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父亲与冬天

一了

　　父亲与冬天

　　●一了

　　文化大革命结束的第二年秋天，住在我们村东头的王二叔到柿树上给生产队下柿子，不小心掉到树下摔死了。其实当时柿树上的柿树的柿子早已下完了，王二叔只不过是为了摘一只树梢上的红柿。这只红柿按大家的意思是不要摘的，因为生产队的人们认为，柿子树忙了一年，就长了这么多的柿子，你总不能不给它留下一只作种吧？如果一只柿子都不留下的话，这棵柿树在这个冬天里还不会落寞死嘛？再说，都把树上的柿子摘光了，那些不能搬迁的喜鹊、麻雀在没有蚂蚱的冬天吃什么？它们还不会饿死？

　　一意孤行的王二叔就这样在摘最后一只柿子时从树上一下掉了下来。

　　王二叔死后，他的媳妇王二婶就像掉了魂一样，连滴泪也没有，每天只这样说：我做了一个梦来着，我梦见天上突然下了场大雪，雪下了我和娃子一身，像穿了孝衣。看到满身的雪，我就知道我的人儿要去了。王二叔死后，村里给她补了十个工，算是抚恤。王二婶觉得生产队十个工就把她的男人补没了，亏得慌，就去找队长，队长就说：王二家里，死个人十个工这可是队上的老规矩呀，再说，那王二弟为什么要摘那颗柿子？他事情做得太绝。还再说，你不是也做了一个下了漫天大雪的梦嘛。人的命，天注定，王二弟也是该死了。

　　王二婶如是又想起了梦里下的那场漫天大雪，她说：那场雪大呀，我一醒来双眼就湿了，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一个什么好梦，但一直没有和别人说，我如果和南院的刘婶娘说了，也许梦相就会破，可为什么没有？都是我该死。队长就说：这就是命，王二命里就应该活这么大年龄，要不他干吗非去摘那只柿子不可？你也就该这么大年龄守寡，要不世界上那么多的男人，你干吗偏偏就嫁给了王二？你的命不济，要怪就怪自己吧。队长又说。

　　父亲与王二叔自小光着屁股长大，是不是本家胜似本家的好兄弟，平日里你搬磨盘我搭个手，你爬上房顶我递片瓦的，两人没少帮过工。王二死后，王二婶与只有一岁多一点的女儿娇娇过日子，父亲去得反而勤了起来。王二婶子家的水缸见底了，他拾起钩担给担满水，猪圈要垫了，他一声不响垫层土，有时在路上遇到王二婶向家里担柴走不动了，也要帮她担回来。但父亲却总是做完活就走，从不进屋坐一下，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父亲给王二婶子做活的事，母亲也高兴，有时母亲还这样说叨：你看，他二婶家的门前一下雨就积下一汪水，连脚都不能插了，你下了工不会给她担担土？还有，冬天 快要到了，她家的窗子还在透风，你不会找点土坯给她堵上？父亲话也不说就把王二婶子家门前的土坑填了，窗户堵了。　
　
　　日月交替，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过下去。王二婶与女儿娇娇的眼中印满了父亲转身离开的背影。转眼又刮下一场秋风，冬天就要来了，一天，父亲从园里给王二婶家担回一担白菜，他刚要转过身离开，身后却传过王二婶的声音：大哥，你每天这样做完活就走，难道俺的屋里有毛虫子？能把你吃了？父亲说：俺忙哩。父亲就走了。又一次，父亲刚帮二婶将生产队分的一担地瓜弄回家，又要转身离开，王二婶又说：老张，你给俺帮这多的忙，受这么多的累，俺会记你的恩的，可是帐还归是帐吧，欠帐总是要还的吧。去年，你家借得俺的那一担煤.....，天可是越来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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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说：什么，煤？父亲的身子一振，全身抖了一下。

　　父亲回到家里，在往筐里装煤，母亲不解地问：你把煤弄到那里去？

　　父亲说：他二婶子要煤帐哩。

　　母亲说：是说去年你借得那担煤吧？你不是在第二天就买了还给他家了吗？

　　父亲说：她当时和孩子过娘家了，王二一定没有和她说叨。

　　母亲说：天，咱也不能还这份双刃帐。

　　父亲说：冬天来了，没有煤，你让他娘两个怎么过？

　　母亲说：可是咱的孩子怎么过？小三到现在连套棉袄的布都没有。

　　父亲头也不回，就一下腰将满满一担煤担走了。父亲临出门时说了这样一句话，父亲说，煤没有了，不是还有我吗？我张大个子，还不能和你们捱过这个冬天？

　　这年冬天，父亲花钱买了一把钢镢，常常是别人没有出工，他就背一只大筐来到山上，别人已经收工了，而他还在山上，父亲早出晚归，用钢镢刨了一筐筐山柴背回家里。那个冬天，父亲将家里的那盘土坯大炕烧得滚烫，我们和母亲一点都没有觉得寒冷，而他的双手却被冻土震出了一道道布满鲜血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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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一了的小说写得老到，看得出有深厚的功夫。这篇小说，短短的篇幅，却很有张力，写出了人心人性。精华！

杨先

小说语言入味，人物鲜明，农民的厚道、准弟兄间的义气尽在其中，极具人性化，看得人心暖洋洋，欣赏！

牟兴海

呵呵，一了又出好文！小小的小说，深深的韵味……学习，问好！

程相崧

耐咀嚼，有味道。
可见作者功底不错。精华。

一了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耐咀嚼，有味道。
可见作者功底不错。精华。

谢谢版主与老师们，一定努力．

脂砚

有张力的文字，让人久久回味。

支持精华！

香玲

最初由 脂砚 发表
有张力的文字，让人久久回味。

支持精华！

作品感人又有张力，读来令人心酸！

麦客守望者

有张力的文字，让人久久回味。
拜读，学习！

赵振王

一了没有白了，哈哈，作品很有玩味！

于文华

小小的小说，深深的韵味……学习，欣赏，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