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08 编辑 <br /><br /> 千年沧桑话岳麓
刚课改的时候,我教授的课程用的是岳麓书社的教材,古香古色中,渗透一种活泼的灵动。仅“岳麓”二字就承载了多少过去的故事,而岳麓书院是这些故事中最典雅的一章。
一个寒冷的冬季来到长沙,最兴奋的是可以拜访岳麓书院。
我从正门步入书院,就立即被一种黛瓦、白墙、黝柱、黄叶所创设的悠悠古韵所包围。这些浸润在书香中的建筑、树木,都仿佛有了自己独特的生命,仿佛它们是从宋代穿越而来,依旧循规蹈矩,傲骨英风,带有浓重的理学色彩,带着不容侵犯的神圣,让人不由得收敛起娱乐、旅游的心情,立即郑重起来,自觉不自觉地就放缓、放轻了脚步,生怕吵醒了沉睡千年的雅士,生怕自己的言行和这里的风格格格不入,生怕在这圣贤之地,自己的粗俗与鄙陋尽显无疑,让自己尽量显出博学的样子,显出对知识无比崇拜的样子,以一名谦卑的小学生的身份,节制自己的言行。
当我们北方的树木都已经卸掉了臃肿的叶子,孑然一身之时,书院里的一棵银杏树正满身金黄地伫立在入口的一侧,树荫里也是一片黄灿灿的叶子,它目不斜视地审视着过往的行人,像一名尽职的卫兵。略带沧桑陈旧的黝黑色瓦片上,不经意落满了黄叶,暗黄色的瓦当有浅浅的简单花纹,让人依稀能辨出旧时印记。我独自仰头看着,就像仰视曾在这里讲学的儒学大师们,是近朱者赤吧,眼睛拂过这些古老的门窗砖瓦,似乎它们也如书卷般多情,似故人。
据资料记载,中国书院始于唐朝,是藏书、读书和编书的地方。岳麓书院创办于976年,原为宋朝潭州(长沙)太守朱洞所创建,张栻主持岳麓书院时,自成一派,号称湖湘学派,后来朱熹也在岳麓书院讲学,从各地赶来听者达数千人,“一时舆马之众,饮池水立涸”。在讲堂,朱熹手书“忠孝廉节”四个大字,后被书院奉为校训。1903年改为湖南高等学堂,1926年定名湖南大学,历经千年,弦歌不断,故有“千年学府”之称,是国内历史最悠久、保存最完整、规模最大的一所古代书院。
整个书院建筑在岳麓山脚下,和许多古代建筑一样,岳麓书院在布局上采用中轴对称、纵深多进的院落形式,主体建筑都位于中轴线上,两侧则是一些辅助祠堂,体现了我国古代中央集权的思想,也是封建社会主流文化——儒家思想文化中尊卑有序、等级有别的社会伦理关系在建筑上的体现。
徜徉于文化圣堂,可歌可颂的很多,记忆最深的是这里对联极多,每一个都让人悟出人生的道理。岳麓书院的正门口就挂着一副对联:“唯楚有材,于斯为盛”,道出了岳麓书院是英才荟萃之地的事实,口气很大,但仔细一想,也不得不服气,你看,与之有渊源的中国一流的哲学家朱熹、张栻、王阳明,都是大师级人物,而它培养出来的学生更是让人叹为观止,千年何其长,仅仅清朝和民国,便有魏源、曾国藩、左宗棠、郭嵩焘、唐才常、沈荩、杨昌济……哪一个不是气吞山河的人物,哪一个不是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时代弄潮儿?如余秋雨所说:“整整一个清代,那些需要费脑子的事情,不就被这个山间庭院吞吐得差不多了?”
还有一副长联记忆犹新,上联是: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陟岳麓峰头,朗月清风,太极悠然可会;下联是:君亲恩何以酬,民物命何以立,圣贤道何以传,登赫曦台上,衡云湘水,斯文定有攸归。说的是:是非要自我审察,别人的抵毁与赞誉由着他们,得失听命运的安排,登上岳麓山头,感受一下朗月清风,天地万物之理便悠然可知了,荣辱得失便可以置之度外;君亲恩如何来还报,生民的安身立命之本如何把握,圣贤的道统如何传播,当登上赫曦台,感受这衡云湘水的魅力,一切便有了答案。虽然对联所反映的是儒家的伦理道德,但在一定程度上对现代人的人格修养也有益处。
在岳麓书院讲堂,朱熹与张栻一起进行了著名的“朱张会讲”,不同学术观点进行探讨、论辩,用缜密精细的思维探讨理学以及人性的哲学含义,互相启发,走向学术的精进。漫步庭院,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他们飘逸深邃的身影倏忽而过,仿佛听到了他们精深的睿智的高超的争论,正引领我们走向探求人生、修为灵魂的道路。在一千年前的这里,学生的学习大部分是在自修自悟,老师定期讲课,解答学生的问题,学生间也互相切磋,悟道探求学问,没有单纯的一言堂,而在重视自己的体悟与参透。
在远离市区的岳麓山下,湘江湖畔,曾聚集了这么一批有文化见地,有独立思考,又有超逸情怀的学子,他们与山水为伍,与名师相伴,在超然物外之中寻求着入世的哲思、修身之学与治世的真理,怎不让人震撼!我们不难理解湖湘之地人才辈出的原因了。
朱熹想不到,千年之后,一个同行带着自己崇拜的心,来拜谒他讲学的地方。在空旷与寥落中,那残留的遗迹有着淡淡的清辉,有一种神圣悠然驻足我心中。过去和现在有多远,岳麓书院告诉你,就在咫尺间,就在呼吸间,就在一念间。岳麓书院,这座流淌着中国文脉的地方,每一块砖瓦,每一棵树木,每一个院落,都蕴含着深刻的韵味与优美,让人行走其间,“马上怀中尽落花”,花香扑鼻。素墙玄瓦中,慢慢读着光阴的故事,即使无酒可饮,亦醉在其中了。
现实生活中,我们很多生活形态是碎片化的,连接不起完整的线索,而在这里,历史很阔气地赋予它连接珍珠的丝线,正是这条丝线把历史与现在甚至未来穿起来,使很多内在的物质不是珠玉遍地,凌乱杂芜,而是顺理成章地结为整体,不可分割,使我们轻易就找到了那份历史感,找到了儒家的坐标系,找到了岳麓书院的遍地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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