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失陷的城池

张雷

失陷的城池
                             （小小说）
张 雷

　　天冷得可以冻死麻雀，喝完烧酒的魁元浑身发热。冰凉的圆月，刺得魁元眼睛隐隐作痛。魁元在圆月的夜晚总有一种冲动，他想拎上一截木棍去巡村去捉拿偷鸡摸狗的蟊贼。

　　懵懵懂懂的魁元今夜的心绪特别乱，他直愣愣瞅着冰凉的圆月，他有着拥嫦娥入怀的冲动。嫦娥不是传说中的奔月的仙女，是魁元捡来的如花似玉的媳妇。嫦娥突然离家出走，魁元逢人就只会问一句话，“见到俺家嫦娥了吗？”街坊邻居都觉得魁元精神不大正常了。

　　魁元从小没爹没娘，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魁元，却特别渴望自己成为斯文之人。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家是一座牢不可破的城池！”家怎么会是城池？魁元自从十九岁那年捡到嫦娥这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他就固执地这么认为，家就是牢不可破的城池。

　　魁元四肢发达，长得五大三粗，曾经进过半年学堂。他的眼一瞅课本和黑板，人就呼噜连天了。魁元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他从十四岁起跟随一位遛乡打拳卖艺的老者习练拳术。虚度了人生十四度春秋的魁元，虽然斗大的字识不上一箩筐，但是他对拳术的悟性特别高，不出仨月他就精通了遛乡打拳卖艺的老者怀揣的所有拳术套路。

　　魁元是个闲不住的年轻人，他每天闻鸡起舞，跑到生产队的打麦场上操练拳术套路，“嘿嘿哈哈”的练功声时常在乡村上空回荡。生产队长六金任人唯贤，给魁元安排了一个看青护坡的差事。
魁元一个人吃饱全家不害饿，他漫山湖泊溜荡，生产队的青麦嫩玉米从此一穗也没少过。有一年秋天，魁元五服沿上的一位婶娘在下地薅草时，顺便掰了一穗嫩玉米掖藏在裤腰间。魁元在众目睽睽之下扯断了婶娘的裤腰带，把跌落在婶娘裤裆里的嫩玉米掏出来，交给了六金队长。全村的老少爷们姊妹娘们都晓得魁元一根筋的人，都不愿意因为偷掐一穗新麦或者偷掰一穗嫩玉米招惹了麻烦。在父老乡亲眼里，魁元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白眼狼”。魁元都是十八九的大男人了，却没有人给他提亲说媳妇。

　　魁元眼瞅着和自己一起光腚长大的伙伴都成家立业了，他心急火燎，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对着星星和月亮长吁短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的魁元，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干，他不仅看青护坡而且承包了村子里的义务巡逻。魁元每天夜晚都拎上一截木棍去巡村，村子里的旮旯和角落都留下了他的脚印。生产队长六金不论在什么场合经常提名表扬魁元，“姊妹娘们老少爷们，你们瞅瞅人家魁元，他对生产队他对咱全村家家户户，比一条狗都忠实！”

　　在魁元十九岁那年的秋后，魁元捡到了从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生产队刚刚耩完小麦，就到刨地瓜的时节了。生产队长六金特别叮嘱魁元：“看青护坡要多长个心眼，千万别让有心的人算计了咱队该刨的地瓜！”魁元唯命是从，生产队的地瓜地成了他的家。

　　魁元记得很清晰，那是阴历八月二十七的下半夜，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他正困得犯迷糊得时候，忽然发现地瓜地里窜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素衣“女鬼”。从来不信邪的魁元不由得头皮发麻，使劲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壮着胆子朝着“女鬼”奔去。听着“女鬼”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魁元浑身打颤，结结巴巴咕囔了一句：“你，你，你是干什么的？！”抽抽搭搭的哭泣声让魁元心里酸溜溜的，他见不得人在他面前落泪。魁元忘记了害怕，本能地向“女鬼”靠近。他笨拙地划着了一根火柴，看清了跟前衣衫褴褛的女人哽咽着正啃带泥的地瓜。

　　“我不想为难你一个女人，趁着天还没露明，你赶快离开俺们生产队的地面吧！千万别让俺六金队长望见了！”魁元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面前地女人赶快离开是非之地。那个女人却“扑通”一声跪倒在魁元脚下，“行行好吧！你就收留俺吧，俺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事情来得太突然，左右为难的魁元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才好，就领着那个女人敲开生产队长六金家的大门。

　　六金队长上下打量了一番魁元领来地女人，神神秘秘地趴在魁元的耳边嘀咕：“小子，想媳妇吗？你艳福不浅哪，我让俺家媳妇给你小子撮合撮合！”六金的女人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没有顾得上梳洗打扮，就做起了临时媒婆。六金的女人从侧面打听出魁元领来的年轻女人名叫嫦娥，刚满十七岁，老家遭受了涝灾，没有了父母和亲人。既然嫦娥无依无靠，六金队长马上拍板，当天中午就主持给魁元举行了婚礼，还腾出生产队的一间仓库给魁元做洞房。

　　村子里的男人们私下羡慕魁元憨人有憨福。嫦娥的模样确实村子里没有人比得上。洞房花烛夜，惹来很多人听床。据说，那夜嫦娥先是哭哭啼啼，接着魁元傻乎乎憨笑，后来却是他们俩时高时低痛苦呼叫。很多人想踹开门看个究竟，却又听见了魁元如雷的鼾声。

　　结了婚的魁元，一夜之间象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见了村子里大人小孩都笑嘻嘻的，没有了以往凶神恶煞的模样。他麻利置办锅灶，一天三顿饭有了钟点，天一黑就催促新娘子上床睡觉，等到新娘子睡着了，他才提着木棍去巡村去看青护坡。

　　六金队长瞅着魁元一天到晚好像没有睡醒似的，就狠狠踹了魁元两脚，“小子，好东西吃多了也会撑着！细水长流，可别淘空了身子！”魁元迷迷瞪瞪回敬了六金队长一句，“家是一座牢不可破的城池！”六金队长听得莫名其妙，他对魁元结婚之后的表现非常不满，“魁元，你听好了，要是你干活不按时出工，我就让你‘放学’，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幸福的日子总是很短暂，魁元夫妇“蜜月”还没有过完，六金队长让会计给魁元捎话，生产队的那间仓库不能再让他住了。粗心的魁元发现自己的媳妇变得不愿意搭理他了，更让魁元奇怪的是一向喜欢一丝不挂睡觉的嫦娥上床不肯脱衣服了。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魁元，现在时时刻刻被家里的事情烦恼着。就在魁元烦恼不堪的时候，六金队长带给魁元一个喜讯，他在乡派出所给魁元谋了一个治安联防队员的美差，并且立即可以报名上班。魁元喜得一崩三尺高，一溜烟跑到“家里”，把嫦娥抱起来举过头顶，“嫦娥，俺有好差事了，俺就要到乡派出所当联防队员了！”天大的喜事，嫦娥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喜悦。

　　魁元真的当上乡派出所的联防队员了，他从心里感激六金队长。虽说工资不高，但是每天可以吃上一顿用肉炒的油水菜，偶尔可以喝上一顿酒。魁元干起工作来，又找回了当初还是单身汉之时的干劲。他可以白天帮助派出所抓差办案，晚上带领几个人通宵巡逻。十天半月不回家一趟，他也没有什么怨言。回到家，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魁元总是缠着嫦娥行床第之欢。疲惫不堪的他丝毫没有发现嫦娥日渐憔悴，粗心大意的他对嫦娥的唉声叹气充耳不闻。

　　魁元在乡派出所干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沾染了爱摆谱的臭毛病。从不抽烟的魁元，现在经常烟不离口；从不酗酒的魁元，隔三岔五要酩酊大醉一回。酗酒的魁元在嫦娥眼里越来越陌生，酗酒的魁元时常在嫦娥面前吆五喝六。即使魁元酗酒半夜回家，他也要吆喝嫦娥起床给他端茶洗脚。嫦娥动作慢了，魁元动辄污言秽语甚至拳脚相加。举目无亲的嫦娥有着无法诉说的孤独和寂寞。
　　逆来顺受的嫦娥对魁元有点失望了，她有满腹委屈想向魁元倾诉。可是魁元似乎不再是从前的魁元，魁元在嫦娥心里的形象越来越模糊。魁元自从到乡派出所上班，六金队长几乎每天夜晚都来敲嫦娥的房门，六金队长想“帮助”魁元照顾孤枕难眠的嫦娥。吃了“闭门羹”的六金队长，在安排农活的时候特别照顾嫦娥，只要是又脏又累的活儿，一定是非嫦娥莫属了。虽然生活波澜不惊，但是关于嫦娥水性杨花勾引六金队长的流言蜚语传遍了全村，村子里的光棍汉们见了嫦娥都做下流的动作。在打麦场上，一个老光棍在挑麦草的时候，借故隔着衣服去抚摸嫦娥的胸部。在寂静的夜晚，爬墙敲窗踢门骚扰嫦娥的人经常不断。

　　在不知不觉间，魁元与嫦娥的婚姻有了结晶。嫦娥身怀六甲，魁元依旧忙活着自己的“事业”，家成了魁元的客栈。偶尔回家的魁元不问嫦娥同意不同意，像牲口似的强行床第之欢。身怀六甲的嫦娥依然按时到生产队出工挣工分，她想自食其力，不让别人看笑话。身子越来越笨的嫦娥渴望魁元在夜晚能够抽出时间来陪自己，魁元只有酗酒不省人事的时候才可能回到家中。

　　似乎没有任何先兆，白天响晴响晴的，夜晚却下起雨来。听到下雨声的嫦娥正在发着高烧，她顾不上拉开电灯，强打精神下床开门收拾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浑身湿漉漉的嫦娥收拾完衣服赶紧反锁房门，她刚想拉开电灯，就被有力的双臂抱上了床。嫦娥被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衣服，一个酒气熏天的躯体重重压在了嫦娥身上。“魁元，你个畜牲！”嫦娥抡圆了巴掌去扇身上那个人的脸，气冲冲拉亮了电灯。“嫦娥，别怕，俺是六金队长，俺早就喜欢上你了！咱生产队的娘们，谁没跟俺睡过觉？就差你脑子不开窍！”

　　天亮的时候，雨过天晴。生产队会计计工分的时候发现嫦娥没有出工。那天魁元要转为乡里的合同工了，他喜气洋洋回家迁户口，想把喜讯第一个告诉嫦娥。兴冲冲的魁元在家里却没有看到嫦娥的踪影。魁元发疯似的一连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打探到嫦娥的任何音信。魁元的精神崩溃了，他逢人就问“见到俺家嫦娥了吗？”

　　四处寻找嫦娥成了魁元生活的主要内容。魁元对和嫦娥厮守的日子历历在目，他们前前后后生活了十六个月。在魁元清晰地记得，嫦娥离家出走的日子是公元一千九百八十三年的二月，嫦娥离家出走不到一个月生产队就解散了。

　　生产队解散了，魁元真的精神不太正常了，经常挂在魁元嘴边的只有两句话，“见到俺家嫦娥了吗？”、“家是一座牢不可破的城池！”嫦娥突然间离家出走，魁元拥有的城池彻底失陷了。城池失陷，魁元的生活跌入了黑暗。

程相崧

欢迎新朋友的到来，我帮你排了一下版，下次注意版面要求。

边走边唱

没加声明啊，新朋友！

张雷

感谢版主，我是新手，请多关照！

武诚

问好啊,新朋友

田瞳

可以说是农村改革开放前的最后的悲剧。结尾的一笔意味深长。欢迎新朋友来到太虚！

~风雨同舟~

问好,新朋友!

张雷

感谢各位对我的习作品头论足，我会不断努力，写出大家满意的作品！

叶柄

欢迎新朋友。
最近新人不断，祝愿太虚版更加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