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即景
山 魂
卧龙寨四壁苍山,连绵逶逦,铁桶般合围住几十户人家.
清晨,白生生的大雾时聚时散,乳浆般的飘摇,涌动.
整个村子沉浸在化不开的浓雾中.
鸟儿在枝头叽叽叽喳喳啁啾,似在回味昨晚的梦境;
小狗蹦出家门打几个滚,跌落了草尖上一串串露珠;
娘们挑着水桶一路“吱吱呀呀”向井边晃去,热闹着寂寥的小巷,新的一天的音韵,便从这一刻踏响;
汉子们牵着牛绹,肩着犁铧,往田垅里赶,抑或挑着山货,加入到赶集的洪流中.庄稼人一天中最要紧的是追赶即将浮出山桠的朝阳.
卧龙寨不通公路,仄仄曲曲的石头小径,像根千年藤蔓,从远古抛来,向未来甩去.没有起点,亦无终点.一辈辈人就缘着藤蔓穿越腾爬。
山里蓄着密密匝匝的松杉.楠竹,满目都是蘑菇.山板栗.弥猴桃.五倍子，倒勾藤.山外人惊羡地说：卧龙寨是金山是银山,遍地都是宝.
汉子们肩上扛着,女人们背上驭着,扛背着属于自己的岁月.他们攀缘着崎岖陡峭的石头小径,把山货运到山外换成钞票,滋润清贫乏味的日子.
仄仄曲曲的石头小径,麻绳般的委曲,麻绳般的悠长.缠累了男人，缠苦了女人，也缠瘦了本来丰腴的生活。
那半山腰上，有一座荒草萋萋的古墓，名曰“扁担坟”。从山脚身载重物“呼哧呼哧”爬上山的汉子、女人，都要在“扁担坟”边凝神驻足，呆呆地停留几分钟。
多少年前，卧龙寨的王三棒穿梭于山里山外贩盐，某日，那根挑了三代人的光滑锃亮的桑木扁担猝然“嘣”地一声断裂，王三棒发一通叹息，随手将扁担弃于路边。日后蚂蚁被那汗骚味磁来，蚁囤蜂聚竟雍垒起一座“扁担坟”。
有多少人经过“扁担坟”就有多少人朝那隆起的土堆作揖磕头。当一个人的肉体遭受长年的挫困，便身不由己去乞求精神上的解脱和支撑。
老辈人沿袭下来的一种说法：谒拜了“扁担坟”，“扁担坟”会赐给你精神和力量，会保佑你腿不酸，腰不痛。
人们说“扁担坟”是卧龙寨的山魂呢！
皈依冥想中的神灵仙圣，只会澎胀你无头无绪的幻想，可是无法改变你人生的现状。
岁月轮回，日月递嬗，冬去了春来了，夏走了秋到了，沉淀在脑中的梦幻，刷新了陈旧了，陈旧了又刷新了。
平地一声春雷,震撼着悠悠恒古的大山;一道绚丽多彩的长虹,从山里搭向山外。
山里人一觉醒来，一条委委屈屈的公路腾爬山脉，直通山外。
虔诚依旧，信仰依旧，有多少人经过“扁担坟”，就有多少人去谒拜“扁担坟”。
村长在修公路处理哑炮时壮烈牺牲，人们把他的遗骨窑入了“扁担坟”。
纸钱纷纷，香烟袅袅，思绪绵绵，人们谒拜的是真正的山魂。
古柏.鹭鸶.人
一幢古庙冷寂地驻足在那儿，一棵古柏伟岸地矗立在那儿。
岁月悠悠，古柏见证了百年苍桑历史。
凭借着断垣残壁，凭借着破檐烂瓦，凭借着对人世麻木心态，麻二有了这栖身之寓。
庙里蜗居着鳏夫麻二。
有大树必有鸟的天堂。
春风打着响马跑来，菲菲细雨编织着春的帷幔，南归的鹭鸶变换着各种飞行姿态，在蓝天书写着一行行流动的诗行。
鹭鸶从远方情切切向古柏扑来，古柏枝头刹那间绽放出无数朵白色的花朵。
小小巧巧的鸟巢，如小小巧巧的竹篮悬挂在枝头。
当小竹篮漏出一声声柔弱清脆的鹤唳，便预示着一个个新的生命开始。
鹤妈妈从此奔走于溪畔河汊，觅得泥鳅.黄鳝.抑或小鱼.小虾。伺养一个个嬴弱的生命。
小鹭鸶衔不稳，伴着一声声惊叹，嘴中的食物就“啪啪”往下掉。这当儿麻二将鸭舌帽脱下当容器，极有耐心地将地上的泥鳅.
黄鳝.小鱼.小虾拾掇起来，囚于钵中缸内。
虽是随手拾来的东西，油炸.水煮，熏蒸换着花样吃，味道均极佳。
高天偶有岩鹰盘桓窥探，它们一找准时期，就箭儿般地袭击小鹭鸶。鹤妈妈旋即腾空飞起，扇着阔大的翅膀，尖叫着，凭着胆略和勇气，拼死护住自己的儿女。
地上麻二情绪显得格外高昂，敲响竹，击鼎罐盖，射弹弓，帮着鹤妈妈助威呐喊。
岩鹰无奈苍惶逃遁，天上地下复归平静。鹭鸶叹息着，麻二嗫嚅着，人与鸟儿在做着相互问侯。
和协互助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贪欲是一口深不测的陷阱。吃腻了地上的鱼虾.泥鳅.黄鳝，麻二竟幻想吃到鹭鸶肉，鹭鸶蛋。
贪欲会催生出许多冒险行为。
当麻二攀上那高高的古柏，鹭鸶一哄飞起，惊恐地注视着这位朝夕相处的陌生人。
麻二终于捡到了鹭鸶蛋，抓到了鹤崽崽，但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鹭鸶结阵铁心进攻昔日的友邻，麻二招架不住，从高空中跌了下来。
古柏上的鹭鸶，一眨眼功夫全都飞走了。
又是阳春三月天。麻二翘首痴望漠漠苍穹，总乞盼鹭鸶再次云
集古柏枝头，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有泥鳅.黄鳝.小鱼.小虾从头顶纷纷往下坠。
鹭鸶终于如期而至，它们飞到古柏上空，缓缓地盘桓，胡乱地画了几个不规则的问号，末了留下一声凄凉的鹤唳，箭儿般地往远方飞走了。
人呐，为啥信手捡了地上的，还要奢求天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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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8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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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7-4-28 15: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