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是个出租车司机,很多时候他都在车子里度过 ,我们的关系就象隔着一层车窗玻璃,我希望他尽可能地呆在车子上,即使没有客人.他也如我所愿地在外面兜着,能不回家就不回家.我很满意他的这种表现.
起初我上班的地方离家很近,得每天回家,我们住在海淀村,村子的最末一幢房子是我和我丈夫的.每天回家后,我会看看锅里有没有晚饭,出租车司机这个时候多半不在家,所以锅里经常是空的.我给自己做好晚饭.可爱的司机也许会在这个时候打一个电话在我手机上,他说:我在某人那儿,不回家吃晚饭了.我哦一声就挂了电话,看看,我一般都有先见之明,只为自己做晚饭.
司机的朋友圈子里有司机老张,还有村东麻将馆的老板胡二.有收废旧物品的老板李麻子.有村西理发店的老万,以及一些我不知底细的人.他们有时自己骑摩托车来,有时坐在我家出租车里,一起把我们的院子填得满满的.或者他们会坐进我们的卧室打扑克.我坐到床上看小说.他们就围着桌子,叼着香烟.迷离着双眼看手上的牌,香烟从嘴角的左边转到右边,再从右边转回左边.也许牌局有时大出意料,就会发出一阵大笑.我的司机老公偶尔会鼓大眼睛与他们争论.或者教训对面的小包工头出错了牌.虽然我最讨厌满屋的烟味,但我隐忍着.
理发店老万会抬起笑眯眯地眼睛:胡二,你他妈的昨晚摸B了,出这样的臭牌!
胡二会接:老子倒没时间去摸那玩意儿,任三哥昨天倒是会过相好的.
任三哥是我的丈夫,老万望望我:胡二,莫乱说.
我从书中抬起眼来,微微一笑:没关系,正常,正常.
我经常听到他们在牌桌上相互揭短.真真假假,说出租车司机任三哥的时候,我象听着别人的事,笑吟吟地看他们,心里波澜不起,倒是认为没有一点扑风捉影的事儿,让他们牌桌少了乐趣/.
司机任三哥的狐朋狗友(我在他的面前这样说)的老婆们全是厉害的主儿,若是这样的玩笑拿到她们面前开,必得那些婆娘们尖厉的挖苦讽刺.甚至漫骂.所以,他们很自然地把牌桌搬到我们的卧室.我除了对烟雾颇为不满,基本上对他们熟视无睹.即使偶尔提到我和任三哥的名字,也是礼节性地从书上抬起头附和着笑几声.
那胡二会说:嫂子不怕他真找个相好的?
我说:好啊,要是有人愿意与他相好,我还得好好谢人家呢?说完后,才发现自己说得那么自然,那么发自内心.
我经常听到这帮人的婆娘们要么哭哭啼啼,要么尽情痛骂,要么含沙射影.每日里必说些男人们偷鸡摸狗之事.胡二的婆娘专门拉我到一边:你有没有看见胡二摩托车上带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蛮胖,是四合村的人.收废旧的李麻子的婆娘则会对我说:胡二的婆娘你得当心点.我看见她好几次坐在你任三哥的车子里.
这个李麻子的婆娘真是个细心人.就如她看秤的认真劲.那胡二的婆娘是我要任三哥送她的,胡二的婆娘在我这儿询问了半天的四合村的长头发女人,我烦,要任三哥送她回去的,没想到李麻子婆娘在旁边一清二楚.
任三哥经常送人,但并不是客人,客人没什么好说的.他有时候回来告诉我,今天碰谁个谁个女人了,送了她或她上街或回家.我说,大家一块的熟人,该送.或者有时他说看到某人了,我说那你咋不带带?顺道的事,也耗不了你几个油钱.
我的生活除了为挣点买大米的钱而上班外,就全部生活在小说里了.桌子上床上都是书,有时我会在半夜被某本书磕醒.书把我的脊背磕一大片红印.任三哥对我这种行为很不满意.特别是他正在兴头上,从后面抱着我的腰,我却沉浸在悬凝小说的情节之中.他有时很挫败地疲软下来.我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头.便把书的页数折好,认真地履行一次任务.之后翻找刚才的页码.任三哥看到我的背脊和书,比事前更加挫败.
任三哥的出租车应该是个很理想的幽会场所,事先我没想到,是我在刚从悬凝小说中舒出一口气的时候正好听到胡二说的.胡二当然只是笑话.牌桌上的笑声可以证明他们是在开玩笑.前面的话我没听进去,或者说听到了也没记住.胡二说出租车可停在任何隐蔽的地方,特别是夜晚.我听到这里时竟很心疼任三哥.我想,任三哥真有一天有好运气碰上一个与他相好的,竟还要在出租车里委屈.那是多么不人道的事儿?
有时胡二的婆娘拖了长长的毛线和毛衣针到我家来,李麻子的老婆也会来,她们经常在我家碰上,俩一起就有特别多的话题,直说得唾沫横飞.我不会待客,只告诉她们哪里有瓜子,哪里有茶叶,哪里有开水.她们已经习惯我,也不与我计较,自己冲好茶,找出瓜子,坐在我们那张半旧的沙发上,喝一阵茶水,吃一阵瓜子,再说一阵胡二和李麻子.中间一人上二趟卫生间.我坐在一隅看小说.偶尔接一句很不适宜的腔.日子就漫不经心地过去.这时候,胡二的婆娘会问:任三嫂子,你家任三去哪儿啦?我们进屋子时发现车子在家里搁着.
我说:是吗?没出车?去哪儿了?我不知道.
你就不管他,他一天能挣几个子儿?李麻子的婆娘说.
这,我真不知道.我说.
我这段时间也开始做梦,梦见任三哥有了外遇.梦里我比较清醒,至少比不做梦时清醒,我会知道他的相好什么时间找他.在差不多的时候,我会借故上卫生间,以方便他电话响起时不必掐断.我平时离他手机远远的,生怕它在我的身边响起让他以为我有所怀疑.
我辞了职,原因是离家太近,不得不每天回家.那是村上的集体企业.我在那里做着会计.辞了会计以后,我决定以县城里去.任三哥对我的决定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我在县城上班后,三五天回一次家,没有固定的时间,或者是任三哥想我回去了,打了电话来催,或者是差不多时间了,觉着应该回去.每次回去之前,我一定要先给任三哥打电话.并告诉他我会出现在家门口的大致时间,这个时间一般不会相差10分钟之外.
自从做梦任三哥有了别的女人之后,便对这种梦上了瘾接二连三地做这种梦.有时任三哥因为开车到镇上来接我而耽搁了与他的相好相会,我会象做错事一样深感不安.在梦里,我甚至向那个女人道歉,怪自己耽搁了他们的好事.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胡二等人的婆娘依然会来我家吃瓜子喝茶上卫生间.她和李麻子的女人一个找茶叶一个倒开水,放一杯到我的面前,我端起茶来,跟她们说谢谢,她们说,客气什么呀,又不是外人,说完,三个女人一怔:哈哈大笑.在我家里,居然让她们泡茶给我,我居然象客人一样说谢谢,她们居然象主人一样说不客气.
李麻子的婆娘打趣,任三嫂子你也太大意了,几天不回家,任三哥整天开着车子在外面兜,整天整天不着家也不见灶上有烟火.前几天他送我和我家李麻子到镇上去,我看到驾驶台上还有个精致的发箍呢,那可是女人的东西.也不是一般乘客的吧,客人的东西怎么会放那儿呢.我急切地说:是不是一个浅黄色的串了珠子的,李麻子说你怎么知道?我说那是我的呀,我正在找它,还以为它落哪儿去了呢.
这个结果不光李麻子婆娘失望,连我也感到失望.
这些日子我回家,家里一切正常,一切依旧,没有半点该什么的痕迹.心里竟有一丝不满意.胡二就比较能耐,胡二婆娘虽没亲眼看到他男人摩托车后座上的胖女人,我却亲眼见过.而且两人勾肩搭背煞是亲密.这说明女人们爱说三道四总是有些来历的,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以此类推,任三哥也应该有个瘦女人之类的角色才算正常.可就是看不出他有胡二那样的能耐.
到县城以后,把我的小说也悉数搬了去.那些小说已经看过多遍,情节已经失去了吸引力.我就研究里面的修辞,造句,结构和写作手法,直至觉得我就是作者本人.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是那么的舒展.小说依然横七竖八地摆满了我的床.与我躺在一起.这时的小说人物便鲜活起来.既然作者可以朔造他们.我就可以重朔他们.重朔后的人物往往会变成一个个有声有形的人.我有时躺在床上与这些重朔的小说人物说说话,一边与他们对话一边翻书,就发现这个人物在书的哪章哪节做了些什么事.
我的纸上写满了小说人物的联系方式.生末净旦丑一应俱全,随着我自导的情节依次上演.偶尔任三哥出场客串一下.我的戏排得有声有色,连做梦也配合默契.
梦里我真是罪魁祸首,总是要搅黄了任三哥的好事.这令我非常难过.所以当任三哥说有个女人做的水饺相当好时,我就由衷地赞叹一番.并对该人的品行表示满意.这样,我回家时任三哥就多了话题,他说碰巧遇上该女人上街买菜,一起逛了菜场,女人还专门在菜场的门口买了一袋开心果给我.说着他果然从车子里拿出一袋开心果来.我虽然觉得菜场实在没什么好逛,不过还是非常感谢她专门给我带回来一袋开心果.我要任三哥代我谢谢她.
任三哥有时要去她那儿还东西或借东西,比如上次借来用过的擀面棒.我们一起去她那儿,我先感谢了她给我的开心果,然后赞扬她的好发型,以及恰到好处的眉毛.哎,天可怜见,那是一个多么苍老的女人.
不论任三哥怎样把我当他的狐朋狗友地说他的所见所闻所经历,(我发现他越来越喜欢跟我说了)我都跟他的狐朋狗友一样心不在蔫.总之就象胡二带着胖女人从我的面前走过.任三哥有时会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我回来之前一定会给你电话.
我坐上公共汽车后打电话给任三哥,才发现我的手机没电了,这事不能怪我．我推开房门时,床上一齐伸出两个头,其中一个是开心果的女人,我虽然来不及细看还是看到谁跟谁.我立即替他们关上门,并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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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28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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