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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把初恋捂严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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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7 21:4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把初恋捂严实了
   
  赵涌在县城读了六年的中学,恰好出了个董加耕做榜样;毛主席他老人家又说: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知识青年到农村运动去,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为了要“大有作为”,赵涌也只好回到了黑虎山区的一个小山村里。虽然,在他们那里的四村八寨里,当时的高中生,绝无仅有的就他一个,可那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他是贫下中农的另类,不仅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还得接受监督改造,所以他是不可能大有作为的。

  一年下来,二十岁的小伙子,个子长到一米七八,体重称出一百一二;白晰的皮肤也晒得黄黄黑黑的了,能吃能睡能干活;山里的娃,从小就跟大人一起干活,到这时,啥农活也难不倒他;在众人的眼里,他已长成了一个提得起放得下的山村汉子了;在贫下中农的信任下,还干了半年的记工员。

  有一天正打谷子,队长突然来说:“阿涌,明天不用来打谷子了,收拾收拾到学校教书。”

  “这是真的吗?”阿涌想。心里在一激动,眼里有点湿润润的,差点就“热泪盈眶”了,只好赶紧底下了头,生怕含泪的双眼被别人看到。

  “开学都一个星期多了,学生又多了十几个;百来十个学生,五个年级,两个老都上不成课了,大队让我们自己解决,村里就数你有文化,你去。

  这是昨晚的贫给大会上决定的,每个月三百个工分,上边还有六块钱的补贴。虽然你出身不好,但贫下中农是相信你的,要好好干,要培养出几个高中生、大学生才行。”队长说。
“那记工员交待给哪个?”

  “我也正为这事伤脑筋呢,……这样吧,你们四点半放学,那时还不收工呢,你只好辛苦点,跑到田里帮忙记记,每天多给你两个工分,一个月就三百六个工分了。”

  就这样,在贫下中农的信任下,阿涌得了一个“美差”。高兴得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就到学校报到。没想到,刚进学校门,张老师就对他说:

  “大队同意你担任民办老师,但要到栗树坪小学,那个学校没老师,已经停课半年多了。我们这里,大队会另想办法解决的”。

  栗树坪村离阿涌他们村有十几里路,吃住都得在那里,他只好又回家收拾了点行李,随大队文书来到栗树坪小学。

  这是一师一校的校点,学校就一间四面土墙的茅草房,还有一间约七八平米的低矮的小厨房。教室和老师的宿舍都挤在茅草房内;教室后面,用一张大大的篾席子隔出了能容一张办公桌、三块木板搭成的一张床的一方小天地,那就是老师的宿舍和办公室。

  不管怎么简陋,它毕竟是一个学校,是阿涌初为人师的小舞台;他并非没有思想准备,还是那么轻松愉快地进入了角色。

  开学了,家长、学生们都有特别高兴;听说来了个高中生来当老师,原来上过学的,没上过学的都来了,一大帮子,一下子就报名了三十几个,按学生自己的陈述,分成了一、二、三、四年级,都挤在三十多平米的教室里,原来的桌子不够,生产队上又找来几块木板,临时用土基搭成“桌子”和“凳子”,一块不足三平米的黑板分成四份,四个年级就开始上课了。

  赵涌也是山里长大的,在山里读的小学,复式教学他并不陌生,可一个人上四个年级的课,也够他忙的。先上一年级,其它年级就复习头天的课,或相互听写、自己默写;一年级做作业时,又上其他年级的课……。

  四个年级都上完了,就得八九十分、百十分钟。幸好阿涌正是朝气蓬勃,精力旺盛之时,没把他累扒下。

  上课没有课本,旧课本里有许多“四旧”,新课本又没编出来,上语文课就读语录,学古诗,背古诗。

  古诗也可能是“封、资、修”的东西,可那时没人天天来查,山高皇帝远的,这个赵老师也够胆大的,没法子,光教“语录”,学生背不了那么多。

  算术课可就麻烦了,要头天晚上编好,还要编作业题,上课时,让学生用木炭和粉笔头在板子上、课桌上算,算好了就擦,擦了又算……。一堂课下来,搞得学生满手满脸的灰,让赵涌又好笑又担心。担心学生学不好,家长不满意。

  没想到,有一天,队长专门跑来,坐在教室外,叭嗒叭嗒地抽了一阵子旱烟,等阿涌下课之后,眯起眼睛,笑着告诉他:
“家长都说你教得好呢!”

  阿涌听了,心里热乎乎的,也踏实了。

  从那以后,每天都有一些社员有意无意地在教室外停留,他们也许是为关心自己的子女,也许是想听听阿涌是怎么上课的;说这个赵老师“教得好”是怎么个教法。特别来得勤的是那些老是叽叽喳喳的大姑娘小媳妇,开始也只是一个两个的来,后来就三五成群的邀约而来,说是讨凉水喝。喝就喝吧,那桶凉水就在小厨房里,喝完了再提,房后面杨柳树下的那井又清又凉的水是提不完的。可她们喝完了又不走人,还在小木窗外面探头探脑的,又是窃笑声,又是私语声;幸好阿涌有定性,不理会她们的干扰,可学生就不行,目光老被拉走。

  也该是阿涌在劫难逃,那天下课后,他鬼使神差地迎了出来,笑着对她们说:

  “难道你们也想读书不成?”

  “我们要读书!”想不到她们竟异口同声地这么回答,这反把阿涌弄尴尬了,红着脸说:

  “你们都是劳动力,谁会让你们来读书?而且学校也挤不下呀。”

  “我们要读夜校,赵老师,你教我们吧?”有几个也不嫌陌生,单刀直入地说。

  “……”

  阿涌心想,白天也够累的了,晚上还要备课,要是再来个“夜校”,肯定受不了。而且在他临离家时,妈妈再三告诫他:要约束好自己,不要让事事非非误了前程。

  教这么些大姑娘小媳妇读夜校,不会没有闲言碎语。回绝了吧,又不好说出口,只好推托说:“教室里也没灯,还要问问队长才行,怕耽搁你们白天出工。”

  “灯,我们叫保管员来装两盏,队长那里我们去说,我们保证,误不了出工!”

  看她们似乎是铁了心了,阿涌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笑着招唤学生赶紧上课,也不置可否。心想,队长肯定不会同意,不同意就好。

  也不知她们是怎么磨的,那天吃过晚饭,队长又叭嗒着旱烟袋,亲自来说服他:

  “老师,她们要读夜校,你就辛苦点教教他们,我们这里有文化的人不多,有时连个记工员都找不到。”

  “我只是怕耽搁她们白天出工。”

  “每天晚上就到十点钟,谁要是耽搁了白天的工,我就不让他来。”队长坚决地说。

  “那不能光是姑娘们来,也发动那些男青年来才行。”阿涌还是留着点心眼的。

  “有几个还是想来的,就想着你和他们年纪差不多,来当学生,有点不好意思。那些小伙子,就只知道扯白话、抽烟喝酒,学学文化也好。”

  “……”

  正在说着,队上的保管员拿着工具和电线来了,朝着阿涌笑笑,就开始给教室安装电灯了。阿涌还能说什么呢?只好跟着去打个帮手。

  山村里用的电,是大伙学习大寨,自力更生,投工投劳建成的一个小电站发的电,电压很不稳,有时亮,有时比煤油灯差不了多少,还常常把灯泡烧坏,可是队上用电都不出钱,学校多装两盏灯也没什么,只是灯光太弱,晚上上课特别的不方便,还常停电。

  灯还没装好,那群大姑娘小媳妇就来了。看她们那兴致勃勃的样子,阿涌心里很是无奈,但又打心眼里有点喜欢她们的学习积极性。

  这夜校可怎么上呀?阿涌心中也没个谱,幸好那时,每家都有毛主席语录本,和“老三篇”之类的书,就学语录,学“老三篇”;又能学政治,又可以识字,两全齐美。

  开始,也来了七八个小伙子,怯生生地坐在后面的座位上,一边上课,一边抽烟,还常常很客气地给阿涌递纸烟,阿涌不会抽烟,没接,那群姑娘就会乘机凄落他们一顿:

  “人家老师是有文化的人,哪像你们,整天只知道抽!抽!抽!都呛死人了”。

  小伙子们也不怎么反驳,最多也只对她们瞪瞪眼就完了,低矮的教室里却时常给弄得烟雾缭绕,也真让人难受。

  没过几天,那些小伙子就一个接一个地打了退堂鼓,几个小媳妇也因为家里男人反对,没再来了,就只剩下那十几个大姑娘,硬是坚持着一天也不落地来上学。

  每天晚上,阿涌还没吃完饭,就有一些学员来了;最积极的就是那个叫阿芝的姑娘,来朝最前,散学后,总是磨磨蹭蹭地落在后边,经常会有一些问题要问阿涌。

  在那群姑娘当中,也就是她学得最快,听说她原来也上过四年级,五年级要到很远的中心学校去读,她没去。这里的姑娘小伙子们也大都读到三四年级就辍学在家了。

  她的伙伴们说,她能把学过的全都背下,学过的语录都能默写呢。看得出,阿兰和阿香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也时常等她一起走,她们却从来没问什么问题。

  阿芝时常问的是算术,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了几本文化革命前的,五六年级的算术课本,还小心地用报纸包好了,每晚都带一两本来问其中的一些题,阿涌让她把自己做的作业拿来来看,作业写得很整洁,字很秀气,蛮不错的,说是字像人形,这似乎不错。

  没过多久,她还向阿涌借中学的课本,阿涌回家把自己初中的数学语文课本找来借给她,每天散了夜校,阿兰阿香她们三就留下,阿涌就单独辅导她初中的语文和数学,她学习的快,那悟性确实让阿涌吃惊。

  姑娘多了,总是喜欢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还相互挤眉弄眼的;阿涌总是担心她们在议论自己,所以从来不敢正眼看她们几眼,对她们也只有个模糊的轮廓映象。阿芝,却因为接触多了,加上她的勤奋、好学、聪明,使她的形象在阿涌的脑海里已渐渐地清晰而又生动起来。

  苗条高挑的个儿,鲜红的精绒领褂,白底绣花小围裙镶着蓝边,配上蛋绿色的硬底宽腰带,扎束出一个干净利索的白族姑娘的漂亮身材;清秀的蛋形脸上,长长的睫毛,遮不住那双深邃的大眼睛;眼里总是闪烁着秋水般迷人的光彩,让人心襟荡漾。嘴角边总是镶着一丝丝微笑,使人觉得她未曾开口却语先来。

  这里传统的畜牧业,就是养绵羊。冬季的早晚,姑娘媳妇们每人都有一张揉得软软的,洗得雪白雪白的绵羊皮披着御寒。那羊皮也不剪边角,留其自然形状,剥皮时故意连带四肢和尾巴、一直到胫部的皮都剥在一起,在两留着的前肢皮处,缝上两条布带,披挂时,将两边的带子拉向胸前,系一个花扣就行。胫部的皮毛如高领一般向后翻展,小尾巴在最下边,一翘一甩的,别是一种村姑风彩。

  阿芝也时常披着一张雪白的绵羊皮,每次来上夜校时,双手总藏在身后的绵羊皮下,别人问她,说是带的书,又时常乘别人不注意时钻进厨房喝水,后来阿涌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因为,阿涌的小食柜里会突然有了一小碗“豆食”或“酸腌菜”之类的食物,甚至还有鸡蛋,这肯定是阿芝偷偷藏在羊皮下带给他的,那羊皮下面带的不只是书。

  一个人出门在外,这小伙食也不好办,幸好阿涌是不讲究吃的,有时白开水冲饭也能吃得饱饱的。平时以洋芋,蔓茎为主菜,那东西耐储藏,做菜也方便。有时看书看得入迷了,连做菜也不想做了,就焖一锅白饭,扮点家里带来的腌菜、豆食也能过一顿,结果那东西就经常缺货。阿芝是个有心计的姑娘,也许她已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呢,往往就是“雪中送炭”。

  “谢谢你送的腌菜豆食!”有一次,乘别人还没来,阿涌向她表示了谢意。

  “客气呢,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做的,也不知道老师喜不喜欢吃?”她反而难为情地底着头,红着脸说。

  “好吃,真的,是你亲自做的?”

  “农村里的姑娘家,做点豆食,腌点腌菜是家常便饭,我们个个都会。”

  “你们真能干!”

  “咋比得上您,又有文化又有本事。”

  “我算有啥本事哩。”

  “我们都有知道哩。”

  ……。

  那伙叽叽喳喳的姑娘来了,她们总是又笑又闹的,人还未到声先行,这才打断了他们匆忙的对话。

  后来,每天早上,阿涌的小厨房里又多了一把新鲜的小菜,只要阿芝家园子里有的,阿涌的小厨房里都会有。

  转眼就快一年了,阿涌的教学、生活都渐渐有了规律,和村里人也大都熟悉起来。生活和心理都踏实多了。特别是与阿芝的接触越来越多了,这来来往往多了,日久会生情;阿芝对他的关心体贴也日渐增进。有时星期六星期天阿涌要回一趟家,夜校的课就由阿芝代,学校的钥匙就放一把给她,每次回到学校,他的衣服,行李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转到厨房里,暖水瓶里总是灌满了刚烧好的开水,火塘边还有一壶热水煨着,可以现成洗漱……。

  有一次,枕头上还多了两张绣着芙蓉鸳鸯图的绣花枕巾,绣工精到,色彩鲜美,是阿芝为他精心绣制的。

  又一天,阿涌突然发现,床脚边多了一双灰色的布鞋;针针密,线线紧;不大不小,正合阿涌的脚……。

  每当此时,一股暖流从心底慢慢升起,缓缓流遍全身。一种他从没有感受过的年轻异性的关爱亲情,让他完全没有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他知道,这就是一个山村女孩子对爱的表述,是恋情。而且这爱,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完全被他接纳了。

  “——这就是初悉吧?”他的心里常常这样想。这情这恋在逐日增长着,然而因为这逐日地增长,让阿涌心中逐日地感到不安。
难在情田种爱根,家中已有婚配人。

  在家劳动的那一年中,因为年近七旬的奶奶的迫切愿望,家里已为阿涌找了个对象,她叫秀姑,是村里年轻人中数一数二的好劳动力。

  那个年代是靠工分吃饭的年代,工分挣得多,分的粮食就多,吃饭就不成问题,而且工分多了,年底的公红款也会比别的人家多。奶奶时常听到有人夸那姑娘,心中早动了主意,还在阿涌刚考上高中时,奶奶就已请人到秀姑家说亲,只是阿涌揭力反对而没定下,可奶奶硬要人家把人先留下,还放出风声说:等阿涌读完高中就办婚事。结果别的人想去提亲,也碍于“比不上人家高中生”而退却了。况且那姑娘的妈妈也很是喜欢阿涌,就有意地回绝了别的人家。

  读完高中回家,奶奶和一家人都把心放在那上边,阿涌也想,反正前途无望了,谈婚论嫁也是常事,而且那时成份不好的人家,讨个媳妇也不容易。这样的人家,子女小小的,在学校就会受人歧视,连点名册上都有“成份”一栏在填;在村里,每年都会有没完没了的“义务工”,谁家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到这样的家里来受罪?阿涌心中明白,心想,人家秀姑不嫌弃也就不错了,自己身在这样的家庭中,还有挑选的余地吗?于是几次有意识地和她接触,结果每次都弄得阿涌很尴尬,才觉得她是一个固执、单纯而又自以为是的姑娘,两人之间似乎有一层无法勾通的厚厚的隔膜。所以几次对奶奶说,别再提这门亲事了,可奶奶认她的死理,非要个好劳力来家里撑着不可。还几次请人去说亲,姑娘家里就是没个肯定的答复,阴阴悬悬的拖着。

  从小奶奶最疼阿涌,也最关心阿涌,阿涌也特别听奶奶的话。可就为这婚事,奶奶觉得阿涌长大了就不再听话了,气得几天不吃饭。弄得全家人都不开心,妈妈对阿涌说:别为这事伤了奶奶的心,她人都有快入土了,别让她气出病来,孝不如顺嘛。

  有啥法子呢?

  阿涌教书离开了家,本以为可以减少点烦恼,说不定就把那门婚事给吹了呢,没想到刚离开家不到半个月,奶奶又请人去提亲,出人意料的是,姑娘家也爽快地答应了。家里人就乘星期天阿涌回家,搞了个突然袭击,在阿涌很不情愿的情况下,在“孝不如顺”压力下给他定了亲。

  那时阿涌对阿芝的映象还没现在这么鲜活,心想:拖几年再说。

  现在,阿芝美好形象的大举入侵,已不断地造成对阿涌的精神折磨;这几天让阿寝食不安的是,前些天回家时,家里人说,因为奶奶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为了却奶奶的心愿,要在今年内为阿涌办喜事。这突然的变卦,让阿涌实在无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就如唐三藏被恶魔放进了蒸笼里。阿涌是不会有孙猴子来救驾了,这可怎么办?弄得他常常在辅导阿芝时走了神,夜里开始失眠,白天也会晃晃忽忽的。

  在他的潜意识中,阿芝才是他理想的伴侣,而现在只能放弃阿芝而顺从奶奶,顺从家人,那阿芝怎么办?他该如何面对她,怎样向她解释?……。

  为那难以逃避的婚姻,阿涌已连续两三个星期不回家了。

  一天表哥突然来到学校,急急火火地对阿涌说:这几天奶奶的哮喘病又犯了,病得起不了床,要阿涌请个假,赶紧回去看看。

  阿涌心中虽有不快,但也确实挂心奶奶,这么大把年纪,说走就走的;表哥这么远跑来赶他,说不定是奶奶的病已很重呢。他立马向队长请了假,还要求队长,让阿芝帮他代课,阿芝是已经能帮他代课了,有几次阿涌临时有事,就她代的课。还给大队写了个假条,才和表哥匆匆上路回家。

  路上阿涌不无担心地问表哥:“奶奶的病很重吧?”
“奶奶是病了好几天了,前两天水米未进,她是因为放心不下你的婚事吧。”

  “又是婚事,我要退婚!”阿涌愤愤地说。

  “那你非得把奶奶气死。”

  “奶奶这人也是!”想到因为他的退婚,奶奶可能真的会一病走人。那他就会在村里背个千古骂名,会被众人所不齿,他将无法立身处世?

  他感到双腿如灌了铅似的沉重,心中空落落的无了主意。垂着头,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草地上,一时间茫茫然,只差没有放声痛哭了。表哥见他那失魂落魄的付沮丧样,也同情地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车到山前自有路,走一步算一步吧,别想那么多了。”表哥安慰说。

  “我现在是无路可走了。”

  “哪里的话,人家秀姑也是个好姑娘的呀,别人要讨还讨不来呢。”

   “可我们俩确实是处不拢的呀。”

  “成了家,慢慢会好的,电影里的李双双和喜旺也是先结婚后恋爱的嘛,说不定你们也会像他们一样的呢。”

  “还后恋爱呢,我根本就不想结这个婚!”

  “……”

  磨到太阳落山了他俩才回到家,一进门,可把阿涌吓了一大跳,只见家族里的叔、伯、婶婶,大爷、大娘们全都在,他以为奶奶已经过世了呢,可又没看出谁有哭过的样了,还有说有笑,这才稍稍宽下心来。正要到奶奶房中去看望她。大伯走过来拉着他的手,笑着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先吃饭,吃了饭,有事和你商量。”

  “我先去看看奶奶。”

  “不用看,你奶奶很好,就是起不了床,一起来就咳嗽。你一回来她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刚吃完,阿涌就被叫到中堂屋里,一家人轮流着给他“做思想工作”。每人都有能说出一些理由:就是为了给奶奶最后的一点安慰,让她尽快恢复健康,让她能快快乐乐地多活几年……。

  车轮战术,轮番轰炸,一直到深夜,阿涌已无力抗争了,勉强同意结婚。没想到那“同意结婚”的话刚出口,一项意料之外的决定,把阿涌彻底逼入到死胡同里,完全没有了回徊旋的余地。

  “你既然想通了,那明天就把婚事办了。”妈妈说。

  那时结婚都是“新事新办”,不准请客,不准送礼,不需“喝喜酒”。只要领到“结婚登记证”,大家伙喝点茶水,吃点糖果就成。

  母亲又说:“结婚证,你表哥已帮忙办好了,明天杀两只鸡,家族里近亲的几家人一起吃顿晚饭,其它人就不请了,请了还会惹事。”

  阿涌这才明白:一切都已事先安排好了,只是“请君入瓮”而已。

  ……

  阿涌结了婚,奶奶的病果然好多了,正喜那天,还笑呵呵地接受了孙儿孙媳的礼拜,晚饭也吃了两三小碗。

  第三天,阿涌得赶回去上课。

  起个大早,赶两小时的路就能返回到学校。可今天的脚步太沉重了,紧走慢走,三个多小时都没回到学校,脑子里已乱成一锅粥。

  他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么为难,该怎么办?是敞开了向阿芝说明?还是隐埋不说?敞开说了,她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吗?隐埋,要隐埋到何时?隐埋会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敞开了,又该样开口?……。

  回到学校,一些学生已来了,门开着。床边的办公桌上有张纸条:

  “早饭做好了,还不见您回来。我要去出工,不等了,如果菜凉了,您自己热一下再吃。”

  看着字条,他心里更有说不出的苦涩,也不想吃饭,抽出一张信签疾疾地写道:

阿芝:

  对不起!我是被骗回去结婚的,昨天,我已经结婚了。没办法,为了我奶奶,我只好答应,否则家里人是饶不过我的。我不敢请求您的原谅,但我请您别为我伤心,不值得您为我伤心。我是一个无用的人,连自己的幸福和命运都不能自己决定,我算什么男子汉!

  我知道您喜欢我,我也已深深地爱上了您,但我们被命运无情地拆散了,现在已无力挽回,请您自己保重!

  ……

  思绪万千,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又该怎么向她说明自己的苦衷,然而苦衷却无须诉说,难道还要想得到她的同情?

  已经对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了,还有啥权利要得到她的同情?而且这信怎么交给她?……。

  晚上他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不敢而对老师一样,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似的,颤抖着手,把信交给了阿芝。她红着脸闪电似地把信藏到怀里,脸上泛起幸福的光彩;她还满以为是福音呢,这更让阿涌感到无地自容。

  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一夜没能入睡,他担心他受不了,怕她会做出难以想像的傻事。他没插门,希望她怒气冲冲的跑来,把自己骂得狗血喷头,一无是处。

  天亮了社员们仍旧像往常一样去出工,去干活,村子里一切照旧,他的心这才放宽了点儿。可是一连三天她都有没来上夜校了,这三天对阿涌来说真可谓是度日如年。不仅她没来,她的那几个小姐妹也没来。阿涌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心没肺的提不起神来。

  直到第四天晚上,阿涌正在无精打采地扒拉着那碗不得不吃的米饭,阿香、阿兰她们几个来了,一个个拉长着脸,扳着面孔,一溜儿地站到他的厨房里,没见阿芝。阿涌知道她们是来替阿芝抱打不平,兴师问罪来了。

  “就让她们骂个痛快也好,那样也许还能减少点他的负罪感。只要能减轻点阿芝的痛苦,他什么不能忍受呢?”阿涌心里想。那个快嘴阿香先开口了:

  “赵老师,对不起!你欺负了阿芝,你得罪了我们,我们要为阿芝出口气!”

  “是!”其它几个异口同声地说。

  “阿芝哪点对不起你?哪点比不上你的那个婆娘?你就这样背弃阿芝,跑回去结婚!”

  阿涌还能说什么呢?他业已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该骂!

  阿兰接着又说:“你那婆娘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晓得她,不就是个五大三粗的粗女人,劳动力好一点算什么?比力气我们比不过她,可干农活,我们谁也不会比她差!更不用说阿芝。”

  “你以为阿芝上没人要?”又是快嘴阿香。“部队上有个军官天天给她写信,她就是不答应人家……。”

  “阿香!谁要你们几个来多事?”阿芝突然站在门口,轻声喝住了她们。

  “不是,这个赵老师太欺负人,我们为你心不亏。”

  “他也是为了他奶奶,难得人家有这样一份孝心,你们也不帮别人想想。”听到阿芝的声音,阿涌一直低垂的头慢慢抬了起来,仿佛暗夜里出现了亮光,可当与阿芝的目光刚一接触,他又慌忙躲闪开去,不敢正视她。

  “走,进教室准备上课,别在这里出我的洋相。”阿芝拉着阿香的手往教室里拽,几个姑娘很不情愿地往教室走去。

  “赵老师,《林海雪原》和《苦菜花》看完了,我拿回来了;您说还有两本外国的,我也想借看看,不知能不能看得懂?”说着递上两本书。

  虽然在阿涌听来,她第一次“赵老师”的称呼是那样的生涩,可她的神情和语气是地样的坦然。这让他既放心又感到无比的内疚: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牛虻》?我早就拿来了,在抽屉里呢。”

  “前几天我就看到了,只是怕看不懂,没敢借。”

  “您拿去吧,这些书我早就看过几遍了,现在也不想看了。家里还有《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下次拿来”

  “看完了,马上还给您。我想多看些书,增长些见识”

  “是我对不起……”

  “别说了,事已至此,我相信您不会谝我……。我还是想要把初中的语文数学课程学完。”

  “我还是您的老师……。”

  就那么十几步的路程,他俩硬是磨蹭着走不完。

  那晚,还是由阿芝代上夜校班的课,上课时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与她的姐妹们又说又笑,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阿涌知道她是强压住内心的痛苦和悲伤;她要在这里找回她自己。

  他佩服她的毅力和忍耐性,更钦佩她豁达的胸襟,善解人意的人品。

  很快就要放寒假了。那天,星期六放了学,学生都有走了,阿涌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突然,阿芝甩着长辫子走了进来,说还几本书;她只站在当屋,声音有点颤抖的对阿涌说:

  “明天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阿涌有点摸不着头脑。

  “到部队结婚。”

  “……”

  “是我姑家那边的一个亲戚,原来是个排长,认识三年多了,我一直没有答应他,特别是认识您以后,我几次回绝了他,可他一直坚持要等我,前几天我回信答应了他,他就急着要今年结婚。春节也回不来,可能要提一提,要我到部队结婚。”她底着头,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梳理着辫尖。

  “那好,祝您们幸福!”阿涌如释重负,真心诚意地说。

  “您……”

  突然,阿芝抬起头,闪着熠熠的目光,一头扑到阿涌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阿涌壮实的腰肢,头死死地顶住阿涌的上胸口,微微地喘息着……。

  阿涌被她这突如其举动着实吓了一大跳,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抬起双手想把她推开,当双手触到她那头乌发时,他又无力将它推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二来。

  闻着她常用野葛根洗头的发香味,心里平静多了。他想:我对她的伤害太大了,就让她任性一下子又何何妨。

  “我要让您背上破坏军婚的罪名!”她把他的腰箍得更紧了。

  “那我只有去坐牢,到时,您别来看我。”

  “我偏要天天来看您!”

  “您,不会的。我要是早知道您是军婚,那我连看您一眼都不敢的。”边说,边把她的发辫慢慢地松开,用手为她细心地梳理着。

  “我吓唬您呢!”

  “……这也许就是命运,它捉弄了我们。如果我们无缘,那当初就别让我们认识。

  恨只恨我们认识得太晚,也恨我们当初为什么不是一个村的人?我奶奶要是早认识您,我们也许不会有这样的结局。”阿涌感觉到她的身子在急剧地颤抖着,她在静静地听着,已在无声的抽泣……。阿涌正打算为她把梳开的辫子重新编起,她突然间把他松开,抓住他的左手,用嘴咬住他的左臂,开始只是轻轻地咬着不放,最后就狠狠地咬了一下,刚一松口,就赶紧抹起他的衣袖,抚摸着被自己咬得鲜红的齿印,抽泣着问:

  “您为什么不叫一声!不疼吗?”

  “只要您能解恨,哪怕咬下我的肉,我也不会叫一声。”

  “能解我的恨吗?我这一辈子都恨您,恨您为什么要走进我的生活?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下辈子都会记住您!”

  “……”

  “有人说,在您身上咬一口,您就不会把我忘记。

  您会把我忘记吗?不会的,因为我咬了您 一口,那就是记号,我要您永远记住我!下辈子都别忘记我!”说着他转过身走了。
含着满眶的泪水,披着两肩乌黑的头发,瓢然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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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8 14:37 | 只看该作者
不错的小说,有厚重感。不过不是首发。以后注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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