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下乡
肖局长带着县委书记的叮嘱，下乡来彻底解决福生妻子桂花今后的生活问题。这也是全体村民的心愿。福生为了胶合板厂搭上了命,只有让他的妻子孩子过好了，大家也才能去了心上病。
“明天你就开始到厂里工作,工资从福生生病时给开。” 肖局长说。
“不，福生说了，我们穷死也不能拖累大家。”福生媳妇很坚决。
“你好好想想！孩子大了，你又一身病,这可是我们上会研究同意了的。”桂花还是很固执。“福生这么多年舍小家顾大家，硬用命撑起了胶合板厂。你放心，谁都不会有意见的。”
“你不了解他，他这个人是个驴脾气。他命都豁上了，我还能不听他的话？我到了厂里享受，让他在那一头天天指着我的脊梁骨骂吗？”
桂花抬起头望着肖局长，一脸的庄严，轻轻的说，“福生对我很好，很爱我，我也爱他，我们忘不了。”
……僵持，很长的时间了，肖局长觉得没有一个突破口,能让这个固执的女人改变主意。说她是迷信的，能行吗？说她是贫穷的，能行吗？劝她要为大家想一想，她不正是为大家想着吗？
“头七晚上，正好下着雪。我烧了纸刚刚睡下，门一下像是被人推开了。我迷迷糊糊地看到我的丈夫，累得散了架似的。我赶忙拉开了灯，把孩子抱过来，给他铺好褥子，拉了被子，让他睡。他连衣服都没有脱就睡下了。他向来是这样的，没白天没黑夜地干，难得回家来。一回来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就没了，倒头便睡。半夜，我摸他，摸遍了整个炕，可就是没有摸到他。等拉了灯，才发觉他不知啥时早走了。”桂花说着,让肖局长听怕了，他的眼睛在缩小，头发在竖起，头上宛如包了一块牛皮，在不停地收紧，再收紧。可这个痴情的女人还在说着自己的鬼丈夫。怕，肖局长也得坚持听下去，哪怕今天这座破旧的房子因这个故事倒了，他也不能叫一个痴情于自己男人的女人失去一个为之倾诉的对象。
“谁知，我鬼使神差地，连忙拿了几个馍、一暖瓶水就出了门，冒着雪花，来到了胶合板厂。胶合板厂没有亮灯，我竟兴奋地就着雪光，从贼挖的墙洞上进去，悄悄来到了他的门口。当我摸到锁子的时候，我便想到他是巡夜去了。我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我揣了馍、提了水，决心去找他。可找了一夜也没有找到他。早上，我看到红红的太阳照在雪地上时，我才醒，才明白了，他早死了。那天我跪在雪地里哭啊，哭啊，引得许多人都哭了。”
肖局长发现桂花的泪水早已打湿了她那起毛的裤子，但脸上仍旧是庄严的，如一尊汉白玉女神雕像般神圣。
女人悲悲切切，声音像是水淘出来的，这水淋透了肖局长的全身，让肖局长全身冰凉，他觉得自己已不是原先的自己了。但也奇怪，这种神奇的冰凉立时渗透肖局长的全身，立即又变为滚烫烫的热流，瞬间遍及他周身的所有毛孔。就在那一刻，那惧怕的东西却不知不觉不见了，心中有的只是对这个女人的佩服，对一个一心为公的好村干部的崇敬。他不再害怕这个疲惫的女人“谈鬼”。这怎么能是鬼呢？他心里说，这分明是一个殉道者高尚的灵魂。
“我不想连累大家。”桂花不哭了。只有到了厂里她的心才能平静，才能踏实。人都说五七不过，魂不走。她坚信福生的魂还在看着厂子。她要替丈夫巡35天的夜，让丈夫在这35天里少操些心。奇怪，自她巡夜，再也没有听到“鬼”叫声，也没有听别人说起鬼，见到鬼。
“福生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厂子的利益，改变了整个村里人的观念。整个村的人先前无不以鬼为名，想方设法地偷厂子。现在厂子兴旺了，村人变富了，没人偷了，福生贡献不小。你进胶合板厂工作是应该的。”肖局长又强调说。
“不，那样福生心里不好受，福生在那头心不安。”桂花抹了一把泪，把头昂起。泪从她的腮边、鼻子上使劲儿地流下来，“这个福生是有交代的，他不愿拖累乡亲们，作为他的妻子我就忍心吗？”
又一次出现了僵局。
桂花再一次抹干了泪时眼光变得格外明亮，“相信我吧，肖局长。我一定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富起来的，不给党和政府，孩子他爸丢人的。”
肖局长泪噙不住，声音悲咽。
桂花还要到厂里代丈夫值班去，她要等到丈夫“五七”过完才搬回来，这既是她守孝的一种形式，也是作为妻子的她对丈夫所尽的最后一份责任。她从自己破旧的房子里钻出去，走到了灯火灿烂的街道上，然后走到可以给她以慰藉的，她丈夫创建的胶合板厂去。
肖局长目送走这个地道的，朴素如庄稼，忠厚如泥土的乡下女人，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回到乡上，他不能立即睡下来，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深思，直到深夜。
躺在床上的他翻来覆去，不能入睡。街上的饭店、商店早已打烊了，听不见一点儿声音。一丝丝风以电线为弦，像在演奏一支歌。这歌动听有劲，令人振奋。夜空繁星满天，是那样神秘、深邃。肖局长看了好大一会，也无法穷尽它的边际。但他觉得他离那些星星越来越近了。忽然，一阵风吹来了，“呼”地推开了门，仿佛一个人拖着无力的脚步，“嚓嚓嚓”走了进来。这“嚓嚓”的声啊，不正是福生为乡亲们奔波操劳的脚步吗？肖局长连忙拉亮了灯，一骨碌坐起来下了床。
“来了！福生你好吗？”肖局长伸出了手，与本不存在的福生握手，握了又握，握了好久。又拿出烟虔诚地给福生点上，恭敬地放在桌子一角，还特意泡了一杯龙井茶，递过去。整整衣，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与这个高尚的灵魂开始了一夜的对谈。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06-8-28 14:00
收藏
发表于 2006-8-28 21:22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