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沙湖

杨子4126

沙  湖                                    
     他和她已经结婚五年了。真没想到这么快就五年了。五年，一千八百多天，怎么说过就过去了？他，原先是个多么年轻的小伙子啊，现在后脑勺上的头发也越来越少了。她呢，原先是多么青春亮丽呢，现在，尽管每天都用家里养的芦荟擦脸，眼角纹还是悄悄地爬在她的脸上。五年间，他们有了孩子，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身子，所有见过的人都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除此而外，他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有什么变化呢？生活一如既往地向前，坐在船上的人是不知道水里的变化的。
    他和她都在一家大型企业里面上班，跟你想象的一样，企业是半死不活的，仿佛永远赚不到钱的样子。他们每个月有五六百块钱的工资，这点工资在小城当然不多，但也不算太少，至少在他们认识的人里面还有连他们也不如的，当然也有很多过的比他们好的。要是省着花，每个月可能还有几百块钱的节余。
    他和她都是普通人，很普通的人，你在小城能碰到很多这样的，他们很少乱花钱，他们只舍得攒钱和在孩子身上花钱，他们的孩子打扮得很时髦，至少比父母漂亮的多。当然——在我的这篇文章里有许多的当然，他们都理所当然——他们并不是什么想法也没有，他们也想过的好一点——不要好太多，只要比周围的人稍稍好一点就可以了。要是好得太多，他们心里也不踏实。所以很久以来他们就思谋着想做点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做出来。他们想开个批发兼零售的商店，可是没那么多钱，他们想倒点儿服装卖，可是却找不到批发商。后来一有钱他们就往股市跑，可惜好容易赚点钱，让吴敬琏教授一句话就给弄没了。
     小日子紧紧巴巴。五年里一直这么样。
    小俩口结婚前都喜欢旅游，旅游是个很奢侈的词，当然——又是一个当然！——没有象有钱人那人逛，也不像一些名人那样到处游山玩水，结婚后这种支出当然是少了，后来干脆就完全取消了，偶尔说起来，两人就把以前买的书打开，挑几段过过眼瘾。
    第五年的五一，俩人的一张存折到期了，三千元，加上利息就是三千四百多元，这对于两人是个不小的数目，两个人很兴奋，把钱从银行取了回来，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厚厚的一迭子，拿在手上真是舒服。他们认认真真地回想这钱是怎么一分分地攒出来的，他准备第二天再存进股市上去，他已经赔了很多了，想用这钱翻本儿。她准备买条裙子，她的裙子已经穿了好几年，几乎不好意思再穿了。后来她叹了口气，说：“要是到外面玩一趟该多好？”
     他抬起头，妻子眼角的皱纹出现在他的眼睛里，很久，他才笑着对妻子说：“这真是个好主意，你怎么没早说呢？咱们攒这些钱有什么用？咱们就去玩一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算了算了，”妻子说：“我只是随便说说！”
   “走吧！”丈夫显得很轻松：“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去哪里好呢？”
   妻子抬眼看丈夫，眼光湿湿的，好像隔着一层雾。
   “咱们还是别去了，怪花钱的！”
    “不行，一定要去！”丈夫说：“钱算什么，挣钱就是要花的！”

　　还没出门儿，她已经把要出去旅游的事跟同事讲了。同事牙疼样地对她说：呀呀呀，还挺浪漫的呢！“浪漫”在这时好像不是个好词儿，所以她就有些脸红了，对同事说：也不到别的地方去，就在附近走走。同事说：附近有什么好玩的，要走就走远一些，去黄山吧，要不去九寨沟。她说我们不去那么远，我们就在附近走走。
　　然而真的要走的时候她却又有些舍不得了，对他说：我们还是算啦，去干嘛呢？她的丈夫温柔地看着她，他们的儿子哇哇地哭起来，“我要去旅游，我要去旅游！”丈夫对妻子说：“我们还是去吧，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出去过。——再说，也可以给儿子开阔一下视野。”
    最后一句话无疑打动了妻子，妻子犹犹豫豫地收拾东西去了。
　　他们要去的是沙湖，这是银川附近沙漠中的一汪湖水，没结婚以前他去过一次。那是单位组织的。火车是晚上十二点的，他已经找同学打听过了，他的一个同学在车站上当保安，并且还主动要给他们联系两个卧铺。同学的话令他心里咯登了一下，他们的计划里是没有卧铺这一支出的。可是他没说话，看着老同学给车站的售票员打电话。回家后他对妻子说了，妻子说：“咱睡卧铺干什么？不就是六个小时么，忍一忍也就到了。”妻子说的正是他想的，不过他却说：“算了，不就是多几十块钱么，咱花几十块钱买个舒服就行了！”妻子说随你吧！
　　然而最后却仍然没有买卧铺，妻子聪明地对他说：“咱先上火车看看，要是实在挤的不行就补张卧铺，要是不紧张就算了。”还没上车呢他们的儿子就已经睡着了，他抱着儿子上车找座位，她背着个旅行包紧紧跟在后面。车厢里的空气污浊不堪，人人身上都升腾着一股酸酸的汗溲味儿。很多人都已经睡着了，有的趴在靠窗的小桌上，有条件的就横在长椅上，还有人干脆就躺在椅子下面。他们的座位已经被人占了，一个长头发的小伙子躺在上面，不过也没睡着。丈夫把孩子放下，拿出车票重新核对了一下，对那人说：对不起这是我的座位。那个小伙子说：谁说是你的，谁先上来就是谁的。丈夫说我车票上就是这个。小伙子说那我的座位呢，我的座位被别人占了。丈夫说你的座位被谁占了我不管，反正这座位是我的。小伙子坐起来说你认真个球哩，出门在外的，好，我让给你一个。他回头看了看妻子，妻子在他身后很坚定地说：是两个，两个座位都是我们的。小伙子说你莫得寸进尺哩，我给你让了一个就算不错了。妻子说：不，是两个。这个时候孩子已经东倒西歪地睡着了，他把儿子小心地放在椅子上，然后很坚定地对那个小伙子讲：对不起，请你让开！
　　大概是看他非常坚定，那个小伙子起身穿上鞋走开了。他们先把儿子小心地平放下，拿衣服给他当枕头，然后妻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儿子的脚旁边，对他说：你也坐会儿吧！他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可以坐的地方，就笑着摇摇头，对她说：“不坐了，我到前面抽烟去。”
　　“可是我害怕呢！”妻子说，她的目光往行李架上看去，他们的背包跟那么多形形色色的背包放在一起，那里面有三千多块钱呢！
　　“我看着呢！”他含含糊糊地对她说，转身向抽烟处走去。
　　两个车厢连接地方的抽烟处也坐满了人，可是因为不断地有凉风吹进来，空气显得那么清新可爱，他庆幸自己找到了个好地方，就在那儿蹲下来，摸出一根烟抽。这个时候他发现那个长头发的小伙子也来到这里，手里拎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破吉他。他就笑笑，挪出点地方给他。小伙子轻轻地拨动了几下，很轻很轻，很轻很轻的吉他声被火车的轰鸣盖住了。他和小伙子说了几句话，并且拿他的吉他也拨了两下，后来小伙子起身走了，他就一个人坐在地上，看着黑漆漆的景致在窗外飞奔。
　　等他回到车厢的时候，才发现妻子已经睡着了，那么窄的长椅，妻子竟然和儿子也能挤得下，儿子轻轻地打着鼾，妻子则叭着嘴，好像梦里吃到什么好东西一样。
　　他发现行李架上的那个旅行包不见了，原来是妻子自作聪明地把它枕在头下了。他笑了笑，在妻子跟前站了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又向抽烟处走去。
　　
　　出了银川车站不远就有人举着牌子大喊着沙湖王陵西部影视城一日游。他们刚一走近就被人围了起来，可能是他们大大的旅行包引起了注意。他打听了一下，这三个地方转下来光路费就得两百多，还不包括门票。回头看看妻子，妻子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主心骨了。妻子很狡黠地对那些人说：今天我们不去啦，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摆脱了众人的围攻，他还以为真的要去找旅馆呢，没想到妻子却向路人打听有没有去沙湖的班车，当然公交车最好。妻子问路很有一套，她光挑那些年老的人问，因为觉得老人比较诚实。连着打听好几个，妻子终于气绥了，没有一辆班车到沙湖去。
　　后来他们只有找了一辆面包车到沙湖去。车上坐了很多人，都是象他们一样的外地人，其中还有个北京来的，他说他已经是第三次来沙湖了。他的话令妻子十分高兴，妻子向他打听沙湖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好玩。那人说当然啦，里面好玩的东西多啦，玩什么都可以，滑伞啦越野车啦，还有好多好吃的，沙湖的胖头鱼最最有名，有个醉鱼居做的胖头鱼最好。他的话令妻子更加高兴，对儿子说：中午可以吃胖头鱼喽。儿子也拍着小手说：我要吃鱼脑子。妻子这时候是很活跃的，她频频向人打听，贺兰山有什么好玩的？李元昊的陵墓到底是哪一座？她的丈夫有些心不在焉地打着瞌睡。
　　沙湖到了。沙湖就是沙漠中的一汪湖水，里面有不少的芦苇，这在西北是比较少见的。他们到了景区就发现了一池荷塘，可是没有荷花，只有满池荷叶绿油油地飘在上面。儿子开始大呼小叫地快跑，他们夫妻两个不得不紧紧地追在后面。等到了售票处，同来的那一车人已经早就不见了。他们开始买票。一张票八十，儿童票六十，他们一家三口就是二百二。一下子就掏了这么多钱令他们很不舒服，可是来了就得掏，要不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啦？买票进入景区，坐着大船向对岸的沙滩驶去，白白的浪花在船边翻滚，有几只叫不出名的水鸟在不远处飞起又飞落，远远的，有人驾着五彩的降落伞在他们头上疾驰而过。也许那不是降落伞，该叫它滑翔伞才对，他们两个都叫不出准确的名字来。好些人都举着望远镜往天上看，他们也看，头顶上那些人的嘴脸都可以看得到。他们的儿子说：呆会儿我也要上天。妻子问：那你害怕不？儿子说：才不呢，我又不是小女生。妻子很响亮地在儿子的光脑门上亲了一口。
　　船到对岸，就是座五十米高的沙丘，有人来招徕生意，是些牵着骆驼的骆驼客，他们说从山脚到山顶只要二十块钱，小孩可以跟大人骑一乘骆驼，费用减半。于是妻子和儿子坐在一峰骆驼上，丈夫在沙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走，为了表示潇洒，他还把鞋脱了拎在手上。沙子碰到脚底热哄哄的，可是拨开浮沙，下面的沙子却又是湿的。丈夫就一路踢着沙子走，妻子坐在骆驼上望着丈夫，后悔自己没跟他一起这样走，骑这峰又脏又丑的骆驼干什么呢？又贵又不舒服。
　　到了沙丘上，岸边的人一下子变得小了，整个沙湖一下子都装在眼底了，刚才还觉得它挺大，现在却象是一口大锅，还装满了水。他们把旅行包打开，取出一把花伞插在沙土上，然后三个人开始挖沙子玩。表面的沙子挖开后，底下的沙子显得湿漉漉的，有一股泌人心脾的凉气，越往下挖凉气也就越重。妻子和丈夫开始挖窑洞，他们先深深地挖一个坑儿，努力让一侧保持直立，然后就在这堵墙上挖掘他们的工程。他们的工作很不顺利，因为不时地有沙子流下来，有时好容易就要挖好了那窑洞却轰地一下倒了，只好再从头开始。然而最后，他们终于成功了，不但两个窑洞成功地在沙地上建立起来，他们还非常意外地将两个窑洞挖通了。他们努力伸着胳膊向窑洞里伸，他们两人的手在窑洞里碰到了一起，并且偷偷地握起来。这个时候，他们的儿子正躺在挖好的深坑里，不停地往身上扒拉着沙子，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儿子已经只剩下一颗头露在外面了。
　　他们在沙丘上往下滑的时候，才发现沙丘的后面是一个越野车场，几辆绿色的越野车轰鸣着往沙漠上跑。从远处看那里聚集着不少人。妻子让丈夫去问一问价钱，丈夫连滚带爬地滑下沙丘，好半天又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对她说：真贵，十分钟一百块钱！妻子也皱眉说：怎么那么贵？安慰一旁的儿子说：没事儿，等会儿叫你爹去看看降落伞。丈夫犹豫了一下说，我碰到了一个刚才玩过的，他说滑翔伞比越野车还贵呢！妻子就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抖擞精神对儿子说：来，咱们滑沙吧，看谁滑得快！
　　丈夫到湖边的小卖部去买饮料，真贵，一瓶别处一元钱的矿泉水这里却要五元，五角钱一斤的西瓜这里每斤两元。每次掏钱的时候丈夫都从心里骂一句，脸上却是一直带着笑。
　　回去把饮料递给儿子的时候，丈夫不敢往天上瞅，唯恐他问起上天的事，不过幸好小家伙没有问起，不知是他玩忘了，还是妻子向他说了什么。

　　还没回到银川，沙尘就起来了，远处的贺兰山变得模糊不清，继而连外面的景致也看不大清楚了。两个人才忙着找旅馆，他们同行的一个人说某旅馆条件比较好，也比较便宜，他们就决定去看看。仿佛是跟他们开玩笑，那家物美价廉的旅馆早就客满了，夫妻两个只好去重新找，不是太贵就是环境实在不好，两个人领着同样累得人仰马翻的儿子四处遛哒半天，才找到一家还算合适的，一晚上六十，两张床，一个电视。对此他们已经相当满意，打了水先给儿子从里到外洗了一遍，又避开儿子夫妻两个相互擦了一遍，擦的时候自然激情澎湃，差点擦出火花来，当丈夫讪笑着从那个角落里出来的时候，光着身子坐在床上的儿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银川的晚上很凉，当然这也是相对而言，然而两个人却是很久不能入睡，妻子听不到丈夫熟悉的呼噜声，丈夫却听到妻子在床上不停地翻身。
　　“你睡不着？”
　　“是啊——可能是换了个地方不适应！”
　　　丈夫在黑暗里忽然重重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低声骂了句蚊子，妻子就偷偷地笑，想在自己的家里该多么的好，睡在蚊帐里也不怕蚊子叮咬。
　　“今天花了多少钱？”她问自己的丈夫。
　　“没多少！”
　　“到底多少钱？”
　　“也就是五百多吧！”
　　“怎么花了那么多？”妻子从床上直起了身子。丈夫先是不吭声，后来就一五一十地给她算账。丈夫原先学过财会，这点儿账还是算得清的。车费多少，门票多少，吃了多少，这么算下来果真花了五百多。这还是没玩滑翔伞没玩越野车，连胖头鱼什么样还没见着。
　　妻子重新躺在床上，说：真没想到花了这么多，咱一个月的工资，一天就花啦！
　　丈夫不吭声，躺着生自己的气。
　　过了一会儿，妻子又问：“明天咱们干什么？”
　　丈夫说再看呗，也许去看王陵，也许去看贺兰山。
　　妻子说：“其实王陵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坟墓嘛！”
　　“那么咱们去贺兰山吧，去贺兰山大庙。”
　　妻子说：“哪儿的山不一样呢？咱们那儿也有庙嘛！”
　　做丈夫的就不吭声，忽然很重地翻了个身粗声粗气地说：“睡觉睡觉，你烦不烦啊！”妻子却小心翼翼地下床，并很快穿好了衣服。丈夫说：你上哪去？妻子说你先睡你的，我出去透会儿风。丈夫说你小心点儿，出门在外的。妻子在丈夫身上拍了拍说：
　　“好的，你放心吧！”

　　妻子出门好长时间也没回来，丈夫心里非常不安，有心出去找她，却没办法丢下正在熟睡的儿子，只得起来抽烟，一包烟抽完了妻子还没回来，从窗口往下看，风已经停了，马路边的路灯闪闪烁烁，什么也看不清。人生地不熟的，这么黑的天出去干什么！丈夫有些生妻子的气，他觉得妻子总有那么点儿孩子气，总象没长大似的。
　　“我再数一百个数，她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去找她去！”丈夫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并且真的开始数数，从一数到五十他数得很快，从五十到一百就很慢了。可是一百数完了妻子还没见回来。丈夫开始起身收拾东西，他把东西都收拾到那个大大的旅行包里，最后他在儿子床前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正在这时门忽然开了，妻子带着夜晚的寒气匆匆跑了进来，丈夫把心一宽，眉头却皱上来，不满意地问：“你这是上哪儿去啦，这深更半夜的。”妻子匆匆忙忙地说：“我到火车站上去了，再过半个小时刚好有一趟火车！我已经买了车票啦！”
　　丈夫吃惊地看着妻子，“你疯了，现在买车票干什么？”
　　“回家啊！”妻子说：“你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咦，你已经收拾好啦？”然后她把旅行包塞给丈夫，用一块大毛巾被把还在熟睡的儿子裹起来，对丈夫说：“你先去退房，我叫了辆出租车在门口等着呢！”
　　　丈夫迟迟疑疑地背着旅行包向外面走去。

　　还是那辆咣咣啷啷的大破火车，还是拥挤不堪的人流，好些人在车厢里睡着觉，有的俯在靠窗的小桌上，有的横躺在长椅上，还有人干脆就躺在椅子下面。这次他们上来连座位也没有啦，三个人一起挤在过道的吸烟处。他们把旅行包放在地上坐在上面。她抱着儿子，他则闷闷不乐地抽着烟。后来她把他的烟抢过来扔了，把儿子递到他的手上，他就很认真地抱着，同时对她斜了一眼说：真是傻老娘们！她则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肩头，很有些悠然地说：“回家多好哇，有吃的有喝的，还有蚊帐，想吃啥吃啥，多好！”
　　“还不用花钱是不是？”他依然还是闷闷不乐地：“你个小傻瓜，你总是把钱看那么重！”
　　靠着丈夫的肩头，妻子微微地笑了。
　　他们的儿子这时候醒来了，迷迷糊糊地问他们：“咱们这是上哪儿呢！”没等他们回答就又睡着了，他们两个就互相微笑了一下，心里同时想：等儿子醒来，也就到家了。那时他们就对儿子说，他们哪儿也没去，儿子只是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丈夫在黑暗中拉过妻子的手，轻轻地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