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终究走不到一块

隐雨

夜晚来临，村子淹没在黑暗中。刘永名牵着那头跟了他十几年的老黄牛回家。
??一天的劳动让刘永名全身疲惫，他的脚步很沉重，每迈开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他感到了大腿根里酸酸的，又有一股无法言说的快感。
??牛也累了，每迈出一步也艰难得很，劳作一天了，能不累吗？牛虽然比人耐累，能一天下来可不轻松呀！
??刘永名没像往常那样吆喝老黄牛快点走，他不想让牛太累，其实也想让自己轻松点。
??寂静的夜晚，周围听不到村民白天干活时那冗长而又沙哑的吆喝声，听不到母亲打小孩屁股时小孩发出的哇哇的哭声，也听不到母牛对牛崽的哞声。偶尔能听到青蛙的呱呱声，那么凄厉，那么悲凉，像送死人山上时的曲子。
??刘永名想看看周围有没人像他一样晚回家。可夜太黑，他什么都没看到，只有墨水般黑的夜笼罩着他。
??走到村口，也就是胡狗子的家。胡狗子家的房子前年盖成的，跟新的没什么两样。村里就胡狗子有能耐，一个乡下人竟然能像城里人那样盖栋两层的楼房。不简单呀！村里人都说他胡狗子有本事。以前的胡狗子脸上死气沉沉，穿得也破破烂烂，像个叫花子，谁知道他在暗地里和村里人脚劲，一下子让两层的楼房拔地而起。
??胡狗子端个碗蹲在他家前的樟树下吃饭，嘴里吧嗒吧嗒响。他吃得真香呀！刘永名心里想。
??刘永名老了，也没像胡狗子那样盖栋好看的房子，还是住十几前年那栋破烂的瓦房。
??“为什么不在家吃呀！跑出来看风水呀！”刘永名朝胡狗子说道。
??“我喜欢这里吃饭，一边吃饭一边看风景，多舒服呀！”
??“夜这么黑，你看个屁呀！”
??“哦，我忘了跟你说，你家刘春花打工回来了，还带了个城里小伙子回来。”
??“是吗，她怎么不说声就回来了呀！”
??“怕是要给你个惊喜吧！”
??“那小伙子可能是你女婿吧！”胡狗子又说道，嘴里还呵呵笑起来。
??“别乱说，怎么可能呢。我家春花才多大呀！”
??“那可说不定，现在的女孩子早熟呢。再说你家春花也不小了。像她这样大的女孩子都嫁出去了。”
??“那也不能说这小伙子就是春花什么人吧！恐怕人家是来我家玩玩，人家哪能看上我家春花呢。我们这里多穷呀，人家看也是看上城里人呢。真可谓门当户对呀。”
??“那可难说，要是人家看上你家春花，那她可有好日子过了。一辈子也不用愁了。说不定那天春花把你接到城里去住几天呢。”
??“即使要我去我也不去呢。我才不稀罕呢。”
??“不去我去。我倒想去城里住住，那里多舒服呀，天天有鱼有肉，哪像我们乡下呀，抬头就是山，转身也是山。真是穷得没哪个姑娘嫁到我们这里来呀！”胡狗子呵呵说道。
??“到时你女儿大了，叫她嫁个城里人不就得了。”
??“我可没那么好的命呀！你可很快就要去城里了。真是羡慕呀！”
??“你现在的日子不是过得挺好的吗？小心哪一天把你撑死了。”
??“撑死了好呀，总比饿死好哦。”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几分钟。胡狗子一边说一边往嘴里扒饭，还有几滴饭留在嘴边。刘永名本想告诉他，可没机会。
??刘永名看天黑得看不清前面的路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响，要早点回去把肚子填饱再说。他也想回家里看看春花是不是带个城里小伙子回来了。
??“我要回去了，我饿了。你可好，肚子都填饱了。等一下只要上床睡觉了。哪像我呀，回到家还有一大堆事做。”
??“现在是苦点，过后就可以享福了。到时到了城里可要叫我去享受几天呀。”说着又呵呵笑起来。
??“你到时有钱了自己去就是了。”
??说完刘永名赶着老黄牛往家里走去。背上的犁耙叮当响，和刘永名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
??刘永名把牛赶进牛圈，把犁和耙放好，再拍拍身上的泥土，放下卷起来的裤腿。
??刚踏进门，刘永名就看到了春花。春花变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以前的春花可是个黄毛丫头，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真怕她嫁不出去呢。哪有今天这样漂亮呀，全身上下全变样了。
??“爸，回来了呀。累坏了吧，以后不要那么晚回来。”
??“没什么，习惯了。”
??这时刘永名看到春花身后果真有个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皮肤白白的，眼睛细细的，头发也梳理得整齐，衣服也穿得像模像样，一看就知道是城里人。哪像乡下的小伙子呀，全身上下没一点看了让人舒服，一个个都是土包子，灰头灰脸的。
??看到父亲脸上露出惊讶和疑惑的表情，春花看出父亲心里的心思。于是，春花走到小伙子身边，把小伙子介绍给父亲。
??春花说，那是我在工厂里的同事，叫克名，在厂里他经常帮助我。要不是他，我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呢。可能流浪街头了。说完春花补充了一句，说，他家在城里，他父亲还是城里一个什么局的局长呢。他想来我家看看，所以我把他带回家来了。
??刘永名看着小伙子，只对他微笑，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小伙子可大方多了，一看就知道见过世面，微笑着说，伯伯好，辛苦了。
??晚上吃饭时，刘永名一个劲叫克名多吃点菜，还叫春花叫他多吃点。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桌子旁聊天，春花聊她在厂里的工作情况，也聊她和克名两个人之间的点点滴滴。
??听她的语气，好象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密切，像要谈婚论家了似的。
??最后，春花说她这次只回来呆一天，明天就要回厂里上班。
??“不能多呆一两天吗？可以陪克名到镇上看看呀。”刘永名说道。
??“不了，以后有机会的。现在厂里事比较多，不能多耽误。不然会被老板辞掉的。”春花说道。
??“哦，那就早点回去吧。以后有同可以再回来。到时可以带克名一起回来的。”
??“恩。”
??晚上，刘永名躺在床上，一晚未眠。他在想春花和克名两个人将来是不是能走到一块呀！如果是的话那可太好了，春花再也不用在乡下生活了，可过上好点的日子呢。听春花说克名他父亲在什么局里当局长，家里一定不会差的。如果春花到城里去了，说不定哪天他刘永名也要到城里生活几天呢。自己一辈子在乡下生活，从没在城里睡过，真不知道习不习惯睡在城里的床上呢。刚才回家时胡狗子说他以后可以到城里生活，虽然嘴里说不去。可心里可希望着呢。谁不想去呀。
??想到这些，刘永名心里就偷着乐。
??第二天，春花和克名就要离开家到厂里上班了。
??走时刘永名把春花叫到一边。刘永名凑在春花耳边轻声说着话。
??“你和克名是不是有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呀。”
??“就是能不能走到一起呢。傻丫头。”
??“应该可以吧，他对我可好了。”
??“哦，如果可以的话那今天冬天就回来把婚定了。”
??“急什么呀。人家口上还没说呢。要看人家家里的意见呢。”
??“省得夜长梦多呀。”
??“知道的。到时我会通知家里的。”
??“好的，回来时就先捎个话回来，我好到镇上买点肉回来。”
??“知道的。”
??说完，春花走到克名身边，和他一起背上行李往通往外面的小路走去。
??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刘永名心里复杂得很，他自己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怎么了。
??他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太阳很烈，落在地上。透过太阳光，能看到灰尘在太阳光里漂浮着。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刘永名都在想春花和克名两个人的事。春花不小了，都二十岁了。村里二十岁的姑娘都嫁出去了，但都是嫁到另外的村庄去，没一个嫁到城里去。人家城里人谁会要乡下的姑娘呀。要是春花到了城里生活，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呀，他刘永名也可争争女儿的光呀。
??过了三个月，时间一下子就走到了过年。
??一天晚上，刘永名因为要把田里的活干完，很晚才回家。
??刘永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走在前面那头老黄牛像他一样劳累。
??走到胡狗子家门口时，胡狗子有端个碗站在樟树底下吃饭。
??“你家春花回来了。”
??“真的吗？”说这句话时刘永名心里一阵喜悦。他想这次春花可能带克名回来了吧。如果是回来定亲的那可是好事呀。
??“可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一个人？”听到胡狗子的话，他心里疙瘩了一下，身体也随着颤抖了一下。
??“是的，一个人。那小伙子没在她身边。”
??“可能他回家过年了吧。现在人人都回家过年，他不可能不回家的。”刘永名为自己找台阶下。
??“也是的。”
??说完刘永名就赶着老黄牛往家走去。背上的犁和耙发古叮当的声音，飘荡在村庄的上空，那么单调，那么凄凉。
??走进家门，刘永名第一眼看到了春花。
??春花只应付似的叫了他一声爸。从她的脸上可看出她心里不高兴。
??“怎么回事？”刘永名感觉到不对劲，问道。
??“没什么。”
??“为什么你一个人。克名呢。”
??“别提他了。”
??“怎么了，吵架了。”
??“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
??“为什么？”
??“他家里不同意。”
??听到这话，刘永名知道了其中的原因。
??“那是命运的安排。认命吧！”刘永名叹息道。
??那晚一家人坐在桌子旁吃时，都没说话。饭和菜在嘴里没一点滋味。
??晚上，刘永名躺在床上。他一晚未眠。
??乡下人跟城里人总是不一样，走到一起也融合不到一起的。还是不要走到一起的好。刘永名心想道。
??第二年，春花嫁了出去。可不是嫁到城里，而是另外一个村庄。
??嫁女儿那天，刘永名脸上不太高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想，如果娶春花那男人是克名，结果会是什么这样子呢。
??那天，刘永名想了一天。可终究没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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