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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钱江上火车的汽笛声,撩拨着上弦月朦胧的睡眼,“扑棱棱”惊飞了外夜宿的乌鸦。而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夜继续它的酣梦。
自习室里,温度计里的白蛇慢慢缩回慵懒的身体。夜风吹过,阿强身子一震,打了个寒战,“嗯真冷”。抬头一看,教室里空空如野,白惨惨的灯光下,只他一条影子,“快回去”,阿强,看完表,胡乱的收拾完了东西,关上了门窗,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的灯光更暗,夜风掀动着他的衣襟。“咦,这里怎么有风”,阿强一面狐疑,一面下意识的想风来的方向看去。
走廊的尽头,隐隐约约的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在昏暗中闪动。隐隐的还有一段幽香,冷冷的。
“风一定从窗户那来的”,阿强,本能的向走廊的尽头走去。走廊尽头的玻璃是破的。也许是,因为这层楼都是自习教室,空气太沉闷了,上天才有意让足球撞破了玻璃,至今还没有人换上。这一切,阿强比谁都清楚,因为足球是他的。
他就这么向尽头走去,说不清为什么,前方有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年轻的神经,渐渐的,白忽忽的东西越来越明显,原来是一条白裙子在风中摆动,随之而来的,是幽幽的清香,很冷。但他还是往前走,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条飘逸的裙子所依托的,是女孩的优美的曲线,长长的秀发挑逗着凉凉的夜风,很容易使人想起,几百年前的那次海难的有关于那个女主角的凄美镜头。而后边的男主角是他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优美曲线付出的冷冷幽香,像一道屏障,隔开了两个世界。
阿强,稍微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宿舍,等人么?都没人了。”
“不是”声音很细很轻,还隐隐约约有一种无力的苍白。
阿强手扒窗台,用眼睛的余光打量了一下这个女生。瓜子脸,很白,柳眉凤目,长长的睫毛。白衣女生眼睛直直得看窗外的上弦月。
“想家了吗?”
“有一点”,苍白的语气中夹杂着忧伤。
“我猜你一定是北方人,哈尔滨的吗?”,阿强用出他的口音识别功能。
“是,是的,你也是么?”,声音放大了一些,好象沧海中发现了一个孤岛,唯一一个。
“我是杭州人,我特别向往北方,向往那个白雪的世界”
“这时候,那边应该下雪了,一定很大,妈妈一定在火炉片边看着南方,想着我这个流浪的孩子”。
阿强手扒着窗台,想象着在很远很远的北方,雪下得很紧,一位母亲拨亮了雪中的炭火,白天使骑着白天鹅回家了.
阿强就这么看着,足足有五分钟,回头一看,白衣女孩没了.
回到宿舍,睡下,那个白裙子和那个虚构的凄美的镜头伴他度了一夜.
第二天,阿强还是在那间教室自习,还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在走廊的尽头,他有看到了飘飞的白裙子,他走了上去。她还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看着窗外的月亮,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怎么,今天又想家了?”
“不是,你看今天的月亮又满了一些”。
“是的,那,你在等什么重要的人吧,是情人么?”
“是的,也不是,我在等美国的签证”
“哦,你在等好长时间了吧”。
“两年了,是的,两年了,为了它,我背叛了我们的诺言,背叛了等我八年的他,他走了,离开了这个令他伤心的,曾经遍布我们脚印校园,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嗨!失手打碎的月光今天又愈合了,一月还有一次,而我们的创伤恐怕一生也不会愈合”。
“请原谅我的冒昧,我能问到底怎么回事么,为了出国也不至于放弃爱情呀”。
“出国是我的梦,从小妈妈就教育我要出国,到那个自由的,没有贫穷的,没有血红的革命的国度去,你知道么,我爷爷就是被革命活活砸死的,他可是,开国的功臣呢,他死的那天,我看到了血流了一地,脑浆流了一地,可他手里拿的却还是他倒背如流的毛泽东语录。”
“对不起,我又让你回忆那一段噩梦了,今天,月亮圆了,你的梦圆了么?”
“我的成绩并不好,有没有经济条件和门路”。
“那也得试试呀,去了么”。
“去了,可签证官说我有移民倾向”。
“后来呢,成了吗?”
“后来,一个外国老头说能帮我,条件是------。”
“是放弃爱情吗?”
“是的,你知道我是万不得已的,是万不得已的,你说是吗?”
“是的”。
“他怎么让你等这么长时间,这个老不死的!”
“他说,他先回国办手续,然后接我。”
“什么时候。”
“他说,要等个浪漫的时刻”。
“到底是什么时刻,这个老东西也懂得浪漫。”
“是情人节。”
“可情人节早过了呀,你等了多久了?”
“两个情人节都过了。”
“该死的老东西!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是梦圆的好日子,祝你成功。”
阿强回去了,这回他梦里白的什么也没有,除了冰天雪地里的一只受伤的白天鹅。
第二天,一大早,阿强就听说有人跳楼了,是一个白衣女孩,而那幢楼就是他经常去自习的那幢。
阿强,似乎并不意外,他默默的走到那幢楼下,尸体早被抬走,只剩下一条白色的丝绦在树枝上轻轻的摇曳,似乎还在守望还在等待。
“嗨!环境使然,性格使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阿强叹了口气,轻轻的将那条白色的丝绦取下,锁在笔记本最深处的记忆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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