题目吧。

　　老杨头指了指南屋马棚说，这样吧。就是前几天咱们刚买来的那头青骡子，哪个能上去骑两圈儿，我去给咱买酒买肉，如何？

　　好。就这样说定了。

　　前几天买这骡子来的时候，三个镖头也都在家。他们也见那畜牲确实不是善类。又踢又咬，根本就套不的车，使不得活。刚拉进南棚子的时候，差点没把原来的枣红马踢个半死，现在在南屋里还是独槽喂养。当时的车把式说这牲口多么厉害，镖头们都不以为然，只是碍了东家的面子，不好意思伸手。现在有了这个机会，一来亮亮自己的身手，赢一顿酒饭彩头；二来也给那畜牲点厉害。

　　三个镖头想的很好，谁知却满不是那么回事。那青皮骡子从马棚里拉出来，简直就像出了水的青色蛟龙，“吱吱”的直立起来，叫人就扑，扑上来就咬。尥起一人多高的蹶子，踢到院子里的石榴树上，踢飞了几块老树皮，噼呖啪啦的落下来十几个大石榴。三个镖师只吓的面色如土，别说骑了，哪个又能靠前两步？有两个腿脚麻利的跑到东屋里反手便插了门，再不敢出来。另一个跑的慢的只钻到石桌子底下，缩起手脚，一动不敢动。

　　最后还是青骡子踢累了，老杨头一瘸一拐的从石榴树后面出来，拿一把青黄草，把他引到槽前拴好。招呼几位师傅出来吧，茶壶茶碗碎了满地，赶紧打扫一下。

　　一个镖头说，这畜牲和人不能比，拳脚是打人的，和这种畜牲有什么办法？另两人也随着附和。另一个又说，老杨头，你也就是仗着喂了它两天草料吧！不然的话，你也靠不了前。这样吧，你要是能骑它两圈儿，我们给你买酒肉！怎么样？

　　老杨头看看院子里又打扫的干净，便去马棚又把那青皮骡子拉出来，三个镖头都一下子躲到西屋门边上去。

　　老杨头又拐了腿脚，去南屋里把那骡子拉出来。他一伸左手，抓了那畜牲的鬃毛，右手就搭在它的脊背上。那畜牲一看势头不对，“吱吱”地叫了两声就要发性儿。三个镖头不由的转身就想往屋里跑。再回头看时，老杨头还是稳稳的站在那里，一手抓鬃毛，一手按着骡子的脊背。再看那头青骡子，四个蹄子“咚咚咚咚”敲鼓似的不住的刨地，就是跑不起来，眼看着地上就刨了四个土坑。再过不一会，骡子不叫了，腿儿在打颤。终于青骡子“扑通”一声，趴卧在那里，打着响鼻吐了白沫了。

　　老杨头用手搬一下自己的瘸腿，骗腿想骑上去，那青骡子忽地又站起来。老杨头还是用手一按，它又“扑通”趴倒。爬起来，又按倒。如是五六次，那青骡服贴了性子，任由老杨头骑跨。他上去“啪”地在骡子跨间拍了一掌，那畜牲就绵羊似的乖乖的爬起来，“嗒嗒嗒嗒”的在院子里转圈儿。

　　三个镖头早已看傻了眼了。半晌回过神来，跑过来一劲的给老杨头作揖。

　　两个镖头出门去买酒买肉，另一个重新收拾茶水，赶紧给老杨头倒上。

　　月亮渐渐西移，月色依稀如昼。石榴树下，石桌子满满的摆好了好酒好肉。老杨头被让到了上首。年纪较大的镖头向另外两人使个眼色，三人一起跪倒在瘸腿的老者面前。只是说，有眼不识泰山。肯请老前辈能传自己两手真功夫。

　　老杨头只是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吃喝，喝一口酒，又吃一口肉。过了一袋烟的时候才说，我要走了。诸位另投名师吧。

　　师傅要哪里去？怎么说走就走了？

　　老杨头又是喝酒吃肉，又过了半晌猛地又一句，你们学功夫是为什么？

　　三人支吾思量半天，才说，江湖上行走，像我们这两下子，没真功夫怎么行？

　　呵呵呵呵……老杨头低低沉沉的笑起来。哪里是江湖？这里才是最深最险的江湖。他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处，那三人跪在地上，一时想不明白。

　　这个世道，什么又是功夫？我这又算哪一门子真功夫？人家动动舌头我就只剩下了一条腿半条命，人家动动笔杆我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只不过是个身负十几条人命的“亡命徒”罢了。有功夫的人能像我这样？四十三年来，有嘴说不得话，有脸见不得人，没家了，坟都不能上……给人家喂牲口剩口饭吃。当初自己学功夫的时候，也是说什么“恶善”“道义”，到头来才知道，最是无用，斗不过的……今晚话说到这里，我们的缘分也就到头了。最后奉劝兄弟们一句，有儿有女，千万莫学什么拳脚功夫，学拳脚的人只看得到明着的拳脚，却永远翻不出这个“江湖”。呵呵呵呵……说到这里，老杨头伸出手来，看看自己的巴掌，“卜”地一声轻响，拍在石桌子上。

　　说完话，月光里，老杨头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往外就走，三个镖头看着发愣，突然眼前一花，再也没了人影。三人去大门口看时，门栓好好的纹丝未动。听到身后“咯咯”作响，回头看时，石榴影下，偌大一个石桌，裂出几道大缝，转眼间散成一堆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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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

似乎有些武侠小说的意味。北雁平时也写过两部武侠，曾在中财论坛上发过《梅山剑谱》，以后和杨先生多交流。我们应该是同行吧！

一楠

真人不露相。小说一反功夫江湖，构思不错，颇有心得！

陌笛

问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