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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江城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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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 21:0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江城恋情
周雪莉

  火车飞驰,飞驰出茫茫地域时,伟民哭了,哭声放松而压抑,欢快而沉闷。我却开心地嘻笑他:"傻瓜,哭什么哭?"伟民边哭边抹眼泪边说:"没什么,只是太高兴了!"他哆嗦着拿起拐杖,边抹眼泪边向厕所方向而去。

  那年我二十刚出头。高中毕业后,我是一门心思要学美容美发。村里有几个女孩跑到南方去学美容美发,个个是脱胎换骨,那样子,那神气只有电视里漂亮的演员才有。可我的父母说这些都是不务正业,硬要我继续读书,说只有读书才有个好单位,有个好单位才有好日子。

  那真是段灰暗的日子,当我最终决意离开学校时,父母断了我所有的开支,我的初恋男友也因此与我分手。

  伟民,这来自江南江城的补鞋小伙子恰在那时出现。他不偏不倚,正好在我居住的楼下补鞋。几次补鞋,几次闲聊,他那英俊幽默,他那不因自己残疾而自卑,也不因幼年丧母而落魄,和我同年却有我所不及的很强的生存能力都令人老感动的。当得知他的家在风景秀丽的江南时,青山绿水,茂密的竹林,便好像一副诱人的画时时展现在我的面前。那对于从小生活在沙漠边缘,看惯了灰蒙蒙的天色,光秃秃的小山,单调的风景的人来说,真的是天大的诱惑。我向往青山绿水,向往茂密的竹林,向往那可以使人脱胎换骨的江南。伟民的描述正是我梦中的江南啊!再说,江城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是很多北方人向往的地方啊!我滋生了一种远走他乡,几年后再荣归故里的想法。于是,我留了一张纸条,带了几件衣服,身无分文,就同一个残疾的男孩活崩乱跳、开开心心地踏上了南去地列车。

  当伟民描述的青山绿水遍地竹林突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好像一只兴奋的小鸟唧唧喳喳地叫。我被窗外的世界打动了,远离父母亲人的伤感一点都没有。伟民只是看着我边抹眼泪边笑。


  伟民的家在江城乡下,一个小村庄,有山有水也有竹林。但现实生活根本不像我所想的那样浪漫美好。低矮狭窄的阁楼式木房。摇摇晃晃的梯子。干稻草当床垫。一个大木桶就是坐便器,大小便一次,房间里就会弥漫着一层恶臭。甚至连一条像样的板凳都没有。我好像一下子从天堂来到了地狱。一天下来,我的全身斑斑点点,浮肿得厉害。头痛预裂的我想父母,想同学。我后悔自己的选择,后悔自己的冲动。我哭了,哭得死去活来,哭喊着要回家。伟民也哭了。

  伟民和他父亲设法为我另外加菜,为我添置新的床上用品和家具,为我请医生买好药,为我求神拜佛……我的身体慢慢恢复,生活也渐渐适应了。

  一个多月后,我的父亲他从遥远的家乡来江城接我回去。伟民只是默默地流泪,只是一遍遍地说着同一句话:"留下来吧!留下来吧!……"想起他的脚,想起他的家,想起他用清凉的水温柔地为我擦洗每一寸患病的肌肤……望着他默默流淌的泪水,我冷静地对父亲说:"我走了他怎么办?他今后会怎么过呢?"父亲摇头叹气:"要我来带你回家的是你,留下来的也是你。"可责备归责备,父亲临走还是留下几百元钱说:"呆不下去时自己买票回家。不管什么时候!"我哭了,哭得天昏地暗。

  伟民抱着我,他又哭又笑:"你知道,我们这,特别是我,要讨个老婆,特别是讨个像你这样有模样又有文凭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我做梦都不敢想呢!"


  送走了父亲不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惊慌失措。我的美容美发,我的"脱胎换骨"将成梦?!伟民告诉我:"什么美容美发,说的好听而已,其实在我们这里,就是做鸡呢!是婊子。"我呆住了,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无法理解,直到后来去那些地方找伟民,亲眼看到满街散发着暧昧的红光的美容美发店,才彻底明白了伟民说的话。

  随着肚子的不断增大,少女时代的梦想逐渐隐藏,内心最柔软的一根弦似乎也正被渐渐拨动起来。我开始紧张而兴奋地忙碌着,我要做个好母亲,我要长大。

  我学着编织毛衣,学着绣花,学着赚钱。我悟性好,学东西特别快,教我编织毛衣的却没有我编织的漂亮,教我学绣花的没有我绣的快,赚的钱多。

  伟民也开起了残疾车。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沉浸在忙碌和幸福之中时,伟民却经常去他自己说的"鸡窝"里"美容美发"。

  儿子在我的期盼中,终于出世了!小生命的降临使我感觉到生命的神奇。生育时差点送命使我知道了生命的可贵。家庭的贫寒让我自强,让我不得不自立。我要用自己的智慧去改变贫困。

  在江城的红灯区寻找伟民时,我不断惊醒,我举目无亲,我得靠自己养活自己和儿子!孩子三岁时,我决定办一所私人幼儿园,既可以教育儿子,又可以赚点钱。


  幼儿园办在大队部。整个大队部是成"7"字形的两层平房,我们在"7"字起始处的楼下办幼儿园,在"7"收笔处的楼上住宿。"7"字中间是老人协会和大队部办公室。我们住房的楼下是村里唯一的一家小饭馆,村民们茶余饭后也总爱堆在这里闲聊。

  热闹是他们的,我总独自在楼上和儿子玩,对于伟民的行踪也已经失去了信心和兴趣。

  一个正月里,小饭馆里人特别多,我也带着孩子下楼玩。老板娘正招呼我坐会儿,忽然一个穿浅白色暗格外衣,深色裤子的男子走了进来,小饭馆里一阵骚动。他是醒目的,相比当地的人,他的气质比较特殊,显得文气,大气。大家叫他山友。

  "新郎官不在家里陪新娘,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啊?"老板娘又搬过一条凳子放在我的旁边,"过来坐会儿。过正月了,什么时候出去?"

  "还没有定呢。"那个叫山友的年轻人边回答边走到我身边,并不停地打量着我。眼光里有审视,有探索,随后很快便和边上的人招呼着。

  "山友一直在外面做生意,年里父母给他相了一门亲,刚结婚。新娘牛高马大,他不中意的。"老板娘轻声在我耳边唧咕着。

  "不中意为什么要结婚啊?都什么年代了?"我很奇怪。

  "说什么呢,那么神秘?不给人听啊?"山友笑着说。

  "正和小婉说你好呢!"老板娘连忙说。

  "哦,是吗?听说小婉是北方人啊?!"

  "嗯。"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一直在大西北做生意。"

  "是吗?"我压制不住心底里涌出的惊喜,抬头看着他的双眼问。

  山友双手抱在胸前,和我说着我家乡灰蒙蒙的天空,光秃秃的山坡,黄黄的土地。我仿佛又回到了我可爱的家乡,回到了父母同学的身边。他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熟识!这里大部分人还听不懂我说的话,从来就没有人和我说家乡。一种久违的兴奋在心中涌动……

   
  一晃十二年过去了,人生有几个十二年啊!十二年前,我自杀未成回到父母身边,万念俱灰伤心欲绝地离开了江城,那时我才二十多岁,多么美好的时光。没想到十二年后,我又一次回到了这里--江城--让我臭名昭著又让我魂牵梦绕的江城。

  车子越近,我的心跳也就越快。那个令人朝思暮想,令人爱令人恨令人生令人死的男人啊,他现在怎么样了?

  《圣经》说女人是她深爱的男人身上掉下来的一根肋骨,我想我上辈子定是他身上不慎掉在大西北那根肋骨,此生到江城,历尽千辛万苦,无论多少戏剧化的前奏,也许就为找寻本来的宿命。而造化弄人,恨不相逢未嫁时!我只能如此为自己解释。爱,太说不清道不明了!

  现在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和山友之间还会有这么多的故事吗?人生无法假设,也无法重来。任凭你有天大的本领,满肚的文字,但感情的事太无法解释了。

  十二年来,我总能清清楚楚地记得与山友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与他的每一次见面都犹如昨天,清晰在目。


  一次见面后,我鬼使神差地,有事没事总往小饭馆跑。

  再次见到山友是几天后,也在这小饭馆门口。正月还没有过完,门口有很多人。他走到我身边和我打招呼,然后说自己明天要回大西北了。我说你这一去恐怕要到过年才回吧?他说是的。

  三天后,我放学回宿舍,却在宿舍门口的过道上碰到了他。我惊讶地问:"你不是出去了吗?"

  山友说:"不去了。我想在这里办溜冰场。"说完,他便风一样地过去了。

  一种茫然涌上心头,他是故意来告诉我的还是在楼道上巧遇而已?我多么想知道,但我始终不敢问。从此,总有一种紧张一种欣喜时常填满心头。

  溜冰场快开业前几天,山友来到幼儿园借粉笔,说画线用。他笑眯眯地站在我的教室门口看着我。我慌张地取了几支给他,头也不抬地问:"够了吗?"他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够了够了,就骑车离开了。我笑眯眯地走回教室,孩子们说:"老师,你的脸好红!"

  对视的眼神有了躲闪,慌乱的言行不再放松,但那是多么美妙的感觉,我觉得我不可思议又无法控制!

  两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我们正在吃饭,山友来了,他说镇里一家舞厅开业了,他的一帮朋友让伟民开车送他们去玩。 "顺便带上你的老婆和孩子一起去吧!"山友说完看了我一眼。我赶紧给儿子夹菜。

  整个晚上,山友和伟民笑着说了几句,就一直带着我跳舞,慢三慢四快三快四都不落下。我们的眼神躲闪着,舞步摇摆着,手指交谈着,心儿欢跳着。一曲跳罢,我便坐在伟民身边抱着儿子,心里慌慌的,好像小鹿在乱撞,根本不敢看人。曲子一开始,山友就会过来说我们再跳一曲吧!

  我们的手指欢乐而压抑地交流着,我们心照不宣地摇摆着……
山友他懂我,一开始他就非常地懂我。他知道我思念家乡想念亲人,知道我丈夫嗜赌成瘾夜不归宿,知道我寂寞伤感需要人陪。遇见他,我好像干枯的小草吮吸了清晨的雨露。我深陷其中,渴望、压抑、思念、煎熬……我爱上了一个我不能去爱的男人!

  也许一开始便注定了此情的悲剧,只是它来得那样的快那样的自然,那样不能自拔。

  我讨厌赌博,但为了能看到山友,能看到他的机智神情,我开始经常坐在伟民身边看他们打牌。

  有一次,山友他看看我,笑着对伟民说:"伟民多好,有老婆陪在旁边。"我不好意思地脸直发烫,整个夜晚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用余光甜蜜地读他的表情,竖着双耳倾听他的话语。


  不知何时起,我不小心把自己的心丢了,每时每刻我都发疯似地想看到他,听到他。但我又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渴念。

  那次跳舞后没过几天的一个晚上,山友邀请伟民一起去打牌。我去洗衣房洗衣服。大约过了半小时,山友出现在窗口。他敲敲窗门说:"你在洗衣服啊,我能去你家玩一会吗?"我兴奋而慌乱地笑笑说,可以啊!

  我很快洗完衣服回到宿舍,不一会山友就来了。他坐在我地床前看电视,我看着他傻笑。我们相互坐了一会之后,我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手。山友,这个我日夜思念的男人,突然像山洪爆发似的将我一拥入怀,疯狂地吻着我。我醉了,心里好甜好甜。多少天多少年的渴望终于实现了,那么真实。我们深深地亲吻。他疯狂而压抑地抚摸着我。我飘飘欲仙,似在梦里。就这样在他的怀里死去吧,我渴望!

  可正当我强烈地希望他进入时,山友却停止抚摸,说:"我该走了,待会伟民回来就麻烦了!"

  看着他匆匆离去,多少失落涌上心头。

  儿子就安详地睡在旁边,可我竟没有丝毫的负罪感,相反,却有很多的兴奋。我是不是水性扬花?我是不是他们所谓的"婊子"?他是不是这样认为才来玩弄我的?许多的疑惑塞满了我漫漫的长夜。

  过后几天,山友好像消失了。在小饭馆见不到他,我去溜冰场找不到他,他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揪着我的心。我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眼光不停地搜寻着他的身影,心里一遍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我只想问问他的感情,问问他的心。


  像往常一样,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到班级上课。偶尔分神,总感觉有眼光传过了。回头果然看见山友他坐在对面的小饭馆里不停地抽烟,不停地看我。他终于出现了!我像受尽了无限委屈的孩子,眼泪差点掉下来。我也大胆地注视着他。

  一放学我就迫不及待地回家,山友已经出现在楼道上。

  他看着我洗衣服,没头没脑地同我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我怨他,生他的气。虽然见到他时便在心里原谅他了,但我就是不理他,不同他言语。他站了一会就走了。

  晚上,我懊恼地洗完澡准备睡觉,忽然听见窗子响了一下。我打开门站到阳台上向下张望,看见山友站在暗处看着我,抛小纸条约我明天周六一起去江城。顿时幸福感满溢,所有的哀怨便随之而散。

   第二天,我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带着儿子去与他约会。
去江城得乘半小时的轮船。在船上,我们装作互不认识。他碰到熟人在说话,我抱着儿子偷看他。心儿不停地跳,我们终于可以单独在一起了。

  可下船的时候他和熟人一起走了。我只好带着儿子坐黄包车先去了书店,然后去了服装市场,最后无聊地回码头。

  雨哗哗地下着。轮船缓缓离岸。我忽然转身,看见了立在码头的山友,泪水一下涌满双眼。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会这样安排?我们就这样隔着雨帘默默地凝视着对方……

  后来我才知道,山友他告别熟人后坐上黄包车,像疯子似的大街小巷不停地搜寻着我的身影。最后回到码头时发现我带着儿子已经在船上了。

  也许天意是不可违的,只是当时情陷其中无法自拔,也根本没有想到。


  守着爱怕人看清怕人笑,其实谁都知道,谁都能看出我们之间的暧昧。每当我去溜冰场,山友给我溜冰鞋时,他的朋友都会笑话他,而我的心害羞而甜蜜。我不会滑冰,也不要滑冰,只是站在旁边与他闲聊。有时,我们也约上几个人一起去镇上跳舞,却没有办法单独在一起,心中的渴望像蛇一样蠕动。

  终于盼来了又一个双休日,我们早早约好,我把儿子托给了他爷爷,独自来到江城。碰面后,兴奋洋溢在我们脸上。步入宾馆房间的刹那,我们便迫不及待地紧紧拥在一起。激情在燃烧,欲海难填。我们口舌缠绕,谁也不愿停止。一次次地拥紧对方,像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生命。彭湃的激情,燃烧的欲火一次次地吞噬着我们的自尊。我们不知害臊地一次次风情万种地释放着。我们乐此不疲欲罢不能;我们激情万丈,兴奋到了致高点。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切恍如梦,真想一辈子就这样相拥而睡不要醒来!

  多少年过去,那一夜的浪漫足可以让我回味一生,珍藏一辈子。一生又能有几个这样的夜晚值得回味?

  我的夜不归宿引起了伟民的怀疑。山友的妻子也对他有了戒心。我到处都可以看到邻居异样的眼光。无聊的人开始开山友和我的玩笑。我躲闪着,压抑着。虽然小心翼翼,虽然匆匆忙忙,但我们还是放纵着自己的欲望,享受着刺激的兴奋。

  夏天,天气热,蚊子多。快四岁的孩子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像预感到什么,总越来越难哄入睡。每次睁大眼睛看着我,小手抱着我总怕我离开。我总心急如焚,心疼儿子,也心疼在黑黑的洗衣房里的他。有时好不容易等儿子睡下再去洗衣房时,他却已经离去。

  偷情的我们享受着刺激带来的快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所付出的代价是始料不及的。一个深夜,良友的妻子来到我的宿舍向我责问,向我发威,向我发出警告。恶毒的话语刺入骨髓,足可以要了我的命。当她告诉我,她在山友熟睡时剁了他的一根手指头后,我难过得无法言语,只是哭。伟民正好回来,又大声责问我,并且第一次扇了我几个耳光。我哭得死去活来,打开冰箱取出黄酒,和着金坠子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离开江城刚回到家乡那会儿,我万念俱灰,醉生梦死。临走前两天,山友知道了此事,他请人帮忙把我约到一个朋友家,极力劝我不要走:"你留下来吧,不要走。要走让我走。我去湖北或别的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你不走。"我只是看这他流泪。他手上的白纱布令我柔肠寸断!

  我倦了,累了,不想再这样下去,我去意已决不再改变。

  第二天,山友约我吃饭。包厢里,一大桌菜,只有我们俩。他不停把菜夹到我碗中,自己丝毫未动碗筷。好长时间才开口:"怎么那么傻?如果你真死了,我下半辈子怎么过?"我们又一次相拥在一起,缠缠绵绵,难舍难分。

  这一别就是三年。三年来,山友他杳无音讯。当年我带着儿子回到父母身边,一纸诉状到法院,坚决要求与伟民离婚,我已经没有同他生活下去的信心了。但我心存希望,我总感觉山友他会来找我的,他会来和我一起重新开始的。那时我们都没有私人电话,更无手机,我在爱恨交加中度日如年。

  两个月后,伟民从江城赶到大西北,一定要将儿子带回。我离异的心已决,发誓不再回这个伤心地,就依了他,独自留在父母身边,等待法院的判决。可一个月后,伟民把儿子留在了江城,自己却又千里迢迢地赶回西北做生意。

  一晃半年,半年中,我望断秋水,始终不见伊人来。而伟民却经常来看我的父母,经常在我们面前谈起我的儿子。他还把我的妹妹介绍到他朋友--伟杰的公司。

  我也在这半年中重新反省我自己的问题,每次电话中,听到儿子叫喊声心里就像在滴血。思儿的痛,相思的苦,经常被泪水浸泡的双眼由于倒睫不得不手术治疗。

  伟民年三十来到我父母家,说要回江城了,不做生意了,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我忽然哭了。父母劝我坚持住,坚持住把婚离掉。可我不能见不到山友,不能见不到我的儿子。这半年的生不如死让我清醒,思来想去还是让伟民把儿子带回西北。


  儿子敏感善良,他从小耳闻我和伟民吵架声长大,他害怕我们吵架。小的时候,我们一吵,他就会死死地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近年来,他开始为他父亲说话,处处护着他的父亲。暑假的一天,我带儿子进货回家,已经是傍晚七点多钟,可伟民赌博还没有回来。十二年来,他从来没有停止过赌,赌博好像鸦片,伟民深深上瘾。我头痛愈烈,心情烦躁得不得了。正在这时,楼下传来伟民的喊声:"小婉,小婉,你们回来了吗?"我正想发脾气,儿子又捂住我的嘴朝楼下喊:"爸爸,我们回来了。"

  "下来吧,我们到外面吃饭去!"

  儿子放开手,笑着说:"妈,你看爸爸多好,知道你进货辛苦就不让你做饭了,还请我们去饭店呢!"

  望着儿子可爱的脸,我不由地笑了。

  这两个多月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惶惶不安,心头总有莫名其妙的烦恼排解不开。偶尔走神,儿子便会问:"妈,你怎么了?""妈,不舒服啊?"

  有一次,我又神情恍惚,没有想到我的儿子,我那十五岁的儿子竟有些生气地脱口而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直在想着山友!"

  我一下呆住了:"你怎么会知道他?"

  "他给我买过葡萄,我一直记得。"

  那是很早的事了呀,我自杀未成回新疆,一直做着美梦,等待着良友如约来和我一起生活。等他姗姗来迟,已经时过三年。那年儿子六岁,那天正好是儿童节,山友一直牵着他的小手,和他嬉戏,给他买东西。我一直以为小孩五六岁不会有什么记性,没有想到事过八年,他仍然记得。

  "如果你见到山友还会认出他吗?"我有些慌慌地问儿子。

  "会。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过了一会,儿子低着头问:"你们还在联系吗?"

  "期间联系过一次,后来又失去联系了。现在有关他的消息都是你阿姨告诉我的。"我平静地回答儿子。我没有想到自己现在居然能如此平静地说谎。

  山友来西北的那一年,是我最快乐的一年,也是我最放任自己的一年。他的到来让我欣喜,他最后的离去让我痛心。我一直等待着他的出现,期间,我放任过自己,不拒绝男人的邀请,追求刺激,让他们为我花钱,让他们为我争风吃醋。我肆无忌惮地挥霍着我的青春,让大好年华一天天糜烂。山友的到来让我彻底改变,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真爱。

  如果说十二年前我从江城离他而去是为了抚平自己的伤口,那么那年他来西北,让我重温激情后又离开我回江城,无疑是在我伤口上撒盐,让我彻底明白了什么叫生离死别。

  那年,我们不停地约会,不停地做爱,肆无忌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当着他朋友和我儿子的面拉我的手,拥我入怀。我向我周围好朋友介绍他,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并称他为我的爱人。

  是的,我的爱人,当他在西北做假酒被抓,失败回江城时,我觉得天都要塌了。我爱他,爱得天昏地暗,爱得食无味寝难安,我不再化妆不再神采,不再穿漂亮的衣服,不再与别人约会,我的初恋情人也改变不了我。

  茫茫的大西北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人!他的笑,他的柔情蜜意都是那么的叫人忘不了。我开始恨他,恨他为什么一个人回江城把我一个人抛在茫茫西北。

  "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情人,但绝对不可能结成夫妻。我不能抢伟民的老婆。我的所有朋友也都劝过我。"

  "我们都不要再折腾了,好好和伟民过日子,好好生活。"

  山友的话时时响在耳畔。我不要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这里触目所及都是他的身影,都是他的笑貌。我决定离开!一定要离开,除了江城和西北,去哪里都行。

  过完年,我就平静地带着儿子跟着伟民来到了江苏。

  几年来,我勤俭节约,努力做好一个贤妻良母,拼命学习做生意的窍门。

  "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情人,你和伟民好好过!"山友的话一直是我精神上的支柱,是我好好活下去的理由。我不再和同学朋友联系,我封闭自己为难自己,只是年底才打个电话给父母,强装欢颜尽说好,心中的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伟民头两年一直恶习不该,赌博嫖娼,经常整夜不回,我们依旧分床而居。

  除了教育儿子,我努力做好家务事,尽力打理生意。渐渐地开始赚钱,开始存钱。有了固定的顾客群,有了资金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伟民也开始收心理家了,终于能喘一口气了,可思念这狡猾的东西却乘空而入,犹如巨浪,一次次吞噬着我的理智。


  伟民把我的妹妹介绍到他朋友--伟杰的公司,没有想到半年后,我那漂亮但相当忠厚老实的妹妹竟和伟杰相爱了。无论家里人怎样棒打姻缘,就是无法拆散他们。伟杰的妻子几次来西北把他抓回江城,可伟杰几次跑回西北。最后,伟杰放弃所有的财产和孩子,离了婚才把我妹妹带到江城。这个大我妹妹近二十岁的大男人,经过七八年的努力,终于感动了我们家所有的人。

  我随伟民到江苏后,我就决定平平静静地好好过日子,不再胡思乱想,不再与山友联系。期间,偶尔从妹妹那得知他在江城包了高级宾馆非法放高利贷。我那平静地心又起波澜。几夜梦中见他把钱大叠大叠地输出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让电话亭的一名男士拨打了我从114查来的他家的电话号码。

  我们又重新联系上了,我感到生活又甜如蜜糖。我们通电话,发信息。我无所顾忌地问这问那,任性地要求他一次次说爱我。

  他向我借钱,我毫不犹豫地将钱几万几万地汇到他的帐下。

  一天,住在我隔壁的被人包养的四川女孩,她要回老家了,让我帮忙转租她的房子。交谈中,她说出了自己几年来的经历,曲曲折折感人肺腑。忽然我感到自己傻,那年他到西北姗姗来迟,伟民又告诉我他卖假酒赚了点钱后多次带小姐过夜。只是那时我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只知道无休止地享受着重逢的喜悦,无休止地陶醉在性爱中。也许我爱的那个人根本就不爱我了,他在利用我。

  一次次,我承受着很大的心里压力,将钱调给他,可每次在说好的时间内他都还不回来。我得一次次想法应付着伟民,充满了歉意,也很累。

  我要考验一下他,立即收回我的借款。我发疯似的发出许多伤感情的信息。我不接他的电话,不听他的解释,我只是想证明一下他是否还爱我?那四川女孩说得对,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跟钱扯上关系的。

  可当山友把款汇回的那一刻,我却眼泪直流,又后悔得不得了。

  "你需要这笔钱告诉我就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就是卖血借高利贷也会寄还给你的,何必说那么难听的话。我们分手吧,你这样让我都不敢靠近你!"

  我感觉到天塌了。我明明爱他的,会帮他的,为什么我会如此心神不宁?是我不爱他不信任他了吗?我糊涂了。也许他变了,我也变了,什么都变了。

  当我再次万念俱灰的时候,我决定回江城一趟。


  近两年来,伟民特别顾家了,他说自己醒悟早。他似乎回到了初识那会儿,对我又宠爱有加了。

  他见我神情恍惚,就问我是不是想父母,想妹妹了?

  我说妹妹妹夫好不容易走到一块,现在却常吵架。妹妹一个人远在江城,真不知她的日子怎样难.

  "那就去看看他们吧,反正现在淡季,没有多少生意。"

  伟民送我上了开往江城的列车。


  短短的一个晚上,我却用了几年去幻想。我一直幻想能成为她的妻子,与他长相厮守。我一直注意着自己的仪容形象,幻想着再次重逢时激动的拥抱与幸福地亲吻。可当我真实地躺在他地怀里时,却感到我们已经离得很远。

  "现在,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一句冰冷的话刚落,山友就把自己放在宾馆的床上,不再看我。没有想象中激情拥抱,没有想象中疯狂亲吻,什么都没有。一个晚上,我背对着他,默默流泪。一个可以听见心跳的夜晚,我多么希望他能哄烘我,问我为什么不说话,问我想什么,问我怎样才会开心,可他什么也没有说,也不让我摸他的脸,不再与我做爱。我真想当夜穿衣离去。我千里迢迢赶来看到的就是他这副冷冰冰的面孔。

  他伤了我,伤得体无完肤。好不容易等到天空发白,可我还是流泪写下了留言,写下了一些充满爱意的话语。

  十二年来,江城物非人非。山友说他有点懂我,有点不懂我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从江城回到江苏,伟民的爱意便时刻包围着我。我尽量放松自己,调整心态。

  妹妹发来信息,告诉我,自从我那次去江城说了他们几句后,现在妹夫对她又如从前那么亲爱了。我很欣慰。他们走到一起时多么的不容易,却要为洗锅带孩子等鸡毛蒜皮的事吵架,人家想在一起都那么难!

  我知道放下就是快乐,可当我决定放下山友时,却又那么地难舍,心痛欲裂!

  望着镜子中不再年轻的自己,总想抓住些什么。怀旧是女人的通病,轻装上阵可能是中年女人最好的选择。

  我不断地反思自己,不断地回忆与山友相处的点点滴滴,甜蜜、伤感、幸福、痛苦,什么滋味都有。很多时候,我会把他想得很好,可有时候我又会对他充满怀疑。山友总说爱我,可我始终不能理解爱一个人怎么可以爱得如此的理智,这是爱吗?我摇摆不定,想不明白。虽然江城之行后,感觉自己好像从一个长长的梦中清醒了许多,但我仍停止不了对山友的那份牵挂,那份思念。


  江城回来不久,我的高中同学帆--我的初恋情人离了婚,说是心情不好,要来江苏散散心,顺便来看看我。

  他看到我的店名用伟民的名字来命名,看到营业执照什么的都写着伟民的名字很惊讶。

  饭桌上,我们一家人热情地招待他,其乐融融。我像小鸟一样依在伟民的身边,温柔地看着他,听他说话。其实我总是这样,在有外人的地方。

  帆本来说好江苏有两天行程的,可一天后他就决定回去。临走时,他说,看来西北的女人应该嫁给江城男人才好。

  他是怎么也想象不到,当初大大咧咧相当女权的小女孩如今竟变得如此的温和柔顺。要知道在西北家乡,女人是占整边天的。而江城人在西北人民的心目中是很大男子主义的。帆以为我已被江城男人改造了。他说他的妻子也应该嫁给江城男人。

  其实,我要的也就是他的这种感觉。


  回江苏两个多月来,我时刻都能感受得到伟民那份浓浓的爱。他仿佛重又回到了恋爱时代,我也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我把自己的重心和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我的家庭上,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每天都很累,但没有丝毫的刻意。对伟民的爱日益加深,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次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对山友的思念。

  山友曾说过,没有了肉体的接触,感情慢慢自然会淡去的。我是怎样都不愿相信,并且有受伤的感觉。我始终不能明白山友,始终不能理解他的心,他的爱。对于他,我一直在爱与恨,信任与猜疑间徘徊。

  爱,怎么可以如此的理智?我决定与过去诀别时,不知道为什么总又觉得心慌慌的静不下来。一个大雨滂沱的深夜,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我吓了一跳,一看是山友,这颗心便开始剧烈跳动。第二天一早,我便迫不及待地给他回电话,可接电话的是他的妻子,她可能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电话一通,她便平静地说:"他死了,被打死了。"电话便挂了。

  呆了一会,我拨通了妹妹的电话,证实了山友妻子的话。

  我如坠雾里,不知身在何处。我感觉自己飘起来了,四周是冰天雪地,我冷得直打抖。

  山友,我的江城情人,我又爱又恨,又信任又猜疑的江城恋人,他真的离我远去了,不会再让我看见他了。

  这些天来我总梦见他大叠大叠地往外输钱,没有想到他请了赌场高手,运用遥控技术,使骰子乖乖地听话而大把大把地赢钱。

  他总走险路,总让人牵挂,让人放心不下。自从他在西北做假酒开始,我一直担心他会出事,可他总笑笑说不会。如今,他是真的出事了。

  尸体是在荒山野岭里找到的,他全身赤裸。我无法想象我亲吻过的那每一寸坚实的肌肤是怎样的伤痕累累。

  我病倒了,整个嘴巴溃疡得厉害,无法进食,无法说话。每次稍微清醒,总能看到床边伟民那关切的脸。我想起来,告诉伟民我没事,可我发冷发热,头痛欲裂,浑身乏力。整天恍恍忽忽,一个接一个的梦乱七八糟不断。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7-4-2 22:50 | 只看该作者
一段刻心铭骨的爱情!
3#
发表于 2007-4-2 23:50 | 只看该作者
雪莉的爱情故事写得一波三折,真有点荡气回肠的感觉。文笔也十分地美。
4#
 楼主| 发表于 2007-4-3 08:40 | 只看该作者

谢谢

最初由 边走边唱 发表
一段刻心铭骨的爱情!

感谢边走边唱!
5#
 楼主| 发表于 2007-4-3 08:45 | 只看该作者

感谢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雪莉的爱情故事写得一波三折,真有点荡气回肠的感觉。文笔也十分地美。

感谢田版主的点评和鼓励!中财论坛让人感到温暖!
6#
发表于 2007-4-3 09:33 | 只看该作者
感情的问题真的很折磨人。
7#
 楼主| 发表于 2007-4-3 13:12 | 只看该作者

谢谢

最初由 又又 发表
感情的问题真的很折磨人。

问好又又!
8#
发表于 2007-4-3 15:20 | 只看该作者
雪莉写小说要注意一个问题:提炼。比如这篇,过程很多,都罗列上了,就显得有点零碎,让读者眼花缭乱。应该围绕着主题和塑造人物的需要,把这些素材加以提炼,用心剪裁,在布局结构上多下功夫,而不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写上去。
9#
 楼主| 发表于 2007-4-3 15:25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雪莉写小说要注意一个问题:提炼。比如这篇,过程很多,都罗列上了,就显得有点零碎,让读者眼花缭乱。应该围绕着主题和塑造人物的需要,把这些素材加以提炼,用心剪裁,在布局结构上多下功夫,而不是把所有的东西都...

感谢田老师的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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