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开历史
--读梁积林的组诗《硖口堡诗章》
硖口在山丹县老军乡,是古代军事要地和必经通道,远在汉代硖口被称为泽索谷。当时这里是北方匈奴等族入侵河西的一条重要通道。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汉昭帝(刘弗陵)始元二年(公元前85年),为了防御匈奴入侵,在泽索谷置日勒都尉,屯兵防守,是硖口古城最早设防的记载。早在距今2000多年前,硖口一带就有先民在此繁衍生息,并以兵防要地被封建王朝所重视。丝绸之路开通以来,这里成为东西来往的必经通道,其地理位置和战略地位日渐重要。自两汉以来,历代封建王朝在此屯兵防守。
对硖口早在耳闻,但一直没有机会去,2007年6月的一天,应山丹县老军乡梁书记之约,去了硖口。从山丹出发,上了山永高速公路,行约30分钟后,在长城博物馆附近出口下高速公路,东行约5里路,向北一拐,一条水泥路把我引向了峡口堡。城门外是一瓮城,大部分已破坏,进入城门,城内街道长约200米,内有店铺,现在已被农户居住,现在峡口城堡成了一个村庄,人们依墙而居,建房用的就是汉代的城砖。过街楼,为峡口城堡的主要组成部分,有山丹县清代举人高鼎题写的“威镇乾坤”四字,楼三层,向东进入峡谷。原来的道路因修建塘坝被堵塞,另从侧面开一路,沿着峡口河向前行,有唐代诗人陈子昂有“峡口大漠南,横绝界中国”的诗句刻于岩石上,栈道依旧在,山是铁色的,我猜测这个山上一定有铁矿。峡口山势险峻,劈立而起,隘口狭窄,陡峭欲倾,具有车不并驾,骑不能双辔之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明嘉靖三十一年(1553年)刑部郎中陈棐奉敕巡察河西兵防时,在一最狭窄处,写下了锁控金川四个大字,我们一行在此留影后从峡谷返回,风有些大,将衣服吹起。后来的一段时间一直有写作的冲动,但一直没有写出来。后来,读到梁积林的组诗《硖口堡诗章》,为之一震,全诗七节,一刀一刀把硖口劈开。
第一节诗人的目光越过硖口,由从硖口吹来的风想到了山那边的毛乌素沙漠,由毛乌素的荒凉衬托硖口的荒凉。
这里是风库。
这里是八音盒。找不到开关就假设一只乌鸦
吧……萧瑟就是一只乌鸦的钥匙,挂在
秋天的脖子上。风呜呜。
毛乌素哦毛乌素。
山背后的毛乌素沙漠像一只安睡的兽,
咝咝风缕是它在喘息。
日月是它轮换转动的眼珠吗?
且觑一列拉煤的车队:
辗一片狗叫声的薄冰,
穿过,青砖镶嵌斑痕的城门洞。
第二节,诗人将镜头拉近,来了一个特写,把一些事物放大,把一些事物缩小,硖口是这样的:环行山体如烤黄的洋芋,风吹芨芨草翕动唇须,对你诉说什么?你听自古商队汤汤的跫音、 涝池里一个妇女砸碎冰块声音、一个收羊皮的贩子的吆喝声。
环行山体突兀如烤黄的洋芋,
开裂了。芨芨草翕动唇须,
峡谷流淌着自古商队汤汤的跫音。
砍砍之声来自于,
涝池里,一个妇女砸碎冰块的晃动。
我指给你看,
一个收羊皮的贩子的吆喝声,
震飞了老堡上又一撮,
翙翙的疤土。
第三节,随着诗人的前行,诗人一边走,一边歌,羊在啃食着什么,因为山上没有草,羊在啃食着泥土,能看到绿色却啃不到的感觉像什么, 像一根根指甲在一片毛玻璃上抠下的焦躁。忽然来了旋风,底大头小,漏斗状,向天空飘去,像一个巨爪,要把这座山连根拨起,但终久没有拔起。诗人来到了山顶的烽火台上,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请看这几对词语:
旱獭-老吏
鹰墩-士卒
牧女-飞天
诗人激动不已,趴在一个锈满冷气的防空洞口,喊了一声:历史。仿佛历史就在这里凝固了。
羊在啃荒。
羊在咩叫。道道叫声,
像一根根指甲在一片毛玻璃上,
抠下的焦躁。
上升的旋风如一根盘龙的擎柱,又像是
一个巨爪,要把这座山连根拨起。
我一个人来到了山顶的烽火台上。
一只拜谒的旱獭使我肃穆成了一个
巡营的老吏——
向下的大草滩上的鹰墩壮若整装列队的士卒。
不远处岩岭侧的壁画,
是时间的结晶。
而一个奔跑着撵羊的牧女,
仿佛,从岩画里飘然的飞天女子。
我趴在一个锈满冷气的防空洞口,
轻轻地,喊了一声:历史。
第四节,诗人住在古城堡里,一切的历史都已远去,时间老人留下的只是天水石匠留下的后裔,一代一代的战马,以及古人用一碗豪酒凿下的“锁控金川”四个大字。
下雨了。
山路吞噬一头扑跌黄牛如同,
一条甩打自身的蟒蛇。
堡墙下,一匹被雨水淋呆了的骒马,
沉思邈远。而一匹小马驹在其胯下,
碰撞吮吸奶汁。
我是在一户朱姓人家小住。
一碗糁饭就着血灌羊肠。……
从窗棂上,我看到,
他家后院,一只山羊爬在圈栏上,
叫了一个下午。——直至晚夕。
翌日,主人告诉我:
他老家是天水甘谷的,
祖上是石匠之家。
而山坡上,被一夜雨水叫醒的是,
一块石碑上,古人用一碗豪酒凿下的:
“锁控金川”。
第五节,起笔不凡,过目难忘,山上的黑是一点一点一波一波地涌上来的,真的好像老唱机上的磁针一圈一圈转动,在音乐声中请在一盘石磨上坐定,泡一杯浓浓的焉支穗子茶,磕净水烟锅里的灰烬,可能是一只鹰膀子烟锅,那就是一只老鹰站在手上,回忆硖口的风光:窗花。灯盏花。木轱辘大车。 牛皮。羊毛。木杈。 西口。南岔。北麓。大麦。豌豆。苜蓿地。新月也一点点地亮起来了,好像舞台上突然打开了一盏随影顶灯。
笃定。
请打开一架黄昏。
一匹大宛马的后裔像一个老唱机上的磁针,
划动一波一波涌上来的黑的波纹。
请泡一杯浓浓的焉支穗子茶,
请磕净水烟锅里的灰烬,
请在一盘石磨上坐定。
——它在前夜来临之前,
有一段小小的嘶嘤——
静谧啊:窗花。灯盏花。木轱辘大车。
牛皮。羊毛。木杈。
西口。南岔。北麓。
大麦。豌豆。苜蓿地。……
……哦,哦,哦。
天地的夹角间哗然升起的新月啊,
舞台上突然打开了一盏,
随影顶灯。
第六节,诗人在半睡半醒中听硖口堡的人讲解一些传说或者是故事,诗人断断续续地记下了这些事物。
药草地。
卧着一头羊水破了的乳牛。
红狐。
擎着灯盏的神祗。
独峰顶上,
狼啸。
阿拉善口,
风嗥。
牧人的窑房前,
猎狗撞铁绳,
一个晚夕。
第七节。最后,诗人的目光定格在了硖口的标志性建筑过街楼,其实,诗人一开始就围绕着过街楼写硖口的历史。过街楼已没有往日的辉煌,过去千军万马看护的要道,如今没有人看护城门,只有老汉在城墙下编着芨芨席子,偶有有山那边拉煤的车队,在夕阳和狗叫声中穿过城门洞,向西而去,夕阳迅速落下,如城门上的旗子。
堡巷中,一座土木阁楼,
像是一只蹲久了的老鹰,
风吹檐动展翅。
我兀地发现,一声“大路边边”却原来是,
楼台上,搁久了的一句戏词。
——那老汉在城墙下编着芨芨席子。
又一列拉煤的车队,
辗过一片夕光;
辗一片狗叫声的薄冰,
穿过,青砖镶嵌斑痕的城门洞。——向西而去。
夕阳啊砉砉大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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