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雨中飞翔

周雪莉

雨中飞翔
周雪莉

　　上年冬天压根没有冷过，一直温暖如春。今年春节刚过，就细雨蒙蒙如牛毛，整个大地湿漉漉亮晃晃的，但空气中分明有春天阳光的味道，那种暖烘烘的懒洋洋的味道。许是春天来了？

　　舟子从来不知道二十四节气，对于春天的味道，似乎有特殊的敏感。以前喜欢看春天的姹紫嫣红，现在是见不得美景。良辰美景虚设，见了反而让心疼。舟子以前喜欢小雨，出门从不带雨伞，喜欢在雨中散步，觉得很是浪漫，可现在，她是那样的讨厌雨天，觉得空气太潮湿了，更平添了日子的潮湿。

　　骑上自行车，没有带雨具，她高傲地扬着头，接受这雾蒙蒙般扑面而来的细雨，有一种快意。是一种飞翔的感觉，她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路边的桃花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开得很好。柳枝头不知什么时候朦胧的绿荫一片。郊区的菜地里，也是一片绿色了。有农家夫妇带着斗笠在劳动。她想他们肯定边干活边说着话，会说什么呢？他们会回忆恋爱时候的美好时光吗？他们恋爱过吗？他们这样耕作觉得愉快吗？舟子是羡慕这样的生活的……

　　一个男人蹲在路边的树下抽烟，也许失恋了。记忆也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几年前的一个画面突然就浮上脑海。那是一个初冬的夜晚，她也看到一个男人在路边打电话，是靠着大树瘫坐着的。只见他边哭边说话，分明是个醉鬼，可是他说话很清楚，她分明听见他在请求对方回到他的身边……

　　一对年轻的恋人互相搂着从她身边经过，舟子想，他们会天长地久吗？他们的爱会永远不变吗？她又想到了《失乐园》，想到亚当曾也是多么地爱恋夏娃，为了不让夏娃一个人遭受惩罚，他也吃下了禁果。可当上帝要将他们逐出伊甸园的时候，亚当不也是对夏娃凶吗？这世上有天长地久的东西吗？

　　舟子觉得自己幼稚，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想这样简单的问题，这应该十几岁失恋的小姑娘思考的。她觉得自己虽然虚长了几十年，但心智似乎没有成熟多少。

　　她漫无目的地飞翔，不着边际地瞎想。

　　以前出门，舟子总要和民俊说一声，其实也很少一个人出门，总是他陪着，总是他送。现在，她招呼也懒得打，就把门关上了，其实也已经没有打招呼的必要了。她知道，她若说自己想干什么去，他绝对不会像当初一样说，我送你去。她知道他已经不在乎她了。而其实她也不可能再主动对他开口，她觉得她的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午饭时激烈争吵是他们第一次争吵，这次争吵也是必然的，就像天空乌云滚滚，下雨是迟早的事。舟子不会吵架，不高兴总憋在心里不说，他一个温柔的动作也就散开了。其实他也不会吵架，但他不会把事情往心里去，过去了就过去了，在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时候，他是鼾声依旧。事后，平静了，她会说出自己的不高兴，他也会解释或是安慰，否则别指望他在气氛紧张的时候用幽默去化解。

　　舟子觉得自己其实也不容易生气，一般都是表面上的。而且她经常忘记了自己应该还在气头上的，就先开口和他招呼了。等话说出去了，她才发现自己的主动妥协，一切也就不了了之了。

　　年轻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想问题也比较成熟了，自己需要什么好像都知道，其实可能想都没有想过自己的需要，更不要说是以后的家庭生活了。对于极度浪漫的人来说，感情是她全部的生活。

　　结婚之后，几度磨合，舟子才知道恋爱时总是盲目的，只要两个人一起相亲相爱，其他一切似乎都忽略了。结婚以后，她才发现自己其实需要一个具有幽默感的男人。每当她和民俊闹点不算什么的小别扭，其实也都是民俊缺乏幽默感，若是他稍微幽默一点其实也都能够烟消云散的。可她的民俊就是不善言语，沉默地如同一头牛，舟子也就越发的生气。

　　她是个极度浪漫的人，对物质生活几乎没有什么要求，别人有房有车，穿名牌什么的她从来不羡慕。她只要身体健康，与她的民俊相亲相爱，生活愉快。她一直骑自行车，但一直觉得有一种无上的幸福——环保有健身，在马路越来越窄的年代，穿梭停放又自如，多好！

　　民俊说他是男人，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他说他的同事大多有轿车了，他也要赚钱，要买车。

　　他说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为他的两个妹妹做点事情，下学期他另一个妹妹的孩子也到了上小学的时候了，他也要把孩子都接过来。

　　上个学期，民俊大妹妹刚上小学的孩子被接到家里，加上另外带了一个学生，家里一下子多了几个人，吵闹得不得了。舟子是一家大医院手术室普通的护士，上班没有什么规律，手术忙的时候，整夜加班，累得不行，可每次下班回到家，家里拖鞋横七竖八，换洗的衣服鞋袜，脏脏的地面……她像熬日子一样，终于熬过了一学期。这半年来，虽然民俊尽量自己紧张辛苦，能做的事情总不叫她做，可他自己的身体素质明显下降。这半年来，他们的生活根本就没有质量可言。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她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可她的民俊总忽略或是力不从心。矛盾也多了，心情也烦躁了，家里总充满怨气。

　　舟子说都退掉吧，太辛苦了，这样的日子太烦了，我只想过自己三人生活。

　　民俊说他要赚钱。

　　舟子说我没有给你物质上的压力。

　　民俊说他要趁年轻奋斗几年。

　　舟子说这样的做法不叫奋斗。这种物质上的攀比是攀比不好的，别人有车你也想车，别人住别墅你也去住别墅吗？

　　民俊说是的，如果人家都住别墅了，他也会住进去的。

　　舟子有点生气，你怎么都学别人？

　　民俊也有点生气，我没有本事赚大钱，所以只能这样。

　　可你这叫赚钱吗？你这叫耗费生命！

　　我就想为我妹妹做点事，家里把我培养出来，我现在有能力为家人做点事，有什么错？

　　为家里人做事是没有错，可你现在是影响到自己的身体健康，影响到家庭生活了，你觉得这样去为家人做事有意思吗？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帮忙，为什么非要把他们的孩子都带回家呢？他们自己生了孩子就有去养育的义务，有必要推给我们吗？

　　你对这事为什么就充满敌意？

　　这不是对什么充满敌意的问题，我们现在都近四十的人了，如此不顾身体地紧张辛苦几年后，五十岁，身体搞坏了，还有资本去享受生活的乐趣吗？人生是多么的无常！

　　民俊听不进，他从来没有那样固执过。他说来说去两句话，他要赚钱买车，他要为他妹妹做点事。

　　原来在你的心目中，钱、车和你家人都比我重要。舟子觉得非常的委屈，她硬是把眼泪咽到肚子里。

　　你怎么能这样比呢？民俊是责备的，声音提高了很多。

　　你如果坚持要带，我搬到外面去住。如果你觉得我已经不重要了，你不再在乎我的感觉了，那我们可以分开。

　　舟子是激动了，她声音提高了好多。民俊更是激动，他把自己的碗筷拿起来狠狠地掷到桌子上，和着碗筷坠落的声音，民俊的声音让舟子觉得陌生而遥远，她怀疑那声音是从他的民俊口里说出来的，他一直对她充满怜惜，充满爱意——

　　你怎么那么迫不及待要分开了？

　　幸亏孩子没有在家。震惊之余，这是舟子首先的感觉。她不明白民俊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反思自己平时，或许流露出什么羡慕有钱人家的话语？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惟有说过的是同事买一件衣服总是上千，也就如此而已。

　　她知道，他们一直互相依从，从没有为难过对方，可这次，她不明白民俊为什么会根本不顾她的感觉，只能说他已经不在乎她了。

　　舟子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才发现这蒙蒙雨还是很湿人的，她脸上有水珠下滑。她觉得有些暖烘烘的感觉，骑得太快了，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骑到哪里了。可能方向骑反了，她是去接孩子的，她想去看孩子。

　　昨夜上了一夜的班，基本站了一夜。今年是猪年，不知道是什么风，大家挤着要在这猪年生产。早上下班时，孩子已经上学去了，她差不多两天没与见到孩子了。她掉转车头。

　　见到孩子该怎么说？装作没事儿？还是和孩子说实话？舟子想到了离婚，她觉得既然民俊已经不在乎她了，对她的感觉一点都不在意了，这生活也没有再过下去的必要了。

　　舟子又回想起他们甜蜜的恋爱时光。她的脑海又浮出记忆中的东西，那是电视剧《温暖我，靠近你》还是什么《温暖你，靠近我》里的一句台词，意思是刚结婚时挤在单位宿舍的小床上，两人的心总觉得贴得很近，生活过得很充实。如今，房子大了，床大了，车子有了，但两人的心却是越来越远了……

　　舟子清楚记得，里面的男女主角离婚后，男的就要搬出去了，他们临别前进行了一段无奈而又无限留恋，小心翼翼地措辞而又无限温情的对话。男的走了，女的眼泪终于如雨落了下来。男的又回来了，因为忘了还钥匙。他们紧紧相拥，各自压抑而泣。舟子是看得泪如雨下，也压抑而泣。

　　她的耳畔起了一首歌：“为什么总要等到爱过以后才放弃？为什么总要等到离别的时候才想起……”

　　接着，响起了一声非常非常尖锐的紧急刹车的声音，好像非常非常的遥远，如同她的民俊的最后吼声。舟子觉得她的身体像这蒙蒙雾般的雨，很轻盈很舒服地被抛起，她感觉到自己在这刺耳的声音中在雨中作了一次自由的飞翔……
                            2007年3月10日星期六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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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砚

让我想到一句论坛上常有人提起的话：相逢若比初相识。。。。

很美的文字，祝福朋友！每天拥有一份好心情！

田瞳

雪莉的文笔很好，写来十分流畅。但这篇和上一篇相反，上一篇情节很热闹，而这篇几乎没有情节，只写了一次夫妻争吵，主要内容全靠叙述介绍，有点不符合小说特点。此篇弱了些，下一篇一定会更好！

叶柄

问好朋友！

周雪莉

感谢两位版主的阅读和鼓励!谢谢叶老师的问候!我感到很温暖!

边走边唱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