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酒

罗金华

                                                                     蜜酒（4679字）                                                                    文/罗金华
　　
　　春分那天的午后，天空初晴，微风不兴，琼台的迟子杰从五一路西沿堤濠上汉江大堤散心，信步走到阿八堤却不知到底该往哪里去好了。向前还是堤，向左下围堤是寺庙，向右西坡有道观，人还在犹豫，脚却向右下了大堤西坡。
　　
　　巧得很，这次迟子杰一到三元观，便看到了方道长，方道长开口便问：“施主满脸晦气，不知为何事所累？”迟子杰答道：“还不是为了蜂蜜酒开发的事情，好几个投资人都没谈成，本来出去散心的却来到了这里，还请道长开释。”
　　
　　方道长宽心道：“你先说来听听，好事多磨，可能是缘分未至吧。”迟子杰应道：“何许是吧。”心里却泛起了一首用以自嘲的打油诗：佳酿一张方，痴情常任醉，都云蜜酒香，谁解其中味。……
　　
　　闲谈间不觉已是晚饭时分了，方道长便叫人端来一些葛根粒、黄精末、花生、松仁、开心果等置于锅内，以火炒之。方道长对迟子杰说：“贫道今晚所作之菜名‘开心聚会’，计十多味菜肴按顺序入锅，炒到一定火侯方可食用。久食，祛病益寿，施主今天吃了此菜，夜来必做美梦，什么烦恼都会除去。”
　　
　　菜成，方道长又拿出一壶道家秘制酒，与迟子杰共饮，迟子杰喝了几口，感谢不已，连称“好酒、好酒！”餐毕，笑谈一阵，告辞离去。
　　
　　                                                                  一
　　
　　是夜迟子杰独宿琼台陋室，梦酣之际，恍惚一个童子越窗而入，迟子杰速披衣喝斥：“哪里来的孩子，竟敢夜闯我卧室？”童子答道：“受师傅吕洞宾大仙之命，邀先生去青龙山白云观一聚。”
　　
　　迟子杰悚然：“此话从何说起？”
　　
　　童子又道：“大仙念先生痴迷蜂蜜酒，特派白乙请先生去府上一聚。”
　　
　　迟子杰道：“我与大仙天地相隔，岂能相见？”
　　
　　童子应道：“人即是仙，仙即是人，人仙之间，缘分别也。”
　　
　　迟子杰闻言点头应允：“但不知怎样去呢？”
　　
　　“跟着我，瞬间即到。”童子回答道。
　　
　　只见童子一闪身变成一只白鹤，迟子杰骑鹤飞至白云观，但见一位老者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老者向迟子杰施礼：“贫道吕洞宾恭请子杰光临敝观，还邀有武都山杨道长到此一聚。”
　　
　　迟子杰赶紧回礼：“晚生仰慕大仙已久，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举目看去，只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殿堂中，一位道士站起身，吕洞宾对迟子杰道：“这位是武都山杨世昌道长。”接着向杨世昌介绍了迟子杰。礼毕，入座品茶。
　　
　　端起茶杯，迟子杰对杨世昌说道：“道长，晚生仰慕大名已久，很想知道蜂蜜酒是否道长所创？”
　　
　　杨世昌答道：“不是，我听师傅讲，此法为大仙所创？”
　　
　　迟子杰扭头向吕洞宾看去，只见大仙微笑道：“当年，我修练时就住在这白云观后的青龙山卧云洞中，只是当时还没有这观。有一天，我到城西北的圣境山采了些巢蜜，在回来时遇见一只老虎，慌乱中跌入天坑之中，被挂在山崖的树上，便缘木而下渐入天坑深处。但见古木参天，遮阳蔽日，藤萝纠葛，鸟声如潮。忽闻涧中酒香扑鼻，循香而去，就看见一块巨石，一猴刚刚离去，近石细看中有凹坑深数尺，近前观之，凹坑中却是美酒。心中大喜，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猿酒吗！便延颈入凹坑之中痛饮，直喝得腹部涨满方才起身。就感觉脏腑洞清，异香满口，飘飘然如神仙。但是，心里还是想着要回卧云洞去。于是，就攀藤附葛向上爬，跌跌撞撞地回到卧云洞。”
　　
　　“我把巢蜜放入一只鼎中，随手将鼎放在石凳上，便和衣睡去。一觉醒来便去闭关修炼，待到出关后方才想起要吃巢蜜，可就是找不到，只看见鼎倒扣在泡药的坛子上，揭开鼎来便闻到酒香扑鼻，只见蜂巢还在药水中，拿起一看却没有了蜜，便用手掬起一捧药水来尝，香腴清醇兼而有之，甘芳无比，就这样我悟到了酿蜂蜜酒秘诀。飞升之后这秘诀一直在道家秘传，不同俗家之处在于道家的酒曲中有多种药材。妙在饮后心爽身轻，多饮也只眩然欲睡，仿佛春困，会安然入梦，舒服至极。醒来通身舒畅，神智清新。”
　　
　　“哦！原来是这样！”迟子杰应道，呡过一口茶又看了看杨世昌，“还想请教道长教苏东坡酿蜂蜜酒的详情。”
　　
　　杨世昌爽快地回答：“可以。”
　　
　　                                                                 二
　　
　　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宋神宗元丰五年四月，杨世昌听说友人苏东坡落难湖北黄州，遂从四川绵竹武都山来看望他。苏东坡设家宴招待杨世昌，王夫人端上“东坡肉”、鳊鱼、元修菜，还有一壶酒。
　　
　　苏东坡举起酒杯说：“子东不远千里而来，东坡不胜感激，只是今日不比往日，只有自家做的几样小菜来下酒了，来来来，喝酒吧！”
　　
　　杨世昌端起酒盅喝上第一口的时候，眉头皱起来了，甚觉不爽。好客的苏东坡忙又倒上第二杯，并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对杨世昌说：“这肉是我用眉山老家的法子和此地的配料做的，还有这元修菜!”
　　
　　杨世昌尝了尝说：“嗯，有川菜底味但又别有风味。”
　　
　　苏东坡又用筷子指了指鱼碗笑道：“这是此地特产，不过它是我的自创菜哦。我还写有《鳊鱼》《煮鱼法》，算是自娱自乐，乐在其中吧！”
　　
　　杨世昌忙用筷子挟起鱼来尝了尝赞道：“嗯，爽滑鲜嫩，味美之极。”接着又说：“子瞻，你的菜好吃可酒就不敢恭维了。”
　　
　　苏东坡回答道：“此乃官家酒坊白酒。”
　　
　　杨世昌叹气地说：“真是苦涩难入口！”
　　
　　苏东坡也苦笑地答道：“私人熬的那种又香又酽的好酒，在黄州街上不易买到，因为官府搜捕甚严，自贬黄州以来，未曾见尝。余欲自酿，粮食仅够果腹，又无好的酒方，为免亲朋遭受走私之罪，吾概不索求，只得如此而已。”
　　
　　杨世昌笑道：“这还不好办！我有现成的法子。”接着说道，“我这是不用粮食的法子哦！”
　　
　　苏东坡说：“子东有何见教？”
　　
　　杨世昌笑道：“但不知黄州有无蜂蜜？”
　　
　　“哦？”苏东坡应道，“这个倒未曾留意。”
　　
　　儿子苏迈应道：“我在东坡西边岩洞躲雨时发现有很多蜜蜂出入，但不知有无蜂蜜。”他在心里想：不知这道士有何法术，蜂蜜也能酿酒？
　　
　　杨世昌抚掌笑道：“这就有了！给我备根竹子待用。”
　　
　　于是，苏东坡急忙叫家人去屋后砍了竹子拿来，众人都不知这竹子有何用途。宴毕，杨世昌稍事准备了一下，就说走吧。
　　
　　在苏迈德带领下，杨世昌与苏东坡一行人来到东坡的岩洞旁，找到了蜜蜂的巢穴。搬开巢穴上的石块，露出了蜂巢，只见群蜂蠕动。苏迈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道士也太胆大了，你蜂巢取蜜，那蜂儿不把你蛰成肉包子才怪呢？
　　
　　杨世昌仔细看了一会，用手指了一指一个较大的蜂儿说“你们看好了，这就是蜂王。”说毕拿出一个用竹子编成的小小竹笼，用竹枝绑好，伸进蜂巢中拦在了蜂王前面，并用一枝极细的篾签拨动蜂王尾后，待蜂王进了竹笼，然后关上竹笼并连竹枝一起绑在竹竿上，这时已有一些蜂蜜爬上了竹笼，正愈来愈多时，杨世昌移步五丈开外，将竹竿靠在了一棵树干上，这时只见群蜂倾巢出动，蜂拥在了蜂王周围，顿时形成了一个蜂球。
　　
　　众人正在咂舌惊奇时，只见杨世昌取出火石，又用手在地上抓了一些柴草点燃，待烟儿正浓，又取出把扇来扇之，直把烟往蜂巢穴中扇去，直到巢中剩下的蜂儿熏得都逃尽了，才用刀子来割蜂巢，再将割下来的蜂巢割开封盖，只见里面满是蜂蜜。
　　
　　大家好不高兴！苏迈说：“道长，让我来，让我多割一些吧。”
　　
　　杨世昌正色道：“蜜蜂也是生灵，我等来取它的蜜，还是要留下一些为好。现在是春夏之交最多可取一半，若是秋天仅取三分之一，不能多取。否则到了冬天，蜂儿会因缺少蜂蜜而饿死”，他看了看大家继续说道“只有取之有度，来年才会有蜜再取。”
　　
　　说着说着手中的巢蜜也有四五斤了，于是停下手来，把巢蜜交给了苏迈。只见他又回到树干旁，拿着那已经形成了蜂球的竹竿回来，在蜂巢上方抖落群蜂，打开那笼盖放出蜂王，又用石块盖了巢穴。大家回过神来，都开心的笑了。
　　
　　                                                                三
　　
　　在回来的路上苏迈说：“道长果然法力无边，但不知有无办法把这蜂儿养在家中？这样取蜜时岂不方便！”
　　
　　杨世昌答道：“在我家乡武都山，就有山人用木桶吊在屋檐下养蜂。”
　　
　　苏东坡赞道：“子东果然见多识广。”
　　
　　回到东坡雪堂，苏东坡对杨世昌道：“子东，做酒的事我来动手，我照你赐教的方法做，你在旁指点就行了。”
　　
　　杨世昌微笑着点了点头。杨世昌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个酿蜜酒的方子告诉了苏东坡。于是苏东坡要爱妾王朝云点火烧水，又拿来一个坛子用沸水烫了，再把巢蜜按沸水三分蜜一份的比例放入了坛中。
　　
　　这时杨世昌道：“待蜜水凉到如手心热时，再把我这酒曲放入，到了第二天，再用皮纸盖了坛口，用麻绳扎紧，放到阴凉处三五天可饮，十天半月方才可口。如要醇酽需取上清液，重新在锅中烧烫，待凉透了再放入坛中，将口封好置阴凉处，经年方饮。”
　　
　　苏东坡依此而行，过了数日，打开坛盖，只闻得香气扑鼻，尝上一口甘甜爽口。兴奋的苏东坡挥毫写下了《蜜酒歌》，他在序中写道，“西蜀道士杨世昌，善作蜜酒，绝醇酽。余既得其方，作此歌以遗之。”
　　
　　谁知道这《蜜酒歌》后来竟成了传世之作。苏东坡按照蜜酒方子，试酿了几回，也邀了徐太守与好友前来品尝，嗨，味道果然不错。徐太守说：“这蜜酒全国也难找了，既有好酒必有好诗吧？”
　　
　　苏东坡微笑着略一思索，随即应道：“巧夺天工术已新，酿成玉液长精神。迎宾莫道无佳物，蜜酒三杯一醉君。”
　　
　　后来，他的好友秦少游来黄州，饮过他的蜂蜜酒后连声叫好，当即题诗一首：“酒评功过笑仪康，错在杯中毁万粮。蜂蜜而今酿玉液，金丹何如此酒强。”
　　
　　用杨道士酒方子和酒曲，熬酒可以不用稻谷，只要蜜糖就行了。只是杨道士的酒曲做起来太麻烦，于是他想到在杭州时绍兴黄酒味道好，如果用做黄酒的曲子来做蜂蜜酒要是能成功，岂不方便？待到试验结果出来一尝，感觉味道相差不大。于是，以后他只要做蜂蜜酒就用做黄酒的曲子了。
　　
　　苏东坡想这样好的东西应该与大家分享，于是请来左邻右舍的人，大家喝了都说好。邻人潘酒监、郭药师、农夫古某等当即讨要了蜜酒方子回去试验。就这样，蜂蜜酒在民间流传了下来。
　　
　　                                                                 四
　　
　　说到此处，杨世昌长叹一声：“往事越千年，弹指一挥间啊！”听到此，处迟子杰接口道：“秦少游的这首诗堪称蜂蜜酒的妙评，非常的中肯，是吗？”
　　
　　杨世昌笑道：“是啊，只可惜当今世人少识其妙啊！先生为此也没少操心吧？”
　　
　　迟子杰连连点头称是：“为此，晚生曾作《七绝.题蜂蜜酒》以自慰。”
　　
　　杨世昌道：“快说来听听。”
　　
　　迟子杰吟道：“千山万树玉玲珑，清韵雅姿金蜜蜂。佳酿天成无限花，余香留住伴秋风。”
　　
　　杨世昌道：“好个余香留住伴秋风。”
　　
　　吕洞宾道：“一切皆有缘定，若我术能新兴，有更多的百姓能享受蜂蜜酒，我之愿也。”杨世昌道：“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啊！”
　　
　　“晚生当尽力为之！”迟子杰见时间长了恐有不妥，放下茶杯便起身告辞，侧身便见西壁有寿星图，便叹道，“晚生从小就一直多病，这十来年才好了，但已近花甲之年，尽力的时间恐怕不会长了，何许只是一个梦吧。”
　　
　　杨世昌道：“太悲观了吧，长饮蜂蜜酒可享天年啊！”
　　
　　迟子杰笑道：“花甲之后再有一轮生肖属相便满足了。”
　　
　　吕洞宾看了看迟子杰道：“你愿满后，我再送你一轮生肖属相的阳寿，你看如何?”
　　
　　说罢一挥手中拂尘，迟子杰便觉如电流过，妙不可言，又看了看寿星图便道：“感谢大仙，但不知有何应验？我的前额太平，老寿星的前额多高啊。”
　　
　　吕洞宾笑道：“额高增寿还不好办，回去就会增高的！”又叫道，“白乙，送客人回家。”白乙走近闪身成鹤，迟子杰将信将疑上了鹤身而去。
　　
　　瞬间，只见已过琼台陋室，迟子杰便大声叫道过了过了。但那鹤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准备用手去拍鹤头，好引起它注意，手还未到，那鹤头一闪身一缩，便从迟子杰的胯下飞走。迟子杰便悬空欲摔下，急得大叫：“白乙救我。”
　　
　　说完眼一闭，只听到轰然一声，便摔在了水泥地上，瞬间没了感觉，但眼睛却睁开了。惊醒过来便用手到身上来摸，只摸到一把汗水，也没有哪里有伤痛，只觉得下腹胀满有尿感，便披衣起来去了卫生间。尿毕，只见窗外白影一晃，像是白乙，便想去看。不料脚下一滑，左手本能去扶墙，右手巴在了窗框，头却撞在了窗台上，顿时生疼。
　　
　　人完全清醒了过来，便想着用冷毛巾来敷。于是打开镜前灯，到浴镜前一看，额头比以往高出一截。迟子杰望着额头隆起的肿包，想起梦中额高增寿的许诺，不禁哑然失笑：神仙戏我！
　　
　　

熊荟蓉

   这篇小说融历史与现实为一炉，亦真亦幻，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形象鲜明，作者功底不凡啊！
   新手，把版面格式弄得这么规范，真不简单！高赞！
   

碣石清风

欢迎朋友来太虚交流。小说以酿酒成痴，梦中一次穿越竟得仙会吕洞宾，杨道长，苏东坡等古仙先贤求得酿酒秘方。天上人间古今聚会，场面逼真如临其境，几个人物有血有肉，个性鲜明，此文具有趣味性，知识性，可读性。如能进一步提炼主题会更好。

枫落吴江

小说形象生动，人物、情景逼真，触动感情，历史与现实融合，足见文友丰富的知识积累。作为故事，可读性强，但是在主题的表现上似乎稍有欠缺。碣石清风版主都说了，我说了已经是多余了。
希望文友常驻太虚，继续带给我们无限精彩，问候！小吴子向你致意~~~

罗金华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4-25 11:23
这篇小说融历史与现实为一炉，亦真亦幻，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形象鲜明，作者功底不凡啊！
   新手，把版 ...

感谢雅赏，问好！

罗金华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6-4-25 11:46
欢迎朋友来太虚交流。小说以酿酒成痴，梦中一次穿越竟得仙会吕洞宾，杨道长，苏东坡等古仙先贤求得酿酒秘方 ...

感谢雅评，有您前面的肯定就够了

罗金华

枫落吴江 发表于 2016-4-27 14:17
小说形象生动，人物、情景逼真，触动感情，历史与现实融合，足见文友丰富的知识积累。作为故事，可读性强， ...

感谢雅评，继续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