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看宁夏文学（一）：解读陈继明《比飞翔更轻》

黑白子

我看宁夏文学（一）：解读陈继明《比飞翔更轻》
   
　　走进《比飞翔更轻》是被动的。

　　《孙子兵法》强调在军事上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里涉及的正是“正”与“奇”的关系问题。在陈继明的作品中，所“正”，也就是作品的立意设计都合乎常规；所谓“奇”则是在整个设计中植入出人意料之外的东西，往往使读者的思维陷入被动的局面。

　　然而，解读《比飞翔更轻》却是主动的。因为被动地走进，反而能够激发我们主动探索一个较现实更生动的世界。陈继明的落笔往往就如写意山水中的一抹远山，仿佛天上瀑布顺势而下汇成的涓涓流水般的平和、自然、正常，冷不丁地却被皴上几笔有力的煞红，似乎就能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血腥味，这有点像溪中跃身而起的小鱼儿，虽然只是溅起了几朵小水花，却能够引起读者心中的千层浪。于是，“正”与“奇”在陈继明的作品中是和谐的，只因为出乎意料的“奇”的背后，合理地存在着中国几千年以来的伦理道德。

      一、透析作品的表层：现实世界与主观世界交合的结构艺术

　　《比飞翔更轻》中搜集了许多小故事，这些故事主角都很平凡，有目不识丁的农 民，有受过教育的青年，有略通文采的乡下人，还有不学无术的钻营者，等等。他们和他们的故事组成了一个世界，一个陈继明笔底的世界：现实世界与主观世界交合的结构艺术空洞。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借用董桥先生的几句话便是：
　　“那是一个牛吃草、人吃牛的世界，但是，人们说，那是一个落后的地方。
    那是一个花就是花，没有人拿花喊口号，没有人拿着花去表明身份的世界。但是，人们说那是一个落后的地方。
    那是一个让你感到树有知觉，你有知觉，山有知觉的世界，但是人们说那是一个落后的地方。……”

　　是的，他笔下的世界是一个经济不甚发达的地方，甚至还有几许荒凉的地方，正如他在《山的牙齿》中写的那样：“病人到后，先由院子里面的陈半犁听脉，陈半犁的大手将病人的手腕轻轻捉住，然后微微皱起眉、扬起头，看到窗外极远的地方。听完脉后，如果认为病人的言不由衷与家庭或神秘无关，就低声说一句：“噢，是祥石的病嘛。”病人便从院子深处歪歪扭扭地走出，进入院内的‘祥石诊所’……陈半犁是一个阴阳先生，而他的儿子陈祥石却是一个新式大夫，不难看出，在这个经济不发达却又不完全开化的地方生活着的人们，他们游离在人性的拙劣与崇高之间，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而当他们让自己心灵角落的“那种说不清的东西”偷偷流露出来之时，他们的人生就会发生很大的转折，或是辉煌的自杀，或是灰暗的疯狂……于是，陈继明的世界中还有一种神秘，并且多次出现梦境或诸如梦境一般的灵魂显示，便形成了一种飘忽在现实世界与主观世界之间的真实。正因为人的主观不可测才显得神秘，即如人生充满的真实一样：生存与死亡、梦境与现实、机遇与命运以及预言的实现，奇迹的发生等等，无不令人惊异。这种神秘是作家以一个“观察者”的视觉、听觉、触觉表达着一种向往：与物亲和，与自然对话，与宇宙同为一体，表达着一种反省和疑问。

　　陈继明在作品中突破时空限制，跳跃地把许多栩栩如生的画面珠联璧合般地构成一个有机整体，形象概括，跳跃地展现出人物的经历或事件发展的过程。

           二、揭示作品的深层：死亡的意义

　　血淋淋的死亡或者悸动的疯狂在陈继明的作品中是反复描写的主题。比如，《温柔的绑架》中的王勇，《山的牙齿》中的疯了的陈有志，《圆形廊柱》中疯了的俞铁，《积雪》中自杀的宁子，《青铜》中的招儿……陈继明让他笔下的人们总是处在善与恶疯癫狂热的无理追求和无理厌恶之间的矛盾的行为状态，却仍然在不可捉摸中去竭力捕捉，要在无理厌恶中去无理追求。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越是贫困向人类发出强烈挑战的时候，就更要谈道德。康德说过：“这个世界唯有两样东西方能让我们的心灵感到深深的震撼，一个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

　　毫无疑问，解读《比飞翔更轻》给我们带来震撼的是后者：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

　　死亡或疯狂令我们震撼，甚至恐惧，然而我们有理由相信忧那思在《离罪恶结局更接近了》中写的那样：“在智慧与政治理解不能起作用的地方，或许恐惧感可以奏效。”当然，恐惧本身并不是什么样高尚的行为，但如果确实存在引人恐惧的事物，那么对正当恐惧的坦然担当本身就成了一种道德命令。

　　在《温柔的陷阱》中，警察对柳梦茵说：“我们从他的宿舍里和衣袋里发现了好几张你的照片，都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柳梦茵却慌张地表达：“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即使这样，王勇在走向断头台前仍然高喊着：“柳梦茵——祝福你——再见——。”

　　王勇为什么样能做到这一步呢？因为爱情。爱情在陈继明的作品中也是一种非常实际的神秘，却与每一个都贴近，仍然使人惊异。

　　王勇在杀完人后，拎着“借”来的三万块钱准备去做一件事： “请允许我找见母亲，我已然想不起她老人家的样子了。”他想去孝敬那个在他五岁时便堂而皇之遗弃他的“母亲”，我不觉颤动；杀人的王勇我们不能也不忍心简单地称他为“坏人”。一个本该接受惩罚的人，他的死有意义吗？——“寒于冰突然明白他对柳梦茵的爱必须包含王勇的一份感情在里面，柳梦茵则几乎不打算跟寒于冰结婚了，她突然觉得爱是不能够轻易接受的。而且她仿佛根本不明白‘爱’是什么了。”

　　王勇的死是有价值的。

　　虚伪的诗人在宁子自杀后，“眼睛变得湿润了，回家的路上，诗人莫名其妙地问自己，妈的，哪天我会不会因为某原因而自杀，或我会不会因为某原因而拒绝自杀？”

　　诗人在反省自己。

　　《青铜》中招儿用自己不清不白的四万块钱将村里的新校舍的剩余工程完成了，虽然“越来越多的人如此想：无论如何，招儿算是个出息的女子。”但在刻碑时，大家却又觉得不踏实，不舒服。

　　可以看出，伦理道德是所有追求自身最大幸福与利益的人们的行为规则的系统。这引起法则并不是人们主观的发明创造，而人们在生活实践中发明的，因为生活自身中就有许多逻辑，就存在着它自身不证自明的法则。

　　但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个法则就是人与人之间相处共存之时必须遵循的对等定律：我对别人怎样，别人对我也就怎样；别人就是我的一面镜子，在别人对我的反应中就可以看到我对人家的态度。 《在毛乌素的沙漠南缘》中就应证了这一点：
   “都说她把我骗了，我不这么看……我倒觉得，她是看得起我。”老人使劲吸了几口水烟，然后说，“退一步想，她起码想念我是个好人，对不对？不然她咋敢把亲身骨肉撇下呢？……不管别人咋说，我是这么想的。”

　　“就算她是个骗子，谁先骗的她？马三虎不是我们马儿庄的人吗？难道不是马三虎狗日的把人家姑娘骗到这种……烂杆的地方的？”

　　说到这儿，老人动情了。……

　　这种没有悲与愤的悲剧结果，却更加让我们感到了伦理道德的重要。美国著名的伦理学者弗兰克纳在《为什么要道德》中写道：“为什么人类社会除了公约与法律之外，还需要一套道德系统？因为如果没有这一系统，则人与人之间就丧失了共同生活的基本条件。”

　　 陈继明的作品中，死亡的意识是继承了近代中国文学的审美观念，有力冲垮了传统“大团圆”的固定模式和“中和”为美的审美理想，发扬着悲剧观。

　　蒋智提倡着：“悲剧者，能鼓动人之精神，高尚人之性质，而能使人学为伟大之物者也。”陈继明作品中的死亡意识也正是起到了这样的作用。

          三、比飞翔更轻的超越：重生

　　毫无疑问，陈继明笔下的人物的确完成了灵魂重铸的第一步：面对着一切的不善对抗着，甚至用生命去交换。

　　但是，只有在痛苦中涅磐自己，才会成为真正的火凤凰；所以，陈继明笔下的人物没能够超越自己，只是唤起了人类精神上的性灵，仍然没有力量去重铸理想的人性丰碑。

　　保尔，也可以自杀，“这是最怯懦也是最容易的出路”，于是保尔把手枪悄悄地收回，要使自己的生命仍然有用。

　　所以，死亡并不意味着重生，至少在《比飞翔更轻》中。

　　因此，我们有理由希望作家笔下的人物珍贵生命，用生命去承载人格、品质与灵魂，用生命去承受本应的重负。
   
　　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中》这样写着：
   “也许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的象征，负担越沉，我们的生活也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真切和实在。相反，完全没有负担，人变得比大气还轻，会高高地飞起。离别大地亦即离别真实的生活，他将变得似真非真，运动自由而毫无意义。”
   
　　那么我们选择什么呢？沉重还是轻松？”

　　死亡并非无足轻重。
   
　　因此，我们要让我们的生命变成思想的永恒，成为重生的超越，还是比飞翔更重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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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雪

欢迎新朋友，希望奉献符合要求的 杂文作品。

武俊岭

格式与规定统一一下。

lqm407

没有读过陈继明的作品，但对这篇评论文章较为欣赏。
　欢迎新朋友来江天。

优游卒岁

一篇好的书评，不但要能够充分发掘作者的写作意图，还要能够发现作者自身意识不到的思维活动。

黑白子的文章，将陈继明的暴力美学阐释得非常充分，并且运用古今中西的哲学思维，将贫困中国的生存困境和生命追求深入揭示，是一篇书评佳作。

欢迎新朋友。

黑白子

最初由 黑雪 发表
欢迎新朋友，希望奉献符合要求的 杂文作品。

黑斑斑好
不好意思我新来的，不了解规则
江天漫话不接受书评吗？

黑白子

最初由 武俊岭 发表
格式与规定统一一下。

武斑好
已遵瞩排版

黑白子

最初由 lqm407 发表
没有读过陈继明的作品，但对这篇评论文章较为欣赏。
　欢迎新朋友来江天。

谢谢407斑竹的表扬

黑白子

最初由 优游卒岁 发表
一篇好的书评，不但要能够充分发掘作者的写作意图，还要能够发现作者自身意识不到的思维活动。

黑白子的文章，将陈继明的暴力美学阐释得非常充分，并且运用古今中西的哲学思维，将贫困中国的生存困境和生命追求深...

谢谢优游，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