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敏谐勇刘姥姥

凌云昕

　　刘姥姥在《红楼梦》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她远在“千里之外”，小如“芥豆之微”，在全书中出场不过三次，但在曹雪芹的妙笔下，象刘姥姥这样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却给人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一进荣国府时，她知理识趣小心谨慎，与侯门国府拉上了关系；二进荣国府时，她装疯卖傻左右逢源，博取了贾府上下人等的一致好评；三进荣国府时，她又侠肝义胆挺身而出，救回被卖入妓院的巧姐，成为贾家的救星。就是这样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老太太，也象《红楼梦》中的其他人物一样，有着复杂的性格：她看似憨厚朴实，却又聪敏机智，看似诙谐有趣，却又正直勇敢，让人回味无穷。
　　姥姥之憨，憨在举止。她本是个积年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儿，后来被女婿狗儿接来奉养，遂一心一计，帮趁着女儿女婿过活起来，这“一心一计”正点出了刘姥姥的勤恳实在与对庄稼生活的投入。她看不惯狗儿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没了钱就瞎生气的作派，劝他说：“咱们村庄人，那一个不是老老诚诚的，守多大碗儿吃多大的饭”，这里她所强调的是一种量入为出实实在在的生活。正因为如此，她在心中并不羡慕贾家奢华的生活，反而只一心一意计算着平实的居家生计：贾家一餐的钱够庄家人过一年的生活，金银的筷子反而不及平常的伏手合用，而上好的纱穷人想他作衣裳也不能，富人却拿着糊窗子。刘姥姥酒后误闯进宝玉的房间时，只见迎面一个女孩儿满面含笑迎了出来。想要去拉那女孩儿的手，只听“咕咚”一声，便撞到板壁上，把头碰的生疼。细瞧了一瞧，原来竟是一幅画儿。待要出去时，又见她亲家母也从外面迎了进来。忙诧异地问道：“你想是见我这几日没家去找我来了，那一位姑娘带你进来的？”她亲家却只是笑并不还言。刘姥姥便又笑道：“你好没见世面，见这园里的花好，你就没死活戴了一头。”她亲家也不回答。伸手摸时，那竟是一面四面雕空紫檀板壁镶嵌的镜子。每当读到这些情节，我们都为姥姥这些憨厚朴实的举止所逗乐。
　　姥姥之敏，敏在心思。贾母想让刘姥姥说说他们那儿有什么新鲜事儿，刘姥姥便随口编了一个故事，说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那日她起的早听见外头柴草响，便爬着窗户眼儿一瞧，竟是个漂亮的十七八岁小姑娘，她为什么说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呢，因为当时贾母身边的小姐少奶奶还有那些漂亮的丫头，年龄都在十七八岁上下，这样说肯定讨人喜欢，贾母就说是不是因为天冷了，外边有人抽柴火生火呢，正好这时候外边有人喊南院马棚走水（着火）了，故事也便就此打住了。等火救灭后，贾母让她接着讲，刘姥姥这次就接受教训了，不再沾这个“火”字的边了。这回她编了一个万无一失的故事，说有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本来要绝后了，观音菩萨念她心诚，赐给她一个孙子，那孙子现在十三四岁，生的雪团儿一般，聪明伶俐非常。这个故事编得非常好，既迎合了贾母“老人愿意听长寿故事”的心理，又暗示说宝玉是神佛所赐，迎合了王夫人的心理，因此他们都“听住了”。刘姥姥的聪敏还表现在她的随机应变上。凤姐因为女儿生在七月初七不吉利，便请刘姥姥给孩子起个名儿破解，刘姥姥便想了一个以毒攻毒的法子，为她取名做“巧姐”，并说以后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都从这“巧”字上来，令凤姐十分满意。
　　姥姥之谐，谐在言语。她的话土得掉揸，却又能三言两语将人逗笑。重阳节时，刘姥姥陪贾母等人在大观园的晓翠堂吃饭，凤姐想要捉弄刘姥姥，便拿了一双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给她。刘姥姥见了竟把它叫做“比俺那里铁掀还沉的叉爬子”，说的众人都笑起来。开宴之前，鸳鸯搓弄刘姥姥说这里有饭前说段开场白的规矩，若是错了还要被大家笑话，并叮嘱她“不要忘了”，因此贾母这边刚说了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 “只说不出话来”。这大概要算得上贾府中最为开心的一次欢笑了，就连元春省亲那样大的喜事都没有这样笑过，而这个场面的中心人物又是刘姥姥。接着，凤姐还只管让刘姥姥吃她面前的鸽子蛋。刘姥姥拿起箸来觉得不听使，又说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众人听见这话便又笑起来。刘姥姥伸箸子好容易撮起一个来，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只得叹道：“一两银子，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逗得众人又是大笑。行令时，刘姥姥说得也十分有趣。鸳鸯说“左边‘四四’是个人。”刘姥姥回道：“是个庄家人罢。”众人哄堂笑了。鸳鸯又道：“中间‘三四’绿配红。”刘姥姥道：“大火烧了毛毛虫。”鸳鸯道：“右边‘幺四’真好看。”刘姥姥道：“一个萝卜一头蒜。”鸳鸯笑道：“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众人大笑起来。
　　姥姥之勇，勇在品格。她真正懂得人生是甘苦皆备的，对所有的不如意并不坐困愁城怨天尤人，而是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以愉快乐观的心情去面对，勇于靠自己努力去争取。狗儿因家中冬事未办，心中烦虑，却只能喝闷酒、寻气恼时，刘姥姥劝勉他说“这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去罢了”，还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看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她让狗儿去贾府碰碰运气时，狗儿却认为自己这样个嘴脸，怎样好到他门上去，即使去了他们那些门上的人也未必肯去通信，没的去打嘴现世。刘姥姥见他这等模样，便决心“卖头卖脚舍着副老脸去碰一碰”。初到贾府时，连贾家的三等奴才对这个村鄙老妇都不加瞅睬，甚至有人想要加以耍弄欺骗，后来虽得到周瑞家的带领，但仍要得到平儿的批准，又要看凤姐的脸色，有人曾评论这段历程是“这是千千万万泥中的蚂蚁，向着天中的明月进发的路程”，泥中的蚂蚁是多么的卑微，而向着天中的明月进发的路程又是多么困难艰辛！刘姥姥却并不畏惧，一步又一步往前迈进，终于获得了成功，帮助全家度过了难关。可贵的是她并不是那种只贪图好处的人，家中日子刚见起色便又想到要报答贾府的好处，便挑了些好的蔬果来孝敬恩人，这便是二进荣国府，从而演出了一场笑翻大观园的好戏。刘姥姥第三次跟贾府打交道，进得就不是荣国府了，那时候荣国府已被查抄，宝玉、凤姐等一干人均被下狱，她得到消息以后便去狱神庙探望凤姐，知道巧姐被人卖入妓院，她又倾家荡产，追寻千里，将巧姐救出魔穴并安顿在自己家中。
　　刘姥姥这个艺术形象塑造得非常成功，她鄙而不俗野而不贱，善良正直聪明能干，坚毅乐观重情重义，在她身上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朴素本色，相信刘姥姥这个出色的艺术形象会和《红楼梦》中的其他人物一样，在世界文学的画廊里青春不老永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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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昕

这几天一直在看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和一本叫做《歇马山庄的两个女人》的书，突然想到了民工这个词，便又想到了刘姥姥，觉得姥姥就像个民工，地位很低却值得尊敬，故写此小文。的确，这个时代最值得书写和尊敬的也许正是他们这些人吧。

一阵风909

云  好文章！确实，很多不起眼的人物其实是背后的英雄，有着感人的故事！

高迎春

写的精彩！

凌云昕

谢谢909和高版阅评，
写得不好多批评，呵呵。

清风盈袖

刘姥姥在弟弟精彩的描述里，更加立体鲜活，欣赏！

凌云昕

好久不见，问好姐姐。

敬一兵

欣赏美文!

凌云昕

问好敬版，呵呵。

范公子

楼主所言极是。若是在当今，刘姥姥会是一个及其能干的女强人。

小只只

品读也是一种境界呀！学习！

凌云昕

谢谢只只，
欢迎常来指点。。

蛇珠

民间才有的真性情
放在今日依然如此

欣赏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