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那双狗眼

唐仪天

<br /><br />                                                                                          瞧瞧那双狗眼
    多年以前，我写过一篇名叫《说狗》的文章，极言自己不喜欢狗的原因，并声明，我不养狗。
后来小儿渐大，他从邻居家抱来了一只狗，白色的身体上两个不大一致的黄点，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无尽地怜爱。狗狗刚刚断奶，一幅诱人的稚气和憨态，肉肉的一团在地下滚来滚去，很逗人的。我虽不是十分的喜欢，但也不特别嫌恶。于是，这个狗狗就这样成为了我家的准成员，成天绊在我们脚下，像个精致灵动的绒毛球。
    这个奴气十足的东西，揣摸主人的心思似乎是它的天性，它睁着一双明亮澄澈的杏眼，盯在人的眼睛上，尽量的用一些微妙的动作来讨好人。我在解读它的眼神时，它也用眼睛来理解我。当我端着饭碗吃饭的时候，它像个老成的孩子，它不嘶叫，蹲在面前，用一双狗眼直直地望着我的嘴巴，尾巴有节律的左右搬动，使人不得不生出一份怜爱，大方的施舍出一些来，让它也享受一下人间的美味。狗狗很感激，它用摇尾袒露胸腹来表示自己的兴奋—一个肉食动物，一旦向人袒露了胸腹，便便表示了对你的信任和臣服。
    在村庄里，做个人不容易，做只狗同样不容易，生为一只狗，承受了狗承受的一切之外，还得承受来自人的各种不是，见了生人不咬几声，主人骂你是一条闲牲口，白白地喂养了你。有时候，来了个生人，狗狠命地咬几声，挣得眼睛血红狗毛乱飞，来的恰恰是主人的朋友和亲眷，主人把对亲友的讨好迅速变成对狗的厌狠，几脚踹过来，狗莫名其妙，狗的眼睛里噙满了对人的不理解和种种疑问。人有了怨屈可以说出来，辩白一下，而狗不会说，满腹的难过都汇聚在那双明晃晃的杏眼里。瞧瞧那双狗眼，顿时觉得人活得还是惯自为的——尤其像我这样的农民。
    瞧瞧那双狗眼就知道狗的哀怨，生活在一个村庄里的两只狗，天天犬声相闻，而老死不得相见。即使它们青春迸放成一朵花，爱意流荡成泓水，也只能在白白的月光下，此起彼落的倾诉，狗有愤怒吗？狗有愤怒也没辙。狗把自己的声音拉长扭曲，叫成一种狗的哀叹。狗挣不脱那条铁链，就像我逃不出命中的街道。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生活在自己的宿命里。看着狗就像看着自己，瞧瞧那双狗眼，狗何尝不是在揣摩我呢？我认为每个生命都有它自己的思想，你不可能进入一个狗的思想，就像狗不能理解人的思想一样。
    狗没有一个囫囵的梦，每个细小的声音传达到它的耳朵里都是充满敌意的挑逗，狗拼命的嘶咬，狗为主人效忠。狗把夜咬啐了，我们的梦因为有狗的守护甜美而温馨。犬吠成了村庄的呐喊和呼吸，听听狗叫，我们才能感觉到村庄所蕴藏的生生之气，我们才知道当我们安然睡去时，另一种生命在为我们精心守护。
    狗眼是亮在村庄里的最后一盏灯。当村庄的灯渐次熄灭，鼾声如厚重的夜色一团一团包裹了村庄。狗眼睁着。狗眼成了巡逡的灯光，这一盏盏灯，温柔地抚摸着村庄，敌意地凝视着外界，村庄有了狗眼的抚摸和照耀显得异常的踏实。人是耐不住寂寞的东西，自己又没有好嗓门，就把叫的任务交给了狗，听起来有些聒耳却是一种安宁，人的安宁，交给了狗，听起来有些滑稽，却给了狗一条生路。
狗是狼里的奸贼，却成了人的忠臣。狗跳出了艰难求生的苦海，又掉到了委曲求全的火炕。狗企图过个安逸日子时，失却徜徉天地间的自由。狗祖祖辈辈被一根铁链拴着，疯狂地为主人看家护院，得到的只是一点聊以裹腹的残羹剩饭，啸聚山林群体狩猎大块吃肉的生活已成了遥远的记忆，狗悔不悔？千百年与人厮磨狗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现在既使解除了狗项上的束缚，狗也无法逃脱。一条无形的铁索已镶进了狗的骨里，或者说狗已把自己的灵魂和肉体都捆缚了交给人。
    像狗一样，我也被一根缆索束缚着而无法离开这个村庄，我满腹幽怨地生活在村庄里，一旦离开就觉得有一根绳在拽。这根绳牵着我的心系着我的魂，让我无法逃脱。假若有那么一天我真的离开了村庄，过上比村庄里更优裕富足的生活，我想我的梦绝对离不开自己生存多年的村庄。因为我的灵魂和肉体都已交给了这个村庄。
瞧瞧那双狗眼吧！瞧一瞧我的委屈就会少一点，读读那双狗眼就多了一份对生存的理解。

雨夜昙花

<br /><br />谢朋友发文交流!
“狗跳出了艰难求生的苦海，又掉到了委曲求全的火炕。”文章从狗的生存之道写到了人，从中透出了许多的无奈。欣赏并问好！

杨先

<br /><br />由狗眼到自己，再到村庄及生存，立意逐步抬升，境界逐步开阔，妙哉！

一介草民

<br /><br />很有意思的联想，文章的境界逐步升高，令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