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惊蛰

丁香笑雨

　　“我偏让你脏！”

　　浅浅的手指在那件别着“别动我，我怕脏”字条的白色韩版小西装上迅速掠过，潇灵立即荡了荡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他那句口头禅“小女孩，长不大的小女孩！”还未出口，浅浅就呶起小嘴 :“嘘！”潇灵环视四周，并没有人发现浅浅的这一举动，浅浅更是得意地嬉笑不至，她拉起潇灵便向下楼的电梯跑去。电梯载着他们从二楼下到商厦的一楼。出了商厦，潇灵说，我带你去一家新开的火锅城，那里有一个三色火锅，其中粥火锅味道好极了。
　　
　　“我的车怎么办？”

　　浅浅这才记起自行车钥匙放在她另一个包里，此时，她望着这无法上锁的车子发愁了。“到那里打声招呼不就得了。”在潇灵看来，浅浅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小到一切都不成什么问题。

                         　 一

　　初春的风穿堂而过，桃花红、李花白、鸟儿高飞，太阳到达黄经345°，3月5日左右，惊蛰！

　　记不清那一年的那一日是何日，只记得那日惊蛰，是潇灵告诉浅浅的。他说，周代的《礼记•月令》中说：“东风解冻，蛰虫始振”。它反映自然物候现象。从这一天起，天气转暖，渐有春雷，蛰伏在泥土里的冬眠动物将苏醒过来，出土活动，所以叫“惊蛰”。浅浅不喜欢潇灵一番老学究般的解说，她只知道，春风化雨的日子就要来临，天气也要渐渐地热起来，她许许多多的花裙子就可以在大街上绽放如花了。

　　“你请我吃草莓圣代！”

　　浅浅一手推着那辆很新的单车，一手晃了晃潇灵的手说，潇灵正在张望，浅浅一指前面那座商厦、并顺手将车子往潇灵手中一塞。浅浅呢，她一甩裙子就要奔过马路。潇灵一把拉住她：

　　“嗨，小女孩，你要干吗？”

　　“不干吗！”

　　登时的浅浅，一副很乖的样子，眼神月白风清，小脸红扑扑的；就在潇灵一眨眼间，浅浅只身以闪电般的速度跑过马路，潇灵正要追，车流如注，浅浅的身影在潇灵的瞳人里频频隐现、闪回。

　　“长不大！”

　　潇灵摇摇头。此刻，他知道，路那边的浅浅绝对笑得花枝乱颤。

                           二

　　他们最先来到的是超市的一层，在右拐角，有一家面包房，售冷饮，还有热的珍珠奶茶等。一杯草莓圣代被浅浅用小勺搅碎，她仰起头，嘴巴张得很夸张，然后把冰淇淋滴在舌头上，一抿嘴，咽下去；再一抿嘴，又咽下去。早春的天气依然寒气环绕，浅浅吃得津津有味，潇灵看得睁大了眼睛。她吃得又香又快。

　　“再来一杯，你不会介意吧？”浅浅一副赖赖的样子，咬住嘴唇摇头晃脑嘿嘿地笑。

　　“小姐，我非常的不介意……奶茶之类。”潇灵前言既出，半晌才见后语。

　　“那好吧，您请，本小姐恕不奉陪。拜！”浅浅嘟起小嘴假装生气的要走。

　　“站住，哪里逃！”

　　潇灵牢牢抓住浅浅的手，在她耳边轻悄而有力地说：“这辈子你别想逃出我的掌心！”

　　“如果，我自投罗网呢？”浅浅狡黠地一眨眼睛。

　　他们乘电梯直奔三楼。浅浅就像舒婷笔下有一百双鞋子的那个女孩，她说，潇灵，我有一百双鞋子，无论你走在哪条路上，都不会走出我的视线。”潇灵笑：“那么，我就走在一百零一条路上。”

　　“我将用一百零二双鞋子围追堵截！”浅浅那种特有的柔弱与霸气荡漾在眉宇之间。

　　其实，更多的时候，浅浅只是看，并没有买。十八岁的她相对于一百双鞋子，她认为那是一种超前的、精神层面的奢侈。而她和舒婷笔下那个女孩比，她却是个十足的好女孩。

                         　 三

　　风起，拂动人心。

　　浅浅一觉醒来，她还在北去的列车上，黑夜将逝，黎明未至。一声轻微的口哨声过，她竖起耳朵，之后，便再也不见一丝动静。她忽然潮湿了眼睛。

　　“小女孩，长不大的小女孩！”潇灵的声音仿佛在黑暗中等待着此刻的她。浅浅抬起眼睛，风清月白的眼睛里，力扫刚才的细雨飘飘。

　　夜色里没有盛开的桃花，她很清楚自己行进的方向。浅浅的脸转入幽暗车窗的那一边，她脸上淡淡纤细的绒毛隐没在阴暗里，她的忧郁和青春的美丽像一枚桃子，一枚成熟的桃子，不再青涩，而是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冬去，惊蛰日，春雨不绝。

　　唐诗有云：“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这也是潇灵说的。认识潇灵后的每年惊蛰日，潇灵都要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晋代诗人陶渊明有诗曰：“促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等陈芝麻烂谷子或繁或简地抖落一遍。浅浅问：“虫子真的能听到雷声吗？”潇灵说“我想，把你的耳朵借给它们，也许可以。”

　　“我感觉，你对‘惊蛰’很在意呀，为什么呢？”

　　潇灵笑而不语。

　　浅浅就是选择这一天的零点零分登上前往遥远北方的列车的。“惊蛰！”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心事便盈满胸怀。

　　“我不再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了。”车窗外，星星眨巴着轻灵的眼睛，却并没有因此在浅浅的眼中变得朦胧。往事历历，恍若昨天。

　　第一次和潇灵的真正相遇，是在表哥的生日party上 。那时，正值秋天，一院红叶，就像画里的景色。潇灵一脸的阳光灿烂，微笑地望着玲珑秀致的浅浅走近，空气中仿佛到处吹拂着夏日里向日葵的气息。潇灵问，小姑娘，你多大了？浅浅嘴里嚼着口香糖有些不知所措。“嗨！问你呢。”“我？”浅浅犹豫了一下，回过头，迟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呵，当然！”潇灵笑，浅浅伸了一下舌头、舌头瞬间一缩，一个大大的泡泡“啪！”地在她肉嘟嘟的粉唇上潦草地妩媚了约两秒。阳光赫然呈现出柠檬黄的颜色，潇灵闻到了新鲜清逸的打翻水果沙拉的味道。

　　浅浅对潇灵并不陌生，她在姑妈家见过几次表哥的这位同学，只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浅浅小时候，妈妈经常把她放在十分喜欢她的姑姑家，她和表哥一直像亲兄妹一样一起长大，在这里，几乎和她在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她渐渐长大，繁重的学习任务没有太多空余时间让她和小时候一样，经常呆在这里，但只要她来，她依然会和小时候一样被全家人宠着。

　　说来奇怪，自从那次在表哥家遇到潇灵以后，浅浅经常会和潇灵不期“相遇”。高考临近，谁还会想那么多。虽然如此，半年以后，他们的关系自然已经非常熟识。这一年浅浅考入大学，潇灵在军事学院面临毕业。

                             五

　　九月，晴，日暖风轻。

　　潇灵要去西北边陲的空军基地，浅浅哭了。
　　
　　她问：“你会爱上别的女孩吗？”
　
　　潇灵笑：“傻丫头，那里除了红柳大概就数老鼠最多，哪有什么女孩呀？”

　　“肯定有的。”

　　春暖花开的季节远远没有来临，浅浅的身体却散发着一股清淡若无的香气。浅浅的身体依在潇灵的怀抱中，像一抹无比旖旎的春色，黄昏诱惑，夕阳温存，一种妖娆的喧嚣在他们彼此的唇上骚动。夕阳伴着喜悦和羞涩潜藏在她们的拥抱中，火花闪烁，似乎瞬间即可点燃。潇灵的手伸进浅浅的内衣，浅浅的身体光滑得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没有一丝的瑕疵和伪装，那股清淡若无的香气更深地诱惑着他。他的手在浅浅的胸滞留了两秒，他说：“我要冲个澡！”
　　　水线哗哗冲涤着潇灵灼热的身体，浅浅在他刚才手掌地盈盈一握间，依然青涩。像一枚青涩的桃子。“她还小，她还是个任性的孩子。我不能让自己有任何轻慢的举止，因为，我无法确定，浅浅是否会跟我一辈子。”

　　“笨蛋！”浅浅擂着浴室的门说

　　“我要等你长大……”潇灵的声音微弱极了，微弱到近乎难于坚守。

                             六

　　杏花落了三遍，浅浅一次次在惊蛰日的杏花春雨里，由失望到绝望。

　　起初，鸿雁传书使他们身处异地却近如一隅，此后，潇灵被选为十八名我国最新型战斗机试飞员之一。浅浅和潇灵彼此在书信中欢欣鼓舞，鼓励和决心、深情与等待都在坚实着一种力量的支撑。一年多以后，潇灵的信渐渐少了，他说，我很忙，总有学不完的东西，我必须全力以赴。他还说，以后，我可能很少给你写信了，浅浅你会不高兴吗？但从现在起，我允许别人追你。小女孩，你要记住，他必须比我还要疼你才行。浅浅看后付之一笑：“这才不是你的真心话呢。”就在信中告诉他：“比如，钻石王老五之类，你看如何呀？”从那以后，潇灵的信越来越少，他曾在最后一封信中问：“钻石王老五出现没有？浅浅，一旦有比我还要爱你的人，就算我弃权吧。浅浅，你也可以勇敢地追……”

　　“潇灵，你不要我了吗？”浅浅的心在颤抖。

　　如果潇灵就在面前，浅浅想，我一定要和他大吵一场。你爱上了别人，也用不着诱骗我进入你这么幼稚的圈套，我早就不是你眼中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了，我已经长大了。她千思万想，即便真的那样，我又何必勉强呢，再说了，感情的事越勉强别人越会看低你。

　　“我必须拿出一个成熟的姿态来。”浅浅对自己说。

　　她转而又想，潇灵有他自己选择的权利，不是吗？就像他滔滔不绝地谈起惊蛰，天气会变，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事物能够一成不变吧；另外，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的情绪，最好不要受到任何干扰。

　　半年多的时间很慢很慢地过去，没有潇灵的一点消息，浅浅不断打电话问起表哥，最后得到的回答是“他始终没有和我联系，他原来的电话一直关机！”

　　春节，潇灵没有回家探亲。浅浅觉得好奇怪：三年了，他难道还不能享受探亲假吗？

　　严冬消退，浅浅的心却日盛一日地结满冰花，她常常梦见潇灵的飞机在试飞中失控，飞机冒着浓浓的黑烟从高空坠落，直向她的头顶呼啸而来……

                           七

　　浅浅的确长大了，潇灵在那个春天已经发现了她长大的证据。那天，他们一起去火锅城，火炽烫浓之时，潇灵接到一个电话，他的同学一定请他去一下。浅浅吃到实在吃不下，潇灵还没有来。浅浅买单出来，车子没有了！她问门迎小姐：

　　“车不能锁，能放吗？”

　　“可以！”

　　浅浅还是不放心：“安全吗？会不会丢？”

　　“不会的，我一直在这儿。”

　　现在，车子的确丢了，浅浅没有给潇灵打电话，她认为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我凭自己的能力一定能解决好。

　　经理来了，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年轻人经理说，先报个警，派出所的民警很快来到，随经理一同出来的那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士正把刚才那位女孩叫到一旁嘀咕着什么，浅浅装做什么也没看见。其中一位民警问浅浅：“你存车的时候，告诉这里的工作人员了吗？浅浅说：“是的！”民警又问那个女孩：“你答应让她存车了没有？”那女孩说：“她说……她说，想把车子放到这儿，后来，车子就……”那位五十多岁的男士说：“你说！快说呀！”那女孩望望那位男士、又望望浅浅嘴唇动了几动，半天没有开口。那位男士抢上前来，说：“她要把车子放这儿，那会儿店里正忙……”浅浅回头问那位男士：“你那时在现场吗，没有吧？你是经理吗？他刚才说他是。既然你不是当事者，又不在目击现场，还不是你们这里的负责人，我看，你还是免开尊口的好。”浅浅转身向那个女孩：“请你望着我的眼睛，把我们最初的谈话如实复述一遍！”女孩低下头去，抠着手指，再也没有说话。

　　片刻静默。
　
　　许久，经理说：“是这样，她也小，没经过这事儿，刚才吓得直掉眼泪呢。这样吧，多少赔你一点。”“哦，是吗？是否因为她小，在你们店里就不被当作一个合格的员工使用？可以不作活，游手好闲？”

　　“那是那是。”经理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过了一会，他又说：“哪你说，赔多少合适呢？”浅浅灵机一动，反问道：“你们刚才一定协商得差不多了，你们准备怎么赔我呢？”经理一脸讪笑，一副难于启齿的样子。浅浅刚才预计，他们的协商一定有了结果，只是他们理赔的数目少到连那经理也说不出口的地步。气氛还算融洽，僵持再所难免。民警临走时说，你们能协商解决更好；否则，来派出所，我们负责协调解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僵持一直继续。

　　浅浅忽然想到，她一个女孩，人家大概不会在乎，该是潇灵给她助阵的时候了。潇灵接到电话很快赶到这里，说：“的确是辆新车，你们的员工已经看到了。这样吧，四百三十元的减振车，就赔二百吧。”
　　
　　那位男士一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这位经理仍然面有难色，说，过一会儿再和那女孩商量，明天给个结果。
浅浅挽起潇灵的胳膊出门而去，走到门口，浅浅一回头指着潇灵，说：“他的话，不算，车子是我的！“她一顿，又说：“诚实也是有价值的。本来我可以尊重他的意见，但那女孩作了伪证，所以，我不能原谅。”

　　走出火锅城，浅浅给潇灵从头至尾讲了一遍，潇灵说：“哦，真的吗？这小女孩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厉害。”

　　“我才不厉害呢。人家见我是个小女孩才敢这么推三推四的。这样吧，明天你去，就二百。反正我妈想让我锻炼才给买的，我也很少骑，那个农村女孩怪可怜的。”
                                    
                           八

　　夜已深，夜月寒凉，霜花遍地。

　　那个夜晚，皎洁的月光深情地凝望了浅浅一夜，并将她的行行热泪凝结为翌日清晨的朵朵霜花。第二天清晨，浅浅踏着那些霜花、冒昧地去拜访潇灵的父母。

　　“你是，你是……浅浅吧？！”

　　门铃按响，房门打开，迎面的潇灵正向她甜蜜地微笑。这是她思念太久的笑容，浅浅真想把潇灵从照片里拉出来，在他怀中大哭一场。

　　潇灵的母亲显然知道了他们的事。潇灵的父亲从另一个房间出来，说：“是浅浅来了吗，快、快请坐！”

　　浅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潇灵的母亲看上去地十分忧伤和憔悴。沉默了许久之后，潇灵的父亲非常沉重地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本来不该说什么，潇灵……他，他如果变心了，你还年轻，好小伙子有的是……”

　　浅浅不知自己是怎样离开潇灵的家的，几天以后，她从表哥那里得到潇灵的真实消息。表哥告诉她，潇灵在父母那里为她保存着一封信。请你原谅，二位老人也是处于对你的考虑，才没有具实以告。

                           九

　　“潇灵，我一定要去看看你！”

　　惊蛰这天，正是潇灵的农历生日，浅浅登上前往西部边陲的列车。口哨声里，谁和潇灵曾经一样，吹起了大卫罗宾的《光辉岁月》。浅浅又一次展开那页素白的信笺。

浅浅，亲爱的：
　　
　　这是一封原本寄你的信，思虑再三，还是暂由我的父母保存。我已说明，他们不会拆封，也将和你一样暂时不会知晓其中的内容。

　　我的工作是平凡的，也是伟大，我为自己能在人生的第一步就能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而感到自豪。在此，我想告诉你的是，和平年代也有牺牲！并且，我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作为一个军人，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机会，能让战鹰首次翱翔在祖国的蓝天，但那只是最坏的打算。一个可以忽略的打算。我是一个试飞员，任何的科学试验都带有一定的危险性，战斗机的试飞更是如此。我很希望，几年后回到你的身边，和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也始终深信，我永远是你唯一的期盼；但我也同样了解你的坚强。浅浅，你可以及早重新选择，我是真心的。每当我想到你不能像任何一个普通女孩那样享有我最普通的关爱，我就感到十分对不起你，甚至羞愧……但如果这封信不幸转交到你的手中，亲爱的，别哭好吗？我知道，你已经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小女孩了，你成熟而妩媚的身体里同样长有漂亮的脊梁和凛冽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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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还是第一次读丁香笑雨的作品，很不错，有相当的文学修养。

南来之风

拜读了！问候朋友。

一楠

小说情景交融，含蓄而富有艺术性，内容有高度！

蓝色的小木屋

语言比较简洁，韵味也不错，里边有一些错字。登时的浅浅，……

清风盈袖

好久不见了,妹妹可好?

武诚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小说情景交融，含蓄而富有艺术性，内容有高度！

问好！

一楠

精华!

天姝

挺好的，不错.

丁香笑雨

丁香学习结束速来报到~~~~
非常感谢一楠老师的支持鼓励，更感动于小木屋老师的悉心指点。二位姐姐及朋友们，还好吗，牵挂你们！

叶柄

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