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笔墨与刀枪

yangyizhuo

笔墨与刀枪

　　秀才遇到兵，估计对于双方来说都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一个只懂舞笔弄墨，一个习惯舞刀弄枪。一个看不上对方的粗鄙，一个不习惯对方的穷酸。秀才可能觉得自己“八斗才识”，“五车学富”，并且可以有理走遍天下。可惜遇到这个兵时，也只能是“有理说不清”了。当兵的多数最恨这些掉文袋的，在他们听来，多半如同夏天的蚊蝇般的讨嫌，又如唐和尚紧箍咒般的可怖。往往听不得一言半句，便老大的巴掌打过来。这时的秀才常常要吐两颗门牙，又在肚子里搜古炼今了：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胯下受辱，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云。

　　秀才的圣人，孔夫子有个徒弟叫子路。这个子路就非常的勇武有力，属于喜欢舞刀弄枪的那一类。在孔子如云的弟子中，也只有他敢和老师公开叫板，很多时候对孔夫子有些情绪。只可惜，子路的道行尚浅，在笔墨祖师的孔夫子面前很难占到上风。

　　一次，        孔子问，如果统领三军的话，哪个能做主帅？

　　子路对打仗的事情是非常热衷的，于是马上跳出来说，我可以。

　　孔子摇头。

　　子路说，为什么？难道我不够勇敢吗？

　　孔子说，你很勇敢，但我还勇于不敢。

　　孔子的这两句确是不阴不阳、不软不硬，这时的子路除了脸上
悻悻，肚子鼓鼓，又能怎样？

　　关于师徒二人的另有一个故事：

　　孔子一行人走到山间休息。孔子特意派子路去指定的地点打水。子路到那里，发现一只吃人
的老虎正在等着他。一番生死搏斗，他好不容易才从虎爪下逃了出
来，子路在袖子里藏了一块石盘见孔子。他问老师一个问题：老师能不能告诉我，杀人有几种方法？

　　有三种。

　　哪三种？

　　上士杀人用笔端；中士杀人用舌端；下士杀人用……孔子不说了。

　　下士杀人用什么？

　　下士杀人用石盘！

　　子路听罢匍匐跪下，袖中石盘锵然坠地。

　　这个故事听来有些吓人吧。就算教育学生，这种方法也忒残忍了些吧。我们也为孔老夫子捏把汗，万一当时的子路学生就自甘当了“下士”，说，“好吧，现在我们就开始表演第三种杀人方法。老师您上眼吧！”说话间，就飞给他一石盘，孔老夫子又如何？可能这个万古圣人，当场就作古了吧？但也许孔夫子本身就很有两把刷子。他的“六艺”中就讲不仅要会写字算数，还要懂得驾车射箭。如果孔子练功夫，决不是铁砂掌之类的硬功，应当属于“四两拨千斤”之类的的太极功夫了。

　　那么，孔子又算哪一级“士”呢？上面的故事中，应当属于第二种情况，动动舌头就能杀人。孔子也做过“上士”。他编修过《春秋》，删而不述就能使千古之后的奸臣贼子惧。果然笔端杀人有更长远，更巨大的效果。

　　还有一个文人“杀人”的例子。

　　当初有个善笔墨的才子叫宋玉。楚王曾邀他进宫伴驾。一个叫登徒子的人说，不可。宋玉为人好色，入宫岂不是引狼入室？

　　宋玉就写了一篇文章。大抵是说，全楚国的女子，最数他家乡的最漂亮；他家乡的女子，最数他东邻的那个漂亮。那个东邻女登了梯子，扒了墙头，给我抛了三年的媚眼，我都没搭理她。你说我好不好色？那个登徒子又怎么样呢？他娶了一个很丑的老婆，却和她生了好几个孩子。这样的老婆他都能爱不释手，那略有点姿色的，遇到他又怎么得了？他才是天下最大的好色之徒。――亏他宋先生想得出的逻辑。他那个东邻女的典故是否属实，也未必便经得起考证。然而，人们喜欢他的笔墨，喜欢他笔下那个“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施朱太赤，施粉太白”的东邻佳人，也爱屋及乌的相信了宋才子。也就想当然的恨屋及乌的厌恶了那个登先生。对丑陋老婆从不嫌弃，更加恩爱，登徒子先生是多么优秀的一个模范丈夫啊。只是因为笔墨不如人，竟落了个千古恶名。这真是天大的黑色幽默。就算当时登先生在袖子里藏下石盘铁锤，把宋玉打个满地找牙，打他个一级甲等残废。可名声却再也挽不回了哟！

　　宋玉的表演却难以让人鼓掌，但，笔墨果然能杀人，比杀人还厉害，刀杀人只不过让人头落地，笔墨“杀人”能让人遗臭万年。

　　凡事也不能一概而论。成功了一两个，也不能证明所有的文人都能如此神气。

　　汉代就有人投笔从戎，主动丢了笔墨，拿起刀枪。唐代就有人恨恨的说，“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李白这么成功的一位大诗仙就说过，“万言不值一杯水”。

　　刀枪往往在历史的拐角处出现，或者说正是它们拨动了历史的方向。“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指望着文人有那想法，难得很了。他们大不了发几句牢骚，作两首诗，那时候大约不是在监狱里就是已经在刑场上了。

　　冯梦龙在《古今小说》这样形容宋朝的开国，“一条杆棒，打得天下都姓赵”。正如刚刚走过的一位伟人如是说，“枪杆里面出政权”。他也写诗，惜“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输逊了文采风骚。但他更知道，凭两句话，几首诗是吓不跑东洋兵，也赶不走那位“草头将军”的。――小米加步枪，新中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

　　翻翻历史，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一个自恃很文明的民族，往往被一个粗野的民族轻易的打败。多么优秀的文化在武力面前只是不堪一击。正如一个饱学的秀才，你给一个兵讲天文，讲地理，讲诸子百家，你把相对论都能讲明白，只怕对方只是不听。只是抡拳“咣”的一下。你服不服都得先在地上趴着。起来后就是我的奴隶，不服？不服再来一下！

　　而那兵也不能只是抡拳头，舞刀弄枪。他还要吃饭，要穿衣，也要一天一天的过生活。在以后的一天天里，他会慢慢的发现，看秀才得煎炒烹炸就比自己生吞活剥好吃的多。秀才绸缎棉衣就比自己的皮革麻布好穿的多。再听听秀才的话也不是全不中听，秀才的笔墨也竟然多有道理。于是向往之，于是学习之。慢慢的，不知不觉的，自己竟也象半个秀才了，渐渐没有了舞刀弄枪的气力。这像不像当年成吉思汗子孙们对于中原大汉文化的那个情境？最初几年，蒙古的刀枪是征服者，162年里，反被汉的笔墨文化征服了。最可怜的是，当他们被逐回北方大漠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粗野而健壮的铁木真形象了，甚至衣食的习惯，说话的口音，都也改变。他们再也骑不得铁马，舞不动刀枪，再无力南下。只好臣服、萎缩。

　　本阶段再终的胜利，与其说是一个朝代的更迭，不如说是文化对于武力的一次胜利。

　　如果说好笔墨是人们对文化文明的崇敬，刀枪代表的是对武力强健的尊尚，我们作为一个人，应当既要崇文又要尚武。应当希望自己文成武就，一个国家才能文治武功。两者都不能丢。其实许多这些也只是饶舌。还是借用那个伟人的一句话：“蛮霸其体魄，文明其精神。”没体魄就要生病，要挨打；没精神也只是一头很容易驯服的野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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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也

沙发

黑雪

批判的武器不如武器的批判。一人一团体一国，战术上不能没有刀枪拳脚，好汉不吃眼前亏嘛。战略上，不能没有笔墨口舌，计谋智慧。好文。

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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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一刀

最初由 黑雪 发表
批判的武器不如武器的批判。一人一团体一国，战术上不能没有刀枪拳脚，好汉不吃眼前亏嘛。战略上，不能没有笔墨口舌，计谋智慧。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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